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远止住了步,宋行之也停住,“我怎么可能放心呢,上次你在后花园对她做了什么,当我不知道么?”

宋行之一惊,原来,即使只有那一刻的放纵亦没有逃过他的眼。

第31章 吃肉

“三哥,幽隐之行可有什么收获?”萧墨远刚刚回宫,萧安远便风风火火地迎上来,脸上隐约含了一丝喜悦之色。

“我们进屋说。”

两人相对落座,白衣寡淡,紫衣清雅,萧墨远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

“你知道南宫家吧?”

“幽隐第一世家。”

“幽隐的皇室没落,天就要变了。”

“此话怎讲?”因为幽隐国一向低调的处世方式,使其他两国对它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甚至还有些神秘。

“幽隐皇帝已经老态龙钟,辨人不清,因为皇后善妒,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八岁的皇子。而南宫家手握兵权,南宫家又嗜权,恐怕早已经觊觎皇位,弑君夺权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幽隐如果为南宫家所掌控,必定会打破目前的平衡,幽隐紧邻幽篁,时局一变,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掌控的幽篁必将成为最危险的变数。

“那藏宝图可有什么眉目?”

此时傅碧浅正端着点心站在门外,这句话便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中,她的心跳抑制不住加快,是一种想知道又怕听到的感觉,十分矛盾。

萧墨远并未立刻回答,屋外只能听到潺潺水声隐隐传出来,傅碧浅的呼吸都要停止。

“未有。”他的声音清冷,仿佛一瞬间便已经是另一个人。

“那傅碧浅那里也没有线索吗?”

“未有。”

“是她还未相信大哥吧,大哥你要尽快让她相信你,用不用再想点别的方法?”

萧墨远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幽幽开口:

“不必了。”

傅碧浅的手指狠狠的陷入了木制的门框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阳春三月桃花正好,她却冷得牙齿打颤。

胸中一处绞痛得厉害,让她不得不弯腰狠狠的按住,可是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将它掏出来喂狗,沙子进了眼睛,酸胀不堪,她高高的扬起头,试着让咸涩的液体流回眼眶,可是似乎并没有用。

她本来就应该懂得的,他在她的身上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为的还能是什么?傅碧浅你真是个傻子!

你明明知道他不该相信,为什么还是相信!你是疯了么?

女子终于站起来,白色的锦袍被风吹得翩然飘渺,她犹如一只断翅的鹏鸟,凄惶中终是带了凛然。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萧墨远的视线才从手中的杯子上收回,原本浅淡的目光瞬间变得森寒。

“七弟,你过分了。”

萧安远再也笑不出来,不错,他有意让傅碧浅听到那一番话,他也有私心,不想让萧墨远得到藏宝图,他们之间是竞争的对手,从小时候起他就想要那个位置,明争暗斗,可是萧墨远从来就没有任何行动阻止,而是任其发展,这让人很挫败,因为他从为将他当成对手。

看着萧墨远离开的背影他终于苦笑了出来,心里酸甜苦辣齐上心头。

“哐!”他面前的石质桌面从中间塌陷下去,坚硬的大理石被内力从中间齐齐断开,当时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激烈又克制的令人心惊,原来,他亦非太上忘情。

荷香绕曲岸,风动惊蝉声,白衣男子站在夕阳笼罩的水榭里,他已经来过无数次,夜深人静时,困惑时,伤害她时他都会来这里,似乎已经成了他的魔障,而他并不愿意看破。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当知道她就在门外的刹那,他还是犹豫了,他不愿她知道,可是她迟早要知道。

如果说一开始对她好是为了平定暴动,为了揪出幕后的人,为了藏宝图,那么后来对她好就成了一种习惯。

难道只是他入戏太深不可自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敢深究。他们始于谎言利用,破而后立,才可以真正坦诚相待。

可是看见那被血浸染的门框他还是心悸难忍,她挣扎时,他强迫自己坐在那里等她的选择,进来质问他,而她却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开了。

“呵呵。”白衣男子自嘲出声,此时他月华满身立在那里,如玉似雪。

萧墨远回到春涧宫时傅碧浅并不在,于是他坐在屋内看书,可是直到屋外响起脚步声,他还停留在第一页。

“太子妃,太子在等您。”

“你们先下去吧。”

屋外只留下一个人的气息,傅碧浅推开门,步履平缓走到他的身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香甜的气味从瓦罐里逸了出来,萧墨远抬头看她,却听她说:

“墨远猜我做了什么?”傅碧浅微微偏头姿态可人。

“是粥吧。”

“嗯,莲子润肺,糯米理气,我放了些艾草,你尝尝。”她用青瓷小碗盛了一碗递给他,他却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盯着她皮肉翻起的手指。

“不小心弄伤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啊,太不小心了,以后不会了。”她的声音轻缓宛如叹息。

萧墨远不置可否,只是拉过她的手仔细包扎起来。

“萧墨远,有人说过你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吗?”她任由他包扎并不挣扎。

“嗯。”

“是谁?”

