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下的夏虫高亢地鸣叫着,临近清晨,一阵露水好似雨水啪啪地砸在墙角下的芭蕉叶上。

莫三一遍遍地将凌雅峥遮住脸颊的碎发拂开,待一缕晨曦照射进来,便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趁着丫鬟们尚未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身穿铠甲的柳承恩摸着腮下胡须,蹙眉问:“当真没动她?”

“我三儿说到做到。”莫三昂然地说。

“怂货。”柳承恩一撇嘴,虽莫三不动凌雅峥叫他放心不少,但又觉莫三身上,少了许多霸气,若换个人进去,定要痛快一番才肯出来,“走吧。”

院子里,凌韶吾跟马佩文依依惜别后,就也走了出来。

马佩文见莫三也在院子外,心觉蹊跷,赶紧地进了凌雅峥屋子,见凌雅峥并并无异样,这才安了心,看她睁着眼躺在床上,就笑道:“怎不起来,好生送一送三儿?”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别,我可做不出那样。”凌雅峥转过身来,手搭在身边被压得微微下沉的褥子上,只觉无忧无虑湖面泛舟的莫三不过是她想当然的人物,既然他想趁着年少闯荡,就该洒脱地放手。

午间,马家打发了轿子来,凌雅峥就随着马佩文去了马家。

只见马家俨然成了个小皇宫,前院来往的,都是谋臣、志士,与前院隔着一个宽阔大花园的后院里,进出的都是各家前来请安的女子,就连凌钱氏、凌秦氏,也不得不识时务地带着元晚秋、白树芳进了马家来请安问好。

因秦舒那消息灵通,凌雅峥闲了就去秦舒那守着,一为帮助秦舒处置雁州府内的繁琐事,二为多多知晓外头的消息。

只见一日里凌雅峥拿了一叠整理后的拜帖给秦舒瞧,秦舒瞅着眼拜帖,就对凌雅峥笑道:“比起忙活着外头的事,这家里的事,更叫人糟心呢。”

“马家不至于糊涂到如今就拿着马大哥的‘三宫六院’为难你吧?”凌雅峥托着脸颊,坐在秦舒面前,翻了一翻,果然当初错过了秦征的闺秀,如今又将眼睛盯在了马塞鸿头上。

“马家人才没那样糊涂,如今借的还是我们家的势力,就连我婆婆,如今见了我母亲,还要抢着先问好呢。不独这个,就算是在凌家、柳家、莫家跟前,他们也不敢傲慢一点。”秦舒将那拜帖一丢,就拉着凌雅峥同看前面传来的捷报。

“柳老将军闹得果然在理,你瞧,他一去,就捷报频传了。”秦舒赞扬地道。

凌雅峥瞧了瞧,正遗憾莫三没送书信过来,就见秦舒将一封用蜡封住的信递给她,“本要给你送去的,偏你自己寻来了。”

凌雅峥低头接了信,只瞧一眼,就担忧地皱紧眉头。

“信上,说什么了?”

“……说梨梦七个月时小产,产下一奄奄一息男儿,”凌雅峥心扎了一下,暗暗为梨梦不值,“狗皇帝齐满拿了孩子跟自己滴血认亲……”

“结果呢?”秦舒赶紧地问,马塞鸿事事对她坦白,唯独跟莫三一同做的事,总是神秘兮兮,任凭她如何问,都不说一个字。

“结果,血融在了一起,孩子却没了。”凌雅峥不忍再看,就递给秦舒。

秦舒接了信,错愕道:“皇帝一怒之下,竟是斩杀了满宫的太医、内监、宫女。且拿下了那些诽谤梨梦腹中孩儿的臣子,对其大刑伺候……”愣了愣,不寒而栗道:“皇帝绝了后了,虽动摇了朝廷的军心,但皇帝,也越发地丧心病狂了。”

“就不知道,梨梦有没有法子,周旋在那丧心病狂的人身边。”凌雅峥叹了一声。

既然收了第一封信,就开始盼着第二封。

第二封信,凌雅峥坐在马家后院南屋里翻看,见莫三信里提起关绍一次望向使诈,竟是骗过了柳承恩,亏得他及早发现,反将了关绍一军,叫关绍被不信他是太子的朝廷兵马追得屁滚尿流、隔着几里路就打发人来向他求救。

凌雅峥渐安了心,待到年前,又收了莫三一封信,信上说起皇帝齐满御驾亲征的事,吓了一跳,忙去寻秦舒。

秦舒淡淡地笑道:“早说过,皇帝没了后,再无顾忌,少不得要丧心病狂了,你不知道,那些拦着他的功勋老臣,不是死就是伤。”

“……可有梨梦的消息?”凌雅峥问道。

秦舒摇了摇头,“自从她小产后,兴许皇帝埋怨她护子不利……”见凌雅峥神色黯然,就笑道:“想开一些吧,世间的路,还不都是自己选的?”

