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泥地的空院里来回踱步,想起君府那个没头脑的五爷,原仲轩就难掩厌恶。君府有这种少爷,想安生都难,唯利是图贪婪愚蠢不说,还敢将色心起到涟儿身上?

袖中拳头紧握,不单是可恶,更是该死!若非有所利用的价值,真不会同那等人打交道!

正想着,就见到捧着农菜走到井边打水清洗的桂嫂,原仲轩往前走去。开口好奇道:“桂嫂,你家姑娘呢,怎么整日都没见着?”

似乎没想到这位老爷会突然问起自家闺女,桂嫂脸上有些惊诧,站起身如实答道:“她去镇上卖些绣活,估摸着等会就回来了。”目光却是怪异,更透着几分防备。

原仲轩似乎瞧出对方的异样。内心就有些不解起来,为何近来看这个农妇,好似对自己颇有些意见?不过,未免对方误会他在打她家闺女的主意,解释般开口言道:“没在夫人跟前服侍,我以为在帮你做事的。”

桂嫂这才释疑,转念就紧张反问:“老爷。可是夫人那需人伺候?我马上就过去。”话毕,擦了擦手上水渍转身唤了声“孩子他爹”,将手中活交给来人就往前院而去。

原仲轩本想制止,又觉得眼前人热心不太好拂她意,便由得她过去。

女人间相处多说说话,涟儿的心情估摸着就能好了。

强带她离开,的确没有为她仔细考虑。

桂嫂进屋的时候,景晨正站在窗前,见状忙上前,关切道:“哎呦。夫人。您怎的下炕了?”说着就要搀扶她回去躺着,“您的脚还没好。身子亦没痊愈,怎的能够这样?”

景晨不过才下床,闻言亦不固执争辩,笑着坐下了才回道:“天气真好,我的脚伤并不严重,总躺着身子都酸。”

桂嫂仍是朴笑了嘀咕几声,景晨就问起她家闺女还没回来的事。

“劳夫人惦记着。我家那丫头许又跑着添物去了,今儿是比往常晚了些。”

景晨并不着急,淡淡地与她低语了几句。

她已可以落地慢慢行走,身子虽仍纤薄,但也大好。绣品的可能性不知有多少,毕竟自己只曾帮大爷缝制过些随身的小玩意,即便是外袍,好似仍搁在屋内的箱子里,并未完工。

绣品会送至城中的金翠阁,然之后就要看运气了。

眨了眨眼,若能主动摆脱原仲轩,即是最好。可这外面的世道太过陌生,她不知晓是否雇辆车就可以直接平安回到平城。

未有把握的事她向来都不喜尝试,但离开却又迫在眉睫。

念此,她便长长叹了声气。

君大奶奶已经失踪了三日,五爷心中慌乱,尤其在听得朱氏那番话后,愈发觉得大哥是话中有话。他若是早知姨娘同自己这房有瓜葛,却当真能视若无睹?

还是说,只摆着他不碰不要的女人,未曾上心,则丝毫不在乎?

有哪个丈夫能做到这种气量?

思及楚氏,五爷就否决了方才的念想,自己不过才调戏几句,大哥就言行警告。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

不过,这大肆宣扬寻找的重担,却到了他的肩上。

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搜寻没有消息,不知不觉就兜转到了楚府门口,迟缓了下就走上前。

楚太太听得君府五爷来访,意外中夹着惊喜,忙让人去将二姑娘请来,吩咐人请对方进来。内心不由暗忖,难道楚景晨真说服了君府?

内心很是欢喜。

五爷至厅堂吃茶,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同楚家太太提及心里的那事,就见个茜红色的明媚少女扶着个三旬多的妇人进来,忙起身客气作揖,“冒昧登门,楚太太莫要见怪。”

有求于人,姿态自要放好。

楚太太便只觉得眼前少年斯斯文文,并不如外界传扬的那般荒唐,内心越发满意,却又费解于他为何会单身前来,堆笑客套了番就指了身旁的少女,含笑道:“这是次女景月。”

虽说五爷素来爱美贪色,然在眼下这种时候却真没心思欣赏任何女子,匆匆瞥过,对方虽称得上清艳,然跟她大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当下就收回了目光,“有些事想同楚太太谈谈,不知可方便屏退左右?”

居然这样直接…

谈私事吧?