“很多人。”

“可是我今天才知道。”

“还不算晚。”此时她的手已经被包扎好,可是粉饰太平之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只有两人明白。

她伸手去端碗,可是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十分笨拙,将粥掀倒在桌子上,傅碧浅恼火的看着双手将刚刚包好的手,重新撕开.

可能是太急的原因,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迸裂开,鲜艳的颜色刺得萧墨远眼睛一痛,他强行按住她的手欲再行包扎,傅碧浅却并不配合.

他发现其实傅碧浅是一个倔强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决不放弃,即使那是错误的。

而现在她甚至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也许一开始他不应该以那样的目的接近她,现在两人就不会这样,可是他如果不以那样的目的接近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明白她。

“够了!”

萧墨远将她狠狠地抱住,手将她的头紧紧的按在肩膀上,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半分,她是真的恼了恨恨地咬住了他的肩膀,用尽了她的力气和不甘。

现在傅碧浅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如此感觉才更加的敏感,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嘴下的肌肉先是紧绷着,之后又渐渐放松任由她发狠的咬着,直到泪眼婆娑,嘴里腥咸她才松了口,看着浸染了血色的白衣傅碧浅一时有些怔怔的,抬眼去看萧墨远,却见他眉目温和,嘴角甚至还带了宠溺的笑意。

“发泄够了?没够的话再接着咬。”

傅碧浅本来已经消了气,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愧疚,可是他的话不急不缓十分坦然,又勾起了她怒气。

“没够!”

说罢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不过这一次力道小了许多,萧墨远轻轻的闭了眼,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光亮如瀑的长发,自然没有看到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幽光。

之后几天傅碧浅虽然与萧墨远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同吃同住却又有些不同,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吃饭时两人以前还会说些话,可是现在两人都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信条,一顿饭吃得在旁伺候的秋华和莲香都胃疼。

这一日万俟桑如同往常一样到书房,可是刚到书房就看见何去何从的表情与往日有些不同,萧墨远和傅碧浅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心里有了计较,正了正脸色推门进去,并未和以前一样戏谑而是少有的正经,仔仔细细的翻阅起官文,萧墨远抬头瞥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如此安静,我都不习惯了。”

“你和太子妃之间怎么样了?”

“需要时间。”

“可是最近民间的风言风语会给你时间吗?”

“我会争取时间的。”

“你远在幽云的父皇会给你时间吗?”

萧墨远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有一点老旧的窗子,眼前立刻出现一片葱郁的竹林,偶尔有风吹过让人心旷神怡,现在的情形却实十分棘手,天就要变了。

三天以后萧墨远收到了来自幽云的密信,皇帝要巡视幽篁,七天之后就到。

一时间民间的呼声更大,竟然有一个郡打着拥立傅碧浅为女皇的旗号,自立为国中之国。

当然这一切并未让傅碧浅知道,两人依旧持续着冷战,刀光剑影搞得周围的人经常被误伤,莲香整整瘦了一圈

第32章 番外一 少年老

在八岁以前萧墨远是没有名字的,八岁那年他遇上了幽云的皇帝萧祁,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他是皇帝,就像萧墨远和颜歌说过的,他莫名的畏惧他。

再后来,他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清光帝,他母亲是他的妃子,他于是以为他是两人的儿子,可是这样的身份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更多的反而是焦虑。

那个男人对他很苛刻,已经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九岁时萧墨远和教他武功的师傅过招。

五十招萧墨远败了,那个男人罚他在深秋的雨夜里站了一夜,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可是根本想不明白。雨很冷,冻得他牙齿打颤,巨大的雨点掉进眼中又流出来,他实在是麻木了甚至不能确定那一夜是否哭过。

那以后萧墨远便想疯了一样折磨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武,教他武功的师傅一年内换了三个,大将军烈瑞安看见他总是摇头。

对了,他的女儿就是秋华,他那时并不明白他的眼神,现在想来应该是叫做不忍。

那个男人不让他见他的母亲,虽然她并不关心他。

可是那天鬼使神差,他偷偷跑去了母亲的寝宫,那时宫中的侍卫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他如入无人之地。母亲没在宫里,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跃到梁上屏住呼吸,进来的人是他的母亲和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一天他离十四岁的生日还有半月的距离。

他的母亲说,萧墨远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别人生的杂种。那个男人说,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你生的便是江洋大盗的儿子,我也要他做幽云的帝王!

