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樵还有些疑问:“舍下是丧家,宫使不住驿馆,是否有所不便?”

宫使笑道:“这是圣人吩咐下来的,奴婢们不敢妄度圣意,圣人如何说,奴婢们就如何做。郎君不必多虑。”

梁玉心道:【听着跟有什么事儿似的。】桓嶷越来越像他爹了,越来越有“天威难测”的意思。梁玉是个闲不住的人,桓嶷越这样,她就越想解谜。【难道有什么人要坑我?不然三郎何必这样护着我呢?】

口里却说:“那敢情好,咱们可以多聊聊京里的事了近来有什么新鲜热闹没有?”

宫使道:“京城的大事奴婢知道得不多,宫里最大的事情就是皇后娘娘生下皇子啦。”

梁玉听他的口气,“皇子”说得极为生硬,仿佛是从“太子”更给改过来的。不由问道:“皇后娘娘母子都还好吗?”

“都很好。”

梁玉又问宫里的其他人,宫使道:“宫里有了喜事,都很热闹。”梁玉又问李淑妃等,宫使答曰:“圣人很关心丰乐公主。”哦豁!挑驸马开始了吗?由阿鸾又想到了美娘,美娘随同梁玉出京,乡居生活反而比萧容还要安静。

【她与阿鸾年纪相仿,也该上心了。过完了今年,阿先回京读书,让他将同窗先考核一遍吧。】

梁玉将京城的情况粗略问了,对照着邸报、亲友书信,将京城的局势一一印证。宫使在袁宅住了三天,也不去城里,也不去拜会官员。三天后,梁玉要送上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宫使才扛着红包,帮忙押送东西上京。宫使走后,正式的诏书才将将送到李刺史的手上。

【宫使前番来,或许是为了此事。】李刺史知道这是一件大喜事,马上将诏书再下派到各县,又令张帖出告示来。接着,他收拾妥当,打算亲自到袁宅去传达这个好消息。他须借这个理由再与袁府接触一下,也探一探林犀的底。

李刺史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学生不是随便收的,袁家肯收林犀,则此子必有过人之处。李刺史好生后悔,早知如此,当初该与他多说几句话,掂一掂斤两。果真是个天才,必然很快就能察觉,收来当学生这话,并非是客套话。

李刺史一面转着主意,一面想着应对,须得再请袁嵩为自己讨个情。如果可以,李刺史宁愿把一个女儿嫁给林犀。不过现在袁家在居丧,这事至少要等到明年再说。

李刺史换好衣服,主意也拿定了:“备马!”

管家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府君!”

管家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是梁玉送来的。她要请客,帮她外甥乐一乐。名单地上有袁家本家,有本地士绅,也有几个官员,李刺史名列其中。

李刺史一看之下,喜道:“这下我可以放心了。”这个时候还给他下帖子,可见并没有记仇,马也不用备了,准备点礼物是真的。

梁玉此时确是没有心情跟李刺史磨牙,第一封信之后,她又收到了桓嶷写给她的第二封信。第二封信是问袁昴与袁英华情况的,袁昴是桓嶷定下的女婿,名字是桓嶷起的。不能弟弟有了名字,姐姐却没有,这个名字依旧是桓嶷给起的。

送信来的宫使依旧是住在袁宅,梁玉还供得起几个宫使,但是每有来使就要住在家里,这让她越发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便在此时,吕娘子的信也到了。离京的时候,吕娘子随行送出老远,最后还是回了京城。她安静了很长时候,原先的本事还在,梁玉离京之后,很需要有一个这样敏感又有些智谋的人在京里盯着。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梁玉是回袁家老宅的,吕娘子这个身份回去太尴尬。

吕娘子也知道这个道理,驻守无尘观一点怨言也没有,信写得比桓嶷还要勤快。一直说京城的局势,对比邸报可知,朝里正打生打死,吕娘子判断桓嶷要把朝廷整个儿换成他的字号。她提供了好些邸报上也没有的情况,譬如黄赞也经常被参,又譬如平王妃的两个小姑子郡主也嫁了,丈夫俱是名门子弟等等。

