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嘀咕两声,甩响了鞭子,车未动,对面却是一声:“原来是三姨!”

梁玉让阿蛮近前去问,几句话的功夫,阿蛮一脸诧异地回来:“是杞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一个婉转复杂的故事了。

司马懿跟原配有俩儿子,老大叫司马师,老二叫司马昭,他俩嫡出,司马懿其他的儿子都是庶出哈,我们这里只讲这两个嫡出的。

本来司马家是司马师当家的,然而他死了,然后还没儿子。司马昭就是那个司马昭之心的司马昭,兄终弟及,司马家就他当家了。哥俩感情忒好,司马昭有儿子,想亲哥没个后不行!于是!他把自己的小儿子司马攸过继给自己哥哥了。(他也有好几个儿子,我们这里也只讲嫡出的儿子里面司马炎跟司马攸的爱恨情仇)

于是,司马家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嫡长子司马炎,他是司马昭的嫡长子,不能过继出去。然后司马炎的弟弟司马攸呢,他是过继给大伯司马师了。如果从司马师来算,司马师是长,司马家该是司马师的,所以应该是他的嗣子司马攸的。但是!司马攸是弟弟,亲哥司马炎比他年长很多了。

这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谁接司马昭的班?这事司马昭自己都犯嘀咕。经过了复杂婉转(并不)的斗争之后,大家都知道的,司马炎接了班,就是后来晋武帝。然后!问题又来了,怎么对亲弟弟司马攸呢?封了齐王!

然后……大家懂的,因为继承问题,两兄弟一母同胞,产生了猜忌,哥哥让弟弟去封国,不许在京城。司马攸想给亲妈守墓,司马炎说,滚球。司马攸气呆,生病了,他哥派医生看他,医生回去说,没病。他哥信医生不信弟弟,完事儿弟弟就真的病死了。时年三十六岁。

事情还没完!司马炎有个儿子,就是有名的“何不食肉糜”的惠帝,傻。司马攸也有一个儿子,司马冏,八王之乱的八王之一。司马冏亲爹可以说是被排挤死了,惠帝一上台,司马冏一看,嚯!是你啊,傻冒!再一看惠帝他老婆,md!是你这个死八婆!我弄死你啊!就跟赵王司马伦一伙,把自己姨妈兼堂嫂给废了,然后弄死了。

再提一句,司马攸他老婆是贾充原配的女儿,惠帝的老婆贾南风,贾充后妻的女儿,俩闺女都想自己妈跟自己爹合葬,尼玛这叫一个乱啊!

【2】这个是“才性之辩”,我看的时候好像看明白了,放下就忘的东西,感觉比思想政治课还难懂一点。袁樵大概是认可“才性异”。简单又简单的胡说八道概括版就是,一个人的品德和能力是不是一致的问题。

【3】“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出自《论语》哈。

第161章 老谋深算

男子多骑马, 只要条件允许, 出门都会骑在马上。不骑马的男人,不是太老太小身体条件不允许, 就是太穷。

桓岙是个例外,他是因为丑。

平心而论,桓岙既不青面獠牙, 也不缺胳膊少腿, 只是脸型不规则,五官不大协调。桓琚满眼皆是美人,看这个儿子就不顺眼。桓岙因有父亲这个评价, 愈发蹩手蹩脚, 行止也不够潇洒。这名声渐渐传出去,桓岙出行索性就乘车,免叫人围观他如何丑。

桓岙知道,自己是父亲的一个失败的作品, 平常也不往桓琚面前去讨嫌。渐渐无论是在朝上, 抑或在民间, 都听不到他什么声响了。桓岙也就一直蜷着,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当年册立太子的争执, 前阵子桓琚驾崩的权柄交接。

桓琚一死,桓岙也活跃了起来, 亲自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媳妇儿。当时就预备着过完看就娶妻,只是亲王的婚礼比普通人家更讲究些,也需要准备。年前跟桓嶷那儿报备了, 正式定下了两家的亲事。

过完年,桓岙先把自己本来就没住几年的杞王府给翻新了,房子一修好,他就亲自到梁府来见梁满仓父子,联络联络感情,也看梁府准备好了没有。梁府的表现也令桓岙满意,既不轻佻围观他,也没摆谱,反而对他很尊敬的样子,有点陪小心。桓岙活这么大,以皇子、亲王之尊,身份不如他者固不敢不敬,因桓琚嫌弃的原因,指指点点是不少的。梁府没干那些叫他难受的事,单这一条就让桓岙觉得舒服了。

