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智吾点了点头,“不是这样,还能怎样?”,催促邬音生拿个锦盒将白釉花觚装在里头,看也不看坐地起价的莫三一眼,就向外走去。

“这可不妙了,他从你这拿银子拿得太容易,回头还会再来。”莫三依旧捧着茶碗坐在栏杆上。

凌韶吾蹙眉道:“这是凌家的家事,你有这闲情,还不如自己骑马出城去瞧个究竟呢。”

“托了你的福,我这大半年都不能骑马。”莫三笑道。

凌韶吾脸色立时涨红,讷讷了半天,拿出昨晚上凌雅峥给的银票,对邬音生说:“回头,等大少爷将当票送来,就别惊动人地将花觚赎回来。”

“是。”邬音生忙应下,瞧着时辰不早了,就催促凌韶吾向学堂去。

莫三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这,翻看了一会子书,就向凌家学堂溜达过去,等随着凌韶吾再回前院书房时,就见凌智吾已经送了银子、当票过来。

莫三清点着银子,对凌智吾笑道:“大公子只管打发人去我家讨药。”

“……若是旁人问起,我为何买药……”凌智吾小心谨慎地望着莫三。

莫三笑道:“凌大哥放心,我那药多的是人来求,谁有功夫一个个问一遍?”

凌智吾这才放下心来,拍着凌韶吾肩膀,笑道:“好兄弟,你帮了大哥这一回,大哥绝不忘了你的恩情。”

凌韶吾讪讪地笑道:“大哥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攥着当票,待凌智吾一走,就将当票递给邬音生,叫邬音生去将白釉花觚赎回来。

莫三托着脸颊,笑道:“今儿个,你们凌家,可是去马家纳礼去了。”

“去就去了,说给我听做什么?”凌韶吾不耐烦地嘟嚷一声,嫌弃地对莫三说:“你回家去等消息,何必赖在我们凌家?”

莫三笑道:“我们家老太爷不许我过问这些事。”

“为什么?”

“怕我生出野心来。”

凌韶吾失笑道:“我妹妹昨儿个才说,这世道,人人最不缺的就是野心。若是看轻了旁人的野心,那就等着遭殃吧。”

“她这话很有道理。”莫三若有所思地听着,因凌雅峥的缘故,竟瞧着凌韶吾也顺眼了许多,跟他对面坐着吃了,很有善心地考校了一回凌韶吾的文章,便又百无聊赖地拿了一柄小刀雕刻起竹蜻蜓来,等邬音生捧着白釉花觚从外头回来,才来了兴致,跟邬音生天南海北地对着天下大势侃侃而谈。

如此过了七日,还不见凌咏年回来,莫三这,已经跟邬音生甚至十分熟络起来。

凌韶吾外人一样坐在自己个书房里掰着竹叶,眼巴巴地瞧着莫三、邬音生二人在廊下摆着红泥小火炉烹茶谈论关绍的事,觑见凌智吾脸色铁青地背着手走来,忙丢下手上竹叶,走上去问道:“大哥来了?这有新茶,大哥且来品一品。”

凌智吾皱着眉头不应,一抬头望见窗子内依旧摆在书案上的白釉花觚,咳嗽一声,对凌韶吾说:“韶吾,你那白釉花觚再借我用一用——左右,再请祖母赎回来就是。”

凌韶吾回头看了一眼白釉花觚上的兰草,瞅了一眼一脸“果然如此”的莫三、邬音生,试探地问:“大哥缺银子?”

