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舀了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递到凌雅峥嘴边,笑道:“她们妯娌两个,没闹到天翻地覆?”

梨梦冷眼瞧着莫三献殷勤,嗤笑道:“她们妯娌两个,瞧着像是被大夫人、白姨娘挑唆得势不两立,可实际上,早早地在船上就定下了同进退的前约。今次,四少夫人瞧着在跟二少夫人怄气,实际上,却是将一个人给坑了。”

“谁?难不成,是凌大少夫人陈氏?”莫三啧啧了两声,陈家也是胆大,那样的龙潭虎穴也敢将姑娘送进去。

“那可不,念慈说,二少夫人、四少夫人拐着弯地叫大少夫人知道了大少爷先前的事……如今,大少夫人眼里,二少夫人、四少夫人、五少夫人都跟大少爷有些瓜葛,听闻,大少夫人一日跟大少夫人说话,气得大少爷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只怕,大少夫人是藏不住心思,问了大少爷。”梨梦轻声道。

莫三微微扬眉,“瞧着敏吾、妙吾面上却不显……料想,他们对内人的一举一动,还不知情呢。”

“这才叫做贤内助,哪里像是我,只能留在家里,听东边鸡鸣、西边犬吠。”凌雅峥并非涂上胭脂,略显得浅淡的嘴张开,接了一勺燕窝,眉头立时皱起来。

莫三伸手去接,“是烫了吧?快吐出来,别烫了舌头。”

“哪那么多事。”凌雅峥笑了。

莫三正待要随着笑,就听见婉玲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哎呦,三弟真是体贴,若是你大哥有你一半,我就阿弥陀佛了。”婉玲远远地就瞅见莫三给凌雅峥喂粥,心里不屑,隔着十几二十步就出声吆喝起来。

梨梦低声道:“定是跟着夫人混进来的,夫人说过今儿个接了咱们这厨房,亲手包了粽子给各家送去。”

莫三赶紧地向凌雅峥小腹上看去,见凌雅峥站起身来时,小腹微微显露出来,登时警惕着,就去瞧婉玲。

“三弟、三弟妹……”婉玲眼睛落到凌雅峥小腹上时,眼瞳微微缩了一下,心里嘀咕了一声,就好似没瞧见一般,就坐在莲缸边的藤椅上,握着帕子,嚷嚷着:“才到端午,这天就惹得叫人受不得了。”

“难为这么大热天,大嫂子还四处走动。”莫三嘲讽了一句。

婉玲不似先前那般讥讽回来,握着帕子擦着脸上汗,关切地对凌雅峥说:“瞧着弟妹瘦了不少,这天这样热,弟妹就留在家里吧,等晚间凉快了,再向祖父、祖母那吃饭去。”

凌雅峥轻轻地点头,心觉事有反常必有妖,笑道:“大嫂子吃一碗酸梅汤吧?”

“不用,若是母亲知道我躲懒来你这吃酸梅汤,不定怎么想我呢,”婉玲琢磨着莫宁氏定知道凌雅峥有了身子,靠在扶手上,略向莫三凑近了一些,“三儿,你也太不厚道了,既然有赚钱的法子,怎么还瞒着嫂子呢?”

“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婉玲一笑,眸子精明地一闪,“你还装傻?难道你还记恨着先前分家的事?天地良心,我跟你二嫂子私心里琢磨着少不得要将家分成三份。谁知祖父说你大哥是长子长孙,整个家全都是他的,就那么着,将所有家业都给了你大哥。事到如今,你大哥不肯跟我提起外头的事,你二哥也不肯多理会你二嫂子一句……”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就单等着莫三、凌雅峥来安慰。

凌雅峥瞧着莫三还要喂她,夺了碗,自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见婉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说:“三儿也是一样,寻常我若提起大哥、二哥哪一处不好,他就连着几日不肯搭理我呢。”

“三儿也不过是闹闹脾气罢了,你大哥、二哥是真的恼了,”婉玲微微蹙眉,低声道:“你们总瞧着蕙娘跟我焦不离孟,可知道她今儿个为何连母亲叫她来包粽子也不肯来?”

“为什么?”

婉玲轻轻地一拍手,唇亡齿寒地道:“你们那好二哥,闹着端午之后,就带着睡莲去泰安。”

“去登泰山?这是好事,若有我空子,也带峥儿去。”莫三道。

婉玲冷笑道:“三儿,别装糊涂,没听见我说的是你二哥带着睡莲去。”

“倘若二嫂子愿意去,二哥定也乐意带着她去。”莫三说。

“你二嫂子好端端的,做什么一路奔波向地方去?”