多数与时局有关,偶尔也杂夹一些吕娘子认为重要的社交信息以及梁府亲戚的情况。

今天这封信却是数月以来内容里第一次直接指向梁玉的。吕娘子于信中写道,我听说君臣犹如夫妻,妻子死了丈夫没有不续弦的,大臣不在身边,少不了往君王面前献媚的人。三娘离京数月,也该考虑一下是不是有人想取代三娘在圣人心中的位置。

吕娘子的话说得挺不客气,将贵戚们踩了一遍,指责这些人“趁虚而入”称她们“效颦”。

梁玉揉揉额角,想要讨好桓嶷,大概会非常的困难,现在再出现的人已经错过了最容易的时光。桓嶷又不是傻子!他与桓琚还不一样,桓琚性子里还有点大大咧咧,桓嶷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怨不得让宫使住过来。】

梁玉将吕娘子的信烧了,给吕娘子回了一封信,让她稍安毋躁,皇帝是大家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能与桓嶷说得上话,那桓嶷这个皇帝当得就未免太寂寞了。又想吕娘子还是有点闲,让她再帮忙去家里看看。又说袁先年底要回京,请她襄助。

回完了信,梁玉忍不住提笔给桓嶷写信。话说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似乎是被“挤开了”的事实。给桓嶷写完信,单独送出,她接着又写了给京中亲友们的信件,告诉她们,她在老家拣到宝了,给袁樵收了一个很不错的学生。

林犀来不多久,已能看出天份了。袁樵与梁玉都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不特指点他读书,从现在开始就若有似无地替他铺路了。

梁玉先没有在信里写林犀的名字,留个尾巴勾着人回信来问,她好写下一封信。将信晒干折好,亲自封了火漆,梁玉对阿蛮道:“这个送出去吧。阿犀在做什么?”

阿蛮笑道:“在读书。”

林犀像只掉到油缸里的老鼠,快乐得坦开了肚皮。读书学习极疯,用起功来袁先都要服气的。原本袁先因身世的关系,也是立誓要发奋图强,同窗同侪没一个比他更努力也没有一个比他更高明的。直到来了一个林犀,比他小好几岁,自制力却强得可怕。

梁玉道:“成日死读书,怎么行?忙你的,我去找他!”

阿蛮不放心地道:“您现在是做师母的人了,可庄重些!”

“呸!”梁玉笑骂道,“我什么时候不庄重了?”

阿蛮叹息地去安排人送信,梁玉起身去寻林犀。林犀正在临摩法帖,他以前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上等的书法,字不大衬得上他的人,每天勤学苦练,很大的一部分时间花在练字上了。练得太投入,梁玉来了他也不曾察觉。

梁玉道:“这本事比我就差啦,我可是能一心二用的。”说话声也不能惊醒林犀。梁玉只好在他旁边拍拍巴掌,将他拍回神,最后一个字也写坏了。林犀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梁玉道:“你总这么干不成!跟我来。”

林犀乖乖地起身:“师母。”

“师母也带一个‘师’字,来,我教你点别的。”梁玉眨眨眼,应了阿蛮的担心,果然是不大庄重的。

林犀跟着她到了中庭,惊讶地发现庭中立了个鹄,离鹄不远一张矮安,上面摆满了弓矢。梁玉道:“君子六艺,我虽不精通,但是与吃喝玩乐有关的我还是会一些的。甭总坐着了,你又不是和尚!练过这个吗?”

“不、不曾。”

“那开始吧。”梁玉带林犀就非常随意,顺口讲要领,讲完就等着看成果。林犀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他一边射箭,梁玉还在一边唠叨:“你光知道补读书的功课,哪知道这吃喝玩乐都是功课呢?想当年……”

“啪!”一箭中的,林犀甩甩头,接着练。梁玉的出身他是知道的,今上的外家,不是什么新闻。但是乡下土包子进京之后的经验他是不知道的,这些都是弥足珍贵,是梁家拿十年的时间从被指指点点、被白眼里得到的,免去了林犀的许多弯路。

林犀听得非常的用心。

梁玉一边讲了一回古,又说起了宴席,说林犀还有许多东西要学。最后不经意地说:“过两天开宴,李府君也要来。”

“咻”箭矢带着尖利的啸音飞了过去,脱靶了。林犀颜色不变,又拣起一只箭来,搭好,拉弓,射出。这回中了。

李刺史给林犀的印象是很不好的,但是梁玉与袁樵不同,她对所有人身上的长处都能很平静地接受。受了她的影响,待到开宴这一天,林犀与袁先一左右侍奉在袁樵身后的时候,再见李刺史,已能目光平和了。