从梁府里出来,桓岙坐在车上颇觉惬意。他就差把王妃娶回府去,然后安安心心过他的小日子了。

美好的蓝图将将展开三寸,车停了,随从小心地汇报:“前面遇到了郑国夫人。”

哎哟!这位祖宗可不能怠慢了!桓岙顾不得要躲在车里不叫人品评他的相貌,急忙下车亲自去见。

梁玉在车里坐着,万没想到桓岙坐车,更没想到他会下车!急撩开车帘一角,道:“原来是殿下。”

“嗐,您叫还是叫我五郎吧。”桓岙连忙摆手。

梁玉问道:“五郎是从家里来吗?”

“是是,”桓岙笑了笑,“日子快到了,我来看看国公与夫人的。”

道路相遇,交情也不深,梁玉便只说:“五郎有心了。”

她虽言笑宴宴,桓岙却是不敢怠慢,连说:“应该的。”心道,【险些忘了她,得去她府上拜访一二。】自桓琚去世之后,也没人看到他的脸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他哥跟他爹不一样,不在乎他是不是丑。桓岙的胆子比亲爹在世的时候反而大了几分,人也比在亲爹手下讨生活的时候从容自在了一些,敢把自己的主意付诸实施了。

等梁玉从梁府出来,回到袁府就接到了桓岙的帖子,道是明天要登门拜访。梁玉很是诧异:【他来做什么?】她在娘家将美娘的事情告知家人,引得南氏又说了一通儿女经,将之前说袁先的话,又移到美娘身上再说了一回。几年下来,南氏对梁玉与袁先的关系能够放心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美娘要操心。

梁玉领了一脑门儿的“庭训”出来,早把桓岙给忘到脑后了。桓岙娶梁芬,两个男女看起来是天聋搭地哑,谁也别嫌弃谁,实则也是互为援手,双方都图个安稳。【难道我猜错了?大长公主传的话也传错了?否则找我干嘛?】于梁家,她已经出嫁了,桓岙求婚事情也成了,断没有找她的关系。

近来找她的,除了老朋友,新登门的几乎都是想走门路的。桓岙是桓嶷亲弟,但是桓家兄弟之间也是一笔烂账,镇得住场面的大哥早死了,桓嶷如今和弟弟们能保持个“相敬如宾”而已。若是桓岙有事,还真有可能要一个中间人。

梁玉带着这样的心情,与桓岙在袁府的正堂上见了面。

桓岙打扮得很精神,试图用装饰和气质来掩盖一下相貌。梁玉也不管他长得美丑,笑吟吟地请他坐下。说:“五郎可是稀客,可是来问我阿芬的喜好的?”

桓岙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才说:“那、那个……我略知道一些,府里已经在布置了。我……我是来请教三姨旁的事情的。”

梁玉提高了警惕,面上还是笑:“那是什么事呢?”

桓岙是来请教一下,他哥都有什么要求的。

梁玉愕然:“你们是兄弟,你不知道吗?”

桓岙苦着一张脸,道:“虽是兄弟,亦是君臣。前两天,圣人召见我,要我争气。不瞒三姨,我资质驽钝,先帝时就是这个样子,如今让我‘争气’,我一时不知所措。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常夸三姨,还请三姨教我。”

桓嶷召见桓岙的事情梁玉还真不知道,桓岙话里透出来的信息有点多,最让梁玉吃惊的还是那一句“虽是兄弟,亦是君臣”。这个道理梁玉是明白的,然而一旦把这话往桓嶷身上套,她就一阵一阵的不舒服。桓嶷在她心里固然是皇帝,却也还是那个三郎。被桓岙这么一讲,她先是反醒:【我是否与三郎相处过于随便?】脑子里飞快地倒了一回,发现自己没怎么出格,也没讨官,也没要钱,更没有没上没上胡乱插手管事儿欺负人。

放下心来之后,梁玉才想用打量“皇帝”的目光来评估桓嶷。不再是“三郎做皇帝做得如何”,而是“今上如何”。今上有意用兄弟、用宗室。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大概是要调整朝中格局的,总是用先帝的老臣,怎么看怎么不是个事儿。无论是纪、黄还是萧,都不是他能一手掌控的,他没有自己人,与这三个的情意又不深。】梁玉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最后定格在:【今年或是明年,肯定还要再开科考选官。今秋地方官入官,他一定还会亲自考较的。】种种想法纷至沓来,并不影响梁玉笑着对桓岙说:“你们是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何必这么战战兢兢呢?”

