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百年,梨梦——”凌雅峥向身后一望,没看见梨梦在哪这看见乌压压的人头,笑道:“这药送了我吧,我身边恰有一个正在韶华的丫鬟脸上有些伤疤,叫她抹去了伤疤,也算是曾大侠的功德一件。”眉毛一扫,关绍身边明明就有药,为何还要他们带着家将历经千辛万苦去取药……莫非,他的目的就是连累死致远侯府的若干家将?若是那些家将在,料想,凌韶吾也不至于惨死沙场……

“这夜雨百年,可是昏君给妖后配下的药?说来可笑,一个枉杀忠良、昏庸无道的皇帝,一个狐颜媚主、扰乱朝纲的妖后,竟然给配下的生肌养肤药,取名叫做夜雨百年。”秦舒冷笑一声,因方才秦征衣衫不整,不由地想到了那龌蹉肮脏的事情,于是嘴里骂着季吴皇朝的事,眼睛盯着的却是秦征。

秦征眉头跳了跳,勾着手滑过秦云的脸颊。

秦云虽觉察到秦舒的冷意,却也对秦征报纸以一笑。

“……八小姐,如何认出这就是夜雨百年?”关绍紧紧地攥着折扇,恨不得握着扇子,重重地敲断凌雅峥纤细的脖颈。

“因早许下给婢女疗治脸上伤痕,是以多年来一直查访。”

“既然是查访,那就未必是真的,贸贸然给个姑娘家涂抹在脸上,万一好心办了坏事,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关绍心知因这药,下面众人会提起什么,不由地开口要引开话头。

“我的人,信我就用,兴许会除了伤疤;不信,就不用,一辈子顶着伤疤。”凌雅峥又嗅了嗅那药瓶中浅淡的菖蒲味道,这不同于其他胭脂水粉的味道,隔了一世,也因上一世得来不易,叫她乍然一闻,便闻出了味道。

“八小姐婢女何在?”马塞鸿立时扬声问。

“在这。”人群后面,一直挤不上来的梨梦慢慢地走了过来。

马塞鸿望去,见是一个半张脸清秀如玉、半张脸伤痕累累的少女,便问:“你家小姐说,这是生肌养肤的药,你敢不敢用?”

梨梦立时福身说:“小姐说是,那一准就是,有什么不敢的?”再看那药,眼神不禁热切起来。

马塞鸿从凌雅峥手上接过那药,在手上抛掷了两下,含笑看秦征:“大公子明白,这药,若果然有效,意味着什么吗?”

秦征蹙眉,抱着臂膀说道:“若果然有效,那曾阅世便是狗皇帝的人,他能从天牢里救出关绍、钱谦,乃是狗皇帝有意放人。”

“这怎么可能?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曾大侠险些死在天牢里!就算是真的,曾大侠交游广阔,也兴许是从旁出得来的。”关绍心知为曾阅世撇清就是为自己撇清,忙开口说道。

“只怕这交游广阔阔到了狗皇帝身上;要从天牢里救人,难如登天——此时,瞧着曾大侠进庵主屋子偷银子,品行也不过如此,被狗皇帝收买,也未必不可能。”莫三抱着臂膀,因秦舒在,有意走近凌雅峥两步。

“就怕,死了曾阅世,还有他的同伙在。”秦征忧心忡忡地说。

众人虽没言语,但明白人都知道言下之意,自然是倘若曾阅世是狗皇帝的人,那狗皇帝送了关绍、钱谦来,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凌尤胜自来不问这些天下大事,听得头昏脑涨,也不耐烦搭理,唯恐曾阅世过去弄乱了谢莞颜的灵堂,先一步踅出去。

马塞鸿手一抛,将药瓶丢到梨梦手上,“拿去用,若脸上伤疤浅淡了,立时来说给我们听。”

