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姐姐打着我的幌子叫人跟舒姐姐说的。”

“我就知道,不是你。”秦舒释然地一笑。

凌雅峥托着脸颊,笑道:“有一桩买卖,要说给你们听,不知你们肯不肯合伙。”

“什么买卖?”莫三眼睛发亮地问,不知为何,总觉得凌雅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秦舒也将莫紫馨的手从眼皮子上拿下来,“大哥病了,我的事多,比不得先前清闲……”

“这不妨事,只要,舒姐姐肯出名堂、莫三出银子,就好。”

“说来听听。”莫紫馨也来了兴致。

凌雅峥笑道:“其实,那夜雨百年的方子,早在我手上。”

“你哪里得来的?”莫紫馨疑惑地问,秦舒、莫三也是这般想。

凌雅峥这会子也不解那季吴太子干嘛给了药不说,还将药方一并给了他们,胡诌说:“在母亲箱子底找到的,兴许是当年母亲从京城带回来的呢,毕竟,那狗皇帝当初为笼络住外祖父,可是什么东西都拿出来了。不如,打着舒姐姐的名堂,叫莫三出了银子,咱们先悄悄地配了药,叫梨梦试着用了,她用着好了,咱们再大大方方地拿出去发卖?”

莫三踌躇一番,笑道:“若你那方子是真的,一准能赚上一笔大钱。”

莫紫馨笑道:“说得就像你有本钱一样。”

莫三也不分辩,反倒劝说秦舒:“这一招妙极,赚了银子还在其次,但若是传出纡国公府有这极其难得的药方,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出狗皇帝埋在雁州府的探子,咱们三个臭皮匠,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秦舒沉默了一会子,笑道:“那药方,传说只有狗皇帝一家有……”揉着眼角,也觉莫三的话言之有理,思忖着说:“那进项该怎么分?”

莫三手一摊,很乐意占便宜地说道:“你二、她二、馨姐姐二,我四。”

“你怎么那么喜欢二?”凌雅峥忍不住蹙眉。

“……要不,你三、我三,她二、馨姐姐二?”莫三忙慌地改了口。

第39章 一无所有

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让了?熟知小弟脾气的莫紫馨手上掐着一朵紫藤花轻轻一笑。

秦舒伸手抚平左眼上那根英气勃勃的剑眉,微微垂着眸子一笑,“我无可无不可。”

“那就这么定了。”莫三先前因受了伤一直一步分作三步走,如今干脆利落地站起来,回房里取出莫宁氏抄写佛经的文房四宝,铺纸研墨,就静等着凌雅峥将方子写下来。

凌雅峥提着笔,回想一番,便将药方慢慢写下。

莫三站在一旁,扯着一串恍若瀑布的紫藤花笑道:“配出了药,我立时给你送去。”待凌雅峥写好了药方,拿起药方轻轻地吹了吹,吹干了墨迹,端详一番,就折了药方揣入怀中。

秦舒冷眼瞧着莫三举动,想起一事,就对凌雅峥说道:“云儿说,他跟父亲提起了你哥哥,想叫你哥哥做伴读,但父亲那另有人选,是以……”

凌雅峥搁下笔,笑道:“既然国公爷另有人选,那自然以国公爷挑出的人为先。”

秦舒为难地一笑,又对莫三说,“三儿,走,随着我陪云儿说话去——他这会子还发懵呢。”

莫三想了想,应了下来,起身之后,却对凌雅峥说:“替我捎句话给你父亲,叫他尽快将两万两银子给我送来,不然,我年少气盛,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凌雅峥一呆,须臾笑道:“知道了。”

莫三待秦舒站起身来,就随着她向外去。

莫紫馨望着秦舒背影摇了摇头,手指蘸着茶水,就在矮桌上一笔画出一只单脚独立、展翅的白鹤,“万万没想到,三儿竟然肯让你一分。”

