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问:“为什么我不能去见黑帝陛下?”

小夭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璟道:“去清水镇前,我心里很不安,特意带了许多暗卫,想着一定要平安回来迎娶你。可篌的人竟然能围剿涂山氏的暗卫,这是连赤水氏的族长都做不到的事!当时,我就想整个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有如此势力。正因为已经猜到是黑帝陛下,我推测清水镇内还有其他人,以防篌万一失手,所以我只能小心计划,借着每次被篌打伤时,逐渐靠近清水,想借助清水逃亡。”

原来璟已经知道,不用亲口对璟解释,小夭竟然松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璟长叹了口气,把小夭揽进怀里,“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你……你……知道颛顼想杀你的原因?”

“即使当时没有想到,现在也明白了。”

小夭喃喃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小心一点。我去见他,等他走了,就没事了。”

璟说:“我去神农山找你时,和黄帝陛下聊了几句,我想我也犯了一个大错,我们现在就去黑帝陛下,把一切说清楚。”

小夭迟疑,不是不想见颛顼,可她怕!

璟说:“黑帝陛下是你最信任的人,不要因为一次错误,就失去了对他的信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没有阻止你嫁给丰隆,却要阻止你嫁给我?难道当年他看着你出嫁就不痛苦吗?”

“因为……他觉得你不如丰隆。”

璟摇摇头:“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陛下认定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从小到大,陛下承受了太多失去,他怎么可能把你托付给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告诉我,去崖顶的路在哪里?”

小夭乖乖地指路:“那边!”

崖顶,云雾缭绕。

颛顼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好似眺望着什么。小夭上前几步,顺着他眺望的方向,极目远望,可除了云就是雾,实在看不到别的什么。

小夭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颛顼没有回头,温和地说:“看不到轩辕山,从轩辕山到神农山,一步步走来,本以为拥有了一切,可回望过去,原来再也看不到朝云峰的凤凰花了,不管我在神农山上种多少棵凤凰树,它们都不是朝云峰的凤凰树。”

小夭说:“你站在这里,自然看不到朝云峰的凤凰花了。如果想看朝云峰的凤凰花,就去朝云峰!你已经拥有了整个天下,想在哪里看花的自由应该还有!”

颛顼转身,在看到小夭时,也看到了另一个人,有匪君子、如圭如壁、宽兮绰兮、清兮扬兮。

璟对颛顼揖礼:“见过陛下。”起身进,他握住了小夭的手,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犹如皓月绿竹,相依相伴。

颛顼默默凝视了他们一会儿后,视线越过他们,又望向了翻涌的云雾。

小夭本以为颛顼会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可是,颛顼既没有询问璟如何活下来的,也没有询问她日后的打算,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无伤无怒。璟也十分怪异,一直沉默地站着,既不开口询问解释,也不说告辞离去。

颛顼和璟,一个岿然不动如山岳,一个长身玉立如青竹。小夭不安地动了动,璟捏了捏她的手,对她笑笑,好似在说别急,小夭只得又安静下来。

颛顼缓缓走到小夭和璟的面前,盯着璟说道:“丰隆临死前告诉我,‘弃轩辕山、占神农山’的计策是你提出的,你还说服了他接受。”

璟坦然地回道:“是我。”

“为什么一直隐瞒?”

“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简单地想着,我所求只是小夭,不如将一切让给丰隆,帮他实现所求。”

“为什么帮我?因为小夭?”

“不是!我开始外出,学着做生意时,黄帝陛下统一中原还没有多久,我跟着商队,足迹遍布大荒,看到了太多人流离失所,深刻地意识到,天下需要一位真正胸怀天下的君王。一国之君,事关天下苍生,千万百姓,我可以为小夭做到恪守族规,不支持苍林和禹阳,却绝不可能做到不惜违背祖训、打破族规,联合四世家和中原氏族,支持陛下登基。我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陛下的胸怀和才干让我坚信,我所作所为是正确的!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丰隆肯定也没有,我们的选择和坚持全是正确的。”

颛顼深深地盯了璟一瞬,一言不发地从小夭身畔走过,在侍卫的保护下,向着山下行去。侍卫环绕着他,可每个侍卫都不敢接近他,恭敬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显得颛顼的身影异常孤单。

小夭目送着颛顼的身影渐渐远去,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在渐渐远离她,身体犹如被割裂般地痛着,她捂住了心口,靠在了璟的肩头。

第十七章 结发两不疑

小夭带着璟到琅琊洞天去拜见王母时,看到一只白色的琅鸟停在桃花枝头,小夭对璟说:“这就是烈阳。”

璟对白鸟行礼,烈阳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璟,说道:“王母清醒着,你们进去吧!”