“说得也是。”

“……明年开春,你马大哥要登基了,登基之后,就带着侯爷、段先生等离开雁州府,去接应柳老将军他们。”秦舒有些担忧地说。

凌雅峥笑道:“舒姐姐不是寻常女子,这雁州城交给舒姐姐守着,雁州城里的百姓定然高枕无忧。”

“承你吉言。”秦舒一笑,因马佩文身子重了,莫紫馨已嫁人不便常来,马家的老夫人、夫人个个如活佛一般不问世事,就只得请凌雅峥帮着料理马塞鸿成亲所用的皇冠、龙袍。

虽已逝的纡国公早几年就准备下了这些,但纡国公人到中年,身形跟马塞鸿相差甚远,于是少不得要赶着时间修剪一番。

凌雅峥瞧着秦舒亲手改龙袍,竟有些觉得不真实,低声道:“瞧着,有点像是草戏班子。”

秦舒啐了一声,“如今样样都要节俭,能敲打出草戏班子那样的热闹就不错了。”

凌雅峥轻声问:“若是马大哥做了皇帝,那马家的老太爷、老爷怎么办?”

“太太上皇、太上皇。”秦舒也觉得好笑,“幸亏,他们家人还算明白事理,没有这会子就跳出来的闹事的。”说着话,又无限温情地低头给马塞鸿缝龙袍。

岁月如流水,眨眼到了次年春日,因马佩文才生产不久,凌雅峥留在她身边照料着呱呱坠地的小侄子并未前去凑热闹,只听着一阵锣鼓声后,就响起一阵万岁声。

躺着床上,用一方红帕子裹住头的马佩文,平躺着看着小姑、儿子,戏谑道:“我这就成长公主了?就跟做梦一样。”

凌雅峥笑嘻嘻地抱着侄子对马佩文福了福身,“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福。”

马佩文噗嗤一声笑了,“别说我,我们一家现在都没一点身为皇族的自觉呢。”因此时身上还有晦气,就不急赶着去拜见“皇兄”,只待一月后,马塞鸿启程前,才抱着儿子带着凌雅峥去马家门前送了马塞鸿一程。

凌雅峥护着马佩文,瞧了一眼一身龙袍的马塞鸿,心叹到底是龙袍,这么一穿,马塞鸿身上就平添了几分霸气。

送了马塞鸿走,雁州府男儿就也去了个精光,只剩下寥寥几个把守家门。于是雁州府内人人关门闭户,若非要紧事,不肯轻易出门。

如此又过了三五年,莫三传信说京城百姓与他们里应外合,已经攻破了皇城,心中自是欢喜不迭,待要去信问梨梦安危,又见莫三信上说他与关绍奉马塞鸿之命回雁州府迎接秦舒等人进京,就再没去信。

心下欢喜之余,又觉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就去寻秦舒说:“不是说,老皇帝决心御驾亲征吗?怎地不见人影?”

秦舒笑道:“那老皇帝身子骨早被酒色掏空了,那妖后都不惯颠簸,死在行军路上,兴许是老皇帝受不得那份苦头,自己逃之夭夭了呢?”

凌雅峥琢磨着不像,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进了金风送爽的八月,各家的行囊都收拾妥当了,因马塞鸿已经进了京城,各家里想到论功行赏纷纷飘飘然起来,原本的小心翼翼全没了,趁着天凉好个秋,或去庵堂里烧香、寺庙里祈福,或去登高、或去远眺,个个兴致大好。

这会子,凌家就又送了书信来,只说请马佩文、凌雅峥姑嫂,抱着孩子,随着凌家老少一同前去青帝庙上香还愿。

因凌韶吾不在,孩子还没取名,马佩文就牵着小名平安的孩子来跟凌雅峥商议。

“总是一家人,日后进了京,还是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又是为家里的老太爷、老爷、少爷们祈福,咱们哪有不去的道理?”马佩文说。

凌雅峥略略点了头,说道:“嫂子的话也有道理,到这地步了,料想,大伯娘、二伯娘她们不甘心的,也要甘心了。”

姑嫂二人商议下来,就坐了马家的轿子回了凌家,果然瞧见凌古氏、穆老姨娘、凌钱氏、凌秦氏个个欢天喜地的,人人都不肯提起先前的过节。

凌雅峥进了阔别多时的三晖院,只见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得越发高壮了,粗大的树枝风一刮,几乎剐蹭到屋顶上的连山顶棚。

“姐姐回来了?”

