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不过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赵泠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其实说她爱肃王,也不是什么坏话,可听着香梅的形容,听起来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赵泠都忍不住开始叫屈了,她哪里是爱惨过肃王殿下啊!

“这奴婢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不若奴婢再去打听一下?”香梅面上有些为难,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其实虽然如今他们主仆二人的处境是肯定比当年在冷宫之时的好上许多,但相对而言,信息接收却更加嘈杂,更重要的是,如今宫中人多嘴杂,香梅的能力,以及赵泠所接触到的权利,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把控住全局。

赵泠心里是明白的,所以对于香梅的提议,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左右也不是什么坏话。更何况,这事儿只怕与那一日的事情脱不得干系,传来传去也就这么几个人。”

虽然赵泠说的大方与随意,可香梅却觉得是自己无用,才会让赵泠这等不明不白便会结束,她心里过不得,只又轻声道:“主子,奴婢还是再去打听一下吧!”

赵泠如何会看不出香梅的心思,她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呀,我不让你去打听,不是怕你为难,而是怕节外生枝,如今临近先帝要出殡,宫中事务本就纷纷杂杂,没必要再去寻些事情来!”

“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在说我的坏话,人既然处在这个位置上,哪能没有半点流言呢!”

“是!”

香梅轻声应了。

赵泠当然也不是这般豁达通透之人,其实此次她之所以会这么快接受了这种说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赵家人私底下明里暗里与她的抱怨。

内容大同小异,但他们皆也认为她太过于爱肃王,以至纵容着肃王这些别出心裁的主意,最重要的还是,赵泠为了肃王,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利益与幸福。故而不论是赵夫人还是肃王妃的兄嫂们,这几日就忍不住与她洗脑,让她多顾虑着自己。

赵泠听得多了,有的时候听到,便会忍不住觉得好笑,加之先帝要出殡,而皇贵妃要被送走清修,桩桩件件,都仿佛是让她摆脱了前世的阴影。

莫说她小肚量,她实在是无法不去计较,便是先帝已然走了,但她的心中还是始终记恨着。

他先帝不是那般宠爱赵婕吗?也没见赵婕在他死后,表现出任何的悲痛,有的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罢了,甚至先帝尸骨未寒,赵婕便想着法子为自己去找起了下一个依靠,也不知道先帝这九泉之下知晓,气的会不会跳起来。

赵泠一想起了这些,便感到乐不可支。

至于肃王与她的安排,赵泠同样是感到高兴的。

她被安排在先帝之后一日出殡,所选陵墓,与先帝一东一西,不论此生,还是来生,都永不再相见。

先帝出殡那一日,天气倒是极好,阳光灿烂,而先帝出殡的场面,自是极大,赵泠一身素白宫服,头戴绢花,看着密密麻麻人群的队伍,没有发现赵婕的出现。

当然,赵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就在今日,所有先帝的妃嫔,都将被送走,送往皇家寺庙里过上青灯古佛的日子。

其实,当年乍然听闻这个规定的时候,赵泠是觉得这个规定实在有些苛刻,毕竟多数被送往此等寺庙的女子,皆是正值妙龄时候的芳华女子,一辈子的青春如此消耗,未免惋惜。

然…赵婕要被送去,赵泠心中只觉得畅快。

她其实很想留在宫中,亲自安排此事,也想瞧瞧赵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会不会比她当初被禁足于凤仪宫时候,更加绝望、更加崩溃。

但最终她没有选择去插上这一脚,而是依着规矩,随着众人来给先帝送葬。

当然,心中不可谓是不失落。

赵泠原本以为,等到自己回宫里的时候,赵婕只怕会被送走了,只是她却是没有想到,等到自己回到宫中的时候,赵婕竟然还留在宫中。

甚至她干脆直接呆在了先帝的崇政殿中。

肃王也同样没有料到这样的结局,面色十分难堪。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负责此事的宫人,那名宫人面上神色慌张惶恐,连忙跪倒请罪。

而赵泠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赵婕的身上,可以说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赵婕这样狼狈的模样,发髻凌乱,钗环尽落,可即使这般,她心中丝毫生不起一丝的同情心,因为她仍然从赵婕身上看到了她所厌恶的东西。

赵婕瘫跪在地上,一看到肃王,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冲着肃王大声喊道:“王爷,姐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你不能把我送走!”

