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那边……”

颛顼说:“有我在,你担心他什么?从今往后,你就把他当成不相干的人就好了。”

“我觉得对不起他。”

“完全没必要,我已经在补偿他,不过就这几个月流言蜚语多一些,难熬一些,待丰隆大权在握、美人环绕时,世人就会完全忘记还有这么一场闹剧般的婚礼。”

小夭困惑地看颛顼:“我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还以为你好歹要给我点脸色瞧瞧!”以前为了她跟防风邺跑掉去玩的事,颛顼都给了她好几天脸色看。

颛顼拉住小夭的手,把她从雪地里拽起来,一边为她搓着手暖和她,一边问:“你想我惩戒你?”

小夭立即摇头,难得颛顼发善心,她可别自讨苦吃。

颛顼道:“我们走快点,别着凉了。”

颛顼拖着小夭快步走,小夭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反拉着颛顼跑了起来。

两人边跑边笑,冲到竹屋,小夭飞快地脱去鞋子,跳到屋里,扬手宣布:“我又回来了!”

颛顼笑,慢条斯理地脱了鞋,走进屋子。

黄帝从里屋走出来,小夭立即敛了笑意,有点紧张地躲到颛顼身后。世人都怕黄帝,可她从来不怕,但这一次是她错了,她还真有点害怕黄帝。

颛顼好笑,却又很是欢喜,给黄帝行了礼后,拖着小夭坐下,把小手炉放到小夭怀里,让她抱着。

黄帝盯着小夭,眉头拧在一起。

小夭一点点往颛顼身后蹭,好似恨不得完全躲到颛顼背后。

黄帝说:“你都有胆子当着全天下的面悔婚,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了。”

小夭低着头,不说话。

黄帝道:“其实,正因为是王姬,想找个好男人并不容易,真有才华的男子往往有几分傲骨,不见得愿意借你的势,冲着你的身份去的男子不要说你看不上,就是我也看不上。丰隆各个方面都和你般配,既有才干,又愿意借你的势,他也借得起,你放弃了他,实在很可惜。”

小夭低声说:“我知道。”

黄帝叹气:“你以后想嫁个像样的人很难了!”本想让小夭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安顿下来,可没想到,小夭不但没把自己安顿下,还连自己的声誉都毁了。

小夭说:“我知道。”

黄帝问:“你和防风邺是怎么回事?他要想娶你,难道连来见我们的勇气都没有吗?”

小夭心虚地看着黄帝,再看看颛顼,最后又往颛顼身边蹭了蹭,颛顼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不管什么,一切有他。小夭说:“防风邺,他、他……死了。”

黄帝和颛顼都意外地看着小夭,小夭说:“不要问我,我不想多说,反正这个人死了,以后再不会出现!”

“你杀了他?”

“我……他算是因我而死,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不想再提!”

黄帝看小夭神情黯然,以为是男女私情的纠葛,不再追问,对颛顼说:“众目睽睽下,防风邺和小夭一起离开,小夭回来了,他却死了,要给防风家一个交代。”

颛顼淡淡道:“我派侍卫追到小夭时,防风邺拒不放人,侍卫为了救王姬,一时心急,杀了他。杀了防风邺,正好给赤水氏和全天下一个交代,让丰隆消消气,谅防风氏也不敢为个庶子再说什么。”

黄帝颔首同意。

小夭苦涩地想,这就是防风邺的下场,不知道相柳知道后,会怎么想。

黄帝叹气:“小夭,你以后怎么办?”

“我怎么办?”小夭看颛顼,“我不能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吗?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我,反正父王、哥哥又不会嫌弃我。”

颛顼道:“当然可以!”

黄帝看着颛顼,长叹了一口气。

小夭笑嘻嘻地说:“外爷,你今天叹气声太多了!可不像是英明睿智的黄帝啊!”

黄帝叹道:“我现在就是个看着孙子和孙女发愁的可怜老头!”

小夭对颛顼做了个鬼脸,能让黄帝长吁短叹,她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冬日,天黑得早,晚饭也用得早。

用过晚饭,小夭拽拽颛顼的衣袖,示意颛顼跟她去她的屋子。苗莆把屋子熏得很暖和,还为小夭准备了清酒。

小夭和颛顼窝在榻上,颛顼端着酒杯,笑看着小夭,眉目舒展,一脸惬意。

小夭说:“我明日去五神山,唉,我这次算是让父王在大荒颜面扫地了!”

颛顼微笑道:“我让潇潇陪你一块儿去五神山。”

小夭不在意地说:“好。”

颛顼问:“你这一个多月在哪里?”

小夭说:“我在清水镇,因为脑子里很乱,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一直足不出户,所以你的人压根儿没注意到。后来想回来了,却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和父王,就跑去找了认识的俞信,让他把我送到青丘。”

颛顼说:“不就是悔婚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真担心自己嫁不掉?”