凌雅峥听见一声,转身见是凌雅嵘,见她亭亭玉立却脸色抑郁地站在梧桐树下,略打量一眼,就移开眼。

“姐姐当真是下得一盘好棋,皇帝的妹妹成了你嫂子;皇帝的妻子,又是你闺中好友;就连皇帝的亲信,都成了你的未婚夫婿。更何况,皇帝家的底子不厚,就算坐进来金銮殿,也没胆量学着历朝历代的皇帝,急着卸磨杀驴,定要如履薄冰地厚待着你们这群‘忠臣良将’。这份算计,天底下,也没谁了。”凌雅嵘嘴里咯吱咯吱地作响。

“这是我下的棋?你也太抬举我了。难道是我哄着秦夫人让权给马家?难道,是我拦着你不跟舒姐姐交好?是我逼着舒姐姐跟皇上一见如故?”凌雅峥反唇相讥。

“……若不是撺掇着三姐姐去‘捉奸’,大公子怎么会受伤?若不是瞒下关绍的身份,国公爷怎会送命?皇上登基时,曾昭告天下,那年水灾,赶在决堤之前,他令五哥带人赶去修固大堤……恰国公爷令皇后带人前去查看,二人才成就一段姻缘。但据说,皇上修固堤坝时带去的治水行家,又是莫三引荐的;皇上机缘巧合撞见段龙局,又是莫三指点;就连皇上得秦夫人重用,也是莫三出了一把力。”凌雅嵘嘴唇干干地起了皮,用舌尖一舔,那皮就如利刃般,割破了滑嫩的舌尖。

“就算是如此,我也没那能耐,去下那么大一盘棋。”凌雅峥说。

凌雅嵘冷笑道:“姐姐一直知道我的身世,却不赶着去告诉柳家人,冷眼瞧着柳家一步步要定下我跟本贤的亲事——你也蒙骗了柳家人,最后却装得好像被人欺负了一般。是了,柳家人是不会怪你的,他们正好借着全雁州府负了柳家,向全雁州府讨要好处。”

凌雅峥低头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事,都非我存心算计。”

“成王败寇,怎么说,不全凭着姐姐一张嘴?”凌雅嵘嘲讽地仰头向树上望去,只见树上落了两三个鸟巢,巢中不知是什么鸟儿在繁衍子嗣。听见一声轻轻的咳嗽,就瞥向迟迟赶来的邬箫语。

邬箫语咳嗽着,说道:“九小姐,五少夫人做了长公主、五少爷立了功劳,对你也是好事,待进了京城,满城青年俊彦由着九小姐挑呢。”

凌雅嵘冷笑道:“由着我去挑?也太抬举我了,我是什么人?一个外室生下来,觍不要脸充作嫡出女儿养大的野种罢了。我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我知道,你该踩着我跟哥哥,嫁进纡国公府,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凌雅峥戏谑道。

凌雅嵘噎住,又挑衅地望着凌雅峥,幽幽地问:“姐姐可知道,这世上野心勃勃的人,最容易死在哪一步吗?”

“还请妹妹指教,论起野心来,谁比得上妹妹?”

