门外的扰动惊动了萧府,两队卫士将两辆马车包围了起来:“何人喧哗?!”

吕娘子便含笑出去交涉,巧得很,对面车上也下来一个人。一番口舌,彼此也知道了身份,很巧,对面车上坐的是朱寂。朱寂挨完亲娘两顿打,养了几天伤,他就趴不住了。尊臀还没完全康复,他不得乘马,只好乘车来探望萧度听说小表叔挨的打比自己还重。

还没到萧府,先遇了场车祸,朱寂内心十分晦气,待知道车里坐的是梁玉,更觉得晦气了。这顿打也是拜梁玉、袁樵所赐嘛。司空府前不好骂街耍横,朱寂只好气哼哼地说:“算了算了,我们进去。”

吕娘子含笑问赶过来的萧府管事:“可否通融一下,容我家小娘子暂借贵府一避?好叫车夫修车?”

梁家的人啊……还是得让他们进来的。

梁玉进了萧府,当然要拜谢主人家。萧司空太忙,她就先去见大长公主。

晋国大长公主是不肯在家里好好“闭门思过”的,一面让丈夫把长子调回来,一面要打幼子。萧司空也气得不轻,却拦住了妻子:“别打坏了,他还要成亲的。”晋国大长公主这才暂时停手。

听到朱寂登门,骂一句:“这个小畜牲他还敢来?”听到梁玉也来了,皱眉道:“她来做什么?”待听完了原委,又听说梁玉要来拜谢,便说:“请进来吧。”

听到她这个用词,家令也是一惊殿下好生客气。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长公主深谙此理。她想掐死凌家,那凌家的敌人就成了潜在的盟友。梁家与凌家的矛盾是摆在台面上的,大概只有桓琚才相信这两家能够和平共处。大长公主自认没有侄子这么幼稚。

晋国大长公主还想知道梁玉那天跟桓琚到底说了什么,是怎么从请罪变成了推举人的?桓琚给二宋做官的诏令,萧司空同意的时候看是两个九品小官,并不很在意。看到这对天残地缺之后,回来骂了一天一夜,无奈木已成舟。对梁玉的印象也下滑了。

晋国大长公主见不得丈夫这样,她要问问梁玉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这一对残废给推上去?

第44章 峰回路转

大长公主自己也招权纳贿。

宋义劝梁玉, 都是有根据的, 贵戚们就爱干这个,女人里顶这个帽子的尤其多。晋国大长公主, 当今的亲姑姑, 丈夫是司空,权倾朝野, 又对桓琚诛权臣有功, 不干点这样的事情, 有点浪费这个身份、这个位置。

当今第一号干这个事的就是她,第二号是杜皇后的亲妈徐国夫人赵氏。至于被文人骂了又骂的“不贤”的凌贤妃以及她全家,反而没有这二位干得凶。凌贤妃“举荐”后宫更多些。

好在大长公主对梁玉的印象还不算差, 没打算给梁玉个没脸。

梁玉在家令的引导下去拜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的排场论礼是比萧司空还要大的,实际上也是这样。大长公主的居所论规制比皇宫小, 其精致豪华的程度却也不差, 即使是现在的梁府与大长公主的住处一比, 也是差了行市。

走过数重院落, 才见到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端坐在榻上, 香炉里的熏香一闻就是好货梁家只燃过两次的龙涎香。大长公主居家的衣服就也很奢华, 梁婕妤在延嘉殿日常起居都没这么讲究。

梁玉心里有数了。

见了大长公主, 先往拜垫上一跪,一点也不扭捏地拜见。大长公主跟桓琚也不愧是一家人,见到这样的小姑娘, 气先消了一半儿, 话也柔和了不少:“哎哟, 自己家里,讲这么多礼数干什么?来来,到我这里来坐。”跟在延嘉殿里怼贤妃、在家打儿子,判若两人。

梁玉笑道:“今天不巧,真是打扰您了。”

大长公主道:“我看就很巧,巧得很好。谁出门还不遇到点事呢?一定都是朱寂那个小畜牲的错!”

梁玉道:“您疼我,不说我的不好。”

大长公主可不客气:“那我要是说了呢?”

“那我就老实听着。”

大长公主是个爽利人,直接问:“那天在两仪殿,那一对儿天残地缺是怎么回事儿?”