场面很大。

袁樵与梁玉是主人家,同奉杨夫人高居上座。袁嵩等长辈与李刺史则坐在较高的贵宾的位置上,袁氏家族的子弟穿梭其间侍奉,仆役等只负责上菜一类的活计。

李刺史略略放心,梁玉说请吃雄黄酒,他当时认为梁玉是敷衍端午才吃雄黄酒呢,差不多得两个月开外了。如今不同了,他提前一个月受邀吃酒,便以为事情已经揭过去了。他还有一桩心事,今上考核官员比先帝要严,每年进京都是一种挑战,如果能有一个代为缓颊的人,日子无疑会好过许多。

梁玉不管他这心意,凡她接触的地方官员,一多半儿都是想要“美言几句”的。她留李刺史另有用意,一则不显自己跋扈,二则李刺史身上也有许多值得借鉴、吸取教训的地方。

两人都别有用心,相处竟也十分愉快。席间,不止袁先、林犀在侍奉宴席,袁氏家族的一些子侄也都在。袁氏虽是名门望族,却也有不那么风光的子侄。地方官员要依靠大族维持秩序,大族的子侄辈也需要本地官员的赏识。梁玉的宴请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袁氏宗族早忘了她是暴发户外戚出身来的。

李刺史会意,硬是从袁樵判定为并不很出挑的袁氏子弟里挑出了两个来,让他们去府学里读书。真是皆是大欢喜。

酒盖住了脸,袁嵩忽然感叹道:“他们能好好上个学我就心满意足啦,再不敢奢求他们能够取中进士。”

梁玉笑而不答,心道:【他们要中了进士,我非得把他们踹下来不可!】当初为了梁芬的婚事,梁家对“六十进士”那一科的士子进行过研究。与父兄不同,梁玉的学问还是有一些的,梁满仓父子只好看个家境、看个考试的结果之类,梁玉却弄到了他们的文字,弄到了他们的考卷,还在桓嶷那里看到了考官们对他们的评语。因此,她对科考可能比从未考过的袁樵还要熟悉一些。

哪怕是被人认为是掺水货的“六十进士”,功底也比袁氏乡中的这几个人要好不少。如果他们都能被取中,不是考官放水了,就是天下要完。

李刺史道:“袁氏名门,家学渊源,袁翁当有信心呐。”

袁嵩一个劲的摇头,袁樵道:“他们要是用心将书读好,自然是可以的。凡事最怕用心二字!你们!明天都给我好好读书!”毕竟是自家子弟,看着不用功、学不好的,袁樵是痛心疾首。尤其自己养了一个袁先,后又收了一个林犀,不但人聪明还刻苦!脑子已是比不上了,用功再不如,真以为自己不会被黜落吗?

梁玉道:“大好的日子,你别扫兴。来,咱们去庭里玩去。”林犀现在只将“射”练得似模似样,梁玉就弄了这个来,让他也能参与进来。与袁氏子弟们一起排着队,依次试着身手。

李刺史道:“且慢,这样未免无趣。”解下身上的腰带来做彩头。

袁樵就取了一块身上的玉佩,梁玉见了笑道:“你们忒斯文了!桂枝,去取我那把弓来!”桓嶷怕她乡居无趣,伎乐不好赐,却赐图书、雕弓、楛矢一类,以供消磨时光。桂枝取了支长长的盒子过来,梁玉当场打开,使个眼色。

桂枝捧着盒子遍示全场,只见盒内绸布上躺着一把弓,不很大,其上纹饰精美,不管称不称手,光看着就赏心悦目。梁玉道:“这是宫中赐中的,谁是头名,就归谁。”

袁先笑问:“我也能争一争吗?”

“当然能!”

