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冷笑一声:“君主无能,必然亡国,以太子的资质,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会为原氏所灭,其实说来说去,是皇后自己想当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却气得上前掴了一掌宣王:“你这逆贼,从小便不是本宫的对手,还敢狡赖?

那个老太监掏出一只小白瓶,轻哧道:“宣王阴谋败露,便狠毒地杀了花西夫人,然后畏罪自杀,就让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说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风一般击向我的天灵盖,我同时动了右腕,射出护锦,那黑衣人轻灵一闪,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咙。

“慢着,”宣王面色惨淡:“求母后杀我二人前,再回答儿臣最后一个问题。”

宣王看着王皇后的眼睛问道:“我母妃还有小公主当初为何没有随大伙一起逃离昭明宫,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慈和的面目瞬间冷酷起来:“长福,还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开始紧了起来,我正欲挥出酬情,一支银箭已如离弦之箭飞来,正中黑衣人的手劲,那人的手腕立时血流如注,那手当时便废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有一个沧老的声音传来,帷幕后慢慢转出二个人来,走在前头的一人有着一双明亮的凤目,嘴角带着一丝讽笑,身后一人乃是六十开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龙缎袍,步履缓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惊呆了,竟是当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众人连行礼也忘记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过神来,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礼:“见过吾皇,见过叔父。

赏心阁的大门被大开,当前一人凤目潋滟,如皓月当空,身穿劲装,血溅满身:“见过吾皇,父侯,逆贼已全部诛杀。”

是非白,我在心中长吁一口气,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扫来,看到我好端端地站着,眼神似也松了一口气。

宣王惊问:“何处逆贼?沅璃她…”

“回宣王,乃是皇后所带铁卫,已全伏诛,”原非白大声回道,“宣王妃带着三千龙禁卫与一千王氏兵甲护卫皇上前来,正在前厅修,往此处前来,请原王放心。”

宣王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眼中骄傲陡显。就在大伙一愣神之时,那黑衣人如兽一般跃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后的沈昌宗在空中迎击,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顿于地,七窍留血,竟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阵不忍:“翘儿。”

那眼中流下泪来,冲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皱纹和悲伤来,她施施然走过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后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行了大礼:“臣妾见过皇上。”

德宗抬头将目光许久地放在皇后身上,过了好一会儿,走过去,将她扶起。

那长福的太监对王皇后跪倒,磕了一个响头,平静地流泪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报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别了,只求来世再报主子的大恩了。”

说罢站起来,大声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长福一人协迫王皇后所为,与皇室豪无干系。”说闭猛地撞柱而亡,血溅满堂。

王皇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广袖轻掩唇角,任眼泪长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卿,”德宗长叹一声,“带着孩子们下去,我欲同皇后两人说几句话。”

原青江想了想,点头道:“请太子与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吓晕在地上,裤档处湿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闪过一丝嘉许:“西枫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这个丫头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为德宗皇帝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对我招了招手:“木槿过来,扶我坐下。”

早有几个子弟兵过来,拖走长福的尸身,将地板擦净,我扶着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着,德宗便叹了一口气:“当年逃难途中,你受了腿疾,你这星夜赶路,必定疲惫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轻拭泪水,敛衽为礼,轻轻坐在德宗对面。

此时月光轻洒,窗棂外星空尽绽,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还记得你年青时很喜欢看星星。”

“陛下还记得。”王皇后的目光一阵迷离,“陛下很久没有呼唤臣妾的闺名了。”

“湘君,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德宗温柔道:“那时我并不认得你,只觉得你站在那十字桥边,竟似画里的仙女那么美,后来朕派人去查这是何方闺秀,方才知道你是晋阳名门王氏的长女像闺名湘君,女工品性,族中亦是第一,本性慈和,平生只爱只素,不爱杀生,你最爱看星星。因为你曾经说过流星下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王皇后的泪水汹涌而出,那笑容愈加温柔:“陛下不亏是轩辕神族的后人,不想神机营把臣妾调查得如此清楚,难怪陛下年青时总爱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朕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是因为陛下从来没有问过。”

“哦,”德宗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我现在问了,你愿意回答吗?”