他母亲此时已经接近癫狂,她叫嚣着,我和别的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上过床,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萧祁,你难道真的不在意,我和很多男人好过!

那男人眼中突然升起一簇火苗,愤怒和嫉妒写在脸上,两人纠缠起来,他侵占,她反抗,而萧墨远怔怔的看着他们,他的世界一瞬间奔崩离析,灾难灭顶。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了男人的腰上,空气中浮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无措的松开手,一步一步向后退,一共退了五步才停下。

也许他恨他的母亲,可是她毕竟生了他,养了他。

那天他不再怕那个男人,虽然他的肋骨被他打断了四根,虽然那天的伤,让他整整半年的时间无法下床。

其实傅碧浅说的都对,他因为知道了原因而成为一个男人。

那以后他沉默了很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可是萧祁却在那件事不久之后封他做了太子,事情太不明朗,可是他没有权利拒绝,没有权利说不,那时他便立誓一定要脱离他的摆布。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什么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凭什么脱离他的掌控,凭他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和别人生出的孽种吗?

不,他要有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听他差遣的一批人,他要比他更强,才能对他说不,才能让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有离开皇宫的机会。

二十二岁他遇上傅碧浅,他本以为此生不会有人能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可是偏偏给他遇上傅碧浅,幽篁的长风公主,他的克星。

她掉进炎凉河那次,他跟着跳了,从岭南回来的路上,她掉下山崖,他也跟着跳了。

跳下时他便知,带着傅碧浅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可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用剑在石壁划出深刻的痕迹以减少下落的力道,可是落地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痛彻心扉之时,他还不忘记把怀中的女子举过胸前…

他缓了很久才敢挪动一下腿,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缓缓的将傅碧浅放下,低头去看自己的腿,从十四岁那年开始他已经久不曾受伤。

在萧墨远的人生中,很少有后悔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后悔了。

他本来只是让无门的人试探一下莲香,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攻击对象竟然是傅碧浅,他当时怒极,出手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腿还在流血,可是他必须找一个地方栖身。

冬季的夜晚很冷,他的手边有一根棍子,他拄着棍子勉强站起来,右腿疼得他几乎又要跌倒,他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不再利用她伤害她,他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就放任这么一次。

他将傅碧浅扶到背上,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地走,每走一步,他头上的青筋都绷得紧紧的,牙齿绷在一起,这一段路并不长,却花了他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他将傅碧浅放下,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了,扶着墙坐下后,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想,他的一生便是毁在了这个纤弱女子的手里了,这样也是极好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第33章 流言如虎

民间的呼声越来越大,加上清光帝要出巡幽篁,让幽篁一时间陷入了激烈的反抗之中。然而无论这反抗有多剧烈,清光帝还是按照计划从幽云起程,一路虽然遇到了小股势力的抵抗,但都被肃清,直抵幽篁都城。

距离幽篁都城五百里

“启禀皇上,此处距离幽篁都城还有三百里,现在天已经黑了是否要继续赶路?”

一个精瘦的老人看着都城的方向,摇了摇手,眼中精光乍现:

“不急,墨儿不喜欢被逼得太紧。给他送过消息了吧?”

“两日前就已经派人送了我们快到达的消息。”

“那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了吧,明天再赶路就好。”

“是。”

这老人便是清光帝,一向以睿智和雷霆手腕掌控幽云,墨儿,这次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翌日晌午,清光帝浩浩荡荡的车队便进驻了幽篁都城,太子、太子妃和七皇子萧安远共同在城门迎接,清光帝下了马车,扶起他的儿子儿媳,极其慈祥。

“你们大婚时,朕因为国事繁忙没能来参加,公主莫怪,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大家都随意些。”

“皇上折煞碧浅了,殿下风尘劳顿,宫中已经备好了午膳,请皇上移驾。”傅碧浅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勉强却也是端庄无比的。

傅碧浅视萧墨远为洪水猛兽,而萧墨远则是有意护着她。

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将她这个会影响到幽篁民意的祸患永远解除掉。萧墨远知道清光帝想要做的事情,一向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萧墨远强行握了傅碧浅的手,她挣不开,抬头怒视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几乎吓到了她。

用膳时气氛压抑,吃完傅碧浅便很自觉的退下,回到春涧宫傅碧浅便找了莲香。

秋华在前殿伺候没有回来,民间流言她早已从柳汀那里知晓,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她也可猜测一二,她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莲香恭敬地立在一旁,却听傅碧浅道:

“你是南宫溪月的人吧?上次在皇陵是你提出要去桦树林的,而且恰巧那次南宫溪月知道我们所在的精确位置;你对幽隐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甚至花灯会的那天,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和南宫溪月单独见了面;南宫浩一定还不知道萧墨远中了断魂蛊,但是南宫溪月却知道,不是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