袁先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今天我就不。待客人去后,我再向阿娘讨赏。”心道:【今是必是为阿犀扬名的。】

梁玉也笑道:“也好。”彩头又都落到自己家里,未免无趣。

袁氏子弟摩拳擦掌,依次上前,林犀因为年龄排在靠后的位置。轮到他时,林犀努力镇静,弯弓搭箭,箭没有脱靶,成绩却不是很好。排在林犀前面的袁氏子弟已射完,内有一个全中鹄的,已是第一了。

袁先有些后悔:【他才练了几日?我不该退出的,反弄得爹娘面上无光。】

梁玉却不以为意,大方地将雕弓与了第一的那个叫袁评的袁氏子弟。林犀勉强得了个第三,把袁樵的玉佩给拿了回来。李刺史的腰带被袁嵩的一个孙子拿到了,比起雕弓玉佩,这才是真正有极好的喻意的东西。

一席欢宴,袁樵携全家将客人送出门去,袁嵩直到登车,都一直笑得很慈祥。客人离开,袁樵转身回来,路过前厅而不入,预备到后面换身衣裳,林犀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眼看要进卧房了,袁樵才轻叹一声,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林犀道:“学生想每天少读半个时辰的书。”

“哦,你过一时还要去央师母,将鹄的再给你立起来,是也不是?”袁樵笑了。

“是。”

袁樵道:“去吧。唔,六艺都要会呐,你还有得学呢?功课不要落下了。”

“是。”林犀愈发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站在卧房门外,垂手恭送袁樵入内,林犀就离开了后院,往前面去寻梁玉。梁玉根本就没让人拆鹄,见他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命人又取了一张雕弓来给他。林犀双手捧着盒子,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梁玉拍拍他的肩膀:“收拾好了先给我读邸报吧。”

邸报她自己也能看,不过越来越习惯让小辈们给她读出来了。【反正你们知道些朝廷大事也没坏处,免得养成只会风花雪月的性子。】梁玉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今天的邸报里却又有一件大事,皇子降生已是几天前了,那一天的邸报最大的事件就是中宫生子。今天的大事终于回归到了朝廷的普通政务上来黄赞被挽留了。

梁玉惊讶地问:“黄赞?”被挽留?就是要走?或者被人赶走?谁动的手呢?陆国丈?不大像啊。陆国丈是一个斯文谨慎的人,才生外孙就干这个事?

一旁袁先指点林犀:“看看,有没有费中丞、宋少尹的消息。”

林犀翻看了一回,回道:“没有。”

“唔,”梁玉点点头,“有意思了。”说完看了袁樵一眼。

袁樵道:“我并没有消息的。”

【难道不是御史台发难?】梁玉道:“我去写信吧,问问少尹。”

信使在路上一来一回一个月,天气已非常炎热的时候,宋奇的信来了黄赞不是被人参的,是他儿子被人告了。

想当年,纪申就是因为长子犯法,被酷吏参了一个结实,自己从京兆尹受牵连去了边州做刺史。

殷鉴不远,黄赞还是折在同一个坑里了。黄赞比纪申儿子要多,出毛病的概率就高。纪申的儿子当时没有做官,在家乡侍奉祖父母,黄赞的儿子大部分都出仕了,能闯的祸就更大。桓嶷登基之后,对地方官管得严,对京城朝廷里任职的官员暂时没有管得太紧,但是严礼谨慎,刘建新上任,两人又将官员紧了一紧。黄赞的儿子就是在此时被查出来的。渎职、收受贿赂,贪污,等等,都干了!

黄赞不得不上书请求外放,桓嶷将他给留了下来,只将他的儿子罢官,交给他去管教。其余都不再问,也不让他的儿子抵什么罪。

信的末尾,宋奇感慨:【圣眷虽在,不复往昔,不知何时罢归。萧司空诚智者。】

梁玉看完了信,愈发坚定了刘夫人周年一过就把袁先送到萧家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节?

第169章 黄赞罢相

远山如黛, 近水含烟。

不不不, 远山确如眉黛,近水、近水都冻上了!

袁先一片诗情才酝酿好便被冻上的金水河一块儿带冷了, 一呼一吸间,口鼻喷出一团白雾,半张脸就隐在了白雾里。罢了, 这个诗不做了!反正, 他终于把妻子安全带回京城了!

“大郎,司空府的人到了!”