“世上的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凌雅峥轻笑着说,心里疑惑凌尤胜怎会欠下莫三银子,见梨梦过来接她,就站了起来,待领着梨梦出来了,瞅着梨梦脸颊上的伤,笑道:“放心,我会赶在你懂得女为悦己者容之前,将你脸上的伤疤去掉。”

梨梦羞赧地一顿脚,催促着凌雅峥快走,才进了院子,就见凌家老少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凌古氏略带两分得意地对她招了招手。

“峥儿跟我坐一顶轿子。”

凌雅峥应着,握住凌古氏的手,瞅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凌咏年,随着凌古氏上了轿子,待进了轿子,就微微撩起帘子向外头看,待轿子出了山门,窗子外迎来一片青翠,瞅了一眼天上飞翔的鸟雀,琢磨着不知家里的白头翁飞走了没有,就丢下帘子,笑着问凌古氏:“祖母可高兴了?”

“几十年了,没那么高兴过。”凌古氏靠着厚厚的绵软褥垫,怡然自得地眯起眼睛。

凌雅峥轻声道:“祖母可不能一高兴,就又给了人空子钻,宁可少一事处处委屈,不可多一事,叫人揪住把柄。”

凌古氏连连点头,“你别只顾着为我操心,回家了,有你受得呢。”

“这是怎么了?”凌雅峥狐疑地问,她试探过了,凌咏年现在对她宽容得很,难道凌咏年要对她“秋后算账”?

“你祖父,生怕我带坏了你们兄妹,”,凌古氏不以为然地一撇嘴,“要自己个看着你们呢,不说晨昏定省,就连学堂那,他没事也要去守着,就连每月给你父亲的银子,他也要收了去呢。”

凌雅峥笑道:“祖父肯将心思放在家里,这也是好事一桩。”

凌古氏搂着凌雅峥欣慰地笑道:“我果然享了子孙福了,若没有你……”想到昔日心酸,不由地哽咽起来,脱口道:“我这辈子就做错了两件事……”

“两件事?”凌雅峥琢磨着没有个成百上千件,都对不住凌古氏那性子。

凌雅峥无心一句却叫凌古氏登时心慌,含混地说:“我随口胡说呢。”见凌雅峥打了个哈欠,便搂着她轻轻地拍起来。

凌雅峥趴在凌古氏绵软的怀中,不知不觉地打了个瞌睡,待被凌古氏摇晃醒来,一睁眼,轿子就已经到了养闲堂前垂花门外,紧跟着凌古氏出来,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跟在凌尤坚、凌尤成、凌智吾、凌敏吾、凌妙吾身后的凌韶吾身上,看他瘦削了许多,几日不见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不由地心疼起来。

“父亲、母亲。”凌尤坚、凌尤成、凌钱氏、凌秦氏带着子侄对凌咏年、凌古氏一拜,随即凌尤坚忍不住向穆老姨娘看去。

凌古氏忽地啜泣起来,“尤坚,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

凌尤坚吓了一跳,凌尤成脸色慢慢涨红。

凌咏年用力地咳嗽一声,“别吓着孩子。”

凌古氏抹着泪地说:“要不是我什么不敢管,雅文也不会……”

“母亲。”凌尤坚忙跪在凌古氏跟前,“母亲受累了。”

“你娘才叫受累,是吧?”凌古氏拉过穆老姨娘的手,含泪说。

穆老姨娘耷拉着眼皮子,诚惶诚恐地跪下说:“老夫人,婢妾……”

凌古氏腿一弯,也要冲着穆老姨娘跪下。

虽看不上凌古氏那没事挑拨两下、有事逃之夭夭的性子,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不顾体面,凌尤成、凌秦氏二人赶紧地去搀扶凌古氏,

疑惑地对视一眼,双双琢磨着凌古氏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凌咏年无奈地一摇头,明知道凌古氏在做戏,也奈何不得她。