桓岙被亲爹嫌弃,该有的脑子还是有的,顿时明白了,抹一把汗,道:“圣人于我,是君是兄,我只管听他的话就是了。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梁玉边笑边摇头:“你还是太小心啦。对了,近来有什么新鲜事吗?”

桓岙摇摇头:“我……不大出来闲逛,消息也少的。”一面猜测梁玉为什么这么问。

梁玉只是想看看他对朝政知道多少,有没有涉猎,也顺便打听点消息。顺口问道:“听说上回番使来,对三郎不是很恭敬?”

桓岙急急摆手:“没有的、没有的,先帝时安排得妥当,他们自己还闹不完呢,哪敢再轻慢圣人呢?”

“先帝怎么安排的?”

桓岙小声说:“就是,主持正义、扶植弱小。”

【哦!明白,就是挑拨离间,让他们窝里斗,看哪个快输了就去拉个偏架,叫他别输,好接着干仗。他们干仗了,就没空干你们了。】梁玉从桓岙道貌岸然的描述中抓住了猥琐的精髓。又得出了桓岙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作为一个亲王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难怪桓嶷要他“争气”。

梁玉更加慈祥了,赞同地说:“不错,做人就该这样,哪能帮着大的欺负小的呢?”

桓岙悄悄看了她一眼。

梁玉又跟他说,袁先的婚期定下来了,问他到时候是不是去司空府?桓岙一张不大端正的脸皱了起来,司空府是女家,大长公主的面子是要给的。然而梁玉他也不想得罪,梁玉又当面问他了。

梁玉猛然笑出声来:“罢罢罢!不逗你了,以后得空常与阿芬来我这里坐坐就好。嫌这儿不够自在,咱们去观里,那儿更好玩一些。你们两个都是过日子的人,过日子呢全都是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大可是磨人。得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叫自己快活,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桓岙口上答应着,心里却很矛盾。他既想安静的生活,又有那么一点想不用再顾忌别人的指指点点的期望。

梁玉看出了他的犹豫,也不点破,却对这位以前一直忽视的亲王又有了新的认识。【是我想岔了,世上有趣的事情这么多,哪里就会无趣了呢?有趣的人一定还有很多,就看我找不找得到了。】下了决心要把一些像桓岙一样有趣的人给发掘出来。

与桓岙谈过之后,梁玉的精神头又回来了。过不几日就是美娘及笄的日子,她虽买了张度牒,梁玉还是给她按俗家的礼仪办了。她乐意干的事儿,也没人敢反对,地点还是定在无尘观。到了这一天,梁家女眷、袁氏里走得近些的亲戚、刘湘湘等朋友都来了。

袁尚书家与袁樵家越走越近,今天也来做个贵宾。

最令梁玉意外的是,李淑妃祖孙都来了。她给李淑妃写过帖子,并不觉得李淑妃就必得来了。阿鸾一来却与美娘手拉手说笑,她是知道美娘的消息,央李淑妃带她一道来的。梁玉诧异地道:“她两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李淑妃道:“大约是缘份到了。”

梁玉心道:【我虽不禁着美娘亲友,但是她与阿鸾实出我的意外。不过也不算什么,我的朋友也是自己交来的,我及笄的时候……哎哟!我可得小心,别叫她被哪来的野小子给拐了!】她自己跟袁樵暗中行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干得都对,遇到美娘就开始担心美娘遇人不淑了。悄悄拐人家小娘子的,除了袁樵,都不是好人!

然而留意几天,却发现美娘对京城的小郎君们并不怎么感兴趣,真是奇也怪哉!要命的是,梁玉就俩闺女,另一个还得乳母给带着,压根没法儿去打探美娘的生活情况。

在梁玉操着老母亲的心的时候,袁先的婚礼可又到了。袁樵不想袁先现在就出仕,希望他在太学里继续读着书。婚礼的时候,袁先是可以照着他爹袁樵的品级打扮的,拿出去也不丢人。萧度在中间传了两次话,萧家是希望把袁先给安排妥当了。

这下抛开袁樵本身的打算,梁玉也看出来情况有些不对萧家没那么小心眼儿,怀疑他们不把养子当回事,必有别的缘故。便对萧度道:“司空能不能腾点空出来,容我们登门请教呢?”