他个年轻伙子这样莽撞上门,八成就是婚嫁那些事,汪氏容上的笑意更甚,“自然是好的。”转首就让徐妈妈带着婢女们下去。

五爷亦非拐弯抹角的人,立起身急性子地就开口问道:“贵府上是否还有位姑娘,同大嫂模样相似的女子?”

话音方落,就见楚太太搁在茶盏边的手指颤动,面露惊诧异白,对着自己的双眼更是瞪得大大。

五爷虽不知为何楚府没有公开那个女子的存在,然在瞧得眼前妇人这般表情,内心越发肯定,“不知楚太太可方便,将她借我阵子?”

借人…哪有这样的?

方回神过来的我汪氏终于信了眼前人的荒唐,这五爷居然能对旁府提出皆姑娘的话来,可谓是口不择言。然这并不是最惊吓她的,关键是为何会被她知晓?

莫不是君府当真知晓了自家李代桃僵的把戏?

汪氏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该怎么办?事情若是揭穿,不说自家老爷会怎么收拾自己,许是还能扯出当年的事,还有要如何同亲家交代?

她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闲适,眉宇间很是担忧,语速快道:“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已是强装镇定。

五爷犹豫着好似不该将原仲轩错将大嫂当情人掳去的事告知对方,开口言就答道:“楚太太莫要跟晚辈打马虎,想来您当初产女是对双生花,我没兴趣知晓你们楚府内的缘由事故,就是想见见她。”

汪氏早在心中暗骂了楚景晨那个小妮子千万遍,她可真是没本事,这等事都能被小叔子知晓?然慢慢想着,君府未有所行动,难道就眼前人知道?

耳旁就似回想着外界的传言,五爷垂涎家嫂。难道…他动的是那心思?

“五爷,咱们府上就三位姑娘,方才的是府中二女,您若不信,我将三姐儿也唤出来给您见见?”

两人却都不是按着常理说话的,一个莽撞登门请求见对方闺女,一个巴不得将姑娘送上,可是怪异。

“楚太太,我说了您别瞒我,如果不曾见过,又怎么会特地过来?”五爷说着,往前两步又慌急道:“你可想想,前阵子纠缠我家大嫂的那个原家少爷,可不就是你们另一位姑娘的情郎?你若是当真为长女着想,就不该如此藏着掖着。”

什么?

他并不是怀疑代嫁,将景晨和景涟的身份对调了,故而才有此言语?

楚太太心中仍是觉得杂乱,恨不得此刻楚景晨就在自己眼前,好好交代番才好。放她去君府,银钱没来,亲事也促不成,反而将秘密捅了出去,有什么用处?

“五爷,我在回答一遍,舍下只有三位姑娘,并无您口中之人。”楚太太语气坚定,说完复又忍不住添道:“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待我回头见过涟儿后才做解释。”

右手则缓缓端起了茶盏。

是要驱走自己?

然五爷亦知晓不能让外界知道自家大嫂失踪的事,许是近来被大哥警告多了,胆子亦有些小了,总觉得再放肆下去会被狠狠处置。因而,当眼前人露出有意要去君府走遭的冲动时,他便忙软了声,“不必了,这等事就不用惊扰大嫂。”

汪氏便真认为他为色而来。

“楚太太,晚辈莽撞,您别见怪。其中是这样的,早前您不是有意想同我父亲做姻亲吗?这样,若是你能将那个姑娘亦给了我,我自是也唤您声岳母了。”

这条件开得很诱惑。

五爷现下没有头绪,就想找个人顶上大嫂,先混过这关,向大爷和老夫人交了差才好。

若在早些日子,汪氏自然愿意,将调换的计划施行后,将楚景晨那妮子白送给五爷都成,可现在…终究手头失了景涟的消息。

五爷见她犹豫,以为能成,便出言激道:“楚太太若是无法做主,我回头寻了你家老爷便是。”

第七十三章 消息

阿容回家后只觉得院落静谧,进后院屋子见着娘才知晓原来仅留下原爷夫妇同婢女、大夫,发现她正在整理屋子,难免好奇问道:“娘,他们要走了吗?”

