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就拿了衍孝府公中的钱财赔我们。”小莫氏说。

大莫氏忽地翻脸道:“那公中的钱跟三儿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婉玲、静斋的,哪有拿着他们的钱还给他们的道理?”

“可……”小莫氏不信莫三有那么多银子赔给她们。

“住口。”莫老夫人皱着眉头,逼视着凌雅峥问:“三儿今次赚了多少?银子呢?”

“孙媳不知道祖母说什么。”凌雅峥道。

莫宁氏护着凌雅峥,对莫老夫人说道:“峥儿身子重了,哪里管得了三儿那些事。”

“母亲,这会子你两个儿子都要倾家荡产了,你还护着你小儿子小儿媳?”婉玲走来,恨屋及乌,伸手就要去抓凌雅峥讨个公道。

“放肆!”莫宁氏喝道。

婉玲一怔,瞅见往日里软不叮当的莫宁氏双眼锐利地瞅着她,立时委屈道:“母亲,你只护着你小儿媳妇?”

“没瞧见她有了身子?谁敢再吵一句试试!”莫宁氏放出一句狠话,坐在竹椅上的莫老夫人怔了一怔,瞥了眼凌雅峥的小腹,偷偷地给蕙娘递眼色。

蕙娘糊涂着,婉玲先醒悟过来,捂着肚子哀哀地叫了起来。

“婉玲,你怎么了?”大莫氏急赶着过来,搂着婉玲向椅子上坐着,就愁眉苦脸地说:“婉玲都过三十了,就算她错了,但肚子里莫家的种总没错过……八十三万里,就有婉玲借来的二十几万,她年纪轻轻的,虽分了家,但银子握在嫂子手里,这叫她怎么还?”

凌雅峥凑到莫宁氏耳边道:“父亲说,叫母亲将两位姑姑、两位嫂子借的外债还了,其他的,就那么着了。”

“峥儿,你跟你婆婆说什么呢?”小莫氏眼尖地问。

莫宁氏叹了一声,叫梨梦扶着凌雅峥去一旁坐着,就对小莫氏说:“你们的欠条都拿来,我瞧瞧看,都欠下了多少。”

“……母亲要还?”婉玲眼皮子一跳。

莫宁氏道:“能不能还得起,还要看你们究竟借了多少。走吧,叫峥儿清静清静。”

“母亲,我这会子疼得厉害,走不得路。”婉玲眉毛一挑,两只手重重地向大莫氏手心里一掐。

小莫氏道:“那就叫了软轿子来抬?”

“我哪都不去。”婉玲拿着帕子遮着脸趴在椅子边的双层高几上。

大莫氏轻轻地拍着婉玲后背,对莫宁氏嗔道:“嫂子糊涂了,既然分了家,嫂子那的,还不就是静斋、婉玲的?拿了公中……”

“不是公中的,是我跟你大哥的体己银子。”莫宁氏蹙眉,说话时有心多看了莫老夫人一眼。

婉玲偷偷地移开帕子,早从朱姨娘那听说莫持修将体己给了莫宁氏,登时后悔起先前对莫宁氏的出言不逊。心里后悔着,就又推了大莫氏一下。

大莫氏立时道:“嫂子,也不是我说,你跟大哥以后都要随着静斋、婉玲过日子,况且已经分了家,说好了不叫老二、老三供养你们。难道,你们的体己,不就是婉玲的东西吗?难道,静斋、婉玲伺候了你们,最后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东西给了老二、老三?”

“大姐,话不是那样说……”小莫氏疑心大莫氏、婉玲要独占,忙去拉了大莫氏到莫老夫人跟前评理。

莫老夫人皱着眉,见凌雅峥摸了下小腹,赶紧地问:“三儿媳妇哪里不自在?”

“……肚子里动弹得厉害。”凌雅峥拉着莫宁氏的手去摸。

莫宁氏登时怒道:“吵,叫你们吵,谁欠下的债都不还了!梨梦、争芳,送客。”说罢,搀扶着凌雅峥就向房里去。

“母亲——”婉玲喊了一声,见莫宁氏毫不理会地走了,心里着急,只觉大莫氏方才说得过了,莫宁氏的体己,只怕他们一分也捞不到。

“坐下。”莫老夫人皱着眉,叫两个女儿、两个外孙女坐下后,就侧耳去听房里头的动静。

房里面,莫宁氏扶着凌雅峥躺下了,手摸在凌雅峥小腹上,笑道:“应当是个小巧玲珑的丫头,瞧着这肚皮一点都不尖。”听见外面不知是婉玲还是大莫氏、小莫氏嗤了一声,就轻轻拍了拍凌雅峥的脸。