萧度跑回去做了个信使,回来传了萧司空的话,说:“扫榻相迎。”

袁樵与梁玉带着袁先到了萧府,萧司空与萧礼都在,萧度作为一个与袁樵很熟的前上司,也在一边当陪客。因梁玉也到了,大长公主就与儿媳妇也来了,满满坐了一屋子的人。

先由袁樵对萧司空与大长公主说了他的理由:“父母爱子女当为之计长远,真才实学是安身立命之基,他现在的师长是先祖父的学生,教他很是尽心,我想让他再学几年。根基牢固,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萧司空考虑再三,也同意了梁玉的意见。以萧司空父子的意思,只要梁玉在,袁先的前途是有保证的,确乎不必急在一时。袁先不是萧家人,容易受萧司空休致的影响。萧司空便说:“”

梁玉说话就不大客气了,直来直去地问:“司空,我见识短浅,不大会说场面话。只好直说了您是不是要急流勇退了?”以萧家与大长公主的势力,就算先把袁先给安排个官儿,再通知袁家,这事儿也不算他们干得出格。但是萧家先跟袁家通气了。再联想到萧司空与萧礼近几年来的安排,梁玉就觉得萧司空是想休致,让儿子接着搞了。

萧司空脸上一绿,萧礼暗叫一声不好,萧度小步小步地往后挪。

大长公主跳了起来:“什么?谁说的?”

梁玉目瞪口呆:【他娘的,猜错了!完了,大长公主要揪我耳朵了。】大长公主没揪她的耳朵,先把目光投到了萧司空的身上。萧司空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如果是别人叫破,萧司空能黑着心肝当场否认,直到请求休致的折子递上去,再跟大长公主赔罪。叫破的人是梁玉,把她给填坑里会有无穷的后患,且她一定不会逆来顺受就在坑里呆着。

大长公主一看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爆发了!“萧范!!!”

梁玉大概是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人不大乐意娶公主了……

场面极其混乱,叫骂的,劝架的团作一团,萧礼一边护着父亲,一边对梁玉道:“劳您帮我把家母劝一劝,咳咳,她还不知道。”

大长公主骂道:“小畜牲,学会帮别人瞒我了!”

“别人”狼狈地一退:“坐下!都坐下!成何体统!夫人!夫人!公主!我有话说!”

大长公主大口喘气:“你说!说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萧司空坐下了,先长长叹一口气,再叹一声,把大长公主脸上的怒气叹没了,才问梁玉:“如今政事堂里有老夫、纪公、侍中、尚书令,如果一定有人要走,那会是谁呢?”

【看来是猜对了,而且他有打算没告诉大长公主。】念头一闪而过,梁玉才想起萧司空的问题还真是只有萧司空是最合适走的。

大长公主脸上也露出了沉思的模样,看来萧司空逃过一劫。梁玉忽如芒刺在背,她想起来自己才进京的时候的事情了,她觉得萧司空要完,跟萧司空远着些好。当时也有点看萧司空不大顺眼,觉得这个老头过于跋扈,跋扈久了,人的脑子一定会有问题。

再看眼前的萧司空,活脱脱从狐狸精位列仙班了。【小看一个小吏都要栽跟头,何况是小看他?我与他才见了几次面?盲人摸象罢了,就敢小看秉国二十余年的重臣,当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梁玉乖巧极了。

萧司空心中也是感慨,他从一开始就没看错梁玉,只是没有想到过了十年梁玉竟然机敏如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结姻袁氏是结得对了。】萧司空打起精神来,对梁玉道:“以后阿宝就交给你了,还请多多教导。”

梁玉忙说“不敢”。并且眼睁睁看着大长公主的表情从“沉思”变成了“心疼”,萧司空顺利脱险。

一旁萧礼强作镇定,只当无事发生,又瞄一眼袁先,心道:【还要与他谈一谈,不要让他觉得阿宝家教也是这么的……勇武。】袁樵则诚恳地对萧司空道:“司空,阿先的将来我会为他妥善安排的,请您放心。”