小夭笑吐吐舌头:“我不担心,我怕你和父王担心。”

颛顼凝视着小夭,说:“你若一辈子嫁不掉,我就养你一辈子。”

小夭笑:“养到后来,见到我就发愁。”

颛顼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拈起一缕小夭的头发,在指间缠绕,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小夭,如果真没人肯娶你,其实,陪我一辈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小夭想到了璟,也想起了那段痛苦的日子,是颛顼每夜陪她,小夭说:“如果真没一个人愿意娶我,也只得你陪着我了。”

颛顼微笑着,将手中那缕发丝握紧了。

在潇潇和苗莆的陪伴下,小夭回到了五神山。

对于她悔婚的事,俊帝毫不在意,甚至笑道:“我本就不赞同你嫁给赤水丰隆,你逃了,倒正合了我心意。”

小夭问:“我没有给你惹下什么难处理的事吧?”

俊帝道:“你忘记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你可以胡作非为,因为你的父王是个强势的郡主,我有能力让自己的女儿胡作非为。”

小夭看俊帝如此,既觉得愧疚,对不起父王,又觉得喜悦,因为被父王宠护着。

阿念嘲笑小夭平时看着乖巧,结果是不闯祸则已,一闯祸就是震惊天下的大祸。

小夭自嘲地说:“所以你千万不要跟我学。”

阿念洋洋自得地说:“我再出格,也不会比你更出格。有你做对比,我如今在高辛朝臣和百姓眼中好得不得了。

小夭苦笑,她也隐隐听闻了一些,不少朝臣在父王面前弹劾她,要求父王严惩她,以正礼法。但父王就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很强势的国君,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意志。他将小夭周全地保护了起来。

自从知道意映和篌会谋害璟,小夭就像为璟炼制些危急时保命的药。炼制毒药,小夭手到擒来,可炼制保命的灵药却不容易,尤其她想炼制的丹药非比寻常,要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从天地间夺去三分生机,否则涂山氏并不缺灵丹妙药,小夭压根儿不要费这个心。

幸好这些年,她潜心医术,已经将《神农本草经》融会贯通。再加上高辛有万水归流的归墟水眼,日出之池的汤谷,三大神木之首的扶桑木,还有历代俊帝的收藏,可以说天灵地宝皆有。

小夭反复思索后,精心配好药材,借来青龙部的神器青木鼎,诚心诚意祭祀了天地后,开始炼药。日夜扶桑火不断,又每夜子时把自己的鲜血注入青木鼎中,一共炼制了一百日,终于制作出来一丸丹药。

小夭却因为引血炼药,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虚弱得几乎难以行走,不得不卧床休养。

等小夭身体康复,行动自如时,她已在五神山住了四个多月。潇潇婉转地提醒小夭该回神农山了,正好小夭也担忧璟的安危和身体,向父王请辞。

临别前一日,俊帝早早下朝,带小夭和阿念乘船出海,父女三人钓鱼、烤鱼,忙得不亦乐乎。

小夭知道阿念爱吃螃蟹,特意潜到深海给阿念抓了两只大螃蟹。阿念越来越觉得,有个小夭这样的坏姐姐挺不错,以前还嫉妒小夭抢了她的风头,现在才发现有小夭作对比,她不管怎么做,都显得好;平时还能让小夭做苦力,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谁叫小夭是姐姐呢?活该小夭让着她!

父女三人一直玩到天色黑透,才兴尽而归,俊帝看着环绕在身畔的两个女儿,听着她们的软语娇声,如北地山般冷峻的眉眼全化作了江南的水。

晚上,小夭洗去一身海腥,正要睡觉,阿念裹着披风来了,丝毫没客气地霸占了小夭的榻:“我今夜和你一起睡。”

小夭愣了一愣,笑起来:“好啊!”

合上紫玉海贝灯,室内陷入黑暗。阿念往小夭身边挪了挪:“姐姐,你为什么逃婚?”

小夭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闺中私语,这样头挨着头,声音小小,可不就是私语吗?

小夭诧异地说:“我以为你是来问问颛顼的事呢!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阿念不屑地说:“我和颛顼哥哥一直有通信,而且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有人留意,我常常去向蓐收大厅,只怕颛顼哥哥做了什么,我比你还清楚。姐姐,你逃婚是不是因为不喜欢赤水族长?”

小夭想了想说:“算是吧!”虽然逃婚是被相柳逼的,可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和丰隆无情。

阿念激动地说:“你和那个大闹婚礼的防风邺是什么关系?所有人都说你们早有私情,在轩辕城的时候就眉来眼去,勾搭上了。”

小夭看着绿松窗外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泻到青玉地上,苦笑不语。

阿念简直比打了鸡血还激动:“宫女还说,因为轩辕的士兵杀了防风邺,你伤心下和黑帝陛下闹翻,跑回了五神山,你这段日子收集了那么多灵草,还向青龙部借用他们的神器青木鼎,是在炼制起死回生丹,相救防风邺。他们说,一直没有找到防风邺的尸体,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小夭目瞪口呆:“这是外面的谣传?”

阿念兴奋地说:“是啊!是啊!”

“你相信吗?”

“不信!”

“那你还来问我?”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逃婚。好姐姐,你告诉我吧!”

“我逃婚看似牵扯了很多人,但其实,和任何人无关,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丰隆。你应该能理解,真喜欢一个人,没有人能挡得住,不喜欢那个人,任何一个理由都会是放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