一说就知道是谁了,梁玉不好意思地道:“您也知道,我家里闹了场笑话。这两位先生都是有能的人,不是我家能盛得下的。进宫给圣人认错的时候,就跟圣人说,不怪先生不尽力。圣人就想看看先生到底有没有本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大长公主却不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也懒得为两个九品小官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直说了。以后这样的人,你就别管啦。你要管,弄几个平头正脸的嘛,摆出去也好看。”

“哎。我到底年轻,做事不大周到。谢殿下提点。看来还是得跟贤妃娘娘学学,人家选的穆侍郎,既做到侍郎就一定是能看的。”

大长公主一顿,关心地探过头来:“穆侍郎?”

“啊,对啊。头一回到宫里,圣人说的来着,叫我与贤妃娘娘的妹妹,就是珍珍,多多亲近。我就去了凌家,管她要了几处京里好玩的地方,”梁玉见大长公主的脸上聚集着风暴,加快了语速,“后来进宫跟圣人说,我去过凌家了。再出来就听到些话,说是穆侍郎的夫人也常去凌家。想来圣人喜欢的,都是那样的吧?可惜侍郎官儿太大了,也用不着我说话。”

大长公主拍案而起:“贱婢!”

梁玉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啊?殿下,怎么了?”

大长公主眼神有点复杂,握着梁玉的手说:“你是个好孩子呀。”老农都能养出个懂事的女儿来,自己的儿子怎么就是个傻缺呢?大长公主快恨死凌珍珍了。

梁玉谦虚地说:“殿下过奖啦,我在家也淘气得紧,爹娘生气哩。”

大长公主一撇嘴:“他们懂什么?!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儿,他们敢管你,你只管来跟我说!”

从萧度与梁玉两处得到的消息都证实,穆士熙这个混蛋他投了凌贤妃。凌贤妃能往桓琚胳膊窝下面躲,穆士熙就别想得这么美了!大长公主把穆士熙在黑账上也加粗了。再看看梁玉,这真是个小人精儿,大长公主对梁玉愈发亲切了,问道:“三娘还知道什么事吗?”

梁玉想了想,道:“旁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句话,不当讲不当讲?”

大长公主看她的眼神像看亲闺女:“跟我还有什么不当讲的吗?”

梁玉本想劝大长公主,别把桓琚当村口的侄儿。后来一想,大长公主家的事儿,跟梁家的事,就不是一回事儿。梁家那是穷人乍富,飘了。大长公主和萧司空,那是穷人乍富吗?肯定不是!

话到嘴边,她改了个说话:“就是觉得,京城的事情变得也太快了。每当我觉得懂了一个道理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事情告诉我,道理不是这样的。”

大长公主隐约觉得这话里有点别的意思,却又没大抓得住,“变”?大长公主果断地道:“放心,这天,还变不了。”

梁玉心道,您还是不懂。又一想,叫一个生下来就是公主的人“退让”,其难度不是现在自己能够克服的。就低头一礼:“承您吉言。”

大长公主一想到凌家就冷笑,对梁玉道:“好孩子,你放心!”

梁玉又意思意思地问候了萧度,还谢他接梁家上京之恩。大长公主道:“不用理他,叫他好好醒醒子。”看上谁不好,看上凌珍珍,这是眼瘸了吧?!还敢妄想收买卫士逃出去,做他的梦!

梁玉试探地问:“他?”

“小王八蛋过糊涂了,打一顿就好了,”大长公主顺口说了一句,“他办错了事,就该打!朱寂我也叫他娘的打了他一顿!你放心,我叫他们都封口,不许再嚼舌头了。”

“哎哎。您办事,我们再放心不过了。”

说话间,车也修好了,梁玉赶紧告辞:“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跟我还客气?再这么说,就是拿我当外人啦。”

梁玉忍不住笑了:“不是客气,我得装得懂事点儿,下回再登您的门您才能叫我进来呀。”

大长公主也笑了:“你呀!”

梁玉出了萧府,上了车,赶回家去吃饭。车上,吕娘子对她竖起了拇指:“高!”梁玉摇摇头:“也就这样了。”大长公主更关心穆士熙而对自身的危险没有足够的认识。当然,或许意识到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梁玉衷心希望是后者。

吕娘子低声道:“我选好了一处小宅,前后两进靠近坊墙。一处小庵也准备好了,就在城外不远,只是有些破败。”

梁玉问道:“是上次咱们去过的那一个吗?”

