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是明白,自己今夜只怕又是逃不过与晏明同寝的命运,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与昨日一般,她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拒绝,一回生二回熟,若是晏明对她做什么,她便装病,大不了扯开天窗说亮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泠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也就坦然的回到了寝宫里,结果,一走入,便是被搁在床边的那套衣物给破了功。

她…不是已经让王嬷嬷拿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泠干咽了一下口水,面上开始发烫。

她假装自己没瞧见那套衣物,磨着脚步、低着头慢慢走到了床边。

而晏明手上捧着书,面上只做寻常神色,开口道:“方才朕回来的时候,瞧见王氏捧了这套衣物,便让她放到寝宫里来,你可是要换…”

“…”

赵泠控制不住红了脸,却又连连摇头道:“没有,臣妾身上已经有衣裳了,这衣服,是臣妾让王嬷嬷收起来的。”

赵泠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忍不住想着,难道晏明没有看过这套衣物长得什么模样,也是,一个大男人,除非她穿在身上了,否则如何会去注意这套衣裳长得什么摸样。

不过…她穿身上,显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将这套衣裳穿在身上。

赵泠只觉得面上更加烫了。

“原来是这般,朕还以为你今晚要穿的。”

晏明自然知晓这套衣裳,赵泠是不可能拿来穿的,可他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故意让王氏将衣裳放在了寝宫里,这会儿看着赵泠面若桃李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恶趣味。

“若是无事,那臣妾便将衣裳收起来了。”

赵泠低了好一会儿头,以为晏明也就是随口问问,大着胆子开口。

晏明没有说话,只低头装作看书的样子,其实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够将赵泠逼的太紧。

赵泠忙不迭小跑着拿起了衣裳,将衣裳藏到了寝宫里的衣柜中,牢牢的关上了柜门,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她又是小步小步的走到了床边,晏明这会儿,微微侧过了身,让开了位置,似乎是示意赵泠上床。

“…”赵泠没有上床。

晏明将目光从书中抬起,看向了她。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道:“皇上…按照规矩,臣妾应是睡着外侧。”

“是吗?”

晏明看向赵泠,看着她面上不自在的神色,明白了意思。

睡在外侧,显然比睡在里侧让她更自在一些。

然…晏明又如何会答应,他单手握成了拳,挡在嘴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朕怕你睡外侧会摔下床。”

“…”

赵泠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回了一句:“臣妾的睡相,还是不错的。”

“是吗?朕还是觉得你睡在里侧,毕竟你身体未愈,朕也好照料你。”晏明笑着说道。

赵泠这会儿倒是想说自己不需要他照顾,可又不敢说自己的身体已经愈合,只好又道:“按规矩而言,应是臣妾照顾皇上。”

“规矩是规矩,你我二人毕竟是夫妻,如今你身体不适,朕如何忍心让你来照顾朕。”晏明轻笑着,又是加了一句,“还是说,你身体已然好了?”

“未好!”

赵泠斩钉截铁开口回道,也不再纠结里侧外侧之事,干脆利落上了床,躺在了里侧。

不得不说,昨日或许是太过于惊慌,反倒是忽略了许多的事情,今日,赵泠也不知是因为那件寝衣给气氛增加了暧昧的意味,还是因为不再像昨日那般惧怕,又感觉到了许多的事情,她这般躺着,只觉得鼻翼之间,满是晏明的气息,明明这张床,大的很,便是里侧的空间,也是大的很,可赵泠总觉得对方身上压迫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把自己钻进被子里去。

幸而,二人所盖的被子,不是同一条。

“皇后睡了?”

晏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赵泠自然是没睡,但她没有回答,立刻闭上了眼睛,只当她…是睡了吧!

晏明意欲不明的轻笑了一下,这一笑,笑的赵泠心头痒痒的,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身侧开始有了动静。

赵泠犹豫着是否该睁开眼睛去看,却发现身侧的人,翻身下了床。

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赵泠强行按捺着心中的好奇,没有睁开眼睛。

不过一会儿,晏明回来了,重新在她的身侧躺下了,他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好似是熏香熏了衣物的气息,又像是身上原本就有的,沉沉的,却有带着几分清新,有些好闻。

但很快,空气里,又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昨日那道安神的熏香。

赵泠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她听着身侧的动静,感受着身侧晏明仿佛安静躺下了,呼吸渐渐平稳了起来。

她也几乎昏昏欲睡了,却还是睁开眼睛,小心的朝身侧看了一眼。

对方的确是睡着了。

她偷偷打了一个哈欠,也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睡,又是一夜。

香甜无梦。

赵泠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没有其他人了。

然,赵泠却是被自己身上所盖的被子花色给吓了一跳,因为刚睡醒而迟钝运转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昨日盖的被子花色,明明便是红色凤纹牡丹花色,怎么会变成金色…

被面上绣的龙纹,那双龙眼,与她直直对视。

赵泠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皇后娘娘?”

