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就这样留在这里,咱们俩过,生活不如意?”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德馨扳起手指头,似乎亦意识到了自己那份劝景晨跟个男人的意思比较明显,有些心虚的不去看她。

半晌,见身边人不说话,才讷讷道:“我只是觉得,姐姐不该一个人过。”

闻者方想说,哪里是一个人,不是有她么?

转念,瞧着越发灵俏的德馨,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无所谓,不代表德馨无所谓。

如今她没有了前世的束缚,自然有她想要的憧憬,会期盼寻到个良人,而后生儿育女。

她这话,只是不放心,觉得她若离开,这宅里就只剩下自己。

所以,她想自己亦组个家庭,好下半辈子无忧。

但目前的现状,珍艺馆生意虽好,女人家抛头露面总是于名声不好。何况,自己是个嫁过人的,虽不是名正言顺,但该有的都有,大爷亦是因这点而坚持,总认为自己理所应当就该是他的人。

所以,从德馨的角度思考,她总觉得,自己能与原先的男人是美满。

毕竟,这世上,很少会有人不在乎女子的贞操问题。

但是,窦俊彦出现,他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依旧能如此用心在她身上,就说明默认接受这个。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故而德馨待他,才格外的信任,觉得他是个能托付、放心的男子。

“姐姐,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该有个姐夫疼你。”

德馨的声音有丝哽咽,“如今的生活虽好,可咱们女儿家,到底不是该操心这些事的。我瞧窦少爷如此用心,觉得着实难得,毕竟、毕竟…”

“毕竟如此我不过是个流落在外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连过去都不清白,是不是?”景晨接了她的话。

德馨犹豫半晌,忐忑的点头,继而又忙解释:“我不是想惹姐姐不高兴,只是见你太辛苦了。”

抬眸,迎上她真诚的目光,景晨轻轻点了点头。

“我了解你的用心。”

合了合眼眸,眸底有些黯淡,景晨就站起了身,“让我想想。”

德馨亦起身,似有期待和着高兴的望着她的背影,真心希望姐姐能想通。

走到院子里,身上有些寒意,因德馨的说辞,景晨心底有点乱。

在脑海里回想着窦俊彦,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对方的表现,确实让人觉得舒服,亦不会生出陌生别扭的姿态。

他极早,就说明了他的心意,没有掩饰,亦不曾追问自己,逼她考虑。

但是,他回从旁的角度布筹,就譬如是德馨这儿。

她原是不曾想过,德馨会想这些,总以为自己可以替她考虑很多,她甚至想着待等时日安定了,替她安置份嫁妆,就在这城里寻个普通、耿实的男子,将她嫁出去。

可从来没有意识到,德馨出嫁后,自己的生活。

以及她个单独女子在这,外界人的眼光。

原来,私下里,德馨亦会替她考虑这些。

或许,这就是亲情,平时没说,但心里总没少费过心思。

她总将德馨当成个单纯、不懂事的孩子,亦想着尽她的努力,让她平安静好。

现在,得她这般提醒,她不由就真的认真想着今后。

她是准备单独过一辈子么?

其实,她亦会回想起刘冰清与陈思清两人的感情,那样朴实最真的情愫,心底亦是有期待的。

而她,和寻常的女子一般,有些东西,她也重视。

可早就丢了,在离开君家的时候,就做好了往后独身的准备。

她也不信,会有男子真不计较。

但,如今,眼前就真的摆着个男子。

虽说他有心计,可目的早就明确,亦是因为这个而在用心计。

不得不说,他的出现,是个意外。

其实,亦怪不得德馨会对他生出好感,窦俊彦这样不顾世俗眼光,可以将这个放开,的确是弥足珍贵的。

但是,窦家又怎会是个普通人家?