“三儿也说是个丫头,瞧那墙角摆着的,是三儿找了耍把戏的,买来的小桌子小凳子。”凌雅峥躺在床上,伸手向墙角下一指。

莫宁氏望过去,见不独桌椅,就连小巧的屏风、茶壶也一应俱全,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这是人家傀儡戏弄的小东西,虽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玩的,可到底旧了一些,也不知那些耍把戏的都去了什么地方,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还记着大莫氏那一句“就是婉玲的东西”,心下不忿,就对权姨娘说:“去拿了我房里的两匹缎子,再取出两卷拢共一百五十两,请了匠人拿着那老梨花木头,依着两三岁毛孩子的身量,打出一副桌椅、屏风家具物件来。”

梨梦说道:“夫人既然有心,怎不叫人依着咱们这样的宅院,给小小姐早一间只容她一人玩耍的小屋子?”

“也使得,问出有那样的能人,只管造来,要多少银子,只管来我这取。”莫宁氏说。

凌雅峥听见小莫氏清晰的一句“嫂子真会作怪”,就握着莫宁氏,笑着告状说:“虽母亲叮嘱过不许吃油盐太重的饭菜,但三儿总在我眼前吃,引着我也吃了一些。”

“那可吃不得,仔细生下来的姐儿染了一身酱油色。”莫宁氏赶紧地说,知道外头五人等得着急,就有意随着凌雅峥东扯西扯,到了晌午,见那五人还不走,只得领着凌雅峥出来,在堂屋里随着莫老夫人几个吃饭。

莫老夫人坐在凳子上,有些茶饭不想,犹豫再三,才说:“三儿他娘,别跟你两个妹妹置气,吃了饭,瞧瞧她们究竟欠下多少。替她们还了,也免得外头人来催债,瞧着难看。”

“是。”莫宁氏也吃不下东西,瞧见凌雅峥味道很好,心里就放了心,见婉玲蜡黄着脸,就也不跟她计较。待饭后,瞧着大、小莫氏赖着不肯走,就叫凌雅峥拿了算盘,跟她一起算账。

凌雅峥坐在莫宁氏对面,一张张地瞧着欠条,见欠条下压着一叠叠的当票,就推了当票给莫宁氏看,又将一叠借下重利债的欠条单独拿出来,“母亲,这些放重利债的,这两天就要被朝廷收拾了,就不必还了。”

“还有这事?”婉玲惊讶地凑过来。

莫宁氏看她这样,就猜着方才闹着肚子疼,不过是哄她罢了,将当票推开,说道:“你父亲交代过,只还外债,这些当票就拿回去吧。”

“可是母亲,家里像样的东西都典当了,这以后怎么出门见人,怎么招待客人?”蕙娘焦急地道。

大莫氏、小莫氏也巴巴地望着莫老夫人,莫老夫人掐着念珠,问莫宁氏:“不能将要紧的东西,给你妹妹、儿媳赎回来吗?”

莫宁氏轻轻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闲钱。”

莫老夫人只得闭了嘴。

朱姨娘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夫人,我们朱家的六万两银子,算是最少的了,能不能先给了?”

凌雅峥道:“你们朱家也放了重利债,怕免不了牢狱之灾。只是,六万,你们朱家是怎么借来的?”

“抵押了祖宅、田地。”朱姨娘明显心虚。

“那也不至于这么多。”凌雅峥道。

蕙娘冷笑道:“就许你跟三儿藏着左一笔右一笔的银子,就不许人家藏了家底?”

“别理她,没听说过,为了个妾室偿债的。”婉玲不屑地说。

朱姨娘苍白着脸,瞅着莫宁氏、凌雅峥低头算账,心里一寒之后,竟有些自知之明了,老实乖巧地站在莫宁氏身后,再不敢提起叫莫家替她还债的话。

“母亲,你瞧,大姑姑那如今急着还的,拢共十三万、小姑姑那,七万;大嫂子那十六万;二嫂子那,九万。”凌雅峥将算好的数目递给莫宁氏看。

莫宁氏瞧着点了点头,说道:“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婉玲眼前一亮,见莫宁氏要吃茶,就赶紧地端了茶送上。

“那就替她们还了吧。”莫老夫人瞅了莫宁氏一眼,先疑心莫宁氏哪里来这么多银子,随后见大莫氏、小莫氏还不满足,就嗔道:“你们嫂子替你们还债,还不感恩戴德?再说什么酸话,就再别进我们莫家门。”

“……也没说什么。”小莫氏嘀咕了一句。

莫宁氏道:“等晚间就送了银子给你们。”

“多谢大嫂。”大莫氏悻悻地,心疼还押在当铺里的东西,又有意问凌雅峥:“走前,你公公将三儿打成了什么样?可说了这事皇上会怎样处置没有?”