“臣妾希望陛□体健康,得偿所愿,诛杀窦贼,匡护社稷。”

德宗又点了点头:“皇后果然贤惠,既是匡扶社稷,为何要刺杀宣王。”

“那是因为陛下自从见到孔妹妹,就再也不愿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复儿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苍老的眼眸,“难道就为这个吗?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儿吗?”

两人始终平静地聊着天,客客气气地一问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气和仇恨,有的只是优雅的叹婉和深重的悲伤

“臣妾没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称机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气壮道:“她却不知臣妾从小习武,便一脚将她揣下马车,而芮公主跟着母亲跳下去,臣妾根本没有时间阻拦。”

“你为何从来不对朕说起?”

“因为陛下再也没有时间来听臣妾说话了,陛下一心只想着社稷,在国仇家恨面前,臣妾与孔妃都太小了。”

“原来你这样恨她,恨朕吗?”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夺去了陛下所有的怜爱,在陛□后联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臣妾从未恨过她,也未恨过陛下, 陛下是臣妾最爱的人啊,而她毕竟替臣妾为陛下带来了欢乐,可是绪儿自小是同本复一起长大的,臣妾视如己出,您让臣妾把侄女儿嫁给绪儿,绪儿却一点也不珍惜,一心想的还是取代本复的位子。”

“孔妃可以伤害我,却不能伤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骄傲的一仰头,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让武安王立原非白为世子,便是助绪儿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爱臣妾,甚至废臣妾,却不能夺取复儿的太子之位,因为绪儿登基,我同复儿必无生路可言。“

“湘君同绪儿向来亲厚,即便绪儿做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样为尊汝为太后,且我留下遗诏于顾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担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皱纹全都深深皱起,惨然笑道:“果然是绪儿同原非白合谋,皇上改立宣王为太子,也罢,妾今日并不后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毕竟少了一只臂膀,复儿便可高枕无忧。”

“还有这花西夫人,谁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却有个强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后还有个富可敌国的君氏集团,”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还有多少可怕的异人?吾观这花西夫人绝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铸大错。”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头,冷声对着皇后大喝一声道,额头青筋暴了许久:“傻湘君,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那原卿是何许人也,怎会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摆布啊,朕假意让原卿立非白为世子,不过是想探探原卿的口气,你这样是害了本绪啊。你想想这一瓶死药是为谁准备?正是为了你啊。”

首发站上就没有 唯我大将军(四),直接是(五)了

第二百零二章 唯我大将军(五)

王皇后面色一片苍白,乌发微有蓬乱,跌跌撞撞地回到对面的位子:“原来一切都是原青江的算计。”

“我确有废立之心,想那本复优柔寡断,骄奢狂妄,体质孱弱,且喜好男风,至今无所出,即便有你和王氏在背后扶持,如何能成一个大有为之君呢?

“是原青江对陛下所说吗?”王皇后轻蔑一笑。

德宗没有理她,只是继续说道:“只是本复必竟未有大错,我如何能下诏?可是今日不想你却终是沉不住气…。”

说罢,德宗再也说不下去了,双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两人又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王皇后忽然开口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喜欢孔妃?仅仅是因为年青貌美吗?”

德宗怒气陡升,大声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争风吃醋之事吗?”

王皇后抿唇昂起洁白的额头:“陛下难道不知么?朝堂之上,男子为权为名为天下,流血五步,宫闱之内,女子为男子为孩儿亦可你死我活,变成魔鬼。”

“我一直以为女子之于乱世便是努力活着,如同这花西夫人一般。”德宗平静下来,轻摇头:“即便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也须以夫为纲,如何能如此干涉朝政。”

“我王家养女,皆从男儿,”王皇后轻轻道:“以便有一日,能陪同丈夫上战场,我从小根本不爱舞刀弄枪,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嫁给心爱的丈夫,可是自从嫁入轩辕家,一切都变了。”

王皇后忽然哑然失笑:“轩辕太皇太后为皇上选了孔妃和丽妃,还一直赐药,暗中打落我的胎儿,那时臣妾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毒妇,不想,有朝一日臣妾会变成了魔鬼。”