凌智吾点了点头,见凌韶吾不明所以,就拉了凌韶吾去墙角下说话,咬牙说道:“姓赵的,来跟晚秋说,叫她一月里回家三次,好跟姓赵的同房生孩子。”

“他们本是夫妻,况且,大哥不是只想叫她离着她那婆婆远一些吗?兴许生了孩子,一家就和睦了。”凌韶吾难以掩饰住心虚地说。

凌智吾蹙眉说道:“那赵良庆只知道吃酒打女人,但凡是个男人瞧见了,也忍不住要替晚秋打抱不平。韶吾,你若是兄弟,就将那白釉花觚再借给大哥用一回,反正,祖父、祖母向着你呢。”

凌韶吾怔住,喃喃道:“大哥别生出事来了。”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她可怜,趁着她还没跟那赵良庆圆房,放了她走,叫她找个老实人安生度日。”凌智吾说着,又蹙眉道:“你若不肯答应,我只能求到敏吾那了,大伯娘是他后娘,若瞧见敏吾拿了东西去典当,不知要生出什么是非呢。”

“那大哥就拿了那花觚去吧。”凌韶吾无奈地说。

凌智吾心里一喜,大步流星地就向房里去,取了东西出来,不忘对廊下的莫三说:“你那药用着很好。”

莫三点了点头,待凌智吾出去了,立时挑眉问凌韶吾:“还觉得不仁义?”

邬音生捏着一枚红陶茶盅,走到凌韶吾身边将茶盅塞在凌韶吾手上,“少爷,仁义,是对无辜之人的,况且,没了这门亲事,大少爷自能娶到旁的高门贵女,但五少爷错过了,不但要担上眼睁睁地瞧着马家大小姐步先三夫人后尘的罪名,再想娶个家世又好、人品也好的少夫人,可就难了。”

“马家,未必看得上我。”凌韶吾蹙眉说。

莫三翘起小手指轻轻地抚平自己的眉毛,坐在小火炉边上,笑道:“事在人为,实不相瞒,若不是怕你拖了你妹妹后腿,你妹妹又拖了我的后腿,这事,我还不肯搭理呢。”

凌韶吾冷笑道:“这事,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邬音生忙道:“少爷,待小的打发德卿去跟小姐捎话去,九月九日那一日,请八小姐设法,支开旁人,五少爷去跟马大小姐将大少爷跟晚秋的事说了——少爷打扮得英气倜傥一些,提起先夫人就泪流满面,拿着性命许下绝不叫少夫人像先夫人一样受委屈,绝对叫马家大小姐动心。”

凌韶吾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涨得像是猪肝一样红,嘴张了张,半日吐出一句:“这么着,若是马小姐做不得自己的主又或者不在意,反倒是我多事,无故去冲撞她,这冲撞她的罪名比大哥替晚秋赎身还大;若是马家瞧不上大哥也瞧不上我……死乞白赖的样,连我自己都瞧不上!”

莫三转着手上杯子,难能看出凌韶吾身上的好处来,笑道:“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料想你也做不出,那你就去找马塞鸿说,毕竟,长兄为父,只看他的意思,就可知马家是什么心思了。”

凌韶吾因谢莞颜的事,有些忌惮马塞鸿,但见邬音生也点头,就也跟着点头。

待一更天时,凌智吾打发人送了当票过来,凌韶吾见他竟典了五百两银子,心疼地拿出凌雅峥的银子打发邬音生再去将白釉花觚赎回来,心里盘算着如何跟马塞鸿说,竟是连着两日睡不成觉,待到了第三日,得知凌智吾终于软磨硬泡叫赵家母子放了元晚秋,就在莫三、邬音生指点下,不穿锦衣、不系玉带,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水蓝衫子,骑着马带着邬音生向马塞鸿的衙门走去。

到了衙门外,听人说起马塞鸿带着人也出城去青帝庙了,就立时带着邬音生又向城外青帝庙去,路过弗如庵,瞧着焕然一新的弗如庵怔了一怔,就坐在马上探着身子问山门外洒扫的小尼姑,“怎地经幡都换了新的?”

小尼姑拄着扫把,腼腆地说道:“回施主,是庵里换了新庵主了。”

“新庵主是谁?”

