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原是养在深闺的公主,偶尔顽劣不羁但在男女相处上从不曾有过逾矩,平时对礼数虽不见得如何重视,但到底心中是在意的。即便先前与窦俊彦共桌用膳,谈笑风生看似不拘小节,然这被人撞见衣衫不整的场景,还真是头回。

故而,她对莫名出现在此地的大爷倒并不如何好奇热衷,但见白宗轲离开,又听了平丘的回话,双颊渐红,拉着景晨就上楼回房间,俨然是有万千私房话要言的阵仗。

景晨被她牵着上楼,前行了几步转身看向大爷,在见他微微颔首表情儒雅之后,方收回了视线。

而事实上,她对德馨这回事亦很紧张。

白家的少爷她不清楚,还是去年清明时期跟着白家夫人、小姐回平城时有过照面,总共话都不记得说了几句。

两人上了楼,推开房门,德馨边抚着额头边恼道:“姐姐,那男子是谁?她怎么会进我的房间?还有,君家的大少爷怎么会到这儿?派人守在我房门前算是怎么回事?”

景晨见她疑惑重重,便拽着她坐下,简单将白家与君家的关系做了介绍,至于大爷为何会在此,话语就有所迟缓。

他的到来,不止是惊讶,亦有惊喜。

似乎,自己某处从不关注的地方,被瞬间填满,充实满足,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欢喜。

德馨原是个想法多聪睿的姑娘,但这回自己身上遭了事,对别的自然就少了几分兴致。她曾在白家住过段时日。亦听闻过白家的那位小姐,私心不太喜欢,难免对方才误闯她房间的男子更加没了好感。

“馨儿,没怎么样吧?”

景晨的印象里。白宗轲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他出自官宦,受过良好的教育。该明白“非礼勿视”的道理。当时那推门后撞破的情境发生后,必然是立即关门退出且致歉的。

“没、似没怎样。”

口上说着,表情却有几分不自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昨夜吃了太多酒,我出门前交代了小二给你准备了汤药,可用了?”景晨语气关怀,充满担忧。

转了话题。德馨求之不得,忙点头说“用了用了”,跟着打量着眼前女子,别有深意的笑问道:“对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姐姐你是不是准备…”

见她这番挤眉弄眼却意思明了的询问,景晨浅笑道:“我若跟他回平城去,馨儿可有什么打算?”

半开玩笑的语气,德馨闻后表情僵硬,不可思议的反问道:“你真的跟他回平城?”

“姐姐,你可想想清楚,回去不又得受委屈?再说了,那家里可没什么好人,还有个那样不顾人伦的小叔子。有些事防的了初一,还真能防的了一辈子?按我说,如今在外却也不错,省得束手束脚的。”

德馨这话,大大出乎景晨的意料。

过去,她都是分外赞成她重新谋个归宿。再加上曾与大爷有过那么一段,她亦游说过自己回以前夫家的。

怎的,现在则南辕北辙了呢?

没听到想听的答案,景晨的笑意渐渐淡下,“馨儿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德馨表情微滞,低头沉默了片刻,须臾抬眸,目光真诚的回道:“我只是觉得,窦少爷更适合姐姐。”

窦俊彦?

他?

景晨不知德馨是如何对他有了好感,甚至还几次三番的替他说话。但说真心话,自己本身是没对窦俊彦抱太大希望的。

尤其,在这个年关之后。

他自离开后,不曾有只言片语传回来,就是连年后的问候,也没差人来过。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待嫁之秀,亦不是喜欢历经刺激的性子。面对陌生的环境,她也会有陌生、排斥,正如初至这时空的那阵子,在君府里人前保持着风光,但背地里亦会有适应难处。

窦家,是个未知的地,她不确定自己还有那份耐心与精力,再次适应次新环境,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去赌场没把握的归宿。

而君家,至少熟悉度比较高。

脑海里似乎还浮现着方才大爷温柔深情的眸子,景晨在心中暗道,不能再左右摇摆,她不贪心,亦不愿彼此纠缠相拖。无论是窦俊彦还是大爷,都不可能永远有耐心的等在原地。

这不比试衣尺寸,不合适了还能选择另外的。

景晨自问还没那样的资格。

“馨儿会跟我回平城吗?”她继续发问,细声喃喃。

德馨这方正色,知晓眼前人说的都是真话,不由亦紧张了起来,但语气里还是有些纳闷,“姐姐为何突然就答应了大爷?”