终于,在婚礼正式开始前,两家达成了共识。

袁先与阿宝的婚期在梁玉一双儿女周岁之前的一个月、桓岙娶梁芬之后的半个月。梁玉对袁先是从不吝啬的,萧家似有收敛之意,袁家反而要做得盛大一些。袁氏族人凡收到帖子的都来捧场,萧司空家更是人才侪侪。

一边是大长公主嫁孙女儿,一边是梁玉娶儿媳妇,桓嶷高兴得像是自己娶妻,赏赐颇丰。

萧司空对财货并不上心,拿了皇帝的赏赐还是有些欣慰的。私下对大长公主道:“瞧瞧,如果不知进退,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啦。圣人与我这些厚赐,我也当给他一份回报才是。”

萧司空给桓嶷的回报,就是识时务、知进退,上了一道乞骸骨的折子。

桓嶷捏着萧司空的折子直发愣:【他要走?】桓嶷小的时候,看萧司空只觉是一座大山,大长公主更是个跋扈的妇人,他们夫妇只要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胸闷气短。近年来反而觉得萧司空平和许多,也不那么叫人觉得压抑了。不管是平和也好、跋扈也罢,萧司空都不该是现在走的!

以桓嶷对萧司空的了解,他暂避锋芒是会的,但是主动退下去?简直不可想象!

【是试探吗?】桓嶷旋即否认了这种可能,【看他近年来做的这些事情,似乎是早就在为退下来做准备了。】重臣果然如美人,美人早死与重臣早早退休,都是让皇帝又怜又爱又记着好的。

【唉,我竟看错了他,司空真是有大臣体!可是又何必急着休致呢?朝多少大事,还需要他给镇一镇的。】桓嶷早先的计划是自己要看个三五年的,没想萧司空这么早退下去。

于是桓嶷批复了“不许”。

萧司空拿到了批复之后,又上了一道乞骸骨的折子,说得更加情真意切。除开第一封说的,圣人政务上面已经很熟练了,我已经做了快三十年的宰相了,之类的理由之外,又说了很久没有陪妻子之类动感情的话。

桓嶷再次挽留,说自己还年轻,父母早逝,需要萧司空这样的长者。说得比萧司空还要恳切,简直把自己说成一朵孤苦无依的小白菜,风吹雨打中就指望着萧司空这柄大伞来遮风挡雨了。

大长公主看到桓嶷第二次不许之后,意志动摇了,将萧礼叫了过来,让他去劝萧司空:“要不,就再留两年嘛!三郎也怪不容易的。”萧礼犹豫了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阿娘,这事还是要看阿爹的意思。”

萧司空第三次请求休致,被桓嶷召到了宫里。差了两辈的君臣二人将殿门一关,在里面聊了很久,末了,桓嶷亲自将萧司空送出殿外,两人皆是满脸泪痕。看的人都很诧异桓嶷时常将人聊哭,自己陪着哭的次数可不多。

哭完之后,桓嶷即同意了萧司空休致。给了萧司空不错的礼遇赐了手杖、车马,萧司空做执政的时候的所有待遇都不变,原样带着退休。萧司空家大业大,原也不指望着那点俸禄过活,但是桓嶷一点不减都给他了,也是一种优待了。【1】到得此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桓嶷对萧司空满意极了。

梁玉却想:【三郎要开始做他想做的事情了。】萧司空才是桓琚时代的象征,他的隐退,是一个时代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1】退休之后俸禄是要减少的哈。

ps:道歉,昨天说错了,司马懿跟张春华是生了三儿一女的,昨说漏了一个儿子,平原王司马干,是司马师和司马昭的弟弟哈。感谢指出的同学。

第162章 善始善终

晨光初现, 崭新的房间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小名阿宝的萧容对着镜子紧张地问:“这样可还合适?”

袁先含笑道:“很好, 很好的。不必这样惊慌,阿娘最是爽快和气的。”

其时风俗, 婚后小夫妻住在岳父家的不在少数,还有些索性等孩子都养大了再回归本家的。袁先与萧容成婚之后在司空府也住了一阵儿才回到袁家,今天是他们正式回到袁家之后的第一天早上, 得掐着点儿给长辈们问安。

袁樵得上衙门去办公, 每天都起得很早,袁称与萧容得赶在他出门前就到场,还不能去年太晚。顶好赶在他吃早饭前到, 服侍一回用餐才好。萧、袁两家都是诗礼大族, 虽则日常生活里未必是必须儿子媳妇立在一边伺候着,新婚时刻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萧容就很紧张。