“是万象师父。”

凌韶吾不由地一呆,只觉自己慢慢地失去了凌雅峥,她要做的事,自有旁人协助,他就像是莫三口中说的,拖后腿的那个。

“少爷?”

娶了马家小姐!凌凌韶心里忽地发起狠来,一甩马鞭,立时就向青帝庙冲去,在青帝庙前勒住缰绳,下了马,快步地推开门走进去,望见马塞鸿押着两个和尚走来,快步地迎上去,“马大哥。”

马塞鸿手上捧着一叠案卷,望着凌韶吾,犹豫了一下,才认出他是谁:“凌五弟?”目光一滑,落到凌韶吾手上的马鞭上,好奇地看起马鞭上的纹路,瞧着那前不久才在谢莞颜脖子上见过的花纹,试探地问:“你来,自首?”

第44章 、过河拆桥

凌韶吾愣住,邬音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

比凌韶吾、邬音生更心慌的,是被捆在马塞鸿身后的两个光头大和尚。

那两个和尚一怔之后,对视一眼后,忽地立时双双向凌韶吾用力地撞去。

凌韶吾怔忡间,被撞得到一个趔趄。

邬音生慌忙抱住凌韶吾,待狼狈地在台阶上站住身后,瞥了一眼凌韶吾手上那根根勒死谢莞颜的马鞭十分相似的鞭子,轻轻地一按凌韶吾的手,两人登时镇定下来。

“果然你们家里,还有蹊跷——今次若不是莫三阴错阳差瞧出青帝庙里的不对劲,那些和尚拿着藏在庙里的刀叉剑戟,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呢。”马塞鸿瞅了一眼那两个光头和尚,见那两个没得手的和尚还在互相递眼色,就挥手令人将两个和尚带走。

凌韶吾回过神来,登时会意,笑道:“那两个和尚听说我是凌家人就冲我撞过来,莫非是怕我来‘自首’,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只怕是了。”马塞鸿手上拍着卷宗,既然方才试探出了凌韶吾,就也不深究,笑道:“不知凌五弟过来,所为何事?”

凌韶吾酝酿一番,瞥了邬音生一眼,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若不是猜疑到他头上,马塞鸿方才不会说出“自首”二字,如此看来,便是瞧不上凌智吾,马塞鸿也不会瞧上他。

料到马塞鸿瞧不上他,凌韶吾反倒坦然起来,开口道:“倘若知道,跟你家女儿定亲的人,跟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不知你们家会如何处置?”

“你是说,你大哥?”

凌韶吾轻轻地点了点头。

马塞鸿蹙眉。

凌韶吾赶紧地说:“我大哥已经叫那有夫之妇跟夫家断绝了来往。料想……兴许马小姐进了门,大哥会收了心……”

“我马家好端端的女儿,为何要委曲求全,等他收心?倘若他没收心,难道我马家女儿,还有回头路不成?”马塞鸿冷笑一声,不由地问凌韶吾:“你家姑娘背着人跟秦家公子偷期幽会,你家少爷悄不作声地跟个有夫之妇来往,你家还有好人没有?”

凌韶吾不由地满脸涨红,惭愧地一拱手,就要下山去。

邬音生慌忙拉住他的手,对马塞鸿堆笑说:“我们凌家怎么没个好人,我们少爷就是个好人。”

“好人?”马塞鸿冷笑道,“虽结了案,但谢莞颜的案子疑点重重,若不是此事牵扯甚大,马某不肯叫雁州府闹得人仰马翻才不肯深究,不然……”

凌韶吾越发地羞愧难当,脸色涨红之后又慢慢地煞白,低着头说道:“马大人明察秋毫,实在是雁州百姓的幸事!马大人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马塞鸿冷笑道:“不管你跟你家大哥有何恩怨,马某在此,都多谢你前来告知此事,只是,倘若凌五弟要借刀杀人,拿着马家的手对付你家大哥,就恕马某不能从命了。”