姐妹两相处得好,景晨的心事大都是与她说,德馨对她的想法和顾忌非常清楚,是以已经许久不曾催促她接受窦俊彦了的。

“他应了,允了我所要的。”

最初拒绝大爷与他保持距离的最大因素,就是不甘为人替身,一辈子糊里糊涂做人。若要带她回去,便就得给出君大奶奶的位置!

这是最为基本的尊重,亦是景晨不可妥协的骄傲。

“他答应娶你?”

德馨已经吃惊到了,“姐姐是说,那人答应重新娶你?”

景晨点头。

这个最为该关键的问题被处理掉,那其他的就不值一提,且毕竟曾与大爷相处的那段时日还算舒畅,并不难受。

她想,这或许就是寻常女子的幸福。

“这样的话,那窦少爷回到沿城,怎么办?”

德馨的脑子转得极快,立即就想到了窦俊彦,她可记得自己姐姐屋里还摆着那份尚且未被拆开的聘礼。即使她往常是有迷糊,但亦是隐隐能察觉到窦俊彦也不是个轻易能被招惹的人物,姐姐想摆脱…怕不会是易事。

她开始替景晨担忧。

少女不擅长收敛喜怒情绪,景晨看她的神色就大致能预料到她的想法,低缓道:“他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沿城,再说…这等事原就勉强不得,我并无意走入他的人生。”

闻者想起寒冬清早时立在院前的那抹清冷声音,对上人的时候目光都含了笑意,整个人就觉得恁不是滋味。

她不笨,看得出流淌在他乌黑深邃眸中的情愫,并非朝夕间能培养出来的。

“倒是可惜。”

听到惋惜,景晨低语:“馨儿,其实,我原就不曾真正对他敞开过心扉。与他相处,我总是告诉自己,去习惯他去适应他…但与大爷不同,从我进君家大门的时候,就知晓与他不可能会有将来,可偏偏就将点滴都刻在了脑中,挥之不去。”

即使她曾告诫自己,不该对君家的人事留恋,约束着暗自提醒着,但等面对他的时候,那种被深埋在心底的画面层次不穷的浮现,让她无处可盾。

这是岁月养成的熟悉。

这些话,德馨听得并不如何明白,但她已经知晓,姐姐是决定重新与大爷和好,然后回君家。

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

在外居住了段时日,她发现已经喜欢上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且沿城那所院子里的一切,都是她与姐姐一道挣来的。住在那里,她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但若回平城…自己跟在姐姐身边,又不是亲妹子,算怎么回事?

听不到她的声音,景晨抬头,就撞着充满忧愁的眸子,握住对方的手,景晨喊道:“馨儿,你会陪姐姐一起吗?”

“我自然是舍不得与姐姐分开的。”

德馨应了,不安的看着景晨,再次问道:“只是姐姐,你是真的决定了,是吗?”

她问的郑重其事,没有再劝说亦不曾阻止。

若这是她的选择,那自己不会反对!

德馨打心底希望景晨能过得好,只要是她真心想要的生活,自然是祝福居多。只是在她的眼里,君家的大爷并不可靠,他若真有身为人夫的意识,姐姐就不会受苦。

男人若是有担当有本事,怎会连枕边人都护不住?

愣是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什么把握的!

在她心里,窦俊彦就比大爷好过百倍。他了解姐姐的底细,在这样前提下没有嫌弃还依旧这般深情,为人温柔体贴,她觉得,那才是能给景晨幸福的男人。

但偏生,姐姐如何都没有那个意思。

德馨眨了眨眼,“那姐姐你就是要回君家,也得风风光光的回去。君家大爷若不重新郑重的用喜轿抬你,

男人若是有担当有本事,怎会连枕边人都护不住?

愣是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什么把握的!

在她心里,窦俊彦就比大爷好过百倍。他了解姐姐的底细,在这样前提下没有嫌弃还依旧这般深情,为人温柔体贴,她觉得,那才是能给景晨幸福的男人。

但偏生,姐姐如何都没有那个意思。

德馨眨了眨眼,“那姐姐你就是要回君家,也得风风光光的回去。君家大爷若不重新郑重的用喜轿抬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娶

当着人前,大爷这般郑重的承诺,无疑是昭示对景晨的重视。德馨抿了抿唇,倒也没再接话,只是在心底惊诧对方何时上了楼,还凑在门外听自己与姐姐谈话?