“应当会免了三儿的官职吧。”凌雅峥说。

“啧啧。”小莫氏只觉无债一身轻,立时说:“这就是三儿自找的,好端端地替皇上选妃,闹什么选妃红帖?”

“吭。”蕙娘咳嗽一声,瞧见婉玲这会子知道莫宁氏身家颇丰就急赶着给莫宁氏捶起肩膀来,待要有样学样,又凑不上去,只得在心里嘲讽婉玲是个两面派。

“老爷、少爷回来了。”

“人在哪?三儿的官被免了?”莫老夫人忙站起身来。

莫宁氏、凌雅峥紧跟着起来,一行人走回衍孝公府上房外,恰瞧见莫持修领着莫雪斋、莫谦斋回来。

“怎么样了?”莫老夫人赶紧地问。

“……原来三儿没挨打……”小莫氏悻悻地道,言下之意,是莫三鼻青脸肿才合乎常情。

莫持修脸色难看地道:“才上朝,就听御史们劈头盖脸地上奏一通。皇上龙颜大怒,只说为选妃一事闹得京城各家丑态百出,免了选妃一事;另叫京畿衙门去捉拿放重利债的人家,不论放出钱财多少,一律抄家。”

“那三儿呢?”莫宁氏紧跟着问。

莫三尴尬起来,莫持修咳嗽一声道:“御史弹劾的,是雪斋,并非三儿。三儿只得了个任人唯亲的罪名,罚了六个月的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雪斋,被罢了官。”

婉玲身子一震,狐疑地看了莫三一眼,登时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是为了保住莫三丢了莫二。

蕙娘眼睛直了,忽地冲到莫持修面前,不甘道:“任人唯亲?难道,那选妃红帖,是二哥弄出来的?这不可能。”

莫持修尴尬地后退一步。

莫二嗔道:“蕙娘!不做官,不正合我意?这算是求仁得仁。”

“这不公平……”蕙娘眨了下眼睛,反手扯住莫三,怒道:“明明是你惹出来的事,你二哥先前一点都不知道,怎地你没事,他反倒出了事?丢了官?”

莫三道:“二嫂子问我,我问皇上去?”

“蕙娘!”莫二一跺脚,见蕙娘还抓着莫三,就走到莫宁氏身边,说道:“母亲借了儿子二百两银子,儿子要带着睡莲去泰安转一转。”

莫宁氏连连点头,既心疼莫二、又为莫三松了一口气,指点睡莲带了莫二走,咳嗽一声道:“都散了吧,晚间就将银子给你们送去。”巴巴地看着莫三,要问,又什么都没问,只领着凌雅峥回房去瞧她偷偷裁剪下的小儿衣裳。

凌雅峥随着莫宁氏说了半天的话,见莫三陪着莫二、睡莲进来,惊诧道:“这会子就走?”

莫二豁达地道:“此时不走,下一会子,不知又要被什么事绊住。”

莫三脸色晦暗地说:“皇上叫二哥速速离京,不然,指不定什么人怀恨在心,对付二哥呢。”

莫宁氏一言不发地去了房里,取了银子交给睡莲,问:“蕙娘不跟着你走?”

“她要留下。”

“那就罢了。”莫宁氏轻轻地拍了拍莫二的臂膀,对莫三道:“送你二哥去吧。”

“是。”

莫二、莫三一出去,莫宁氏坐在椅子上,就颓然地自责道:“是我亏欠了你二哥。”

“母亲?”凌雅峥捧了茶送到莫宁氏嘴边,见她不喝,就将杯子轻轻放下,“这事实在怪不得母亲。”

莫宁氏摇了摇头,自责道:“方才瞧着老二替三儿顶罪,我竟松了一口气。”拿着帕子擦了眼角,对凌雅峥道:“你回去吧,好生歇着,这几日,就别出来走动了。”