吕娘子摇头:“怎么能是那一个呢?那一个已经有主了。”

“这一个最好也是有主的。”

“有原主,您可以买下来,修葺之后就是您自己的,再许她们还住在里面。这样看着里面也不空,她们照样接待香客。对外就说是有善人布施,才能重塑金身。”

想到一起去了,梁玉笑道:“行。”

吕娘子又问梁玉:“萧家也提醒了,袁家的宴也赴了,三娘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梁玉知她有话要讲,反问道:“吕师的意思呢?”

吕娘子道:“我第一次见三娘时说的都是心里话,至今心意不改。然而一屋不扫,无以扫天下,还请为三娘筹划眼前。”

吕师脚落地了,梁玉非常高兴:“吕师请讲。”

“请盯准凌氏。贤妃在去年之前,不过后宫一宠妃耳,如今却已将手往前朝伸了。只恨圣人没有察觉她的野心,”说着,附在梁玉耳边说,“至于杜氏,那是以后的事情。凌氏得意,府上必遭灾祸,杜氏得意,府上至多不过屈居其下。”

梁玉道:“就家里这个样子,拿什么跟人家比呢?也确实没本事比杜家强。”

吕娘子道:“既然三娘也这样想,那咱们就好办了。”

此后两人断断续续说些琐事,不再提什么凌、杜。回到家里,梁满仓的悔过书依旧进展缓慢,宋义却来了信,告诉梁玉,明天他荐的先生就会登门拜访。

梁玉赶紧去找梁满仓。

梁满仓正为悔过书发愁,他有七个儿子,连他一共八个人得写悔过书,一个个字都认不全,一个齐辛都不够使的。听梁玉读宋义的信,说有新的先生要来,梁满仓大喜:“好好!就照原先那样办,叫大郎带人去将人接了来。”

梁大郎也是欣喜,以后怎么过且另说,先将眼前的事糊过去才好。当即照着宋义给的地址,带着辆马车去请先生。

梁满仓才想起来问梁玉:“你这些天出去瞎逛什么?”

梁玉一挑眉毛:“怎么是瞎逛?我找地方去了。你们悔过书交上去,老老实实呆几个月,还能一直窝在家里不出头吗?不得出去走走?我先踩踩点儿。什么佛寺、道观啦,看花看灯的地方啦,我得陪娘散散心。”

这是正事,梁满仓叹了一口气:“这事儿闹得!”

梁玉道:“咱长点心吧,您那群朋友,您出了事,有一个帮得上忙的吗?”

“我用你教?”梁满仓老羞成怒,“我都知道。那不是没转过筋来吗?”

行,您现在转过来了,不用我叨叨了,我懂。梁玉翻了一个白眼:“我去后头看看娘,哎,明天我还去凌家一趟。”

梁满仓这回虚心,问道:“还去她家干啥?”

梁玉道:“圣人想咱家跟她家好。”

一听这话,梁满仓就笑了:“哈?”他对桓琚是充满了敬畏之心的,但是桓琚这个愿望也想得太美了吧?!傻子都知道这不可能嘛!“不贤良”还心心念念想她的儿子当太子呢,梁家怎么可能跟这个盯着自己碗里肥肉的饿狼好?

梁玉道:“所以啊,不管他们家怎么样,咱得把面子给它做足。这样圣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再有事,就不是咱们的错了。”

“行行行,那就这样。”梁满仓平头百姓出身,这样的人有几个好处,其一,下跪不嫌丢人,其二,见风使舵很快,其三,好哄好骗易听话,其四,肯出苦力、认准的时候还挺坚定。只要摸准了脾气,骗起来相当容易。

骗完梁满仓,再去找南氏就简单得多了。南氏听了便说:“这个我知道,背后吐唾沫,当面还得论亲戚。这样的事儿村里见得多了,你当你娘傻呀?”

将梁玉也给逗笑了。又问南氏:“娘现在都干啥呢?”

南氏道:“听经、念经,叫你嫂子们也跟着我念经。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又他娘的惹事儿!玉啊,你看,要不要请黄娘子帮帮忙,我看你侄女儿她们字儿也识得不算少了,读啥男人的书呀?读点佛经不也是认字儿吗?我看佛经更有用。”

梁玉心说,明明是经史更有用。便劝道:“我看嫂子们也学点字更好。”识字了,读书了,懂点道理了,也就不至于办傻事。

南氏犹豫了一阵,想到小女儿更有见识,就说:“那行吧。黄娘子还教孩子们读书,你嫂子们呢……”

“这样,我这几天看了几处庙庵、道观,再挑一挑,找个合适的师傅来。家里每月出点钱米,请她教读经,也给您讲经,或两天、或三天来一次,您看行不行?”