她有些疲倦,心底里有个声音,并不想再将就着与人过日子。

虽说,若是和窦俊彦真成,是自己高攀。

她还是没动过这种想法。

第一百八十章 解约

就在廊下站了许久,只等天色渐黑,她才回了屋子。

总觉得,如今不该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还是眼前的状况比较紧急。

珍艺馆,她是倾注了心血的,德馨亦是存着很大期待的。

她看得出来,德馨每回总铺子里回来,拉着她说哪位太太与她说话,哪个绣娘又夸她聪明,眼底都是实在的满足。

她虽说,觉得女子做这个有些别扭,但并不排斥。

景晨亦是如此。

她原以为,会这样无忧的继续生活下去,而后在沿城过平凡人的生活。

她亦觉得,只要打定了心思,无论是大爷的出现,还是总有礼保持着距离、实则关注她动向的窦俊彦,都干预不了她的心境。

可董娘的话不无道理,有些事必须得面对。

内室里光线有些昏暗,景晨就自己燃起了蜡烛,瞧着桌案上散落搁置的花样草图,面带淡笑,有些不舍。

接触得久了,她亦喜欢上了这行。

不由就举起双手,凝视了半晌,再环顾四周,这才真是靠双手本事吃饭的生活。

这样处着,很舒心,不会有勉强别扭。

其实,她依旧不够果断,先前去珍艺馆的时候,下不了关门闭客的令,亦不舍遣散那些充满热情的绣娘。

她亦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景晨过去以为,她是个能舍能放的。无论是前世宫廷荣华、还是今生君府富贵,她都可以当做过眼云烟。潇洒离开。

但是,现在,她却舍不得一间铺子、舍不得几个雇来的绣娘。

是了,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得来的不容易。她才想要守住。

守住她所想要的,哪怕在旁人眼中,这并不值多少。

闭了闭眼。从抽屉里取出了与窦家玲珑绣坊的契约。

上面的条列,是窦俊彦早就拟好的,那日她亦看过,并没什么问题。

她突然站起身,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她,得解了它。

这份还来不及实行的契约,已经没有意义。如今的自己,根本没有所学可传授。

取了它,景晨出门,正遇见来喊她用晚饭的德馨。

“姐姐,这么急。你去哪?”

“我要先去趟铺子里,然后再去玲珑绣坊。”

“都这样晚了,怎的还要出去,有什么事明儿不能谈吗?”德馨似乎被她的急迫给弄得莫名,劝说道:“何况这个时辰,就咱们铺子过会都得关门了,说不准阿图都在回来的路上呢。”

“不行,有些事,拖不得。”

景晨没有说太多。跟德馨说让她自己先用饭,不必等她。

去珍艺馆的路清晨熟路,她匆匆赶到的时候,阿图方将铺子上锁,见到她显然很惊诧,“小姐。您怎么来了,有急事?”

这一日,来铺子两回了。

景晨点头,让他开门。

阿图不明所以,忙重新将锁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就寻思着拿出蜡烛给点燃。

景晨问,“铺子里,有多少能用的银两?”

“小姐,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您怎么这样慌乱。”

阿图亦有些焦急,对方平时冷静有素,从不会这样反常。

她路上走得快,喘着气脸色有些泛白,摆手摇头,“不是,你告诉我。”瞧见迷茫的阿图忙找了账本去翻,复又改言道:“算了,你直接将银子拿给我吧。”

景晨知道,契约好立不好解,先不论窦俊彦愿不愿意,这违约的责任,她是负定了。

阿图说,铺里方进了些新的料子与丝线、染料,现银不多,总共都没两百两。

景晨望着,亦有些为难,可终究没说话。

接过银子,到了外面,才发觉天色已黑。

阿图不敢再催问她要去哪里,只是提了个灯笼陪在旁边,“小姐去哪,我送您过去吧?”

景晨怀里揣着这么多银子,亦是觉得有些不安,就点了点头。

听说这么晚要去玲珑绣坊,且还带着银子,她表情又这般严肃,阿图面露担忧,走在旁边不时的觑她脸色。

心里疑惑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就这样一路没说话,不知行了多久,待等看到前面玲珑绣坊所在的时候,景晨问道:“阿图,你在珍艺馆做事,高兴吗?”

闻者愣了愣,须臾才回神应道:“高兴,您还教我识字,让我学理账,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我知道你很努力。”

谁都很努力,自己亦是。

如果、如果没有了珍艺馆,他们要如何?