看出她的疑惑,大爷轻声解释道:“时辰差不多,原是上楼准备唤你们用膳的。”

“这么早?”

德馨望向窗外,三月*光正艳,日移正中,还未至午时,这就用午膳了?

她醉酒后待日山三竿方醒,糊涂着还闹了那样一出,根本不曾注意时间的流逝。且这时候,与姐姐说的正欢,还想着继续细问就被人硬声打断,原就有些微燥的心情不由起了几分恼意。

“你进来,都不敲门的吗?”

“馨儿。”

景晨听出她话中的不客气与地位的指责,张口想让她安静些,可后者根本就对她这股暗示视若无睹,直勾勾的迎上大爷视线,毫不怯懦的再道:“这是女子闺阁,还请君大少爷莫要太随意了!”

“是我唐突,不过只是听到李姑娘话中提及我与晨儿的感情事,想着自该出面表示。”大爷言辞彬彬,没有丝毫牵强,甚至还作揖赔罪。

他不想在景晨姐妹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何况这是德馨的屋子,如若是晨儿的还能有所解释,大爷的脸上露出几分歉意。他本是不愿在外做窃听人家私语的行径,但实在是这声音不绝入耳,且话题又涉及他与景晨的事,自然就忍不住出言打断。

他对晨儿的感情,不容置疑!

被人撞破背后议论这事,景晨反倒有几分尴尬,就轻拉了下德馨的衣角,让她别再这方面多纠缠。自己则率先起身,缓步走至大爷身前,轻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午后,我要去趟白府。”

两家的关系向来极好,而君家能成为皇朝大商,与堂上朝臣的关系自有往来,不可否认其中是有白家的关系。大爷身为晚辈,至京都而不拜访确实过意不去,景晨理解性的点点头,示意德馨起身。

在包厢里用了膳食,大爷稍坐了坐便离开客栈,徒留德馨于景晨两人吃茶闲聊。

“馨儿,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凑近细细端详了番,总觉得她精神不太好,景晨柔声的询问道:“是不是昨儿个酒喝多了不舒服?”

“没、姐姐,我没事。”

德馨笑了笑,人却似依旧有些恍惚。景晨便陪着她说话解闷,总觉得不过一夜,眼前人今日却似转了性般安静,让她觉得好奇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

临近傍晚,大爷方回客栈,他的脸上透着几分倦意,但在见到景晨的时候依旧习惯性的露出抹温和的笑容。

景晨看出他的反常,但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伴在他旁边。

大爷的视线落在景晨身后无精打采的德馨身上,表情深邃,思忖了片刻喊了声“晨儿”,道有事与她商量。

景晨转身与德馨打了招呼便跟他进了隔壁的空屋。

白家兄妹既然都到过了这,那他们自然知晓作为先君大奶奶娘家妹妹的自己亦跟随在大爷身旁。而这等现象,对于痴痴念念想嫁给大爷为妻的白纤琦来说,自是排斥不愿见到的,至于白家…她不确定是否会因为心疼闺女而敌视自己。

不过这些旁人的想法,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但观脸色沉重的大爷,她依旧不放心的在心里猜测:难道是为难了他?

正琢磨费解的时候,立在前方的大爷突然转身,认真的望着她开口问道:“晨儿,李姑娘到底是何人?”

她心里先是“咯噔”,难道德馨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了?

虽说宫中必然会存储前朝公主的肖像,但怎可能这样快就惹人怀疑?再说,即使容貌相似,但没有证据,难道也能随意将人认作皇族?虽说心里明晰着,但白家到底是官宦家族,出入宫闱间若曾巧然得见德馨公主的容颜,再加上这同名同姓的…景晨的脸上有了慌色。

或许,连她都没有意识到,因为相信大爷,深知在他身边实属安全,故而都不曾刻意深藏表情与情绪。

“晨儿,她当真没有家人吗?”

没有人是会凭空出现在这个世间的,虽然德馨看着性子大大咧咧,但无形之中流露着高贵的气质,而她的举止行为、说辞言语无一不表示她曾受过良好的教育,这种修养是自小培养,可不是短时间能够练出来的。

大爷认定了德馨是出自大家,但她这样的姑娘流露在外许久都不见有人寻,必定是有难以化解的恩怨,或者就犯了天大的错误被逐出家族。

若是这般,就有了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再次问道:“她这样单独在外,凡事没有长辈在身边,谁能替她做主?”