凌尤坚也顾不得穆老姨娘了,忙慌地随着凌尤成将凌古氏搀扶起来,一边自责说:“母亲受累了。”一边随着凌尤成将凌古氏搀扶着送进屋子里去。

凌秦氏虽不喜凌古氏那性子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凌古氏丢人现眼,不得不关切地跟进去;素来紧跟着穆老姨娘的凌钱氏忙去搀扶起穆老姨娘,听见已经进了院子的凌古氏说“咱们来商议商议雅文的事”,一咬牙,也紧跟着凌尤坚,张开手护着凌古氏进了屋子。

“你回去歇着吧,雅文的事,自有老夫人、夫人们处置。”凌咏年尴尬中难掩惭愧地背过身去对穆老姨娘说。

“老太爷……”这是彻底将她驱逐出家里大事之外?穆老姨娘不甘心地再三望了凌咏年,一等再等,才灰心地转过身去。

“你院子上的匾额,也摘下来吧。”凌咏年思量再三,赌气一般地快速说。

穆老姨娘住着的致远苑匾额,乃是昔年凌咏年醉后见穆老姨娘逆来顺受被凌古氏欺辱时,赌气写下的,大有不能将致远侯府给她,便许她一方小侯府之意。此时,凌咏年不愿再看家中乱相,决心取下匾额,在凌咏年是“拨乱反正”,在穆老姨娘,则是当初随着凌咏年同甘共苦的日子,凌咏年全给忘了。

“老太爷……”穆老姨娘声音里不由地带上两分凄凉。

“回去吧。”凌咏年狠绝地背过身去。

穆老姨娘踉跄着,推开凌雅文的手臂,背影萧索地向后去。

凌咏年终究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穆老姨娘,喃喃道:“我错了吗?明明是……”明明就是凌古氏贪生怕死将穆氏推到他身边的,为何如今无辜的人成了凌古氏?有罪的,成了他跟穆氏?

凌雅峥紧紧地抿着嘴,对对错错,谁说得清?

“前提错了,就不会有对的答案。所以祖父快刀斩乱麻就好,也不必纠结。”众人沉默时,凌韶吾神色淡漠地瞅着几日前还疼之如骨、爱之如命的凌雅嵘说。

凌雅嵘登时如坠冰窟,赶紧地将头低下,默默盼着凌韶吾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跟她计较。

“韶吾?”凌咏年大吃一惊,再不料说出这话的是一贯爱胡闹的凌韶吾。

“祖母有资格将老姨娘送到祖父身边,也有权利,待老姨娘跟祖父同甘共苦之后,将她打发了。所以,祖母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旁人。”凌韶吾将目光从凌雅嵘身上收回。

凌咏年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凌智吾、凌敏吾、凌妙吾三个年长的孙子说,“送绍儿回麟台阁吧,从明儿个起,我早晚去学堂里考校你们文章,答不上来的,都滚去抄家训。”

“是。”

“都散了吧。”凌咏年背着手后,微驼着背向书房去。

关绍望了一眼跟先前判若两人的凌韶吾,便含笑随着凌智吾三人向后花园去,瞥见钱谦远远地站着,疑心是凌尤胜来催画,眉头忍不住一皱。

“哥哥。”凌雅峥慢慢地走到凌韶吾跟前,见凌韶吾转身,就忙跟上他的脚步。

凌雅嵘跟了两步,被凌韶吾回头狠狠地盯了一眼,僵硬地站在地上不敢再跟。

凌韶吾并不带着凌雅峥去三晖院,也不进寸心馆,顶着日头走到凌家祠堂外,听祠堂内树叶瑟瑟作响、鸟雀喳喳啼叫,一只手撑在祠堂院墙上,瞅着远远站着的邬箫语、梨梦,说道:“邬音生什么都告诉我了。原来,我比自己想的还糊涂。”冷笑一声,眼眶里凝着一层薄薄的泪,笑道:“从今以后,我只有妹妹这一个亲人,妹妹心里还有什么打算,都说给我听吧。”

凌雅峥一怔,忙轻声说道:“瞒住睿吾不告诉他,叫他跟嵘儿反目;叫睿吾跟老姨娘亲近,叫祖母厌憎他;祖母如今很听我的话,大哥不喜欢她,就离着她远一些;二公子怀疑关绍居心叵测,大哥离着关绍远一些。”

“莫三的事呢?”