肃王听到此言,神色也十分难堪,他嘴角突然浮现了一抹冷笑,却是没有回应赵婕,而是冲身侧的宫人怒骂道:“干什么吃的,一个女人都看管不好,还让人闯到了这里!”

“王爷恕罪!”

宫人诚惶诚恐,却是连忙冲着身后的随从使了眼色,让他们去拉扯赵婕。

赵婕却是挣扎着,朝着肃王的方向爬了过去,嘴里不停的轻饶着:“王爷,姐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虽然想让姐姐去死,但根本没有动手!”

因着赵婕这突然的举动,所有跟到了崇正殿的人,面上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赵泠瞅着,眉头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的确,宫中的女人,多少还是要几分颜面,可偏偏遇上了赵婕这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豁出去的人,倒真是有几分难办。

肃王一个大男人与赵婕计较,或轻或重都不合适,她倒是未加犹豫,便立刻挡在了肃王跟前,将肃王与赵婕分开距离,只是开口义正言辞道:“皇贵妃娘娘当真有趣,我们可是谁都没说过皇后娘娘的死与你有关,偏偏你就这么急着来否认了!”

“…”

赵婕看到赵泠的时候,停下了举动,面色十分难看,她下意识看向了肃王,却发现肃王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显然是打算任由自己的王妃来处置她的事情。

可这对于她来说,是最不利的局面,女人天然的敌对,以及先时…她勾引肃王的事情早已被对方看到。

赵婕没有说话,然赵泠却是有话继续说,她也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去怼赵婕了。

“皇贵妃娘娘,您之前一直掌管后宫,对于宫规应是熟悉吧!这没有子嗣的妃嫔,本就该在皇上驾崩之后,送往寺庙清修,这规矩,还是咱们的先祖觉得让妃嫔殉葬太过于残忍,方才法外开恩定下的,怎么到了皇贵妃娘娘您这里,反倒是要例外了,竟是觉得自己被送去寺庙清秀是惩罚?”赵泠嘴角噙着冷笑,语气冷酷开口,“又或者说,其实皇贵妃娘娘与先帝感情笃定,所以是想陪先帝而去的?”

赵婕一噎,没有说话。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愤怒的情绪,看着赵泠。

赵泠冷笑回视。

赵婕深吸了一口气,只冲着赵泠开口道:“王妃娘娘,您现在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晓你记恨我,所以巴不得我越惨越好!”

“我可没这么想啊!”

赵泠这话说的,连自己都觉得虚伪,而她的语气也成功的让赵婕差点没气昏过去。

但她理智尚存,眼见绕不过赵泠,干脆加大了声音,直接冲着赵泠身后的肃王喊道:“王爷,不管你是否相信,本宫都没有对姐姐动过手!”

“呵,抵赖的话,谁不会说!”赵泠在边上语气凉凉的说着,反正她觉得,除了赵婕,找不到第二个会对她动手的人,更加找不到比她更像凶手的人。

“王妃娘娘,本宫与王爷说话,请你能先不要说话吗?”

赵婕实在是气不过,恨不得上去狠狠的赏赵泠一个巴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她难得用客气的语气与赵泠打着商量。

“王爷是本王妃的夫君,皇贵妃娘娘您的小叔子,凭什么本王妃不能够说话!”赵泠冷笑着,目光却是转向了此刻正犹豫着该不该动手的宫人,厉声道,“方才王爷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嫌不够丢人,还不把皇贵妃娘娘带上,待会儿误了出发的时辰,可就不妙了!”

赵婕闻言,下意识看向了肃王,她可不觉得肃王会任由一个女人在他跟前指手画脚,但令她失望的却是,肃王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冷漠的看着。

眼见着那些宫人马上就要上来,赵婕心中急慌的不行,她不能够去那种地方,否则一辈子就要毁了。

旁人只道那地方是皇家中人清修之地,可她执掌过宫务,自然知晓那个地方有多么的清苦,更加知晓,像她这般与肃王这位即将登位的皇帝有过龌龊的人,被送到那个地方会落入什么样的境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使呆在宫中,她的日子依然不好过,但总归她还能有机会再为自己谋划。

“肃王殿下…”

赵婕紧紧咬着下唇,双手挣扎着想要挣脱宫人的禁锢,还想垂死挣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可是她不甘心,她这辈子,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是打算享受荣华富贵而来。

绝望之中,赵婕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而且是为了她求情的声音。

“皇弟,这些妃嫔也没有犯错,将人送去寺庙中清修,的确是有些残忍了吧?”