月光轻轻洒进赏心阁,德宗示意我扶他站起来,走向王皇后:“当年朕一看见十字桥边的你便乱了方寸,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过去,那时朕怎么会知道你是豪族武家女子呢?只当是一介纤纤弱质,结果还未道近前,翘儿那丫头便头一个冲出来,一脚把朕踹下桥了…翘儿当年为了护架也是九死一生,好好一张花容月貌毁于一旦,说起来,朕也亏欠她良多。”

“可怜的翘儿,”王皇后凄然道:“她为我尽忠一生却落得如此下场。”

“湘君,你问我为何如此宠幸孔妃?”德宗伸手抚向她的容颜:“你不觉得她很像年青时候的你吗?”

月光照着王皇后惊讶而幸福的脸,她扑到德宗怀里,放声痛哭:“陛下,臣妾错了啊。”

“湘君,你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好皇后,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阴谋家啊?”德宗无奈而心疼地揉住王皇后,老泪纵横。

“求请陛下宽恕复儿吧。”王皇后泪流满面:“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陛下还记得吗,您给他起名,就是想复我轩辕的威名啊。”

德宗却一言不放,只是任眼泪横流。过了一会,王皇后努力抑制悲痛,后退一步,直直地跪下,庄严地行了一个大礼。

“臣妾这就拜别皇上。”王皇后收了泪容,笑道:“妾这一生自嫁给陛下以来,却是最开心的一刻。”

德宗不忍再看,他慢慢转过身子,再不言语,唯见那双肩委顿。

“臣妾去了,请皇上多多保重。”王皇后以头伏地,德宗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她略有些失望。

王皇后飘逸的长帛拂过桌几, 拂过那个本来要赐给宣王的小瓶子,据说那里面装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毒药鹤顶红。

她慢慢走向门口,早有人打开大门,一个身穿银甲的年青将领正站在门口,那将领面容俊美,双目满藏悲痛和惭愧,呆呆地看着王皇后,猛地双膝跪倒,泪流冷阶:“姑姑…沅璃罪该万死。”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微笑道:“身为人妇,自然以夫为纲,你虽是晋阳王家女儿,却是宣王嫡妻,何罪之有?”

那宣王妃王沅璃头重得更低,泪水也流得更凶猛,王皇后道:“宣王妃同宣王情深意切,姑姑为你感到高兴,只是沅璃你当明白,既做天家女人,虽富贵一时,却也凶险异常,你选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了,只能走下去,无论结局,只有走到尽头为止了。”

宣王妃抬起哭花的脸来,努力点了一下头:“沅璃谨遵姑姑教诲。”

王皇后轻扶起她:“你果然是我王家女儿,烈火柔情,又敢于领兵救架,确有皇后威仪,姑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后,匡扶社稷,辅助新君,重振轩辕。”

静默的火把呲哮着卫士的额角,忽闪闪地把王皇后的影子在花林道上拉得长长的。卫士一个一个肃穆地跪倒,拜别着前王皇后,妍红的梅花瓣飘过,落在王皇后挺直的肩头,还有高贵的脸庞上,她的手中拿着那瓶死药,面含微笑飘然而去。

宣王妃满面泪痕,一步一步跟着她,艰难地消失在西枫苑的花林道尽头。

也许,宣王妃对王皇后关于宣王寻花问柳的投诉,以及宣王常恶宣王妃好妒成性,仗宠侍娇,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屏障,让王皇后一直以为宣王与宣王妃二人不和,便靠宣王妃将宣王掌握在她的掌控之下,轻易落入了他们的反间计,德宗说得对,其实王皇后的内心深处是一个贤妻良母,并不适合这纷争的世界,相反倒是这个宣王,年纪青青便有如此深的城府。此人也许会是原家最大的敌人。

表面上这一场皇室博弈的结果,宣王胜而太子败,却悄悄改变了原家的内部力量。

但问题是像原青江这样狡猾地老狐狸难道会看不出来宣王非池中之物吗?他为何会轻易让像宣王这样可怕的对手得手呢,如果太子当政,岂不是比宣王更容易掌控吗?