“晨曦之前、得胜之前。”凌雅嵘嘴角噙着冷笑,就恍若幽魂一般转了出去。

“小姐,瞧九小姐阴阳怪气的。”邬箫语说着,却觉凌家也没亏待凌雅嵘,瞧她发髻上的蝶恋花点翠发钿,在秋日下尚且熠熠生辉,顿时心生艳羡。

凌雅峥也不理会她,带着梨梦进了屋子,坐在一盘足有几年没人动过的棋盘前,捏着一枚黑子,瞅着棋盘上的棋子出神。

“我陪着小姐下吧。”邬箫语讨好地说。

“你也会下棋?”凌雅峥好奇地问。

邬箫语赶紧地说:“我棋艺不好,但也知道,执黑先走。”

“执黑先走?”凌雅峥微微一笑,“只这事事先走一步,就已经赢了一半。”

次日一早,凌雅峥出了门,又遇上凌雅嵘,见她脸色不善,就也懒怠理会她,早早地去寸心馆里牵了平安,就随着马佩文去了养闲堂里。

一番寒暄后,听宋止庵家的进来说车马准备停当,凌古氏就对凌雅峥说:“走吧,峥儿随着祖母坐一辆马车吧,咱们娘两多久没坐在一起了。”

凌雅峥应了,左右没瞧见凌睿吾,问了一声,听元晚秋说因凌雅嵘的缘故凌睿吾又挨了罚,就不多问挽着凌古氏的手,随着她在凌家门前上了马车,待马车动了,听着辚辚车轮声,打量着衰老了许多的凌古氏,说道:“祖母如今不拿着何首乌染头发了?”

凌古氏摇了摇头,握住凌雅峥,“一把年纪了,曾孙都有了,再折腾那些,岂不叫人看不起?”惴惴不安地望着凌雅峥,试探地问:“峥儿,你埋怨祖母吗?祖母那时候糊涂,被你父亲哄了几句,就吓得六神无主,急着替他遮掩。”

“最初有些埋怨,随后,又琢磨着祖母也是情非得已,所以,倒也不十分埋怨了。”凌雅峥低头笑着。

凌古氏拍了拍凌雅峥的手,舒心地笑了,好奇地问了两句秦舒是否给马塞鸿选妃,就因年纪上来了,头一点,就打起瞌睡来。

凌雅峥给她拉了薄毯盖上,忽地听车外,宋勇问:“老夫人,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是绕路走,还是叫人快些让开?”

“老夫人睡了,去请大夫人、二夫人拿主意吧。”凌雅峥隔着帘子,向前面看去,只见两拨人撒泼一般地争吵不休,听着,似乎是这家少夫人的轿子撞上了哪家老夫人的马车。

须臾,见马车渐渐地拐向了一条小路,吱嘎渐渐响起,马车里的凌古氏也被颠簸得醒来。

“还没到?”凌古氏拿了帕子擦了下嘴。

凌雅峥向外瞧着,又听人说前面的路被滚下的山石堵住了,心觉蹊跷,又再三张望。

“峥儿,怎么了?”凌古氏问。

凌雅峥闭了闭眼。

“老夫人、老夫人,有山贼拦路!”宋勇着急的喊声忽然想起。

凌雅峥瞧着宋勇立时叫了家丁来护住凌古氏、凌钱氏、凌秦氏等人车马。

“出来,马车里的人统统出来!”一声男子的粗暴呼喝乍然响起,凌雅峥留了凌古氏在马车中,就先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只见着空山里冷不防地冒出四五十人,为首的,却是一个身形枯槁却满脸冷酷的白须老者,老者身边,站着的,却是容貌与凌尤胜分外相似的凌睿吾。

“下来,都下来!”凌睿吾张牙舞爪地呼喝着,凌雅嵘先跳下马车,快步地走了过来,“睿吾……”

“滚!”凌睿吾还是一样地憎恶的凌雅嵘,他打心底里以为,若没凌雅嵘,谢莞颜身上自然没有污点,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

“是睿吾的声音吗?”凌古氏喊了一声。

凌睿吾冷笑道:“把她们都抓了!一个也别放过。”忽地见穆老姨娘被人从马车里拖了出来,赶紧地走上去,推搡开那个侍卫,暗道:“滚开,没听见我先前说的,不许动老姨奶奶!”