香梅瞧着赵泠没有一点的反应,开口轻声叫唤了一声。

而赵泠这会儿却发现,自己此刻躺着的位置,紧紧挨着床的外侧。

显然,并不是被子过来寻她,而是她的身体,寻了被子过去。

昨夜原本该是盖在她身上的那条红色凤纹牡丹花色的被子,此刻正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床边一角。

“这怎么可能?”

赵泠喃喃自语,她对于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自信的。自小到大,可能是家中早有意思要送她入宫,对于她的睡相,自小便是让嬷嬷管教过来的,莫说是翻了这么大的一个滚儿,挪了位置,当初便是手脚,她也是不敢乱动的,毕竟整整被绳子绑了好几年手脚躺着,这种本能,早就深入骨髓了。

难道,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赵泠想到这里,又是不敢那般的笃定了。

她此刻忍不住开始庆幸,幸而皇帝这会儿不在这里,否则…还真不知教她该如何去面对。

赵泠心里存着事儿,也没有注意其它,只由着香梅伺候着她梳洗。

淑过口,擦过脸后,她慢慢的走到了梳妆台前,伸手拿起了搁在梳妆台上的香脂,打开正要自己往脸上擦得时候,指腹却是碰到了一张并不算柔软的东西。

她目光下意识看去,却看到自己的香脂盒中,竟是放了一张纸条。

这场景,这几日,她几乎日日能够碰到。

而香梅也忍住了,捂住了嘴,有些惊慌的看着赵泠道:“娘娘?”

“慌什么!”

赵泠昨日刚处置了那白梅,倒是没想着彻底了结了这件事情,毕竟幕后之人没有找到,而这幕后之人,也可谓是神通广大,至少能够让白梅心甘情愿赴死保他。

可这到底是个警告,赵泠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无视她的警告,今日又这般堂而皇之昭示自己的存在,分明便是在挑衅。

究竟是谁?

赵泠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伸手打开了那张条子。

条子里的风格,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只写了一句话:“辰时三刻,梅园见。”

又是约见面之语。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紧紧的攥在手中。

她起得晚,其实这会儿已经是接近了这个时辰。若是之前,她收到这个条子,定然不可能赴约。

可今日,她却觉得,自己倘若不去赴约,好像便要没完没了了。

她轻抿了一下唇,也不想和这背地里的人这样拖下去。

“收拾收拾,待会儿本宫要去梅园摘梅花!”

赵泠最不喜这等魑魅魍魉之事,干脆便是直接打算过去瞧瞧,便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届时见招拆招。

香梅倒是有些犹豫,可想到这几日的事情,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偷偷在赵泠出发之时,多叫了一些伺候的人。

赵泠自然发觉,但她也没有阻止。

光天化日,她这边又是人多势众,她就不相信,那个幕后之人,还敢做点什么事情。

赵泠辰时三刻,准时出现在了梅园,但梅园里,除了两名伺候林木的宫人,便是没有其他人了。

这会儿其实赏梅的季节已经有些过了,也幸而御花园里的梅树品种极多,一些晚开的梅花,这会儿仍是争奇斗艳。

赵泠带着宫人浩浩荡荡走入,也带了花瓶与剪子。她虽是来赴约,但并不耽误自己挑拣梅枝插瓶。

只是,她剪了足足三瓶梅花,在梅园里呆了近半个时辰,也将梅花都赏了个遍后,让她来赴约的人,竟然还没有出现。

她这是被耍了?

赵泠心气难平,干脆直接令宫人在梅园里寻找,她便是不信了,自己难道会找不出人来。

对方便是真要耍她,这会儿也该躲在一侧看笑话才是!