“是。”梨梦欢喜不迭地抱着药瓶,堆笑地看着凌雅峥。

凌雅峥一笑,又听马塞鸿催促众人出去,便随着人向外去。

“太好了,程九一洗脱嫌疑了。”秦云忽地欢喜地笑了。

“我留下陪着马大人查案。”秦征背着手,扫了一眼不见茅庐在,便安了心,决心留下瞧瞧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关绍握着折扇轻轻地拍打身上的青衫,踌躇着,决心去跟秦征亲近,便说:“曾大侠好歹将我救出天牢,真相不明前,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且送他一程。”瞥着欢呼雀跃的梨梦,琢磨着如何将药不动声色地换了。

其他人缓缓地走了出来,走出百来步,凌雅峥瞧着笼罩在几条人命阴霾下的弗如庵静悄悄的只剩下蝉鸣鸟噪,忽然噗嗤地笑了一声。

“峥儿,笑什么?”莫三故作亲昵地问。

“三哥,”凌雅峥坦然地向莫三望去,“笑,这佛门净地,藏污纳垢的能耐,竟然不输给臭名昭著的京师!我虽年幼,却也奉劝诸位一句,此地凶险,诸位千万记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不然,凭有天大的本事行差踏错一步、有口无心一声,便要断送了小命。”

“八小姐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秦云仰着头望着青天白日,也觉曾阅世死得蹊跷——当今天下,若不是十分十恶不赦的有能之士,哪一个不要得了人追捧?便是曾阅世要杀净尘灭口,秦征为救人,也不至于将他射杀了……

莫三瞧着只剩下秦舒、秦云、凌雅峥还有个自顾自欢喜的小丫鬟,瞅着前后无人,笑嘻嘻地说:“峥儿既然这样说,可见峥儿是个懂礼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女儿家,不矜矜贵贵的守在闺房内,等着人家风风光光地来求娶,偏将规矩礼数放在一旁,自己个……”自己个斟酌措辞,到底想不出来。

秦云见莫三说得过了,不尴不尬地咳嗽一声,来回地望着秦舒、凌雅峥。

“因为去娶的人不是你。”秦舒、凌雅峥异口同声地说,随即英雄惜英雄地相视一笑,将手上的弓碰了一碰。

莫三愕然地呆住,有意装作老学究般,背着手抑扬顿挫地说:“好端端的姑娘家,何必自轻自贱呢?”

“莫三哥何必妄自菲薄,难道看上你,便是自轻自贱?看上王子皇孙,才叫珍重?”凌雅峥失笑一声。

莫三蹙眉,他这话矛头对着的可是秦舒,怎地凌雅峥屡次三番地接话?再看她们二人似乎彼此互相赏识,全然没他料想中的针锋相对,疑惑地想,莫非这两个女子背着他结了什么盟誓?觍颜来了一句:“莫非二位想要,娥皇女英?”

啪地一声,秦舒先出了手,随即凌雅峥也快速地伸出手。

莫三脸颊上的痂微微地发烫,再装不了老学究,只能无耐地摊手说:“那你们想要怎样?给个明话吧,免得我有口无心一句,便要断送了小命!”

第29章 男女之情

“姐姐、八小姐……”秦云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怎么插科打诨,才能蒙混过去。

“可以没有你,但绝对不能没有舒姐姐。”凌雅峥先摆出自己的话。

秦舒一呆,洒脱地笑说:“你跟了峥妹妹,我自然退让。”

“……没有第三条路?”招谁惹谁了?莫谦斋脑门上的青筋不住地乱跳。

“倘若,长安伯府给你定了他人——”凌雅峥说。

“倘若,你另外心有所属,我们也心甘情愿地退让。”秦舒紧接了一句。

莫谦斋目瞪口呆地站着,喃喃道:“谁敢跟纡国公府、致远侯府的千金相争?”莫非她们君子之争下,要叫他孤苦一生?海誓山盟结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他不要孤苦一生!堆着笑,讨好地作揖问:“两位姑奶奶打算怎么争?”