那个绣技,自己可都还没学呢。

桂嫂就转首答话:“没,还要留阵子,许是有急事,便让部队先行离开了。娘瞧着,那个老爷,还挺关照他夫人的。”

阿容因为昨夜听着了景晨与她的谈话,深知对方内心的愁苦,并不觉得那位原爷有如何体贴,反将他归为对妻子存有戒备,生怕离了他眼皮子底下才会有如此安排。

然而,答应了替夫人保密,阿容自不会将这些事告知娘亲。毕竟,他们都是过客,与自家并无多大关系,离开后怕是再难相见,何必去八卦宣传旁人的辛酸?将自家绣活变卖的银钱递给桂嫂,阿容就含笑着说去前院伺候夫人。

方至门口,便见到内室冷冷对峙着的二人,原爷揪着炕前夫人的胳膊,气氛好似很僵硬。

夫妻之间的感情果真不好…

阿容听得那细软低低的嗓音传来,“你先放开我。”

似乎很脆弱,不敢反抗。

她就故意在台阶上发出响动,上前扣了门状似不经意来此地说道:“夫人,我可以进…”表情顿住,转身有种要离开的倾向。

原仲轩就放开了眼前人的胳膊,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屋子。

门口的阿容侧身,待对方身影消失才进屋,急急走至床头,紧张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让你笑话了。”揉了揉胳膊,景晨状似苦笑。

阿容摇头,从袖中就取出个布帕,慢慢展开,露出里面的几块碎锞子,“夫人,您的针活真好。我家的绣活卖了正筐都比不得您的多。”

三方帕子、两个香囊,换取这些银两。究是多是少,景晨没有概念,然从对方的语气推断,许是很多吧?前世她虽修女红,然到底并否主要,素来听得旁人夸奖。亦不知是真是假,待等进宫后,着手的机会就越发少。

她从不知晓,自己的手艺,值多少银两。

而深入灵魂的骄傲,亦未让她动过这等念头,将所绣的私物,去卖于旁人而得银钱。

“夫人,怎么了,您不高兴?”

景晨摇头。接过她手中的银钱。取过个近八分的银锞子递与对方,“你帮我奔波。这个给你。”

阿容就推拒,如何都不愿收,“夫人您留着吧。”

景晨摇头,“过两天我许是还有要麻烦你的,怎么好让你白白替我跑路?”

“我是顺路的。”

最后由于景晨坚持,阿容就不得不收下。

景晨喜欢对方感激的目光,如此会让自己心安。

谈话间。便涉及到了随行人离开大半的事,景晨很是好奇,费解道:“他们都走了?”

阿容惊讶,“夫人您不知道?”

景晨摇头,内心却在思忖,怪不得方才原仲轩要过来同自己提出那话,称是要同房入住,对外言道为夫妻。早前他虽亦是默认那等关系,然自己没有表态,终究无名无实。刚刚他话才提出,见到自己反对居然想强来,终究是起了争执。

景晨容不得这等事发生,内心亦是抵触。

阿容则觉得那位原爷当真不尊重妻子,有任何决定都没有告知枕边人,怪不得夫人外面鲜亮,私下却也得做这等伤眼睛的事去换的银两。

难免又觉得亲近了些,安慰道:“老爷许是见夫人身子不好,不愿您太过操劳吧。”

景晨苦涩而笑,语气淡淡。

晚饭是桂嫂端进屋子的,伴在旁边为解乏就忍不住说话,“夫人,待会小妇人一家子就要搬到前院来了,晚间有什么事就唤一声。”

“你家阿容住哪?”

听她主动问出这话,桂嫂有些受宠若惊,“俺家屋子小,都住一起呢。”

“那不是要打地铺?”

听得她们平时的谈话,景晨亦了解了些农舍的生活,发出此问的同时杂着担忧。

“现下天不冷,无碍的。”

景晨就摇头,“还让她留我屋里吧。”

桂嫂的目光就投在那床温暖的褥子上,迟缓了下就应好。

景晨莞尔。

片刻后,原仲轩来到这屋子,景晨见到他就露出防备,颇有敌意地问道:“你不是住在后面的屋里吗?”

原仲轩就冷哼两声,转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满地上前在炕前坐下,很是伤怀地望着对方,最终叹息着问道:“你便这般不愿亲近我?”

景晨故作无辜,“怎么了?”

“你让小燕去我屋子里值夜是何缘故?”原仲轩的语气隐含怒意,“你就丝毫不在意,一丁点都不担心?”