邬音生见马塞鸿误会了,把凌韶吾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忙堆笑道:“马大人,我家少爷来,并非是因为跟大少爷置气,当真是唯恐马小姐进了凌家落到我家先三夫人的地步。”

“算了。”凌韶吾挥手示意邬音生住口,皱着眉对马塞鸿又是一拜,就紧紧地攥着马鞭向山下去。

马塞鸿手上轻轻地拍着卷宗,沉吟一番,对站在身边的自家小厮说:“都听见了?凌家五少爷绝不会在这事上无中生有,你速速回家,叫家里长辈打发人查了新近凌大少爷做了什么事,就去凌家将大小姐的庚帖讨回来。”

那小厮听了,蹙眉说道:“少爷,雁州府一大半人都知道咱们马家势必要跟凌家结亲,不是大小姐嫁,难道是大少爷娶不成?”

“娶,总比嫁好。”马塞鸿蹙眉说,见小厮不解,就轻声说:“只怕凌家里,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娶了人回来,日后小心一些,兴许能避开;倘若是嫁,女儿送进人家,将来怎好避开?”

小厮一时权衡不出嫁娶哪一样更省心,得了马塞鸿吩咐,立时骑马向山下赶去,半道上遇上凌韶吾、邬音生主仆,见他们二人悻悻地骑马慢走,纵马追上去,堆笑道:“凌少爷,我们少爷在气头上说得话,凌少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凌韶吾支吾了一声,见小厮纵马在前面走了,就狐疑地问邬音生:“你瞧着,马家要怎么着?”

邬音生眯着眼睛,毫无血色的脸色在日头下越发显得苍白,“看方才马少爷的态度,马家是很在意这事的。”望着凌韶吾,嘴唇微微一动,“九月九日,少爷去印透山吗?”

“何必过去,自求其辱。”

邬音生蹙了蹙眉,再三思量,也觉得马塞鸿都未必瞧得上凌韶吾,更何况是马家长辈,心里着急底琢磨着如何叫凌韶吾出人头地,就一路皱着眉头回了家里,待进了书房,瞧见凌智吾正跟凌敏吾坐在这边书房廊下对弈,就向屋子里瞧去,不见莫三,就笑道:“大少爷、二少爷,莫家少爷呢?”

“你说三儿?”凌敏吾捏着棋子,沉吟一番说道:“三儿回家去了,据说,国公爷夸他能干,立下了大功劳,将早先从他屋子里搬走的书还给了他一半,又叫他做二公子的伴读,日日陪伴在二公子左右。”

“原来如此。”邬音生说。

凌韶吾因觉出卖了凌智吾心里忐忐忑忑,就借着要换衣裳要回后院里去。

“韶吾。”凌智吾呼唤一声。

凌韶吾立时僵住,硬邦邦地转过身来,很是勉强地笑道:“大哥有什么话吩咐?”

凌智吾蹙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桃红帕子放在黑白棋子交错的棋盘上,修剪得甚是圆润的指甲一动,桃红帕子摊开,里面露出一支紫莹莹的凤头玉钗。

凌韶吾一瞧,登时明白为何凌智吾要拿他的白釉花觚典当那么些银子。

“韶吾,你替我,将这凤头钗送给晚秋。”

凌敏吾蹙着眉,拿着手上棋子轻轻地敲打棋盘。

邬音生心道难怪凌智吾忽然跟凌韶吾亲近了不少,原来是找到了用凌韶吾的地方。

凌韶吾微微攥着拳,瞅着那凤头钗道:“大哥说过,只是叫她离着火坑远一些而已……如今,她已经离开了火坑,大哥怎地还……”

凌智吾不料凌韶吾会拒绝,脸色微微泛青地说:“韶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看她荆钗布衣,在咱们家一堆女儿映衬下,越发得寒酸可怜,才送她一根玉钗,叫她好歹打扮得体面一些。”

凌韶吾脱口道:“她如今在咱们家办事,二伯娘已经发了下人的衣裳、首饰给她……”

“韶吾,旁人对她呼来喝去,你也小瞧她不成?”凌智吾拢着袖子紧紧地盯着凌韶吾。

凌敏吾见苗头不对,只得笑着打圆场,笑道:“大哥,这玉钗瞧着水色十足,定是大哥费了一番心思寻来的,大哥亲自将玉钗送到她手上,这岂不好?”