璟和小夭走进屋子,看到王母靠躺在桃木榻上,獙君和水荭垂手立在一旁。璟上前行礼:“晚辈涂山璟见过王母娘娘。”

王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着百花酿,不愿搭理的样子。

璟跪下:“小夭的娘亲在出征前,将小夭托付给娘娘,娘娘抚养了小夭七十年,之后又多有照顾,小夭为娘娘做事很应该,但小夭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她接掌玉山。”

王母冷哼,不悦地说:“你以为玉山王母是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的吗?”

小夭坐到了王母身边,摇着王母的胳膊说:“我的好姨外婆,您就别逗他了!”

王母无奈,对璟说:“起来吧!女大外向,留也留不住!”

“谢娘娘!”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

水荭郁闷地问:“小夭不做王母了,谁来接任王母?”

王母扫了一眼獙君,獙君说:“我已经派青鸟通知了白芷,推迟两三日举行继位仪式应该没有问题。”

“白芷?”水荭想了一瞬,轻叹口气,颔首道:“她倒也合适。”

王母说:“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样吧!等继位仪式后就昭告天下,白芷成为王母,接掌玉山。”

“是!”水荭行礼后,退下。

王母问小夭和璟:“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璟看小夭,小夭笑道:“娘娘说过,心安处,就是家。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一处世外洞天让我们安居。”

王母点点头:“只要心能安,处处都能安家。你们收拾收拾,就离开吧!”

小夭说:“我不想走,我想……”

“我知道,你想看着我死。”

“娘娘,我只是……”

王母抬了下手,示意她都明白:“你们想看着我死,可我不想让你们看着我死。”

小夭、獙君都难掩悲伤,小夭说:“我们再住几日。”

“随便你们!我累了,你们……”王母想让小夭和璟离开,獙君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母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知道小夭体内有蛊吗?”

小夭表情一滞,没有回答,璟说:“知道!”

王母道:“小夭昏迷时,我发现她体内有蛊,帮她解了,你们没意见吧?”

璟欣喜若狂,结结巴巴地问:“娘娘的意思是小夭的蛊已经解了?”

王母冷冷地说:“你质疑我说的话?”

璟忙道:“不是,不是!晚辈只是太高兴了!”王母性子清冷,话不多,但向来说话算话,她说解了,就肯定解了。

小夭心中滋味难辨,其实早在相柳行刺颛顼,却杀了丰隆时,她已经以血还债,和相柳恩断义绝,但听到两人最后的一点联系在她不知道时就被斩断了,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小夭嘲讽自己,人家自始至终不过是把你看作了一枚棋子,你有什么好怅惘的?难道怅惘他的冷酷无情吗?

王母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挥挥手。小夭和璟行礼告退,獙君也随着他们,出了屋子。

行到桃林内,獙君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问究竟是谁救了璟,为什么这么久才归来?”

璟将东海鲛人的事情说出,獙君听完后,心头一动。九头妖是妖力强大的海妖,驱策鲛人做点事完全可能,但是,完全不懂人语的鲛人,广袤无垠的大海,即使真是他做的,他也狠绝到一点痕迹没留。

小夭问:“阿獙,你怎么了?为什么表情这么古怪?”

獙君忙道:“没什么!”

两日后,白芷赶到玉山,玉山按照古训,举行了继位仪式,继而昭告天下,新王母接掌玉山。

第二日清晨,小夭和璟去探望王母,被水荭拦在了外面。

水荭说:“阿湄已逝。”

一瞬后,小夭才明白过来,阿湄就是王母。

水荭对小夭说:“不必难过,她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了,脸上有笑容,我想她梦见了她想见的人。”

水荭对璟说:“你已在玉山住了三日,今日天黑前,请离开。”

璟拉着小夭往回走,小夭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因为每个王母接掌玉山时,都已斩断尘缘,所以每个王母都会走得这么决绝?

小夭和璟留在玉山的原因是为了王母,如今王母走了,小夭和璟准备离去。

烈阳和獙君来送他们,小夭问烈阳和獙君:“你们有什么打算?”

烈阳和獙君相视一眼,獙君说:“我们在玉山住习惯了,不打算离开,你们呢?”

小夭看了璟一眼,说:“我们还没商量过,应该会去一趟青丘,璟要处理一点未了之事。”

獙君道:“等你们定下婚期,通知我和烈阳。”

璟道:“好!”

小夭说:“那……我们走了。”

獙君对璟说:“小夭就交给你了。”

璟弯身行大礼,如待兄长:“我会好好照顾小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