南氏喜道:“那敢情好,就先请个会讲莲花儿经的吧。”

“行。我这两天就办这个。”

说去凌府,梁玉是一点也不含糊的。回来就命人去凌府递个帖子,还是要见凌珍珍。

按照惯例,吕娘子还是留守家里,心道,等凌家完蛋的那一天,我再与三娘同往,看看你们的下场!

她提示梁玉注意凌家之前,她已经花了心思盯住了凌府了。凌家在桓琚面前告了她好大一状,差点害得她壮志难酬,这口气要是能咽得下去,那就不是吕娘子了。梁玉说是私房钱随便她花,就真的没再管过钱多钱少,吕娘子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岂有不用之理?

她已得到了消息,凌府有异动。这就值得去探探底。

此时凌府已接到了凌贤妃的示警:“凡品”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

凌母就不想让梁玉到凌家来,自打凌贤妃提到了凌珍珍的婚事,凌家就反了营。凌贤妃还没想好将凌珍珍嫁进哪个位高权重之家,只让凌母探探口风,凌珍珍当时就哭得昏死过去了。说是病,其实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哭得眼红红的,躺在床上闹绝食。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凡品”过来?来干什么?使坏吗?凌母猜不到“凡品”会使什么坏,所以就更不想她来了。凌贤妃说了,现在最大的敌人是杜皇后,大家不要搞错方向,目标是多拉拢官员为自己所用,不是跟“凡品”怄气。

梁玉这帖子来得巧,凌母看到帖子就说:“这个小东西,小小年纪就这么刁钻!娘娘果然说得没错!不许她来咱家!”

凌珍珍的小嫂子听婆婆这么说,非常的惊讶:“娘娘别是看错了吧?‘凡品’到府上来,何曾见说话夹枪带棒了?也没有什么暗示。”

凌母冷笑道:“这些穷鬼出身,什么事干不出来?不像咱们家的孩子,打小富养着,心大!要不怎么说呢?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为了挣口吃的,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少坏心眼!”

婆婆都发了话了,即使有点好感,也不能跟婆婆争不是?何况这位小嫂子也是宦官人家出身,也约摸知道一些夺嫡的惨烈。心道,哎,可惜了,挺水灵的一个小娘子。

凌母就派人回绝了梁玉:“三姨恕罪,我家小娘子近来生病了,怕过了病气。不敢就请三姨过府。”

听了凌家人这样回答,梁玉就更要去凌家看看凌珍珍了。梁玉甚至怀疑,这兴许是凌珍珍与萧度的事情被凌家的人也知道了。听大长公主的意思,萧度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被打完关在家里了。那凌珍珍如果在凌家受到同样的待遇,也是情理之中。

梁玉坚持要去凌府探病,这可把凌母给愁坏了。“凡品”奸诈,别是知道了什么吧?如果再不让她上门、不让她见人,天知道她会在外面说些什么?贤妃又说,现在不用管“凡品”,得跟杜皇后较量。凌母实在是想问问女儿“不是说一次踩两个更好”的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呢?

她却不知道,凌贤妃一向在后宫里纵横捭阖惯了,那一套拿到外面来,道理相通,做法却又有不同,凌贤妃至今没能将前朝后宫的技巧融会贯通。行事难免有混乱之处。

凌母既然只能接待,就要去叮嘱小女儿:“你别使那个小性子,叫‘凡品’看了笑话!好好儿给我起来,咱有什么事儿自家好商量。”

凌珍珍面向里面躺着,双眼通红,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心里想的只有:萧郎不肯来见我,必是埋怨我了。为何埋怨呢?泄密。凌珍珍连母亲也不肯原谅了。凌母说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她是不会再相信母亲说的话了的。

凌母还不知道这一段“深刻根源”,只当她小姑娘不肯出嫁闹别扭,还在说:“女儿大了就是要嫁的,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咱们再商量,又没有将你蒙头卖了。我是你娘,还能害你吗?”

【上次您就是这么说的!】凌珍珍越发一声不吭了。

凌母着实无奈,吩咐道:“去,拿些药炉子过来,不拘什么药,熬一熬!熏一熏!”她要造成一个凌珍珍重病不能见客的假相,不让“凡品”看到凌珍珍,不就没得说了吗?唉,珍珍也是,明明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还在这里犟什么?家里又不会害她!将她低嫁了,对家里有什么好处吗?