只是,这偌大的梅园,除去先时让她屏退的两名宫人,便没有其他的人了。

“…”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暗暗懊悔自己干脆听由对方摆布过来。

正待离开的时候,却是在梅园入口处,看到了一支盛开正艳的红梅,而红梅之上,绑着一条娟带。

香梅也注意到了,小跑上去取回。

娟带上有字,上面依然是十分简短的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娘可怕先时之事,让皇上知晓?

“…”

赵泠目光凌厉的扫过了四周围,周围静悄悄的,身后事安安静静低着头跟随着她的宫人。

然,除了香梅,赵泠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她并非愚笨,今日过来,她虽非特意清场,却也知她在园中之时,应是没有其他宫人过来过。

那么将这支红梅挂在门上的之人,最有嫌疑的,除了方才离开的那两名宫人,便是她从景和殿里带出的这群宫人。

她不知道对方所提及之事究竟是什么,更不知赵绫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之事,或许若是赵绫在这儿,便知是什么事情,也知是什么人所为。但她说到底,不是真正的赵绫,所以这会儿这件事情,她不知道,更厌恶对方装神弄鬼。

但也许这会儿她有着赵绫没有的冷静,所以她隐隐约约对方是拿赵绫的把柄在威胁着她,而对方这装神弄鬼的,也没有将事情捅破的意思,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让她做什么。

既是如此,她便是静静等待,静候“佳音”便是!

若说,赵泠此刻唯一疑惑的事情,便是赵绫究竟让人抓到了什么把柄,要知道,她这段时日在赵绫的身体里呆着,也了解了不少赵绫的过往,她这堂妹,骄纵任性,该做的、不该做的,甚至是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算做了一个遍,她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害怕被捅破的?

045

赵绫是个坏人吗?

赵泠不知道,因为她与自己的这个堂妹接触甚少,可她是知道的,赵绫,并不是一个好人。而她这些年来的后宫生活,早已经让她变得不再那么单纯,恰恰相反,那些名声被传的极好的人,反倒有可能是个藏污纳垢之辈。

赵绫,若只是从那些传闻来看,的确不算是个好人,却也不好的光明磊落。

她对下苛刻、骄纵任性、奢靡浪费、嫉妒成性…桩桩件件,她都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但她不好的如此坦荡荡,反倒是让赵泠有几分羡慕。

所以赵泠难以去想象,这样一个从来都是连不好都不好的那般光明磊落之人,竟然有她害怕让旁人知晓的事情,那件事情,究竟是坏到什么样的程度?

毕竟,连当下打卖虐待晏明身边伺候的宫人之事,赵绫都做的毫不掩饰。

赵泠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反倒是觉得,这几日接连被送到自己手中要挟的纸条子,仿佛有那么点故弄玄虚的意味。

赵泠这边疑惑不解,而另一边,晏明下了早朝归来,却也迫不及待便与陈九两开口询问:“皇后现下在做什么?”

虽这几日早已经习惯了帝后之间的热乎劲头,可陈九两乍然听到这话,还是愣了一下,方才面色如常回道:“皇上,方才奴才听闻娘娘已然起身,现下应是在梅园处…”

“梅园?”

晏明闻言,转头看向了陈九两,面上神色似乎是有些异样,眼里带着激动。

陈九两面上一愣,却也立刻解释道:“好似娘娘想去赏梅,也摘了几瓶梅花,现下应是已回景和殿了。”

“摘了梅花…”

晏明闻言,心中不由一阵起伏,先时之言,犹然在耳,他竟没有想到,赵泠竟然真的记挂在了心上。他原本也只是说说,只是希望未来…赵泠能够这般将自己记挂在心上,可是没有想到,这话,如今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当然,晏明此刻脑子里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虽然知晓赵泠这会儿这般做,绝对不是因为对他也有那么几分男女之情,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可他奢求并没有那般多,如此,便已然十分满足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晏明竟是难得无法入神批阅奏折。

一份奏折拿在手上足足有半个时辰有余,却也是坐立不安,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好不容易听得底下通传说香梅过来送汤。

他确实迫不及待放下了奏折,自己竟是亲自站了起来。

陈九两目光讶异的看向了晏明,而晏明也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自己尴尬的神色,却也是开口冲着陈九两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

陈九两低头应了。

香梅很快被陈九两带了进来,她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然后…跪下与晏明行了一礼。

晏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香梅好一会儿,又是将目光落在了香梅身上,却并没有看到香梅的身后…还有其他人跟随。

他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