宁王与谦王二人对视了一眼,宁王先开口说了这话。

紧接着,谦王也跟着一起求了情:“是啊,虽然这条规矩是没被废除过,可一直以来,便是咱们的大皇兄当年,也只是将那些太妃们安置在宫中一处宫殿中养老,你都是要继位的人了,对下应是仁厚一些!”

宁王与谦王这会儿说这话,完全是看出了肃王夫妇不知为何对于皇贵妃的厌恶,也看出二人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将人送去寺庙里。

他们与皇贵妃没什么交情,甚至他们对皇贵妃也没有太大的好感,先帝在的时候,皇贵妃得宠,对于他们两个被先帝冷漠的王爷向来没什么尊敬。

但并不妨碍他们这会儿拿皇贵妃作筏子,让肃王夫妇不高兴一下,毕竟先时他们被这对夫妻联合起来欺负的事情,印象犹然在心头。

当然,宁王和谦王二人倒也不是真愚蠢,明知肃王要登位,非得上赶着去得罪肃王,毕竟先帝在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之所以会这般,也是看出这位面冷的皇弟可比之前一直都是笑面虎的先帝要有人情味多了。他们这点子小打小闹,肃王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肃王的确是没有放在眼里,但赵泠却是放在了心里,她看着宁王与谦王,往日里对这两位王爷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第一次发现,这两位王爷怎么就跟苍蝇似得烦人。

“两位王爷可真是有趣,先时还口口声声与我家王爷说着规矩规矩,怎么这会儿,又觉得规矩不重要了?”赵泠没好气的说着。

宁王却是立刻腆着脸笑道:“这不是与皇弟和弟妹学的吗!”

“…”

赵泠一噎,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肃王突然开口道:“行了,都不用再说了!”

他目光看向了赵婕,只是语气冷淡道:“就像王妃所言,无子嗣的妃嫔在先帝驾崩后,被送往寺庙中清修是规矩,本王也不过是依着规矩办事,与其它无关!皇贵妃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非本王所能改变的事情!”

赵婕眼底里的光芒渐渐消失,突然她坚定的摇了摇了头,开口道:“不,王爷你能改变的!”

“你要什么,只要本宫有的,本宫都能给你!”

赵婕想到了自己在宫中的势力,想到了先帝给她留下的东西,她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吝啬,愿意全部都交出来,以换取自己在宫中暂得一处安息的庇所。

赵婕的话一出,顿时让在场的多数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虽然他们都不知赵婕手中到底还有多少的底牌,可多年的宠妃,还是个真正执掌后宫的皇贵妃手中会有的东西,自是会引得不少人心动。

虽然赵婕手里的东西,肃王不一定会怕,可他却不一定会不贪图。赵泠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她有些紧张的看向了肃王。

肃王面色未动,只是望着跪倒在地上的皇贵妃,语气淡淡开口道:“皇贵妃娘娘,赶紧上路吧,否则天色晚了,这夜路可不好走!”

“晏明,你当真要这般!”

赵婕情绪几欲崩溃,“你就不怕我将你与…”

“闭嘴!”

肃王面色铁青,若说方才他或许还没打算用上严酷的手段,这会儿却是忍耐不住。

“都是死人吗,让你们拖一个女人下去,你们竟然能拖延这么长时间,还让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呜呜呜,晏…明,你不得好死,你不就是先要除掉我,好让旁人不知你的…呜呜呜!”

皇贵妃的嘴巴被捂得紧紧的,身体也是被宫人硬扯了下去。

然而…方才她嘴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足够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引起好奇心,尤其是宁王与谦王二人,他们忍不住看向了肃王,想要从肃王面无表情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来。

当然,肃王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更加让他们难以从肃王这张严肃的面容上,联想到什么龌龊旖旎的事情!