“睿吾,这是怎么回事?”穆老姨娘吓得脸色铁青。

凌睿吾笑呵呵地说:“老姨奶奶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害了人家儿子,人家来讨要公道呢。等她们全死了,老姨奶奶跟我就是家里的霸王了。”

“睿吾……”穆老姨娘糊涂着,被人推搡了一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凌睿吾才要训斥那侍卫,先挨了侍卫重重的一巴掌,“皇上,你看他们……”脸色一变后,就立时跑到那老者身边告状。

皇上……

车辕上,凌雅峥耳边一阵鸣响——

第69章 有情有义

“皇上?哪个皇上?”凌古氏、凌秦氏、凌钱氏马车中一阵骚动,随后元晚秋、马佩文、白树芳、钱阮儿统统不甘不愿地被人逼出了马车。

尤其是钱阮儿,手里紧紧地抱着小儿,惊慌失措地躲在元晚秋、马佩文身后。

“都抓起来。”那老者吩咐说。

“……皇、皇上……”钱阮儿嘴唇哆嗦着。

凌雅峥终于确定,那老者就是昏聩独断的皇帝齐满,扶着凌古氏下了马车,见宋勇两口子被捆住丢在地上,疑惑地想着齐满怎地来了雁州府,瞥了凌雅嵘、凌睿吾,登时明白这姐弟二人仗着凌咏年等男子不在,不用了什么花招打着致远侯府名堂将人引进来。

“谁是凌雅峥?”恍若朽木般的齐满将两只手背在身后,一句话,就带动一阵咳喘。

“我是。”凌雅峥左右看了一看,只得站出来。

凌雅嵘痛快地一笑,要看凌睿吾,见凌睿吾不理会她,就走到齐满身边,低声道:“皇上,就是她揭穿了……”

“这会子,旁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倘若说穿了,那人一定会死。”凌雅峥抢先说道。

齐满一怔,拿着一方鲛帕遮住口鼻,一双生性多疑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望着凌雅峥、凌雅嵘,冷酷地开口道:“说穿了,又怎样?你们这群人,哪一个活得了?若非你们,瑜儿岂会惨死?我的南津……”

“万一呢?万一溜走一个活口……”凌雅峥觑见凌古氏身子摇晃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扶着她。

“皇上,我这姐姐最会花言巧语,皇上千万别听了她的,速速杀了她们,待睿吾跟皇上里应外合,定能将太子救出来。”凌雅嵘低声地说道。

齐满沉默不语,又问:“谁是马塞鸿的胞妹?”

马佩文一怔,见元晚秋将平安搂在怀中,就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粗粝的石子硌得一双玉足刺疼不已,却从容地回道:“我是。”

“马塞鸿送来的家书中,可曾提起关绍?”齐满问。

马佩文诧异怎地提起关绍来,回道:“家兄信中说,关宰辅之子屡立奇功,待分封群臣时,少不得,要封他一个五品官。”

“五品官?”齐满桀桀地笑了,挥手令人将凌家这群娇生惯养的女儿捆了,又问:“谁是白树芳?”

白树芳打了个激灵,忽然跑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民女是迫不得已,才嫁做凌家妇……臣女一心牵挂着太子……”

“住口!”齐满喝了一声,捂着嘴用力地咳嗽起来,翘起小拇指指向白树芳,“多说一句,死!”

白树芳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唯恐丢了性命,又赶紧地说:“太子他……”

“掌嘴!”

“是。”两个武将模样的人,立时走到白树芳身边,伸手用力地抡起手臂扇在白树芳脸颊上。

白树芳面上吃痛,不一时,就觉嘴角裂开、脸颊胀痛,嘴里喊着皇上心里不解自己为何挨打。

“皇上,还有一个钱阮儿,她是太子……”

“啪!”地一声,齐满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凌雅嵘僵硬地站着,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对上齐满一双见过无数枯骨的眼睛,登时不寒而栗起来,忙说:“民女该死,民女再不提起太子……”

凌睿吾不屑地替齐满又给了凌雅嵘一个巴掌,躬身凑到齐满身边,轻声说:“皇上,您瞧,那站在最后的女人怀里的,就是了。”

“那一个……”齐满老眼昏花,拉成了脖子,依稀望见人群里站着两个小儿,却不知哪一个是他孙子。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就地杀了她们,咱们速速带着皇孙离开?皇上乃是皇族正统,休整了兵马,再过几年打回京城……”

“没了。”齐满说。

凌睿吾一愣,“皇上,什么没了?”

“人没了,季吴皇朝,最后剩下的人,都在眼前了。”齐满斜睨了凌睿吾一眼。

凌睿吾脚下一软,慌张道:“皇上,您说过,你藏了许多大笔的银钱……藏了大批的人马,不要两年,就能收复京城……”

齐满咳嗽一声,冷笑道:“若有那么些银子、人马,朕又岂会轻易地舍了京城?将凌雅峥、凌雅嵘、凌睿吾、白树芳捆在一起,其他人等,另外捆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