凌雅峥瞧着莫宁氏一直啜泣,手放在肚子上,觉察到肚子里的小人拿着背顶撞她的肚皮,不由地笑了,瞧见婉玲悠悠地走来,就等着她过来说话。

“三弟妹慢点走。”婉玲换了个人一样,又亲切又和蔼地过来,甚至好奇地摸了下凌雅峥的肚子,随后笑道:“三儿就是能耐,这样大的事也叫他糊弄过去了。我原说,三儿那侯爷是抢了你大哥的,如今,我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凌雅峥稍稍纳闷了一下,就明白婉玲是识时务的人,笑道:“母亲在里头难受呢,大嫂子去安慰安慰母亲吧。”

“放心,母亲就交给我吧。”婉玲向左右看了一看。

“大嫂子找谁?”凌雅峥疑惑地问。

婉玲笑道:“没瞧见你二嫂子吗?”见凌雅峥摇头,嘀咕了一句“奇怪”,人就进了莫宁氏房中。

凌雅峥也并未多想,领着争芳、斗艳向自家去,刚刚穿过那道芭蕉门洞,忽地闻见一股烟火味,不及看清,就见白亮、金黄的烟花蹭地一声窜了起来,擦过她们三个的裙摆侧着窜向空中,炸出火树银花来。

“少夫人。”争芳吓了一跳,连连跺脚后赶紧扶住凌雅峥,却见挡住了前面,后面又有在地上不住跳跃的炮仗炸响。

凌雅峥急着躲避,忽地瞧见争芳的绉纱裙被点燃了,忙对争芳说:“快将裙子上的火扑了!”听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心跳得厉害,两只眼睛四处瞧着,防着再有炮仗窜出来,待那炮仗没了声音,只剩下遍地飘扬的呛人味道并一地红绿的纸皮,忽地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血——”斗艳叫了一声,脚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78章 、敌我不明

“快来人!”斗艳叫了一声。

门洞那一边的莫宁氏、婉玲两个听见动静,白着脸带着人跑了出来。

婉玲推开不住乱跳的争芳,两只手扶着凌雅峥,见她裙子下湿了,赶紧地对莫宁氏说:“母亲,瞧着弟妹快生了。”

“抬了软轿子送少夫人回我房里!叫稳婆来!”莫宁氏急着喊。

婉玲道:“就几步路,还等什么轿子?”搀扶着凌雅峥,嘴里说着“弟妹忍一忍”,就扶着她向莫宁氏房里头去。

凌雅峥咬牙忍着,踩着炮仗皮,心知肚明这事就是冲着她来的,可究竟是谁?眼角扫见众人忙成一团时,蕙娘就冷冷地站在墙根下,不由地想起进京那天蕙娘说过的话。

“峥儿,先忍一忍。”莫宁氏帮着婉玲将凌雅峥扶到自己个床上,忙着给她拍枕头、掖被子。

“别忙那些了,将门窗关了。”婉玲道,见凌雅峥支起两条腿,就替她解下裤子,瞅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地道:“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什么东西,能是什么东西?”莫宁氏啐道,拿了胰子洗了手,待要亲自去接生,又怕弄出差错来,急着骂人:“不是叫稳婆了吗?怎地还不见人来?”

婉玲皱眉瞅了莫宁氏焦躁不安的身影一眼,两只手按住凌雅峥的腿,咬牙道:“弟妹别信她的,用力!瞧着黑黑的脑袋已经出来了!”

凌雅峥头枕在枕头上,瞅见蕙娘卷了袖子走了进来,想起柳如眉生产时,人就落在薄氏、侯氏两个居心叵测的人手上,急着喊:“母亲!娘!”

“来了、来了!”莫宁氏赶着回来,挤开婉玲,见蕙娘在边上站着,就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母亲,这都什么时候,还管这个?峥儿这肚子,有八个月了吧?”

“才刚七个半月。”莫宁氏急得掉眼泪,两只手攥着凌雅峥的手,问她:“你觉得怎样?”

“还觉得怎样?母亲带着蕙娘出去!峥儿,你用力。”婉玲推开了莫宁氏,胆子很大地去看,见凌雅峥摇着头眼睛不住地向蕙娘瞬,就推搡着莫宁氏道:“母亲,快带着蕙娘出去!”