凌智吾闻言,脸上忽地染上一抹哀戚酸涩,凄凉地说道:“我见她十分可怜,背着她,叫赵家跟她和离……她是好女儿,虽赵家对她不好,但也早早决心从一而终,如今,她埋怨我叫她名声有了瑕疵。”

凌韶吾傻住,邬音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疑心元晚秋是欲拒还迎。

凌敏吾手上的黑子叮地一声落在棋盘上,瞅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凌韶吾,笑嘻嘻地拿起棋盘上的帕子好生地将玉钗裹住,笑道:“大哥不如叫三妹妹帮忙。”

“胡闹,雅娴知道了,母亲就也知道了,怎能惊动她?”

凌敏吾摇了摇头,将玉钗攥在手里,笑道:“这么着,就叫我去送吧。左右,旁人瞧见了,说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养胎呢,也懒怠去管。”

“……那就多谢二弟了。”凌智吾重重地看了凌韶吾一眼,就感激地对凌敏吾说。

凌敏吾捏了一枚棋子握在手上,走到凌韶吾身边在他肩头上轻轻地一拍,就顺着巷子不急不缓地向芳草轩去,路过三晖院向内瞅了一眼,觑见里头凌雅娴、凌雅峥两个正在商议印透山的事,走过去了,进了芳草轩中,先瞧见门房里两个婆子躺在门房小床上休憩,就背着手向后走,走到廊下种着的无花果边,恰望见元晚秋捧着一个小包袱过来,就迎上去,从袖子里拿出桃红的帕子放在那小包袱上,“你将帕子打开,就知道是哪个送的了。”

元晚秋一怔,站在廊下向门房里张望一眼,也不瞧那桃红帕子一眼,立时跪在地上,举着手上包袱说道:“还请二少爷将帕子收回去。”

“不瞧一瞧,帕子里有什么?”凌敏吾手上抛着棋子,含笑看着元晚秋。

元晚秋低着头,依旧说道:“还请二少爷将帕子收回去,瓜田李下,料想二少爷先前也不常来九小姐院子,还请二少爷快些回去吧。”

“瓜田李下?先前,身为有夫之妇时,不知避嫌,怎地我大哥替你摆脱了赵家,就忽地要避嫌了?”凌敏吾忽地接住棋子,“别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大哥当局者迷就罢了,难道我们还看不出,你这欲拒还迎的伎俩?”

元晚秋先紧紧地抿着嘴,须臾嘴角松弛下来,低着头说道:“要如何,大少爷、二少爷才肯信晚秋不是欲拒还迎?”

凌敏吾轻笑道:“若你有胆量,叫大哥死心,我就信。不然,就将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收回去,别在我们凌家兴风作浪。”

元晚秋抬起头来,望了凌敏吾一眼,就先将帕子收了,随即捧着包袱说:“待我将新做的裤子请八小姐赔给五少爷,就拿着玉钗还给二夫人去。”

凌敏吾一怔,皱着眉头反复看元晚秋一回,冷笑道:“好,我就等着瞧,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胆量。”

元晚秋嘴角一动,终究没说旁的,捧着包袱就向三晖院去,进了三晖院子里隐约听见凌雅娴说“好妹妹,你去替我劝说母亲,叫她答应我随着你去印透山”,待凌雅峥应了,才又走过去,只瞧见树叶凋零得一干二净的梧桐树下,凌雅娴、凌雅峥姊妹相对坐着做针线。

“三小姐、八小姐。”元晚秋笑着走来。

凌雅峥将手上的银针在头发里搔了搔,望着元晚秋怀中的包袱,诧异地说:“你要走?”