凌雅峥眼皮子一跳,混账邬音生竟然连这事也说了,脸上不由地微微泛红,“这事,哥哥别管。”

凌韶吾说道:“你虽比我有主意,但到底年纪还小,听我一句,日后小心一些吧,别像七姐姐那样被人逮住把柄,就算最后嫁了大公子,也一辈子抬不起头。”

“哥哥放心,我自有分寸。明儿个祖父要去学堂里盯着,哥哥快些回去温书吧。”凌雅峥轻笑一声。

凌韶吾点了点头,不见凌雅峥提起弗如庵里头的命案,就也不提起,抬脚就去寻先生胡不归讨教文章。

“五少爷越发地沉稳了。”邬箫语一双眼睛凝在凌韶吾身上移不开,走到凌雅峥身边时,轻轻地一叹。

凌雅峥眼皮子一跳,径直地带着邬箫语、梨梦向丹心院去,进了丹心院,冷不防地望见洪姨娘、单姨娘、胡姨娘、邱姨娘个个一身缟素地木着脸站在廊下,就疑惑地问:“家里死了谁?”

洪姨娘战战兢兢地说:“八小姐,你不知道,老爷叫我们给三贞守孝呢。”

“把这晦气的衣裳换了。”凌雅峥蹙了下眉。

凌尤胜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说道:“又不叫她们将这衣裳传到外头……峥儿,你不是放下了吗?”

“父亲,祖父已经收了你的月钱,你还要叫祖父不许二伯娘给咱们房里添置衣裳不成?——不然,叫九妹妹也披麻戴孝?”

凌尤胜一噎,才知道自己月钱也没了,先是一恼,随即又觉那月钱也没多少银子,挥手对洪姨娘四个说:“去将衣裳换了。”又望向凌雅峥,“峥儿,怎么过来了?”

“银子。”凌雅峥言简意赅地说,随着凌尤胜进屋子里,觑见凌尤胜在明间桌上一本书里抽出银票,接过来后,诧异地说:“就一千两?”

“……这只是其中一点,为父哪里是那等顾念着情谊送人一幅画,还跟人讨价还价的人?”凌尤胜故作镇定地说。

凌雅峥握着银票,推敲着说:“父亲画上一幅画,就能轻易地换来四五万两银子,父亲只给我一千,剩下的几万,打算给谁?”

“这兵荒马乱的,谁会花几万两买一幅画?”凌尤胜故作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可父亲的名声响亮得很,据说满天下人都以收藏父亲一幅画为荣。便是再兵荒马乱,二三万总是有的。”

凌尤胜咳嗽一声,在书案后摆着的大椅上坐下,望着面前的纸墨笔砚,说道:“为父不擅言辞,人家只给一万两……”

“父亲亲自去卖画?”

“怎么又提一个卖字?”

“好,不提不提,以父亲的名声、父亲的画技,就算收了的画的人再不识货,也不至于只拿了一千两给父亲——除非,是父亲的画,不如当年了?”凌雅峥试探地抛出一句。

凌尤胜登时动了雷霆之怒,猛然一拍桌子后,冷笑道,“你巴不得你老子倒霉呢!你先回去,随后就将银子给你送去,叫你看看,你老子的画比不比得上当年!”