秦舒看出蹊跷,抱着臂膀笑道:“你不是跟峥妹妹两情相悦了吗?”

“他做戏,有意要气走舒姐姐呢——如此胜之不武,我凌雅峥也没脸叫舒姐姐承让。”凌雅峥惭愧地一福身。

“痛快!你比三儿还敞亮!走,我教你练习弓箭去。”秦舒爽朗地一笑,嘀咕着些防身等话,便拉着凌雅峥先一步走了。

莫三还神仙云山雾海之中,抱着臂膀望着前面一个高挑健美、一个瓌姿艳逸,想不透这二女怎么了?

“娥皇女英?”秦云紧紧地皱着眉,白皙的额头上挤出两条抬头纹。

莫三摇了摇头,“随口那么一说,致远侯府的老姨娘稍稍有些体面,就乱象层出;更何况……”

“什么?”秦云听莫三嘀咕了一声,没听明白,紧跟着问一声。

“三生石上注良缘……”莫三拍了拍脑袋,瞅着墙头上并肩站着的一对燕子,心道他千万不能被凌雅峥、秦舒给耽搁了,须得快些将这事解决,待过二年出落得清越脱俗的时候,再……

“哼——”秦云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这么瞧着,莫三当真跟秦舒、凌雅峥都是一类人。

一路跟随着进了莫夫人院子,只瞧见莫夫人独自带着一群婆子媳妇向后殿念经去,莫三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觑见莫紫馨正拉着凌雅峥、秦舒说笑,就有意扬声说了一句:“没人陪着母亲去念经吗?”

莫紫馨回了头,猜着莫三的意思,上前来说:“你姐的膝盖都肿了。”

莫三忍不住去看凌雅峥、秦舒,这两个难道不要抢着讨好莫宁氏?

莫宁氏温柔地推辞说:“她们女儿家正在活泼的年纪,哪里像我这中年人一样能耐下心来念经?叫她们歇一会子吧。”说罢,对凌雅峥、秦舒一点头,便带着婆子媳妇去了。

——这二人究竟争在什么地方?好歹抢着去讨好他娘亲呀!莫三目瞪口呆地领着秦云慢吞吞地进来,见一丛恍若瀑布般葳蕤垂下的紫藤花下有一张躺椅,便躺了上去,听着莫紫馨跟秦舒、凌雅峥有说有笑,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口问:“你们究竟争在什么地方?倘若我是你们,便是腿断了,也要去陪着我母亲念经。”

“委曲求全得来的,未免太廉价了一些。”秦舒舞弄着弓箭,对着萦绕在紫藤花上的蜂鸟虚虚地一弹弓上之弦,那只小巧的蜂鸟立时扑楞着翅膀仓皇地逃开。

莫紫馨呆若木鸡地瞧着,暗道旁人家,郎有情妾有意都要迂回地表白心意,怎地这三人直抒胸臆了呢?

莫三无奈地仰身躺了回去,两只手垫在脑后,余光瞥见甚是投契的凌雅峥、秦舒,先觉有些失落,随即又觉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至少不会因二女争夫闹尴尬,觑见凌雅峥的小丫鬟手里紧紧地攥着药瓶已经按捺不住地去摸自己脸颊,便善解人意地说:“你洗了脸,用我姐姐的梳妆匣子上了药吧。”

梨梦被惊得一颤,忙去看凌雅峥。

莫紫馨已经听凌雅峥、秦舒说了曾阅世的事,笑道:“快些上药吧,据说这药灵验得很,兴许用上了,明儿个伤疤就浅淡了呢?”于是手一挥,便叫自己个的丫鬟带着梨梦去上药。

“……你们说,关绍、钱谦两个忠良之后,是否被那狗皇帝收买了?”莫紫馨背靠着柱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帕子在面前扇风。

秦云蹙眉说:“宫刑呢,”忍不住一夹双腿,“受了宫刑,拿了黄金万两也收买不了人。”

“……兴许,钱家人没死呢?”凌雅峥推敲着说,钱谦的姐姐,上辈子也逃出京城,由凌咏年做主嫁了凌尤坚膝下二子凌妙吾为妻。

莫三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传闻中,钱家人可是全死了。”忽然坐起身来,“你们说,究竟谁是凶手?”