唉,他也是被护送的人。刘夫人周年祭一过, 袁先的孝期就算结束了。梁玉早就决定让他回京继续读书寄宿岳父家, 袁樵也认为这个安排很妥当,袁先接下来的日程就被排定了。他是很想在父母身边的,但是想到家里在京城没有死党,还是毅然同意了。

袁先第一次自己走这么远的路, 家中长辈都不放心, 梁玉便将自己的骑士护卫分了十人一路护送他进京。

袁先十分不舍, 他当人大哥还没多久呢!他弟他妹会叫哥会问好, 会摇摇摆摆走过来摊开手掌把捏得看不出真面目的甜糕样他嘴边递了!浑身带着奶香味儿!这就把他打发回京了!天道不公!

梁玉还取笑他:“眼馋自己回去生。”

袁先怅然。一路上规规矩矩住驿站, 并不入城,只盼早些回京。

现在, 终于到了!

【还是要先回府,再去拜见岳父。】袁先盘算好了路线,打马上前, 对迎来的萧弗道:“有劳!我得先回家一趟。”

萧弗失笑:“你怎么还是这么古板?我家大娘没被你闷坏了吧?”

萧容从车里说:“才想起我来吗?”

“怎么会?家里想了你一年了!”

“你呢?”

“我念着他,也就算想你了吧?”

萧容啐了一口:“油嘴滑舌,还不引路?”

“是”

萧容很想问问家里如何,念及很快就能见到父母,而萧弗与袁先又有许多话要讲,硬生生在车里坐住了。外面萧弗神采飞扬,对袁先的回来反应热烈。

“阿婆夏天就说,何必非要回去一住三年呢?”大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只讲她自己的道理,原话没有这么客气,甚至有些无礼。

生长在萧家,萧弗早早摸索到了生存之道,略提示一句大长公主的立场,就转回来说:“伯母已经准备了三个月了,你们的屋子都收拾好啦,与大郎他们是邻居。大伯算准了你们回来的日子,让大家这几天都不许乱跑,就等你们回来接风洗尘。”

袁先问到:“你呢?”他有所预感,以大长公主的态度,是有为萧弗求公主为妻的打算的。

萧弗摆摆手:“不好说,不好说。阿翁命我多读书。哎,听说袁叔父收了个学生?真有那么好吗?”萧容写了家书给父母,将林犀夸成一朵花,这让萧家很好奇。家书萧弗没看到,但是听萧礼提过,见到袁先便想打听清楚了,萧礼等闲对年轻人不会这么重视。

袁先谨慎地说:“极聪慧。”

萧弗戏言:“怎么?自叹弗如?”

袁先道:“天分的事,怎么能由自己做主?有天分的人多了,见一个叹一回岂不要累坏?我只是担心天分越高,教导起来就越要用心,怕父母太累。”

萧弗大笑:“你这话说的与伯父一样,你们翁婿一定会是知己的。”

此后萧弗一直念叨他家里的事,什么姑妈回来了,大长公主身边添了哼哈二将,他好惨。三叔越来越古板,比大伯还可怕之类。看到袁府大门,萧弗做了总结:“总之,你回来我就好了!”

袁先忆起初见他时,萧弗还是个会端架子的贵公子派头,现在如此亲切活泼。同情地说:“你这一年不容易啊!”都憋成啥样了!

萧弗进了袁家的门才说:“惨!近来各家子弟都被管束!”他是个讲理的人,也觉得有些亲戚家不大像样,是得狠狠收拾了,但是这二年来的管束与他想象中的不是一个味儿。管束也该是循礼而从容的,不应该跟逃命似的。

“黄鼠狼闹的,”萧弗咕哝一声,“圣人养他作甚?就知道咬鸡。”

“噗。”原因找到了,袁先瞬间对形势有了直观的认识。

………………………………

袁先在袁府呆的时间并不长,略住一住脚,检视奴婢。放下部分物品,又命将带给岳父家的礼物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损坏即往萧府拜会。

萧府还是司空府的规模,萧司空与大长公主冬季又去汤泉宫了,萧礼便将正厅不用,以示尊敬。袁先就被引到小花厅拜见岳父岳母,觉得萧家很有章法。

岳父看女婿气质,岳母看女儿瘦没瘦,看完之后都觉得满意。萧礼先问候杨夫人与袁樵梁玉,袁先恭敬回答了,陆夫人便说:“你们慢慢聊。阿宝,大家都想你,随我来吧,不与叔母嫂子姐妹们好好说话,女婿要被她们打趣的。”找了个理由带女儿出去,将地方留给翁婿俩说话。

萧礼对袁先道:“你们离开只有一年,却已天翻地覆,回来之后潜心读书。外面有什么事你也不要乱,你父母不在京中,你的一举一动别人都会认为是你父母的授意,你要谨言慎行。”

“是。”

“还要去拜会宋奇吗?”