“俗话说,五岳归来不看山……”

婉玲不耐烦道:“我从来不信这话,你们瞧这缸里,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红莲,也有清涟阵阵,偶尔还有蜻蜓飞下点水。比之那大片的莲塘,又有什么差别?心怀五岳,站在自家假山上,也能‘一览众山小’;心怀山丘,站在五岳之巅,瞧见的也不过片云块石。”

凌雅峥险些被婉玲这坐井观天的自鸣得意呛住,忙将碗递给梨梦,见莫三给她递眼色,就知道婉玲扯出这么一串,必有后话。

“哎——雪斋要带着睡莲去,去就是了,反正睡莲一双大脚也是出了名的,还怕她再走大了脚不成?可怜蕙娘,孤单单被撇在家里就罢了,分家时,分得的十万两银子,因你二哥不管经济俗事只管交朋结友,花去了大半。”婉玲感同身受地喟叹道。

凌雅峥忙道:“虽铺子里还没收益,庄子那也没催要租子,但收来的房租,不是分给了大哥、二哥吗?”

婉玲淡淡地道:“峥儿,你养‘病’那么些天,是不知道外头的事。年前皇上就发下话,不许人借着‘冰敬’‘炭敬’等‘雅事’行贿赂之实。赠送古玩、玉器,也在贿赂一罪中。你大哥、二哥是公府小爷,为人又宽厚,他们接济旁人是体恤下臣,旁人孝敬他们,那就是行贿。你们算算,他们一个月有多少进项?俸禄还比不上他们拿去的月钱呢。所以,你大哥、二哥是不知道,我跟你二嫂子有多为难。”落下两点泪来,啜泣着,又大义凌然道:“我就算了,你二嫂子最难过了,你二哥一走,她还靠什么过日子?所以我才说,三儿你太不厚道,有赚钱的事,也不肯提携着你两个嫂子一把。”

果然兜回来了,莫三伸出小指搔着眉毛,疑惑道:“小弟还是不明白大嫂子的话。”

婉玲嗔了他一眼,啐道:“三儿,别装傻。嫂子又要占你便宜不成?先前,嫂子听说了一桩好买卖,是叫人花了三五万买一张选妃帖子,轻轻巧巧地转手,就能白白地赚上几万两。我先还说,谁家有了选妃资格,不巴望着将家里女儿送去宫里做了娘娘,还将这资格外卖?谁知,一打听,听说买那资格的,都是家里女儿没有资质的投机之人,人家买这资格,为的就是抬高了价,转手发卖出去。我还纳闷谁有那么大胆子起头卖呢,一打听,也不是旁人,就是个这一墙住着的小叔子,你。”

莫三伸手扶着凌雅峥站起身来,见她身姿轻盈,还能自己走动,就指着凉棚下说:“走上七八圈再歇下吧。”见凌雅峥绕着莲缸走,就握着腰上玉佩,一脚踩在婉玲身下藤椅牙条上,探身道:“嫂子,你打听到了也没用,拢共就二十个名额,全发出去了。”

婉玲抱着臂膀,乜斜了眼笑道:“三儿,就没法子,多出一个名额?”

“多出一个,叫人抓住把柄……”莫三为难地蹙眉。

婉玲忙道:“二十个跟二十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是你掌管,选妃的时候,有意早早地寻个由子,叫一家落选不就得了?别哄嫂子了,若你怕人非议,这会子怎么有胆量卖那帖子?”

“嫂子别血口喷人,兄弟明明是将帖子发下去,再告诉旁人,皇上选妃不重容貌重才德,叫众人推举,才许人将资格转手。几曾提起过一个卖字?”莫三重重地在那牙条上一踩,这才愤愤地收脚。

婉玲见他动了气,忙起身笑道:“都快要做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三儿,大嫂子这话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你二嫂子,你肯瞧见你二哥自己潇洒地走了,你二嫂子捉襟见肘地狼狈度日?”

“……到时候,我自会照料二嫂子。”

“你二嫂子那脾气,肯叫你照料?”婉玲微微扬起眉毛。

莫三将手上的玉佩一抛,却是走到凌雅峥前面,抬脚将她面前翘起的卵石踢开,只顾着逗凌雅峥:“赶明儿个,将平安叫来陪着你玩一天?”

“我这么大的人,跟他个毛孩子玩什么?”凌雅峥一笑。

“三儿?三儿?”婉玲喊了一声,见莫三丝毫不将他这大嫂子放在眼中,伸手扯过手边一朵红艳艳的莲花,扯着花瓣冷着脸就向外走,没走出几步,见莫宁氏衣裳上还沾着苇叶清香,就笑道:“母亲赶着来看长孙吗?”