梁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的凌府。一进府,还是上回那个小娘子接的她,这回两人就都不能笑了,一个赛一个的忧心。梁玉关切地问:“珍珍究竟是什么病呢?请了郎中了吗?”

“唉,请啦,说是要静养,不宜见客。”说着,将梁玉带去见凌母。

凌母见到梁玉,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三姨受累啦,还跑这一趟。珍珍这孩子真是没福气,竟不能见三姨啦。”

梁玉惋惜道:“珍珍怎么啦?真得不能见吗?”

凌母拿着帕子擦眼泪:“这死丫头!真是叫我操碎了心!儿女都是债呀!”

到此时,凌府后院已经飘满了药味儿,梁玉看凌母眉眼间确带着一股焦虑,想了想,道:“是我来得不巧,实在是打搅了,等珍珍好了,我再来看她。您宽心,珍珍会长命百岁的。”凌母一点也不想留她,让小儿媳妇将她送走。

梁玉登车之后,忽听到凌府内有叫嚷之声,想了一想,还是没有下车回去看。正因如此,她错过了凌府好一场的混乱。

梁玉前脚离开,凌母还没喘上一口舒服气,就有侍女慌慌张张跑了来,且跑且喊:“不好啦!小娘子上吊了!”

凌母骂一句“凡品真是属乌鸦的,”慌忙去看女儿。凌珍珍却是心如死灰,想着,今天能为了“凡品”来家里叫我装作无事发生,明天就能为了别的事真个将我装扮推出去拜堂了,萧郎又不要我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灰心,一根腰带往梁上一挂,她把自己挂房梁上去了。

那一边,梁玉出了凌府也没耽误,直接回家见吕娘子。她认为凌府肯定有混乱,而且是与凌珍珍有关的,生病不能见人?【哄鬼吧!就你看我那眼神儿,把我当贼似的防着,为了去疑也得叫我看一眼。她一定不是病,肯定有旁的事儿!】

回到梁府,吕娘子也是双眼放光,快走几步迎上来,拉着梁玉的胳膊神秘地道:“凌府出事了。”

两人回到房里,将消息彼此对照。梁玉就说了自己的判断,吕娘子道:“我这里也差不多,我买通了还真观的小道童……”

吕娘子看事从高处,下手从低处,还真观是与凌家最相善的僧道之一,观中道士常出入凌府。吕娘子经过观察,买通了一个有私心的小道童,很轻易就得到了消息凌贤妃打算用联姻的办法扩大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凌珍珍,凌母前两天到还真观给凌珍珍算过命,算的就是姻缘。

梁玉道:“那她这个‘病’就跟这个事脱不了关系。一般病,哪怕是病到要死了,也得假装活得好好的,不能叫我看了笑话。”

吕娘子道:“凌家如果真有事发生,必会再有异动。三娘放心,我已使人盯住了凌府的三个门。锦上添花的未必是知交,有坏事的时候还上门救急的,必是死党。”

吕娘子办这些事情还是有一手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内线的消息:“凌珍珍悬梁自尽,凌府除了找信得过的郎中来看病,还找了还真观的道士再来做个法事驱邪。”

梁玉惊讶地问:“人没事吧?”

吕娘子皱眉:“救下来了。除了知道他家信得过的郎中与道士究竟是哪几个,其余一无所获,竟不能知道贤妃打算拉拢谁!还要往凌家楔钉子,顶好能收买几个。”

梁玉却说:“怎么能算一无所获呢?我看,咱们家是不是也得再收拾收拾了?你能盯着凌家,难道别人不会盯着咱家?阿爹先是吝啬,继而挥霍,他并没有掌过这么大的府邸,最多是管管这一家子儿孙。奴婢与自己的儿孙,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小人畏威而不怀德,不,会怀德,但是没有威也不行,烂好人比无赖过得惨呀。”

吕娘子拍手道:“好!好!好!”

梁玉又问:“说回来凌珍珍,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别人?我看他们家瞒不了多久。看凌家这个样子,圣人真是对他们太好了。”这四面风漏的,比梁家好点也有限。

吕娘子道:“不错,这样的消息,过不几天恐怕就会有别人知道了,到时候这消息就不值钱了。要趁现在,卖个好价。”

梁玉道:“我是说,要不要同老夫人说一说?毕竟,这事牵连到萧度,我怕他知道了之后发疯。老夫人的侄孙女儿不是与萧度定了亲了?到时候就太糟心啦。”她说老夫人,就说的是袁樵的祖母刘氏。

哦豁,你还记着这个?吕娘子暧昧地笑道:“当然要啦。就写个帖子,谢她先前招待。”

“不是已经写过了吗?”还送了点回礼呢。南方的贡果,宫里也赐了南氏与梁玉一盘。梁玉就分了一半送到袁府去了。

吕娘子道:“怎么谢了一回就不能再谢第二回了吗?三娘何妨再亲自登门一回?上回不是没亲自去吗?”