凌雅峥一凛。

莫紫馨疑惑地笑道:“不是说,凶手是曾阅世吗?”

“非也非也,”莫三摇了摇头,“谢莞颜虽被休了,但凌家老夫人并诸位小姐都在,凌家却无人过来,实在蹊跷。”

“兴许是为了跟马家的事,脱不开身呢?凌侯爷怕是在马家丢了颜面了。”莫紫馨接了一句。

“只怕,真正的凶手,正有意躲着呢。”莫三忍不住翘起腿来,思忖着曾阅世虽贪财,但杀害谢莞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为何要杀了凌家的一个管事媳妇?

“说到躲开,怎么不见莫大哥现身——方才一团糟,没人在意曾大侠脸上的石灰,不知回头想起来了,会查到谁身上?”凌雅峥含笑地伸手掐下一朵紫藤花。

莫三一怔,眯着眼仰头打量起凌雅峥,见她微微笑着眸子里全是寸步不让的冷意,不由地抚摸起自己的脸颊来,不敢顺着话往下说,嘟嚷了一声:“我也去往脸上抹些药去。”说罢,就去屋子里梨梦。

“正是,怎么不见莫大哥身影?”秦舒疑惑地蹙眉。

凌雅峥练习着如何将弓箭把持得英姿飒爽,莫紫馨猜着凌雅峥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石灰的事,尴尬地一笑;秦云还记挂着秦舒疏远秦征的事,拉了秦舒一把,便拽着她向外头莲塘边走去。

山中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地叫着,秦云拉着秦舒走出来,带着她到前面临水修建的亭子中,瞅着水中鱼儿曳尾戏弄水上浮萍,便叹了一声抓住秦舒的手,疑惑地问:“姐姐,父亲膝下只有你、我、大哥,还有不足三月的三弟,咱们兄弟姊妹自来要好,姐姐方才为什么躲开大哥?”

秦舒坐在栏杆上,叹道:“不光我要躲开,云儿你日后对着大哥,也小心一些。”

秦云虽心思老成,但终究年幼一些,还脱不开少年人对父兄的崇敬仰慕,听秦舒这样说,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秦舒瞅着宽阔的莲塘,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暗道自己那么个快言快语的人,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叹息一声说道:“我瞧见大哥衣衫不整,甚是狼狈地赶来,问也不问一声,抢了弓箭射杀了曾阅世。”

“大哥不是为救净尘师太才射杀曾阅世吗?”秦云疑惑不解地蹙眉。

秦舒摇了摇头,“大哥来时,曾阅世什么都没做,想来是曾阅世撞破大哥做下的什么好事,才招惹来杀身之祸!”

“住口!”秦云背着手冷喝一声。

秦舒一愣,“云儿?”瞧着秦云圆滚滚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耷拉着,心觉有趣,伸手就去拉扯。

“放手!”秦云又冷喝一声,义正词严地说道:“我虽瞒着大哥,不跟他提起关绍的可疑之处,却也没疑心太大哥会对咱们不利——慢说如今咱们家还不是帝王家,便是又如何?姐姐怎会因瞧见一点事,便猜度起自家兄长来?”

“云儿……”秦舒不由地有些着急,“姐姐只是瞧着,大哥并非像早先所见的那样宽仁大度……况且,母亲给他房里送人,他也不要,在这佛门衣衫不整、头上沾着花瓣过来,怎叫人不疑心?”