“婉玲……”

婉玲叹道:“我跟蕙娘都是没本事的,年纪本就大了,偏又不得夫君的欢心,连芳枝、睡莲也比不得,也难怪母亲盼着长孙都盼到小儿媳妇那去了。”挖苦了好性子的莫宁氏,人也不去厨房那包粽子,就顺着小径穿过芭蕉门洞,进了莫宁氏院子,瞅着权姨娘不在,朱姨娘怯懦地站在门旁,就道:“老爷在花园那叫你,你不去瞧瞧?”

朱姨娘一怔,瞅着院子里小丫鬟脸色,不敢跟婉玲太亲近,只说:“一会子就去。”

婉玲又顺着后廊向蕙娘屋子去,望见芳枝,对她道“不去给大少爷洗头,在这转悠什么?”,远远地瞧见莫二在前边走边抱怨说“带那些东西做什么?到了泰安再买就是”,睡莲在后面紧跟着说“二少爷不是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张张嘴就能准备妥当的,何必到了地方再慌慌张张地找?”。

“二弟?”婉玲喊了一声。

莫二这才领着睡莲站住脚。

“说什么呢?”婉玲一笑。

睡莲道:“正跟二少爷说将冬日里的棉衣裳带着去泰山呢。”

“带那些做什么?”婉玲嗤笑道。

睡莲道:“既然去泰安,怎能不去看那红日喷薄而出?不但棉衣裳要带,手炉脚炉还有烹茶的小火炉、熬粥的银吊子都要带上。”

“你们是要住在山顶上了?就带了那么些东西?”婉玲不解道。

睡莲说:“是要在山上住上两天的,第一天,养精蓄锐,第二天才能优哉游哉地看云海日出,倘若遇上了小雨,也有备无患。”

“就你啰嗦。”莫二笑着,虽嘴上抱怨,但看他神色,俨然却是赞同、甚至钦佩睡莲的决断。

婉玲道:“东小院西楼上,摆着一些又轻巧又耐用的玩意,都是些前朝人附庸风雅雪中品茶、雨中赏花时拿来取暖用的,你们向那瞧瞧去,瞧见了若合用,只管带了去。”

“……多谢。”莫二诧异了一下,对婉玲一点头,就边走边商议起来。

“呸!”婉玲啐了一声,走进蕙娘房里,见蕙娘正因门上挂着的艾叶、菖蒲勾掉了她的簪子对婢女动怒,先对蕙娘的婢女笑道:“三少夫人有喜了,你们不去探望她,讨个好?”

“她有喜了?怎么不见母亲提起过?”蕙娘吃了一惊。

“还不是人家的好婆婆替她遮掩?咱们可怜就可怜在没那样的好婆婆,”婉玲叹了一声,抱着臂膀靠在门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由着老二带着那小妖精去泰安?”

“不由着,又有什么法子?早先只听父亲说,他是个洒脱烂漫之人,没想到,竟洒脱烂漫到这地步。”蕙娘恨恨地,“今儿个休沐,又是芳枝帮着大哥洗了头发吧?芳枝斯斯文文、善解人意,恰合了大哥的性子;睡莲胆大活泼、放肆妖娆,又对了二哥的兴趣。母亲、姨妈真是下得一手好绊子!”

“说正经的,”婉玲心里也埋怨大莫氏,但心知这会子不是提起大、小莫氏做下糊涂事的时候,“母亲瞒着三弟妹有喜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还能看穿了人家偏到咯吱窝的心?”蕙娘叹了一声,又问:“你说去跟三儿讨要一张选妃红帖,要来了吗?”

“稍安勿躁,就不信三儿铁了心的不给。”婉玲站直了身板,“你只听我发令,撺掇着朱姨娘想法子拿出银子来跟咱们搭伙,再叫小姑妈筹了银子来,等我拿了帖子,咱们几个,人人分上几万两。”

蕙娘心知婉玲是个处事明快果决的,就依着她点头。

“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三儿。”婉玲握着帕子,也不嫌那日头白花花的几乎烤焦了人,一路穿墙过巷,遇上人便提起凌雅峥有喜一事,最后走进莫老夫人房里,见了莫老夫人就哭倒在莫老夫人裙子上,啜泣道:“祖母,还是给我一纸休书,叫我离了莫家吧。”

“这是怎么地了?”莫老夫人正瞧各处孝敬上来的香囊,被婉玲一搅合,登时没了兴致。

婉玲抬起头来,泪水冲开了胭脂,露出黄黄的脸色来,“祖母,外孙女在莫家是过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