忽然想起八年前原青江曾对我说过在他心中原非白是他最得意的继承人,难道还是为了非白?我正思忖着,德宗却转过身来,九五至尊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悲伤。只是一片冷寂,忽然出口道:“如果你是湘君,你也会这么做吗?”

哎?!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想了三秒钟,摇头道:“不会。”

“那你会如何?”

“民女不知,请皇上恕罪。”我诚实道:“木槿一介草民,实在不敢枉想,但民女确能体谅王皇后的心情,也能体会她的爱子之心,是故实不知道会不会同王皇后一样孤注一掷。”

首先我不是皇后,我当然没办法做,如果我是皇后,还真不会这么做,当然就算想这么做,我也不会当面告诉你的。

德宗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也同我一样想了三秒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朕说这样的大实话了。”

我当场吓得跪下。幸好这是时有人在外朗声道:“一等照武将军原非白求见。”

我心头一振,非白回来了。

当即德宗宣非白进来,然后非白匆匆地护架离开了,走时,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笑容。过了一会有二个惊魂未定的婢女过来,传话说按惯例赏心阁今夜不安,住不得人,要请道士做法士,我才能搬回去住,让我先回别处安寝,于是我又回到了前面的西厢房,那是我八前刚到西枫苑时住的小偏屋。

苑外五更鼓干涩地响起,那两个小婢女又惊又怕地在外间睡着了,我走出房门,站在花林道上,一人孤零零的沐浴在月光下,倍感孤寂害怕,我正在想不知大理众人是否已安全出了西京地界,还有如何送信让于飞燕不用过来了,忽然有人应景地在我身后朝我的耳朵吹气,我吓得转过身,正贴着一张白面具。

我倒退三步,努力平静下来,冷冷道:“宫主刚才不出来,现在又吓唬我这算什么。”

那司马遽也不生气,在面具下咭咭咕咕地笑了半天:“明明是你方才走神了,我都在你身后站半天了,还来赖我。”

“宫主同青媚其实是武安王安排好了吧,故意引我回去?让王皇后自投罗网。”我对他假笑了一下:“请问宫主这回子又有何指教?”

“你这女人可真会过河拆桥,若非我一路护你回西枫苑,如何会有如此奇遇, 夫人马上就要富贵胜天了,也不谢谢本宫,只会在此埋怨?”

“富贵升天?”我当时听错了,只是悲观地一摊手,懊恼道:“武安王他老人家为嘛还要赐死我呀?嫌死药太多了么?”

“您也抬举自己了,须知只有原氏宗亲才能得到紫园主人的死药?!”我的话似又给他拿了个话柄,让他又成功而愉悦地哧笑了我一顿,但我的心总算放到肚子里。

他忽而转了个话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西枫苑里就只剩我来保护你了,我倒还真希望指教一下你的武功, 别让我没事当保姆。”

“青媚呢?齐放和法兄他们呢?身体好些了吗?”我诧异道:“他们不能来保护我吗?”

“小青和法舟这回伤得重了,得养几天,齐放现在正在见一个重要的人。”

“何人?”

“那人倒也算你的贵人了,正是您那结义大兄, 二等神武将军于飞燕?”

“不可能!”我大惊:“此时大哥应该在攻打晋阳才是,再说我是二个时辰以前传的话,哪有可能如此快便回来了?除非武安王一早便如他回西京!”

司马遽的白面具神秘地在月光下泛着光晖,微微歪着,看着我额头冒了冷汗,我以我女人的直觉感到他在笑我:“夫人所料应是不差,今日一早,主公确发十万火急之令,宣神武将军回西京述职。”

“敢问宫主,可否带我去见我义兄,我着实担心他的安危。”

“好说,”司马遽慢条斯理地坐到石阶上,翘起个二郎腿:“本宫想向夫人讨个赏!”