“那我就回去等着了,对了,莫三叫我给父亲捎话,催着父亲将欠他的两万两银子尽快给了,不然他年少气盛,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凌雅峥一笑,扫见里间地上揉成一团团的宣纸,待要去捡起,被猛然起身的凌尤胜拦住后,就径直向外去。

“这臭丫头——”凌尤胜气恼地骂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里,望了一眼窗外,提起当年用得十分趁手的旧毛笔,沾满了墨水后,将笔悬在宣纸之上,愣愣地站着,待笔上的墨水滴下来在画纸上化作了浓黑的一团,便重重地毛笔向地上一掷。

“莫三……”凌尤胜嘀咕一声,伸手摸了摸被割去一截的头发,先觉莫三思虑不似马塞鸿那般周全,兴许会意气用事做出什么事来;待要请已经无所不知的凌咏年替他收拾了莫三,又怕凌咏年又责罚他;须臾想着他被凌咏年责罚闭门思过、莫三被家人盯着安心养伤,莫三要想来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就将给莫三银子的念头打消了,琢磨着自己一幅画就值个几万两,回头送莫三一幅画,还算是莫三赚了呢。

凌尤胜抓起弄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换了一支新笔、一张新纸,坐在书案后,擎着毛笔出了一会子神,笔尖落在纸上,初初画出一只细细弯弯的眉毛,便浑身僵住,心知自己画得又是柳如眉,气恼地将毛笔折成两端,听人说钱谦进来了,忙亲自起身接了他进来,屏退婢女后,警惕地看着窗子,利落地拿出印泥、印鉴,笑道:“贤侄,画呢?”

钱谦撩起袍子,将藏在袍子下的两张尚未裱糊过的画纸拿出来。

“好画,好画!”凌尤胜嘴里啧啧出声,尚未看清楚画上画得是什么,就忙盖下自己的印鉴,“来人,叫了吕三来,将画裱糊了,一幅给莫家三少爷送去,一幅送去给瑞纳斋掌柜的。”将画拿到窗子边,等吕三的女儿吕兰芳接了后,就回到书案后翘着腿坐着,笑道:“贤侄,剩下的画,几时能画好?”

钱谦为难地说:“三老爷,你要得太多了一些。”

凌尤胜蹙眉说道:“贤侄,你如今无欲无求,难道还不能专心画画?”

钱谦听凌尤胜暗讽他受过宫刑,脸色不由地涨红,“三老爷,难道你还不知道,要画一幅画,并非看上去那么容易。”

凌尤胜脸上的笑意敛去,拢着两只手,目光落在被凌韶吾搜刮后空荡荡的墙壁上,瞅着那常年挂着他最心爱字画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影子,他已经一无所有,绝对不能再没了那名声,沉声道:“贤侄,因你前面两幅画,满雁州府的老爷们都偷偷地向我求画,这正是我东山再起,重新跟雁州府的老爷们打成一片的大好时机,倘若错过了,你画技再好,盖上我的印鉴,也无人会赞赏……倘若你自己去抛头露面,就不怕人家,对着你的伤处冷嘲热讽?”

“……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钱谦低头应了。

“就在这我这画吧。”凌尤胜决心看着钱谦,叫他专心致志地画画。

钱谦忙道:“还是回麟台阁里画吧,那清净。”

凌尤胜琢磨着也是,起身收拾了一大包颜料塞到钱谦怀中,“十日后,送至少二十幅画来吧。”一幅二三百,料想五六千也能打发了凌雅峥。

“二十幅?”钱谦愣住。

凌尤胜笑道:“你仔细数一数,雁州府拢共有多少老爷?人家都等着要呢。”

“……是。”钱谦无奈地接过凌尤胜搡在他怀中的颜料,见凌尤胜没有一丝要自己作画的意思,只能无耐地抱着颜料向后去,一路顺着巷子走,进了花园,远远地觑见凌智吾三人还在麟台阁前跟关绍寒暄,因受了宫刑有些自觉卑微,就远远地在桃花溪边坐着,并不立时回麟阁,等凌智吾三人结伴走了,才顺着桃花溪向麟台阁去。

“公子,三老爷要二十幅画。”