“那这回要带什么东西去呢?”梁玉愁上了,“还有什么能叫人家看得上的呢?”

吕娘子偷笑两声:“她快出孝啦。”

“不错!”宫里数次赐了不少锦缎,还有首饰一类,“哎,既然这样,杨夫人也不能不谢的。还有小先生,圣人赐了家里不少笔墨纸张吧?他们家还有个小郎君?”

吕娘子一个劲儿的掐手指。

第45章 再生变故

梁玉想与袁府保持联系, 吕娘子乐见其成。

【今天可是休沐呀。】吕娘子极其乐观的想,就劝梁玉:“夜长梦多, 不如现在就去。”

梁玉便去禀明南氏,要再去袁府一趟,给袁家送点东西:“他们家老夫人快出孝了呢,咋也得意思意思。”南氏道:“哎哟, 那上回,人家给咱做脸,那是日子也不大对呀?可得好好谢谢。”梁玉道:“是呢。”

南氏又絮叨了一回:“你爹那个悔过书,啥时能弄完呀?等弄完了,咱也好好收拾收拾,也请一回客。唉, 就是咱请不到啥贵客做陪,你看这事儿闹的。个老东西, 不学好, 他请这些日子的客, 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结交上。”

梁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您拿定了主意, 怎么筹划, 我来想办法,您看成不?”

南氏道:“成。哎, 你可别作夭啊。”

“我什么时候心里没个数啦?”

从南氏手里讨了个允诺,梁玉便带着吕娘子去库里仔细挑了上好的衣料, 又配了些珠玉, 最后喃喃地道:“可惜小先生现在穿不了朱紫, 他肤色白,这两种颜色最衬人了!”吕娘子在她背后翻了个大白眼。

挑好了东西,梁玉便杀到了袁府。

袁府里正一派其乐融融,袁樵自打做了官,因年纪小就更要一点威严,回到家里也更冷了一些。今天很难得,他休沐,在家里教袁先读书,还与刘夫人、杨夫人两个商量:“大郎也长大了,该正式启蒙了。”刘夫人就说:“那就送到老宅那里与他兄弟们一起读书。”

西乡房之所以叫西乡房,乃是因为祖上在前朝出了一位名人,封做西乡县公。后人就拿这个名号做了这一枝的标记,若是前朝没亡,如今住在老宅里的这一脉还是个有爵的。如今的老宅,还是当年西乡公时候置下的,历经翻修,依然是这一枝的中心。西乡公在世时,特意将老宅旁边一处宅院也购置下来,就用做自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袁樵接着教育袁先:“无论哪里都有上进的人,也有无赖的同窗,不要因为地方好就以为人都好,也不要因为遇到一两个不学无术的同窗就以为先生不行。”

这话里有话了,杨夫人极敏感地问:“怎么?弘文馆里有什么事了吗?”

她摸儿子的心是摸得透透的,袁樵也就顺口提到了严中和:“他不好好学真是可惜了,我会好好督促他的。”

刘夫人道:“唔,严家呀……他父亲严礼当年也是个不错的人,怎么儿子不上进了呢?是有些可惜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若得闲,当然要督促一下他。凡做事,在其位、谋其政,做好自己的事情是根本。再有余力,也不妨想一想别的事情。但是要有分寸,你的架子不能比学士们端得更高。”

袁樵道:“我也没有再多管旁人,那是学士的职责,只他未免太浮躁。一旦闯祸,岂不是整个弘文馆都跟着受牵连?只要他不闯祸就好。”

刘夫人含笑点头,看到管家进来,问道:“什么事?”

管家这回连帖子加礼单都捧了来,道是梁家小娘子又来了。杨氏就去看儿子,只见袁樵一脸的冷漠样,笑容都不见了。刘夫人已经说:“请进来吧。”刘夫人只当没看到孙子,极自然地接待了梁玉。

梁玉没想到还能见到袁樵,一见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年轻人里,她评价最高、印象最好,最乐意夸的,就是这么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