就冲你这态度是讨赏吗?我看你就是个敲诈犯才对。

我暗中跺跺脚,走近他,绽开一丝温吞慈和的职业笑容,尽量和颜悦色道:“宫主说哪里话来,方才蒙宫主保护,木槿这才虎口脱险,理当粉身碎骨报答一二才是正理,宫主有何难事,但说无妨,木槿必尽心为宫主达成心愿便是了。”

第二百零三章 唯我大将军(六)

我暗中跺跺脚,走近他,绽开一丝温吞慈和的职业笑容,尽量和颜悦色道:“宫主说哪里话来,方才蒙宫主保护,木槿这才虎口脱险,理当粉身碎骨报答一二才是正理,宫主有何难事,但说无妨,木槿必尽心为宫主达成心愿便是了。”

白面具同志看了我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的笑脸后来终是没撑下来,显了原型,板着脸看他:“宫主笑轻点,小心笑脱臼了喂。”

他一下子站起来,没有表情的白面具冷冷地看着我半天,然后慢慢向我走来。

“你,你,你干吗?你这人,我好好答应你了,你怎又不说条件了,别这般瘆人,我可喊人。”

我发毛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就在我真要喊人时,他向我站定,对我说道:“我要小彧像正常人一样到上面去生活。”

“想必你也听说了暗宫中人的规矩。不但但是小彧,本人要所有的暗宫中人像原家人,像所有普通人那样有尊严的活着。”月光下,他朗朗地说着。

这绝对不是条件,这是MISSION IMPOSSIBLE 5啊.

我踌躇了半天,咽了一口唾沫,尽量委婉道:“我觉得吧,可能宫主高估了我这个快要升天的…。”

我的话未说完,司马遽向我一步道:“夫人难道忘记了,当初为救司马家在大理的后人说过的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果然是司马家的后人,对君家寨和我的过去了若指掌。

那厢里,他却慷慨激昂道:“我们司马家本应在我这辈获得自由,却因为叛徒司马莲而永世呆在这个阴森森的地宫里,本宫虽与夫人误会重重,但夫人应该明白我暗宫中人的心情,夫人一向视自由为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本宫犹记,夫人曾请本宫好好照拂妖叔,那夫人可知,妖叔,小彧,我那逝去的妻子,还有众多暗宫中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便是这可贵的自由啊!难道夫人眼睁睁看着我们,还有我们无辜的后人,永远失去自由吗?”

我给他震了好一阵子:“宫主为何不去向三爷求助呢,我本是外姓之人,且马上就要升…”

他又打断我升天论,粗声恨气道:“试过了,他没有做到。”

“哎?!这…”

“他必竞是原家人,他…下不了这个手,还记得他娶过一个妾吗,有过一个孩子吗?” 他叹了一口气。

司马遽满怀悲痛告诉我,其实那便是他那可怜的琴儿还有刚出世的孩子,他本来想让琴儿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紫园里,便同原非白商定待琴儿有了身孕后到西枫苑以他的妻子身份活下去,这也是当年放我出紫栖山庄时原非白答应的条件,不想后来原非白况现了他的承诺,司马遽的妻和子果然得到了自由,可是紫园的斗争祸及到了那对苦命的母子,被人残酷地毒死在西枫苑,最后惨死在司马遽怀中。

我不由问道:“凶手何在?”

“至今逍遥法外,他根本拿她没有办法。”司马遽从鼻孔中哧了一声。

“究竟‘他’是何人。”我皱眉道。

司马遽正要再说,却听素辉的声音传来:“主公宣夫人进紫园。”

“你若答应,我暗宫中人今后必对你忠心耿耿,保你在紫园无忧。”他的声音我耳边悠悠飘荡,人却已不见踪影。

素辉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军人特有的冰冷步伐惊起了仆人,那两个睡在外间的小婢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素辉瞪了那二个女孩子几眼,厉声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夜凉露重的,让主子穿个单衣站在花林道上,自个儿倒睡得跟死猪似的。”

那二人吓得哇哇大哭就要告饶,素辉正眼也不看冷声道:“主公宣夫人进紫园,还不快替主子装扮。”

那二个小婢哆嗦着为我换上件鹅黄缎面襦裙,披上件大红猩猩毡羽毛缎斗篷,匆匆地挽了头发,后面辫了个大辫子。

我上轿时,素辉轻声道:“夫人莫惊,大将军回来述职了,想是侯爷开恩令夫人与家兄相见吧。”

我一路忐忑地坐在轿子中,素辉则昂头策马在前面领路。

天将破晓之际,刚进紫苑的兽头大门,隐隐听到有惊天动地的声浪。

我掀起帘子,看见有个子弟兵激动地来到素辉身边耳语一番,素辉惊讶地低声问道:“当真?”