袁先劝解了妻子几回,都没能缓解萧容的这份不安。萧容道:“你不懂的,阿家不简单的。”她与梁玉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大, 先前还曾在萧宏订婚的典礼上招待过梁玉, 彼时两人都是未婚, 萧容当梁玉是一个普通的宾客那样的待。如今身份一转, 差辈份儿了。可不能再拿原先的样儿来待婆母了。

袁先笑道:“阿娘当然不是凡人, 更不是个刻薄的人,你可以放心的。”

萧容不停地摇头:“你不懂, 你不懂。”

萧容出身不错,自认见识修养俱佳,小姑娘难免有些自负, 直到她们家前阵儿又闹了一出。

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男女老幼齐聚,只看大长公主收拾儿子。萧司空就算了,大长公主得给他一点面子,对三个儿子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居然敢瞒老娘!简直是要造反!府里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儿,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大长公主生气儿子们对她隐瞒了萧司空打算休致的事情。

【居然是要休致?!】萧容惊呆了。出身使然,她听的看的难免与国家大事相连,耳濡目染之下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在此之前,她是以为萧司空终于要大干一场了。先帝在世的时候,最后几年家里颇为压抑,韬光养晦嘛,萧容倒看得明白。新君即位,正是老臣风光的时候,萧司空安排儿孙出仕、召回女婿等等,不是要大干一场吗?

竟是休致!

而且是被梁玉给说破的。

直到此时,萧容才正视起这位年轻的婆母来。萧容与梁玉原本是两路人,虽然对梁玉的印象不错,萧容依然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哪怕梁玉有过许多谈资,萧容依然有自傲的本钱。不谈出身只说见识,萧容依然对自己有不错的评价。现在她看错了,梁玉却说对了。

萧容就一直琢磨着,这是蒙对的还是真的就看出来的呢?不由将梁玉之前的传闻又回顾了一遍。她不得不承认,梁玉是真的看出来了而不是瞎猜。这就让她将“相敬如宾”的心思收一收,变得谨慎又恭敬了许多。有见识的人,谁不服气呢?

袁先见劝不动她,只好说:“以后你就知道啦,她很好相处的。我开始也很小心的,其实只要坦诚相待,阿娘很会照顾人的。”

萧容笑笑。

两人终于准时赶到了上房,梁玉与袁樵已穿戴整齐了,萧容松了一口气,与袁先乖乖地请安。袁樵还要摆个严父的模样,梁玉却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笑道:“你们起得也太早啦。阿先上学不用这么早的。”

袁先答道:“侍奉父母是应该的。”

梁玉道:“我看不是你,是阿宝,你在抢功。”

袁先笑嘻嘻地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两个小的还在睡,四个人也不管他们,都去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年老觉少,多年前就习惯早起了,摆下饭来。萧容给长辈捧了一回饭,即被安排坐下用饭,举目一看,饮食口味皆合。往别人的食案上一看,各各略有不同,想是各人都爱吃的。【这样各人都自在。】萧容也觉舒心。

用罢饭,送走袁樵父子,刘夫人对梁玉道:“好了,如今你也有儿媳妇了,你教她吧。”

梁玉笑道:“您又取笑我了,她一准儿比我能干。这家里家外的,我会干什么呀?就会吃喝玩乐。那什么,教学相长呗。”她这话也不是自谦,持家理财她是当仁不让,但是大家族的礼仪之类,她也不敢说就比萧容懂得多了。

杨夫人也不嘤嘤了,笑道:“好好,你们婆媳去办,我们婆媳可以安享晚年了。”

刘夫人颇为欣慰,不是梁玉不好,然而能娶进萧氏的女儿来,确实更乎袁家的生活节奏。萧容听她们三个人你来我往的说话,暗中琢磨着她们的关系,觉得袁家婆媳相处并不紧张。暗道:【我只依礼而行,断然不会出错的。家里也不似那等破落户,只好靠名门的谱儿来充门面。】笑容也渐渐地爬上了年轻的脸庞。

两位太夫人都看在眼里,相视一笑。刘夫人要去礼佛,杨夫人要去会友,家里就剩下梁玉与萧容。萧容打定主意,要看看梁玉如何做事,也好学上一点。萧家的家教与外人想象中的不一样,并不拘着女儿就只能围着内宅打转。