莫宁氏怔怔地,就拉着蕙娘向外去。

婉玲皱着眉,卷了袖子地伸手去探,鼓舞道:“再用点力气,头滑出来了,人也就出来了。”

凌雅峥紧紧地咬着牙,先不肯听婉玲的,见莫宁氏撇下蕙娘又进来了,两手紧紧地搂着莫宁氏的腰,身子微微地侧着,这才依着婉玲说的用力,挣扎到满身冷汗时,只觉身子一轻,什么东西就滑了出来。

“烫过的剪子拿来。”婉玲吩咐着。

这会子稳婆赶了进来,狐疑地看着婉玲,就将剪子递了过去,又将才落地孩子提起来,瞧着那孩子手脚纤细,不敢提脚,就将孩子托在手臂上,照着皱巴巴的屁股上一拍,听见哇得低低一声,这才细看男女,有些悻悻地说:“恭喜夫人、少夫人弄瓦之喜。”

“阿弥陀佛!”莫宁氏长叹了一声,见凌雅峥脸色发白,就说道:“快来瞧瞧少夫人怎么样。”起身接了那一身秽物、皱巴丑陋的婴孩,瞧着婉玲两手的血,狐疑道:“你怎么会接生?”

婉玲尴尬地道:“做姑娘时养着的一只狸猫在我房里生个崽子……只是奇怪,那小猫身上裹着一层肉皮,这孩子身上怎没那层肉皮?”

躺在床上的凌雅峥,虽脸色发白,几乎昏厥,但听婉玲说出这样烂漫的话,不由地一笑,对婉玲道声多谢,瞧着莫宁氏亲自去给孩子洗去身上秽物,忍不住说:“母亲别撒手,别将孩子给旁人看。”看了一眼方才尽心尽力的婉玲,又说:“……不然,就交给嫂子,千万别给旁人。”

莫宁氏连连点头应了,待听稳婆说凌雅峥并无大碍,叫婉玲瞧着给凌雅峥换了一床被褥,就将孩子放在婉玲身边,叮嘱旁人不得随意进入,就出门站在门边,先打发人跟莫老夫人说了一声,随后瞧见莫持修赶了过来,就忧心忡忡地说:“是有人放了鞭炮,有意吓唬她。”轻轻点头,就叫争芳、斗艳将捡来的烟花皮拿给莫持修看。

莫持修一愣,仔细瞧了那皮上描画的吉祥花鸟,瞧见了衍孝、恭贺几个字,登时明白这烟花是衍孝府里为过中秋特意跟烟火师父定下来的,于是沉声道:“看来,家里出了个心狠手辣的内贼!”蹙眉间,见莫静斋过来了,就对他说:“你去查一查,家里库房里的烟花炮仗,谁拿了去?若查不出,就去查谁在这两日进出了库房。”

“是。”

莫持修又问莫宁氏:“是个丫头片子?”

“回老爷,是个千金,掂了掂,才三斤多。”

莫持修讪讪地道:“我又没说什么……”侧耳去听,听屋子里只有小猫一样的叫声,就说:“七个月下来的,也不用急着起名字。”

莫宁氏听出莫持修的言外之意,冷笑道:“就算有个万一,取个名字,也能留个念想。”

“我知道你心善,但……不是说,才只三斤多重吗?”莫持修嘀咕着,只觉这孩子未必跟莫家有缘,指不定哪一会子就没了,勉强挽留,白叫一家老少伤心罢了,听见屋子里稳婆说“这孩子冷,叫人烧了火盆送来”又听凌雅峥说“火盆也未必顶用,将东间的炕烧了吧”,就对莫宁氏说:“你进去瞧着吧。”

莫宁氏皱着眉转身开了一道小缝进去,见屋子里婆子们急着烧火盆,凌雅峥躺在床上、婉玲坐在床边,却不见那小猫一样的女婴,就问:“孩子呢?”

婉玲涨红了脸,向自己怀里指了指。

莫宁氏瞅见婉玲领口微微张开,那裹了一张小褥子的婴孩就揣在婉玲怀中,待要笑,又止不住地心疼,疑惑婉玲怎会知道这个法子养孩子,须臾想起婉玲嫁莫静斋时已经将近三十,这三十年里,也不知她遇上了什么事。秉持着不多事的性子,莫宁氏也不追究儿媳的过往,瞧见婉玲细心地留了孩子喘息的空隙,就走到床边先叫人又拿了一床被子压在她身上,随后问凌雅峥:“你可瞧见是谁放炮仗?”

凌雅峥轻轻地摇了,虽瞧见蕙娘站在墙角下,却未必就是她,望着婉玲,惭愧地道:“嫂子,等三儿回来,就叫三儿将嫂子出的银子都还给嫂子。”

婉玲心里一喜,嘴上嗔道:“弟妹说这话做什么?难道我就是为了那银子才疼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