那子弟兵满面激动地点着头,然后不理素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素辉也策马加快了脚步,我注意到我们的线路变了,原本前往荣宝堂的,改往那声浪来自的方向。

一路行来,只看到周围不停有人或跑,或跳地越过我们,他们也同那个子弟兵一样,兴奋异常。

我们到紫园校场停了下来,我钻出轿子,只见点将台上坐着德宗,下首站着原青江,原非白,原非清还有宣王夫妇,底下则是人山人海的士兵仆从,好像都在等着看什么人。

莫非是刚刚平定内乱,是要公布王皇后的罪刑吗?

忽地有人高叫着:“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我踮起脚,还是看不到,还是素辉聪明,扶我站到马上,才勉强看到,很多子弟兵也学我站在马背上或是石兽上,因挡着我的视线,便被素辉虎着脸一一赶了下去。

这时,一轮全新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当第一缕晨曦透过厚厚的云层,辉煌地照向那富贵非凡的人间紫园,只见一人在阳光中走来,那人雄腰虎背,身长八尺,髭髯根根如钢丝挺直,豹头环眼,身着束身黑甲,那黑甲剑痕刀创累累,手托一木盒,缓缓地向点将台虎步行去。远远看去,只觉英勇神武,似战神下凡,正是我那黑大哥于飞燕。

我看不清于飞燕的表情,只听旁边的子弟兵兴奋说道:“于大将军刚从晋阳战场上回来,大将军打败了窦英华的族叔兼守将窦亚昆,那可是窦家的大力神啊,晋阳城向来民风彪悍,物产丰饶,易长守而难攻,听说于将军孤身赴城协议,称此机会挖地道攻入城内,激战数日方拿下了晋阳城,真乃神人也。”

“须知晋阳城素有陪都之称,晋阳一旦战胜了,韩先生说我大庭朝便等于胜了一半。”素辉左手击向右掌,开心大笑着。

周围的兵士各个派系混杂,有原氏子弟兵,亦有轩辕氏的军队龙禁卫,但无论哪方军士,皆敬重于飞燕当年事迹,轩辕氏的龙禁卫多敬服当年东北抗辽,救护皇城,后来被窦氏诬陷,皆为其在心中愤然抱屈,而原氏子弟兵出身将士多为西京人士 ,则感恩当年同原非白解了西安之围。

众男儿难掩豪情,不断往前挤,可能是一个他的旧部,在众将之中高声欢呼:“大将军威武。”

然后便有人激动地附合着,紧接着这种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渐渐地,这种热情感染了很多将官,那欢呼之声,形成欢乐激情的海洋,此起彼伏,随风远飘。

高高坐在金龙椅宝座上的德宗,本来静静地在九龙华盖下闭目养神,听到台下的欢呼声,不觉慢慢地睁开了睿智的眼睛,精光闭显地扫向于飞燕。

原青江的眼中微显讶异,转瞬即逝,原非白面含微笑,凤目沉凝,始重淡定地看着前方。

于飞燕慢慢走到近前,跪倒在地,行了君臣大礼,朗声道:“臣二等神武将军于飞燕,幸不负君父所托,献上晋阳守将,窦逆伪帝之族叔窦亚昆首级,天佑吾皇,我大庭朝千秋万代。”

一个小太监上前来,飞快地将那装着首级的木箱呈了上去,让一个莽服老太监打开箱盖,恭敬地托举给德宗看了一眼,德宗捧着那木箱,闪过一丝狠戾而兴奋的笑容来。

然后他对那个老太监点点头,那老太监走到台前,明明那嗓子尖细非常,却一句句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皇帝诏日,神武将军于飞燕忠勇过人,功勋卓著,擢升一等广威将军,封一等忠勇伯,特加封上柱国荣号,赐物二千五百段,并赐金花。”