“我屋里留了阿容。”

风轻云淡的说完,景晨眨了眨眼才垂首。

这无疑更加让他生气,素来相处间就被她的颦笑引得心动,烦闷道:“涟儿,你莫要和我闹了,现下跟着我,不好吗?”

“你说呢?跟着你,好吗?”景晨昂头反问,表情中和了几分鄙夷。

男人总希望女人可以心甘情愿,却忽略了自己的所为会带来何种影响。对此,景晨不会有丝毫放软,略含伤愁地盯着对方,“你走吧,晚间都上了锁,莫不是还担心我能跑掉?”

明是悦耳的声音,却格外讽刺,令他觉得窒息。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原仲轩,景晨就想着要如何离开,否则成日同他周旋,真非件简单的事。然而,虽没有那般多的人在监视,以自己单独之力,能够逃脱吗?

不知不觉,阿容以打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简单梳洗后则重新上了炕。这阵子养着精力恢复了不少,然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身旁忙碌着的阿容,可以再深入点相信吗?

让她直接进城去君府报信,或者请她雇辆马车护送着离开?

想彻底跑开,终究不易。

顷刻,小燕进屋请安后带门离开,外面有锁锁的声响。

阿容昨夜就觉得奇怪。望着正拿出针线准备教自己的妇人,想起对方往日的温和,低语不解正欲开口询问时,就见对方抬起了脑袋。

景晨的双唇抿紧,仍是那清软的音调,“住在我屋里,就是委屈你晚间的走动了。”

闻者摇头。内心则生了个问题:她可是被逼着嫁给原爷的?

这般容貌、如此气质…是许多男子倾心的对象吧?

然再是好奇,亦知不该自己过问的。

景晨便指点对方,边问起附近的地形,询问外间景色。阿容才发觉她至此从未外出过,甚至连这间屋子都没踏出,眼前不觉就浮现出对方倚在窗边远望时的模样。

想往而憧憬。

然,她从未提出过出去的要求。

原来,那种嫁得不幸的并不是夫家贫穷,而正如此前光景。

君府的晴空院,一如往常的空寂。仆妇行走间越发仔细谨慎。近来的大爷似乎格外暴怒。外院的平丘至书房见大爷,半晌里面传来茶盏砸碎的声音。

“去请五爷来!”

大爷青了脸色。侧坐着身子,眉宇间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平丘从地上爬起,应是欲要往外。

门口却传来紫芝的声响,说是老夫人差谷妈妈前来,请大爷去荣安居。

大爷就起身理了理身上衣襟,敛去情绪出了院子。

老夫人方见长孙进屋,便让对方将腰际上系着的香囊取下。大爷没有立即依言。只不解地望着对方,“祖母,怎的突然要孙儿的香囊了?”

这可是妻子所赠,还记得她谨慎递过生怕自己不喜欢时的模样。

老夫人便将几面托盘上的红方帕揭开,指着就道:“你瞧,这帕上的花纹,是否与你身上的相似?”将帕子递过,老夫人低喃道:“还好绣庄里每月总会送些精致玩意进府,这次附带了这几样,并不是咱们的绣娘所绣,我瞧着眼熟,似你媳妇从前用的帕子,简单精致。”

大爷虽不通女红,但因生意需求,这辨别倒也是会的,见状相同推断出自一人之手,笑着便追问道:“祖母,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临渊镇那处铺子送上来的。”

“涟儿定是在那,我差人去寻。不、我亲自去!”

老夫人忙唤住大爷,见他急切难耐的模样,叹了声就道:“瞧你这性子,何时这样焦急了?”

大爷这才慢慢镇定,若是如此高调前往,回头姓原的得了消息,自会立即避开。正想着对策时,坐着的老夫人笑道:“浠儿,你大姐和姐夫快回来了。”

闻者抬起眸子。

又日,与先前不同的,夫人竟是格外喜欢自己伺候,小燕只觉得整颗心都悬着慌。目光时不时地瞥去,对方却似没分毫芥蒂,更频繁拉着自己言语。

景晨的目光落在她腰间,不动声色覅吩咐道:“过去倒杯茶来。”转眸朝着旁边立着的阿容做了个眼神。

小燕倒了热茶,恭敬地朝炕外侧躺着的主子递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