但宁王还是不放弃,看着肃王忍不住开口问道:“皇弟,这皇贵妃娘娘要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宁王却是被肃王的眼神唬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可是将他吓死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家闷声不响的皇弟,竟然还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但不得不说,肃王这副表情出来,宁王总觉得,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了,也让他与旁人越发好奇了。

“宁王殿下,您也真是够有趣的,那女人胡言乱语说的话,您也会相信!您该不会以为我家王爷与那女人有什么吧?”肃王没说话,赵泠却是站出来开口如是说着。

宁王面上有些讪讪,他还真有几分往那头去想了。

“简直便是胡说八道,明明是那女人贪慕虚荣,想要勾引我家王爷不成,如今竟然还要往我家王爷身上泼污水,她那晚想如何勾引我家王爷的事情,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亏得我家王爷意志坚定,从头至尾不为所动!”

赵泠说的义愤填膺,宁王与谦王二人虽然心中有几分怀疑真假,但又忍不住信了几分。

“我家王爷是什么样的为人,旁人不知,自家兄弟难不成还不知吗,若非为了避讳,我家王爷犯得着非得送那些先帝的妃嫔区寺庙中清修吗?”

“弟妹说的有理!”

宁王与谦王其实很想说,干脆为了避讳,肃王就继续呆在肃王府便是了,又何必非得跑宫里来当皇帝,这一把年纪的,也让给底下的晚辈让让位了!

但他们不敢啊,方才肃王那吓人的目光,他们心中还是有些阴影呢!

一场风波过后,众人慢慢散去。

赵泠倒是没有离开,她站在肃王身边,心中正是想着该如何与肃王打个商量,好让她也去凤仪宫里,她是真的想在自己出殡前,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赵泠这头还组织着该如何开口说话,肃王却是已经开口了:“方才的事情…”

“啊…哦,方才的事情,王爷放心,那晚我的确是亲眼所见,自然也会说出实话,这皇贵妃娘娘不知廉耻,自是不能连累了王爷!”

赵泠极力的用最真诚的笑容,最温和的语气与肃王说着话,好让二人关系缓和几分,待会儿她也能够更加容易提出要求来。

“…”

肃王沉默着,没有说话。但面上的神色已经不像方才那般严肃。

赵泠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犹豫着,轻声请求道:“王爷,您看,明日皇后娘娘就要出殡了,我这还未好好祭拜过,我想今日去凤仪宫内参拜一下!”

“可不可以吗?”

肃王没有生气,但他面色冷凝。

也让赵泠的心中忍不住开始打鼓。

“不可以。”

果不其然,肃王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

“…我!”

赵泠抿着嘴,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亏得她还极力的去讨好肃王,简直就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可以就不可以,谁稀罕啊!”

赵泠嘴里嘀嘀咕咕,可她还真稀罕啊,她也想去看啊!

然…直至翌日她出殡,赵泠都未能找到机会,去凤仪宫看一下自己的身体。

说来昨日帝王出殡的排场已是极大,赵泠却是没想到,今日自己出殡的排场也是一点都不小。就是天公不作美,天上一直飘着小雨,也让他们这些跟着送葬的人苦不堪言。

女眷这边,倒还算好,至少顶上有东西遮挡着,至于前头男眷处,赵泠听说都是直接便淋着雨送葬到陵墓中的,这雨冰冷的紧,倒是不知他们熬不熬得住。

赵泠心中想着,结果,晚上回了宫,她便发现,自己的设想成了真。

当天夜里,肃王便病倒了!

她这几日一直都是随着赵家人在宫中居住,今日送完葬,赵家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宫中了。

赵夫人倒是不太放心还要继续留在宫中的赵泠,原本还想留个儿媳妇在宫里陪着她,但赵泠拒绝了。

她依然住在原来一处宫殿的客房中,至于肃王住在哪里,反正赵泠是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白日里折腾的,她身体有些疲累,故而也早早洗漱完了,与香梅坐在床头说着话,打算早早入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氏却突然走入了她的屋子里,冲着她轻声道:“王妃娘娘,王爷病了,这会儿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