“衣衫不整、头上沾着花瓣是什么意思?”饶是老成,秦云也不禁糊涂了。

秦舒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对秦云说:“就是一男一女,偷偷地……”

“生孩子?”秦云猛然睁大眼睛,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秦舒脸上涨红地点了点头,忽然望见凌雅峥站在院门边对她招手,就对秦云说:“你去瞧瞧。”

“哎。”秦云满腹疑云地小跑着过去,“八小姐有什么事?”

“我们要去泛舟,你跟舒姐姐去吗?”凌雅峥问了一声。

秦云点了头,忙又颠着肚子跑回亭子里,“姐姐,他们要去泛舟,咱们去吗?”

秦舒摇了摇头。

秦云笑道:“这是为何?倘若在一叶扁舟上,莫三当真跟八小姐两情相悦……”

秦舒轻轻地伸手,捏住亭子下一片绿荷上的绿蜻蜓,“若是我去,一直纠缠不清、分不出胜负,岂不是两败俱伤?还望她知道,下会子我跟莫三在一起时回避才好。”

“你们倒不如像府里的姨娘一样斗个痛快,也叫旁人看得痛快!”秦云忙又小跑着前去传话。

凌雅峥听了,点头一笑,瞧着上了药的莫三、换了衣裳的莫紫馨出来了,便打发个老尼姑去准备小舟,待小舟准备妥当了,就站在一处杨木搭成的舢板上,略等了等,先上了小舟,坐在舟上,吹着清风,瞧着莫紫馨搀扶着莫三上来,便对旁边的小尼姑说:“劳烦师太给我们寻来两根钓竿。”

“你还要垂钓不成?”莫三上了船,对坐在亭子里静静瞧着的秦舒招了招手。

秦舒含笑招了招手,依旧坐着不动。

莫三坐下来,接了尼姑递上来现成的鱼竿、鱼饵,待小舟离了岸,远着岸上的一众女人后,便笑说道:“不知我何德何能叫二位看上——但不管是何德何能,左右都不是男女之情,所以,请恕三儿不能承受。”

莫紫馨、凌雅峥握着船桨轻轻地拨开碧波,待船离了岸,才双双问他:“何以见得?”

“倘若真有男女之情,是绝不会这样君子的。倘若我看上了谁,便是亲兄弟来争,也不会顾及什么风度;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莫三握着鱼钩,将一只肥胖的虫子挂在直直的钩子上。

“毛还没长全呢,你看上谁了?”莫紫馨调笑一声,拿着船桨去够莲蓬。

凌雅峥侧着身子将手摊入莲塘中,身子被沁凉的水激得一颤,低头望着水中倒影说:“我就爱你这一点。”

爱——大半个身子悬出去的莫紫馨惊诧莫名地扭头一看,手上的船桨忽然落了下去,身子一歪,倒栽进水塘中。

“姐姐?”莫三呼唤了一声,待要跳下去,奈何一身是伤,忙对岸上的秦舒摆手。

“有没有会游泳的?”岸上一直看着秦舒也焦急起来。

“不好!”莫三瞧见岸上赶来的关绍、秦征已经在脱外头衣裳,焦急地喊了一声。

凌雅峥坐在船上,觑见莫三要下去,拿着船桨打了他一下,待终于瞧见水中的莫紫馨探出头来,便将船桨递过去。

“拉住。”凌雅峥说。

水中不住扑腾水的莫紫馨六神无主地伸手抓来,一次两次并未抓住,第三次抓住了,抹去脸上的水,镇定下来,顺着船桨趴在船边,掬水向凌雅峥面上泼去,“叫你胡说,害得我落水!”

“因知道姐姐是个磊落人,才不在你面前弄虚作假。”凌雅峥笑着去拉船桨,又催促莫三过来拉。

“船要翻了!”莫三提心吊胆地提醒一声,手一松,鱼竿滑落在水里,只见一叶扁舟向着凌雅峥拉拽着船板的方向倾斜,大半个船身已经侧了过来,“快,快叫人来救命!”