“是。”

“唔。去吧,别多说。也不用提醒什么,提醒他也没用,他是个聪明人,不要对他评论黄侍中,他看得比你明白。”

“是。”

“你父母没有吩咐说的话,也不要自作主张。”

“是。”

萧礼又叮嘱他要去探望大长公主,拜见梁满仓夫妇,太学的师友也不可忘记了云云。最后说:“他们也该到了,咱们吃酒去!读书之后,就不许饮酒了。”

“是。”

萧家的酒宴又是另一种样子,诗礼大族的底蕴与大长公主的奢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较之袁府的人口单薄与新来外戚的堆砌,袁先也要叹息一声“不一样”。有些东西,再有天分也需要时间去培育。

今天格外的喜气,不止萧容带着袁先要回来住很久,另有一桩喜事就在刚才,桓嶷终于把空缺了很久的御史中丞给填上了,人选就是萧度。

反对者不是没有,却在“东宫旧人,朕素知之”八个字前败下阵来。袁先也为他高兴:【当年这位叔父自己都是要被管教的,如今能做到御史中丞可见过去的事真的已经过去了。】

萧度的二姐、杨参的妻子笑道:“我们阿宝和袁郎真是来得巧!该贺三郎,也该迎他们。”

家宴热闹,一家人暂且忘记了外面的打生打死,举杯恭祝盛世繁华。

袁先姑且抛开了许多担心,只看眼下。萧礼刚才提示要采访的人之外,他还有一批人需要拜访,需要调整一下顺序。

袁樵有不少旧识,皆是官场中人。梁玉给了他很长的名单,比袁樵的名单来头还要大。里面还有丰邑公主、杞王等许多宗室,又有刘湘湘等朋友,皆是梁玉熟识之人。

【还有吕娘子,她的消息也不少。唔,福安宫也需拜会。如此算来,耗时不少。拜访过后需得写信禀明京中情势,乡居消息到底不如亲自过来知道得仔细。】

需要的功夫多,那就不必太急了,袁先与萧弗频频举杯。萧礼兴致不错,也问到了林犀:“彦长的新学生是何方神圣?”萧容有家书,萧礼读起来觉得女儿的情绪有些强烈,难免有夸张之嫌。

袁先还是“极聪慧”三个字,萧礼笑道:“你说聪慧必然不假,真想早些见到。他多大啦?”

“十二了。”

“唔,不错!”萧礼称赞一声,并不提李刺史如何。萧容家书到了的时候,他就留意了故事里的这个配角,查过之后也只有一个“随他去”而已。这事就算拿到御前,只要梁玉不逼着皇帝处置,李刺史都不会有大事。

袁先也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去主动提及。这番前情对林犀而言是波折,说出来也不能给他增色,反而是一种干扰,最好是大家都不要提。梁玉写信略略告知亲友不过是为防万一,先埋个伏笔。用得着拿出来用,没有意外就不去管它。

除此之外,袁先就没有新消息可言,大家闲话直到宴散,袁先就与萧容住进了萧府。

此后,从梁府起,袁先马不停蹄,将需要拜访的人家挨个儿走了一遍,听到了各方的消息。拜访的日程到了一半的时候,又被一道手谕招进宫中。

桓嶷有点生气:“怎么回来了也没人告诉我呢?”

袁先恭恭敬敬地道:“不敢有辱圣听。”

“胡说!都说三姨胆子大,我看她还是太谨慎了!”

袁先看他并不像生气的样子,知道他其实很喜欢外戚循礼守法。垂手不语,做“你是皇帝我随你瞎叨叨,我还是要照着规矩办”的样子来,听桓嶷唠叨了几句。桓嶷询问了乡间生活,倒没有问林犀的事情,将自己的表弟表妹问了一回。

袁先眼睛一亮:“可爱!”

桓嶷听了很欢喜,犹豫了一下,问袁先:“你什么时候去太学?”

“代家父家母拜会完旧友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