景晨不想想这个问题,摇摇头甩去那些烦恼,就缓缓朝玲珑绣坊走近。

铺子已经关门,景晨站在几步外叹息。

阿图就尝试着去敲门,半晌没反应,但在他们要转身的时候,背后却有了动静。

玲珑绣坊里,有守夜的伙计。

他认识景晨,看到是她,不由恭敬道:“是珍艺馆的楚师傅?这么晚,您过来是有要事?可掌柜的已经回了家去,东家也不在这,瞧不如明儿白日再过来?”

景晨就问,他们东家住在哪里。

那伙计疑虑了下,却竟是个知情的,瞧对方匆忙着,就说引她过去。

窦俊彦住在城北的荷花巷,这处有不少大宅子,但实际上并无多少人居住,大都是有钱人家置的庄子,再者就如窦家这等生意人,只是象征性的在每个地置份产业,平时养几个人看着。

听到敲门声,有仆人从内打开,景晨说明了来意。并没多少功夫就到了院里。

引路的说,他们家主子在书房忙,请她在厅堂稍等。

景晨点了点头。

窦俊彦来的很快,见到她就笑。“楚姑娘来了?这么晚找在下,不知有何要事。”双眼紧盯着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实际上。他亦是震惊的。

楚景晨居然会大老远的找到这来,还这么晚。

所以,他含笑的眸光里,透着几分好奇。

景晨取出先前和他定立的契约,清晰明了道:“窦少爷,我若要解了这份契约,得负什么后果?”

“什么?”

窦俊彦忙碌了许久。各地的账本与生意都送到了这,方坐下吃了口茶,还没缓过那阵疲惫感,就听到这话,让他瞠目僵在原处。

捧着茶盏的手。许久都没动。

站在景晨身后的阿图,亦是变了变色,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她要寻他拿银子了。

怎的会要解…

这份契约,期效两年,是窦俊彦费了不少唇舌,好不容易签订下来的。

他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只是在心底琢磨:难道她想离开这?

回想下午离开她家里的时候,她说有话与君子浠谈,再细想下当时的她对那人的态度。他暗叫糟糕。

怎么当时就没提个警?

难道两人在牵衣坊那就发生了些什么?

“楚姑娘,你为何出尔反尔?”

窦俊彦反问,循循善诱的复道:“你要知道,做生意,这样可不行的。”

头回正式合作,没定下几天。这就赶着解约。

可是信誉问题,传扬出去,即使珍艺馆生意再好,怕是也不会有谁会轻易和她订约。

景晨合了合眼,“我知道。”

“当初是你自愿签下这份契约,窦某亦不知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你,要你与我这般。”

签约,不单单只是一方,被解签的那方,亦会受人怀疑和指点。

若是没什么问题,为何别人突然就不肯了?

景晨脸上有丝抱歉,“是我个人的问题,与你们玲珑绣坊无关,若有人询问,自然会解释清楚。”说着就取出银钱,搁在旁边的案上,“我知晓这些不够,不过目前只能拿出这些,你若是不满意,说了数,今后必然会填上。”

窦俊彦当然不会在乎多少银钱的事,何况他留在这沿城,亦不可能当真是因为生意。

她的境况并不好,自然不可能会让她为难。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股担心,据他所知,对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女子,何况既定的事,她必然会认真对待。

除非,是出了变故。

但是直接问,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

于是,他索性掩去了紧紧逼问的表情,亦不去打量那些银两,面无波澜的望着她,“楚姑娘是觉得,在下束缚了你的自由,不让你走出这城池?”

“不是这个。”

抿了抿唇,在被人提醒意识到这点之后,景晨根本不可能再若无其事的用宫里所学等法去盈利。

这样,等同将风险亦转给了他们。

自己和窦家无冤无仇,何必?

“只是小女子自觉才疏学浅,不善绣道,贵铺的托付,恐要让你们失望。”

景晨语气淡淡,说得很是平静,似乎并不是外人赞颂手艺了得的楚娘,就真如个方入行不久的后生。

窦俊彦就望着她,他是明白对方不会是故意摆身架,亦不是个矫作的人,只是现在提出这个,怕是她自己遇着了难处。

否则,不会这样郑重其事。

他没出声,只是望着她。

景晨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起身福了福,“这事是我珍艺馆对不住贵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