本还紧张着的景晨闻言,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用平常的语调接道:“大爷怎么突然问起了德馨的事?”

大爷掀袍坐下,苦恼的自言自语道:“我也是糊涂了,她原就是半路认来的妹妹,你心善自不可能去追问打听她的过去,这话确是难为了你。”顿了顿,复添道:“晨儿,方才离开白府时,宗轲说想向德馨提亲呢。”

这下,景晨算是彻底明白了,白宗轲要求娶馨儿?

怪不得要追问她家人等情况,还恼苦着谁能替她做主。不过,她们今日不过是初次见面,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德馨的事,对她来说就是重要无比的。

景晨严肃道:“爷,馨儿喊我一声姐姐,她便是我的妹妹。这事太过突然,白少爷怎么突然会起了这个念?再者,白家是官宦世家,京都里的大家族,而馨儿她来历不明,无家无族的,便是他有心,怕是白家人也不会同意吧?您说他是在你离府前才提的,这便是没有知会过长辈,婚姻大事不能轻率,我是断不可能让馨儿受委屈的!”

她本身不可能委曲求全,顶替楚景涟的身份留在君家,亦不会屈就做个低贱妾侍,这原则落在德馨处,自然不可能改变!

第两百章 愿成好事

这个时空里,与她相依为命的只有德馨,她们同甘共苦过,姐妹情深。若说景晨作为德馨的姐姐,替她操心婚事自是无可厚非,但她不愿将压力带给她。

实际上,德馨远不如表面看到的这般坚强、乐观,年少时遭遇错乱时空这等震惊突变的女子,总是多愁而敏感的。

这点,虽从不曾言破过,但景晨心里是清楚的。

这段时日,她虽会与德馨商议自己的终身大事,甚至连对窦俊彦、大爷的想法与打算都毫不遮掩的告知给她,但从没催促过她自身的亲事与归宿。因为她担心,德馨会以为自己不要她,不愿再与她一道,想急着将她推出去。

一个人在陌生时空里生活的感觉,她有过。

那滋味,极不好受。

“晨儿,这事你怎么看?”

“这种大事,我无权替馨儿做主,更不会去逼她。白家少爷如何,我不清楚,馨儿也不了解…”

她虽说着不方便插手,但无形之中依旧将“婉拒”的意思表露了出来。

大爷听得清晰,耳旁响起清早回到客栈时,德馨在景晨面前对白宗轲的喋喋抱怨与控诉。

她是厌恶宗轲的?

眉头微皱,私心里,他想促成这门好事。

“你说的有理,不过你我终究不是她真正的亲人,这事还是说与她听,让德馨自己做主吧?”语气里带着询问,略有些小心,是商量的意思。

“也好。”

确实,不说她代表不了什么,就算可以,亦不能私自就替德馨做决定。白宗轲待她有情,这即是她的私事,该由她自己做主。

见景晨点头,大爷释然的笑了笑。

她看出对方情绪,费解的问道:“怎么瞧着,爷您似乎很希望白家少爷与馨儿的事能成?”

闻者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晨儿你不清楚,我这表弟打小眼光就高,拖到这把年纪都没定亲,家里人也都着急呢。”

京都是风水宝地,名门贵秀数不胜数,见白宗轲已近弱冠都尚未说亲,景晨的脸色有了几分僵硬。

但这真的会有可能吗?

以德馨如今的身份,没有了皇室的光环,她即便是入了白府,想夫家人接纳她,怕亦是需极长的时间。

“晨儿,别想这么多,没人会逼德馨的。”

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享受着此刻的静谧。

景晨终究还是稍动推开了他,语气略有了几分沉重,“我先试探下德馨的态度。”

大爷轻“嗯”了声,没有再游说。

他与白宗轲的感情,自小交好,如今自己寻到了执手相伴一生的女子,自然也希望他能成家。然,再如何他今日与德馨都是初回相见,若以一见钟情就想将人娶回去,也未免太操之过急。

两人静处了会,晚夕的时候,客栈里又迎来了白宗轲。他仗着与大爷自小兄弟的关系,理所当然的说要尽地主之谊,开口道要招待。

景晨本打算待晚上时再与德馨提这事的,不料对方来的这般突然与速度,话僵在唇边,不着痕迹的仔细端量起对方。

德馨人后时虽抱怨不止,但真见到白宗轲,并没有表现出格,但与她活泼好动的过来对比,此时安静过头,俨然是尴尬或羞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