“你怕水?”凌雅峥大吃一惊。

“你不怕?”莫三也大吃一惊。

“莫姐姐,别忘了,回头跟婶子说我可是豁出命去救了你!”又是救命之恩,料想莫宁氏心里,她比秦舒更亲近了。凌雅峥想着,便跳入水中,潜在水中抓住莫紫馨,引着她趴在船桨上。

“不中用的东西!”莫紫馨咳嗽了两声,扯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向莫三丢去。

莫三将脸上的水擦掉,好整以暇地捞起鱼竿,先对岸上张望的关绍、秦征摆摆手,扬声说:“她们玩笑呢。”见那二人终于站定了重新将衣裳裹上,便老学究一般地摇头说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摇头之后,又因平生第一次听见个女子说个爱字,脸颊微微泛红起来,忍不住去瞧水中跟莫紫馨嬉戏打闹的凌雅峥,瞅一眼后便赶紧地收回来,连连摇头:这性子,够呛……

水中,凌雅峥教着莫紫馨泅水,二人狗刨地一路摘了一把莲蓬抱在怀中,待到了岸边就将手递给秦舒。

莫紫馨将莲蓬向秦舒怀中一塞,有意将满是水的手向她脸上一抹,随后指着凌雅峥:“她胜了一局,母亲回头不知怎么心疼她呢。”

秦舒将方才的事看在眼中,随后笑道:“看来,得叫个贼出来,我英雄救美一回,才能扯平。”指点着婢女拿着大氅将凌雅峥、莫紫馨裹住后,兜着一怀莲蓬,就紧跟着她们回房去洗漱。

“雁州府的女子,果然,出人意表。”关绍整理着衣衫,本想救下莫紫馨跟长安伯府亲近亲近,那两个女子竟在莲塘中嬉戏起来,若不是心里有事,这般情景也算是赏心悦目。

秦征嗤笑一声,说道:“我们雁州府的女子,虽谨遵三从四德,但骑马、弓箭等等防身的本事,还是会的。”

“……看凌家八小姐那般容貌,料想当年的柳如眉定也是丰姿冶丽的俏丽模样。”关绍背着手,拿着手上扇子在后背上不住地扇,遥遥地望见马塞鸿一瞥之后消失不见,微微蹙眉疑惑马塞鸿怎地为了这案子连衙门也不回了?

秦征蹙了蹙眉,开口道:“岂可轻易品评女儿相貌?”待见池塘中的莫三悠哉地躺在船板上晒太阳,艳羡地一瞥,便大步流星地向秦云走去。

“假正经。”关绍不屑地收回眼来,遥遥地觑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出了凌古氏的院子慌张地向二道山门上跑,便慢慢地跟上去。

“呸!她得了药,跑腿又叫我去!”邬箫语脚下不敢停,嘴上忍不住抱怨一声,响起凌雅峥还惦记着梨梦的脸颊,不由地泛起酸来。

关绍一直跟着,直待进了一条巷子,才出声问:“姑娘可是,箫语?”

邬箫语不防有人紧跟着她,因弗如庵正在多事之秋,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捂着胸口说:“原来是关少爷。”

“姑娘去哪?”

邬箫语忙轻声细语地说:“两位小姐落水了,老夫人打发我出了二道山门,叫人请了大夫来,免得当真着凉了,再请就迟了。”

“原来如此。”关绍点了点头,“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去寻那些粗鄙的管事,叫我去吧。”

“多谢关少爷。”邬箫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叫关绍做事有些不合规矩,但谁叫他乐意呢?

“听说,梨梦得了药?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梨梦骨相本就生得一等一的好,若用了那药,定成了你们府里丫鬟中一等漂亮的美人。”关绍甚是懂得女人心思,便是没有男人,两个美人也难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