德宗在宣王的搀扶下,手持一朵金灿灿的簪花慢慢簪在于飞燕的鬓边,慈容含笑。

那朵精致的金花插在于飞燕略显蓬乱的刚发上,看上去有些不太搭调,甚至有些滑稽,可是没有人想笑。

相反,我看到校场边上那灰发的姚雪狼流下了男儿泪,还有程东子也是胸膛起伏,紧握双拳,身躯发颤。

这,是一个庶民兵士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而这荣耀的背后是那无数士兵的炽热鲜血,我们每走一步,便有无数乱世英骨马革裹尸,魂归故土。

于飞燕三呼万岁,以头伏地,恭敬非常,台下欢呼声雷动,我不由泪流满面,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奇迹般的胜仗和无尚的荣耀,是于大哥还有燕子军拼得血肉之躯,方换来了原氏与轩辕氏的半壁江山,还有我的小小幸福。

“宣花氏木槿靓见。”忽然听到那太监叫我的名字,长长的尾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中,素辉喜孜孜地带着我走正门进了校场,刚刚站在我身边的子弟兵们方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由都下巴掉下来,还有几个惊叫着从石兽上摔下来,也忘记了行礼,只是呆愣地看着我和素辉离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到几万双眼睛或深思、或好奇、或无措、或鄙夷地盯着我看,我的心中充满不安,我微抬头,原非白绝世的笑容映入我眼中,他对我更温和地柔笑着,我再看不到其他,唯有那潋滟的凤目悄悄地指引着我走到前面。

我的心平静下来,慢慢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德宗的眼中一派清明,朗声道:“花氏木槿,朕素体夫人德容淑恭,节烈文才,仁孝俭素,今护架有功,特收义女,赐姓轩辕,封贞静公主。特赐婚一等照威将军原非白,择日完婚。”

非白的凤目含着了然的喜悦,原青江面色不变,也许早就知道或是他亲自授意的,宣王看着我有点发直,宣王妃给了他一记眼刀,他立刻回过神来。

我彻底傻在那里,还是原非白跑过来跪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我才醒过来,伏地谢恩,心中去纷乱如蚁, 分不清是好还是坏。

元庆三年,我们小五义的命运再一次改变,我终是被困在了原家,对段月容再一次食言。

我将面对我的长相守,我知道,这将是比生离死别更大的考验。

《旧庭书》第一百三十五卷记载:元庆三年,皇后与太子谋逆,欲刺杀今上及宣王,下旨贬太子及皇后为庶人,欲赐鸩酒,后经宣王与原氏苦求,改为流放泸州。

四月初五,泸州发重疫,十室九空, 废太子亦不能免,合妻妾子女及家仆共十七人皆相继染症而逝,废后幸免,却悲痛异常,终私服鸩酒而亡,上闻之,哀泣不已,竟一日未食,身体愈下。

元庆三年四月德宗诏告天下, 封宣王为太子,大赦天下,贞义的花西夫人重出江湖,传闻为大理义商君莫问所救,密护七年,逃出张氏与段氏魔掌,方显于世,上感夫人贞烈守义之名,特赐贞静封号,四月初七之吉日以公主礼赐婚原氏非白,成为西京中特大号喜事,京中百姓无不希望一睹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风采,皆争相出门,迎风立于街头巷尾,观喜轿经过,一时沸盈于天,热闹非凡。

同年五月,大突厥皇撒鲁尔病几治愈,派诸探潜入中原,打探锦绣百虎破阵箭,奈何原氏保密森严,探子多被擒获,遂兴兵攻打嘠吉斯,掠铸器能人巧匠等千人回弓月城,至此潜心研发新型武器。

四月初二,南国大理太祖架崩,谥号神圣文武帝,新皇段月容怒焚真腊叛军,并赐洛洛贵人等一干旧人一千余名活人殉葬太祖,于四月初七,踏雪公子大婚的同日,太子削长发,着素服冷然登基,群臣皆不敢言,史称大理戾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