司空府从根子上就是歪的。大长公主是第一不安份的人,被御史不知参了多少回干政。陆夫人温文尔雅,也常配合丈夫做些交际上的事情,能很好地完成丈夫给予的任务。萧容在这样的人家长大,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实则并不是照着腐儒的书本长的。

她想学着点儿,看看梁玉是怎么在时局里周旋的。

出乎萧容的意料,梁玉的一天过得很平淡。事情看起来不少,却都是家长里短。她先是带着萧容去见了一双儿女,这一对龙凤胎拣着父母的优点长,睡醒之后咿咿呀呀可爱已极。梁玉戏言道:“虽然小了点儿,还是弟弟妹妹的。”

萧容笑道:“三叔家里的弟弟,也与他们差不多大,我很习惯的。”萧度成亲之后俨然一个模范青年,儿子按点儿的出生,差事按点儿去做,再无脱轨之处。

梁玉笑笑,又带萧容熟悉家务。梁玉也不自己就霸着“掌家大权”不松手,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一府之地算个甚的“大权”?她倒情愿有个人能接手这些事务,因而毫不遮掩地给萧容介绍起来。一天的时间有限,没交待太多,又到了饭点。

梁玉道:“这么晚了,明儿咱们再接着说。都是些小事,合起来却最是磨人。”

萧容觉得她有见识,将她的话也认真听了,再三回味最后一句,觉得颇有哲理。

第二天,依旧是熟悉家务。

如是数日,萧容有些困惑。梁玉与她像是没有什么隔阂,坦诚地将家务介绍。正因如此,却又有些奇怪了。以萧容所知,融洽的婆媳关系里,也有个上下尊卑,有个心计。做婆婆的掌控儿媳妇,是再常见不过的。梁玉这些日子以来的作派,倒像是要把家事都交给她似的!

萧容只恨不能马上再回娘家一趟,好向母亲请教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还要打扰一下父亲,因为父亲萧礼在她婚前也曾叮嘱过她,不要把梁玉当成“寻常妇人”去对待。

如是数日,赶上萧司空休致,萧容即向梁玉申请回娘家看看。

梁玉笑道:“你去看看也好,只是不必忧虑,司空善始善终。”

“善始善终”四个字击中了萧容,家里人没给她解释萧司空为什么要休致,这不是一个得给所有人都解释明白的事情,甚至要把本意给隐瞒住。萧容想了很久,终于在这里得到了答案。

萧容一震,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又不急着走了。她索性向梁玉请教:“阿家对我如此坦诚,我便不知天高地厚,请教阿家,是否是要执掌家务了呢?我年幼,不该先随长辈学习的吗?”

萧容的一切都被梁玉看在眼里,但凡抽半分心思,她都能猜得到萧容在想什么。她就等着看萧容的反应呢,萧容问出来了,梁玉高兴地道:“你知道我要将担子交给你了吗?”

萧容点点头。

“跟聪明人过日子真是太舒服了!要是一个不晓事的,我得愁死!”梁玉笑着对萧容一举杯,“世易时移。我生在乡野,我随太夫人学习数年,至今不敢说就做得周到了,可是你不一样,你玉堂金马,诗礼之家。让翰林学士跟我背《千字文》,丢脸的是我,不是学士!放手去做吧,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只管跟我说。咱们有商有量的,多好。以后这个家里,最忙的恐怕要是你了。”

萧容心中的畅意不知如何形容,一向端庄的表情也激动了起来。

梁玉摆摆手:“去吧,忙你的去。”

萧容欢欢喜喜回了娘家,到了一家,家中上下果然没有忧色,大长公主都不打人了。陆夫人嗔道:“你才去婆家住,怎么又回来了?不像话!”

萧容笑道:“是阿家许了的。”

陆夫人道:“她体贴你,你也不要就得寸进尺了。”

“是。”萧容只是笑,对未来颇为乐观,离开娘家的时候都没有上回那么依依不舍了。看得陆夫人直摇头:“真是女生向外。”

萧容心道:【我还回去看阿家怎么做事呢。】回到袁府,梁玉还是像往前那样,两人将家务料理了,梁玉就去读书,还问萧容:“你平常都读什么书?”

萧容又高看梁玉一眼,将自己在读的书说了,又问:“阿家读什么书?”

梁玉笑道:“《四本论》太磨人,你读过吗?”

“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