婉玲瞧着莫老夫人快不耐烦了,赶紧地趴在莫老夫人膝头,哽咽道:“祖母,没见这么欺负人的,三儿他媳妇有了身孕,”见莫老夫人一喜,赶紧地说“瞧着有五六个月了,母亲时常过去看她,能不知道?母亲知道了不说,瞒着谁呢?没有瞒着祖母的道理,就是瞒着我跟蕙娘呢……为什么瞒着我们,还是把我们当外人,疑心我们眼皮子浅,见不得分了家的兄弟媳妇先有了身子……我就不明白了,母亲明知道三儿媳妇有了身子,不催着我跟蕙娘,反倒没事人一样,瞧着大哥远着我、二哥忙着带小妾出外游玩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只要三儿房里生了孩子,我跟蕙娘两个,就可有可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一席话,说得莫老夫人得知有曾孙要抱,也顾不得欢喜,眉头皱着,只觉莫宁氏治家无方,于是说道:“今儿个休沐,除了老太爷不在家,老爷、少爷们都在,去,将人都给我叫来。”

“是。”

婉玲冷眼在一旁瞅着,果然,一炷香后,还没寻了人来。

“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怎么叫个人半天也叫不来?”莫老夫人的火气登时上来了。

“兴许有什么事耽搁了,祖母再等一等。”婉玲轻轻地给莫老夫人顺着胸口,“祖母我怕等会子被大哥埋怨多事……”

“你先去房里避开。”

“是。”

婉玲才进房里,莫老夫人就瞅见莫静斋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大步流星地进来,身后跟着的芳枝两只袖子高高地卷起,似乎也湿了一些。

“老大洗头呢?”莫老夫人冷笑一声。

莫静斋不明所以。

“谁伺候着你洗的?”莫老夫人冷笑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芳枝裙摆上也湿了,像是洗头时,跟莫静斋玩闹沾上的……

芳枝察觉到莫老夫人眼中的冷意,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二少爷来了。”

帘子打起,莫雪斋带着睡莲走了进来。

“老二去哪里了?”莫老夫人冷冷地问,瞧见莫雪斋不住地搓手,似是手指上有什么脏东西,不等莫二回,就对睡莲说:“你转过身来。”

睡莲不明所以,只得转身背对着莫老夫人。

莫老夫人瞧见睡莲水蓝绉纱裙子后,沾了一片尘埃,听莫二说去了“西楼”,就冷笑道:“家里地方小,难为你们能找到那没人的地方逍遥。”

睡莲一怔,“老夫人……”

“许你开口了吗?”莫老夫人冷笑着,只觉睡莲就是个妖精,“老爷呢?三少爷呢?”

“……回老夫人,老爷被权姨娘、朱姨娘缠在花园里,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三少爷就来。”

莫老夫人听说儿子这样不像话,一张老脸登时涨红,谁也不看,只瞅着门帘子,待望见莫宁氏领着莫三、凌雅峥进来,也不理会莫宁氏早跟她提起的借着莫三那厨房开阔包粽子的话,冷笑道:“你向哪里去了?你瞧瞧好端端的家,叫你主持得乌烟瘴气!这休沐的日子,本该是一家老少、父子、夫妻团聚的好日子,偏老大缠着通房鸳鸯戏水、老二引着女人上了西楼,老爷更是带着两个小妾在花园里胡闹!”

“母亲,儿媳去了三儿那……”

“只管三儿,夫君还有其他两个儿子都不管了?”莫老夫人震怒着,指着凌雅峥说:“三儿媳妇有了,你不替婉玲、蕙娘着急,还放老二带着睡莲去泰安?睡莲呢?我且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叫你不留下伺候少夫人,就跟着少爷去泰安?”

“老夫人……”睡莲性子烈,正待要说话,见莫二回头对她轻轻摆手,这才忍下。

“芳枝呢?伺候少爷洗头,自有少夫人呢,你凑什么热闹?”莫老夫人又斥道。

芳枝低着头,将两只袖子撸下来,猜着是婉玲在陷害她。

“三儿他娘,”莫老夫人话音一转,落下两滴老泪,“知道你委屈,但少年夫妻老来伴,你跟三儿他老子年轻时好得很,年老时总要一处作伴。如今人到中年万事休,该放手就放手,别将那爱爱恨恨的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气三儿他老子,可也不能撒手不管,由着他为个妾带得家里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话音落下,才见莫持修带着朱姨娘、权姨娘匆匆地赶来,莫持修一头雾水地问:“母亲,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莫老夫人瞅见朱姨娘、权姨娘似乎都啼哭过,想着又是一场争风吃醋的好戏,“你问你媳妇就知道了。”