“二十?”叫人代笔,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关绍站在蔷薇架子前呆呆地愣住,手下一折,一枝蔷薇藤蔓断掉,尖尖的刺扎进关绍拇指上。

“是。”

“他当画一幅,跟杀个人一样简单?”关绍冷笑一声,摩挲着手指,将拇指上的刺拨开。

“三老爷说,是满雁州府的老爷少爷们都跟他求画,我在那时,也听见三老爷要将一幅画给莫家三少爷送去呢。”钱谦赶紧地说,“公子进雁州府之前,不就是查到凌三老爷知交众多吗?若是能叫凌三老爷对雁州府上下的老爷们有求必应,拿人手软,公子的大计,也能早日完成。”

关绍深深地提起一口气,心知曾阅世没了,自己的一举一动该更小心谨慎一些,重重地吐出一个“走”字,就决然地进了麟台阁,稍稍思量一番,待钱谦铺纸研墨后,便下笔如神地挥毫洒墨,不到半日便画成一幅;稍作休憩后,站在窗外望着蔷薇架子,心思一动,又画成一幅;觑见桃花溪水潺潺,福至心灵,又是一幅……七日后,得知秦家急着冲喜,八月十六日,凌雅文就要仓促地跟秦征完婚,一时兴致大好,便又匆匆画完一幅;十八日后,只剩下最后两幅,任凭关绍如何苦思冥想,握着笔对着宣纸也难下笔。

“公子胡乱画上两笔就是。”钱谦看着关绍苦恼模样,也不禁随着苦恼起来。

关绍轻轻地摇了摇头,“这画是要送给雁州府老爷们的,不能马虎大意。”紧紧地皱着眉,将不合心意的画撕烂,又拖了九日,才画出两幅差强人意的画作,将拢共二十幅画,统统交给钱谦。

钱谦拿了画,匆匆地进了丹心院中凌尤胜房中,将一共二十幅画叠在一起放在凌尤胜面前。

凌尤胜望见了,忙不迭地又拿了印泥、印鉴往上头盖章,当着钱谦的面,就赶紧地对兰芳说:“快将画交给吕三,叫他连夜送出去裱糊。”

“是。”

钱谦站在书案边瞧着,疑惑地问凌尤胜:“三叔,这些画,是要送给哪些老爷?”

凌尤胜唯恐说得清楚明白叫钱谦看出破绽,就唬弄他说:“还能是哪些老爷?左右不过是雁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罢了。天晚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休息两日,再画了画送来。”

钱谦听凌尤胜语焉不详,也问不出个究竟,道一声“天晚了,三老爷也请早些安置了吧”,就退了出来,走出这屋子,远远地瞧见听了凌尤胜吩咐拿着画卷出来的兰芳被个姨娘装扮的女人拦住,心跳了一下,待听见兰芳不耐烦地说“姨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三老爷的画”,想起在京师时家中姨娘成日里计较那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模样,料想这姨娘也生不出什么大风波,就释然地绕过那姨娘回麟台阁去。

洪姨娘瞅着钱谦背影,问兰芳,“怎地每次钱少爷一走,老爷就打发人裱糊画呢?”

“我哪知道?姨娘再不让开路,我就喊人啦。”兰芳护着怀中的画,作势就要喊出来。

洪姨娘赶紧地走开,瞅见兰芳仰着脸走了,呸了一声,抬脚就向三晖院走去,路上冷不丁瞅见凌睿吾从穆老姨娘院子里钻出来,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理会,就又向三晖院去,进了院子里到了凌雅峥屋内,瞧见凌雅峥坐在灯下做针线,待要称赞一声又瞧那针线委实不怎样,就笑道:“八小姐这是给谁做鞋面呢?”

“给我干娘。”凌雅峥吐出口中绒线,坐在椅子上问,“姨娘这么晚过来,是为什么事?”既然防着邬箫语,就给梨梦递了眼色,打发邬箫语去退步中吃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