元晚秋忙说道:“不是,八小姐,那一日弄脏了五少爷的裤子,这是晚秋赶着做下的,虽比不得府里针线上的手艺好,但勉强还能穿一两次,请八小姐替我交给五少爷。”

凌雅峥头一点。

梨梦立时过来打开包袱,瞧见里面摆着一条新做出的猩红裤子,就拿给凌雅峥看。

凌雅峥瞧了,跟凌雅娴赞叹道:“瞧她这手艺,实在不像是在育婴堂里待过的。”

凌雅娴翻看了一回,端详着沉静温婉的元晚秋,慢慢地收回手,笑道:“手艺是不错。”

“梨梦,拿去给念慈。”凌雅峥吩咐说。

梨梦答应着,就将裤子重新用花布裹上,交给争芳送去寸心馆。

元晚秋一福身,转身退了出去。

凌雅峥瞧着她出去,想起凌韶吾提起过凌智吾用她的银子给元晚秋“赎身”的事,就多看她背影一眼。

凌雅娴不明就里,也懒怠多问,只拉着凌雅峥的袖子,笑道:“你几时去劝说你二伯娘?据我说,虽莫家打发轿子来请,但你年纪也不大,一个人跟着旁人家出门,倘若出了纰漏,坏的还不是咱们凌家名声?——亏得弗如庵里头的事,知道的都不肯对外声张,咱们姊妹才不至于被老七连累了。”

凌雅峥嘴上敷衍道:“等晚间去祖母那时再提。”

凌雅娴掐算着那会子再说也无妨,就应了,陪着凌雅峥做了一会子针线,一抬头见争芳背后藏着什么回来,笑道:“祖母又给你们什么好东西?还躲着我。”

争芳笑道:“哪是什么好东西,是念慈她们从外头弄进来的荤油小点心,知道小姐们怕脏,不敢拿到小姐们眼前。”

“拿来给我瞧瞧。”凌雅娴招了招手,待争芳捧着帕子走来,瞧见果然是外面买回来的小点心,蹙眉说:“你们也太不知足,府里多少好东西不吃,非要费劲从外头弄这个回来?”

争芳笑道:“小姐还说我呢,瞧着晚秋向二夫人院子去了,恐怕她是去告状呢。”

“呸!我有什么状子叫她告?”凌雅娴摆弄着针线,心思一转,又怕元晚秋多事早早地将她要去印透山的事说破了凌秦氏反倒不许她去,就拉着凌雅峥,给她递眼色,“早晚都要去跟母亲说,如今,你就随着我跟母亲说话去。”

凌雅峥摩挲着绣绷子,也想不出元晚秋去寻凌秦氏做什么,站起身来,就随着凌雅娴向凌秦氏的院子去,出了门向前穿过一条巷子再过一穿堂,恰望见凌智吾面上微微有些慌乱地随着凌秦氏的婢女红蕊也向凌秦氏院子去,就不由地纳闷起来,紧跟着进了凌秦氏的院子,望见一个婆子待要阻拦她们又被红蕊喝住,越发觉得蹊跷。

“雅娴、雅峥来了。”隔着帘子,凌秦氏问。

“是。”凌雅娴心里七上八下地领着凌雅峥进去,瞅了一眼元晚秋,就老实地说:“母亲,我想随着峥儿去印透山走一走。”

“去吧。”

就这样答应了?本以为凌秦氏要将她约束在家中的凌雅娴一怔。

凌秦氏叠着手,嘱咐凌雅娴道:“在印透山上老实一些,也叫马家小姐瞧瞧咱们家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免得她被老七的事吓着了。”

“是。”

凌雅峥跟着应了一声,瞅见凌智吾手指紧张地绷紧,疑惑地又去看元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