“夫人这……”

“母亲,都怪儿媳治家无方。”莫宁氏深深地矮下身子对莫老夫人一福,“是儿媳懈怠了,才叫老大、老二这样不成体统。”

莫老夫人气鼓鼓地道:“知道就好,为人母该将一颗心放端正了,谁不知道三儿是你的宝贝小儿子,峥儿又是你早早认下的干女儿?可偏心,也要有个分寸,也该多管一管静斋、雪斋房里的事。”

“儿媳知道了。”

“行了,都下去吧,三儿他娘留下听我说话。”

“是。”

凌雅峥、莫三暗暗地瞧了莫静斋、莫雪斋,见他们两个不知道莫老夫人为何忽然发作。

出了这屋子,莫持修尴尬地道:“你们三个,随着我去书房说话。”

莫三道:“父亲先带着大哥、二哥去,我且送了峥儿回房再来。”

莫持修怕跟莫三吵起来,含糊地应着,望了凌雅峥一眼,叮嘱道:“好生养着身子,若缺了什么,只管来这边要。”

“多谢父亲。”凌雅峥微微颔首,随着莫三走在巷子里,一面拿着扇子遮阳,一面问:“我就这几步路,又有争芳她们呢,你也不必送了。”

莫三冷笑道:“不是送你,是等着某人。”

“……大嫂?”凌雅峥问,“方才人人都在,就大嫂子、二嫂子不在。可见,是她们起的头。难道是你不肯应下大嫂子,大嫂子就教唆着祖母训斥母亲?”

“八成是了。”莫三眸子一冷,对争芳、斗艳说,“好生护着少夫人回去。”

“是。”

莫三望着凌雅峥走了,转身就向莫老夫人屋后去,果然,只瞧见屋后的纱门推开,婉玲煞是得意地走了出来。

“三、三弟。”不料莫三在这边等着,婉玲吓了一跳。

莫三重重地拍着巴掌,笑道:“大嫂子真是好手段!”

“胡说什么呢。”婉玲轻笑一声,抱着臂膀问,“三儿,帖子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据我说,一家子和和睦睦最是要紧,闹成乌鸡眼一样,谁能捞到好处?”

莫三望着婉玲竖起两根手指。

婉玲欢喜地说:“三儿,等等,回头嫂子就跟你二嫂子要了两万来。”

“大嫂子莫不是误会了,兄弟的意思是,二十万。”莫三晃了晃那两根手指。

婉玲怔住,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儿,可没你这样漫天喊价的。从你手上出来的帖子多少银子,嫂子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莫三冷笑一声,“大嫂子,你娘家兄弟,就是查我在京中有多少宅院的那位,他连襟的邻居,可是拿着二十万,将一张帖子转手给了别人。我既然主管选妃一事,难道不知道,这帖子的行情?三十万一张,也有人愿意倾家荡产地买呢。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送了一位娘娘进宫,连带着全族的子弟都有官做,你十万他十万,不出三五年,就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这笔买卖,可是真真正正的一本万利。”

“二十万……”啪嗒一声,婉玲似乎听见了自己那颗心滴血的声音,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地问:“三儿,你这话可当真?”她先转手,竟然少赚了那么些。

“那还能有假,转卖时,我的人,可跟着去盖了章子呢。”

“……二十万,就二十万!等我去找蕙娘凑一凑。”婉玲吃了秤砣一般,昂扬着向外走。

莫三微微挑眉,背着手臂,也不向莫持修那去,径直回了延春府,在凉棚下坐着,见凌雅峥用个白瓷盘子递给他一枚剥好的才出锅的粽子,拿着筷子将里面的鲍鱼拨出来,夹着喂给凌雅峥,低声笑道:“大嫂子敢跟我耍手段,手段还用到了母亲头上。”

“那你怎么办?”

莫三冷笑一声,“自然是叫她栽在这泥坑里,翻身不得。我告诉她,二十万一张。”

凌雅峥轻轻地在莫三手臂上一拍,嗔道:“你也不怕闹出事来,二十万……叫她向哪去弄?先前那十二万,只怕她已经将能借的都借了。”

“真是一孕傻三年,她不是已经赚了三万了吗?先前谁跟她一起凑的银子,如今那些人尝到了甜头,还要再跟她一起凑。”莫三笃定地说。

“……大嫂子可是挪用了公中的钱财?”凌雅峥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