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几日后,在涂山太夫人紧锣密鼓的安排下,青丘涂山氏匆匆放出婚礼的消息,涂山族长不日将迎娶防风氏的小姐。

这场婚礼仓促得反常,但涂山太夫人将一切因由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自己时日无多,等不起了。

众人都接受了这个解释,赞防风意映孝顺,为了太夫人,连一生一次的大事都愿意将就。

颛顼收到涂山长老送来的请帖,命潇潇准备了重礼,恭贺涂山族长大喜,人却未去。

颛顼明明知道,小夭和璟分开了,他更应该小心拉拢璟,往常行动不得自由,现在能借着涂山族长的婚礼,亲自去一趟青丘,对他大有好处,可颛顼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如释重负的欣喜,一方面又无法克制对这场婚礼的厌恶。最后,他索性把一切拜托给了丰隆,自己留在神农山,陪伴小夭。

午后,小夭倚在暖榻上,和颛顼、阿念说话,她拎着涂山氏的请帖,问道:“帮我准备贺礼了吗?”

颛顼淡淡说:“准备了。”

阿念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都不肯去青丘?这可是涂山族长的婚礼…”

“阿念,别说了!”颛顼微笑着打断了阿念的话。

明明颛顼神情温和,阿念却有点心悸,不敢再开口了。

小夭看着水漏,默默计算着时辰,马上就是要吉辰了,此时,璟应该已经和意映站在喜堂中。

水漏中的水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好似毒药,落到了小夭心上,腐蚀得她的心千疮百孔。小夭知道自己不该想,却如着了魔一般,盯着水漏,一边算时间,一边想着璟现在该行什么礼了。

涂山府肯定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璟一身吉服,和意映并肩而战。

礼官高声唱和:一拜天地!

璟和意映徐徐拜倒…意映如愿以偿,肯定心花怒放,可璟呢?璟是什么表情…

小夭突然觉得心一阵急跳,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跳得眼前的幻象全部散开。

颛顼问道:“你不舒服吗?”

小夭摇头,“没有!只是有点气闷,突然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小夭匆匆出了殿门,颛顼忙拿了大氅,裹到小夭身上,小夭站在庭院内,仰望着蓝天,为什么相柳突然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还是因为他此时正在青丘,亲眼看着璟和意映行礼,想到了她不会好受?他是在嘲笑她,还是想安慰她?

颛顼问:“你在想什么?”

小夭说:“我突然想起种给相柳的蛊,我身体的痛,他都要承受,那我心上的痛呢?他也需要承受吗?他说他是九命之躯,我身体的痛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可心呢?心他只有一颗吧!”

颛顼按住小夭的肩膀,严肃地说:“我不管你之前在清水镇和他有什么交往,但不要和相柳走近!”

小夭苦涩地说:“我明白!”

颛顼说:“虽然你一再说那蛊没有害处,但等你病好后,再仔细想想,如果能解除,最好解除了。”

“嗯!”

小夭仰望着蓝天,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心在和另一颗心一起跳动,那些强压着的痛苦,也许因为有了一个人分担,似乎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小夭的病渐渐好了,她又开始做毒药。

生病的这段日子,颛顼代她收了不少灵草灵药,小夭没吃多少,正好用来调制毒药。

小夭谈笑如常,可她做的毒药全是暗色调,黑色的蝙蝠、黑色的葫芦、黑色的鸳鸯、黑色的芙蓉…一个个摆放在盒子里,看上去简直让人心情糟糕透顶。但通过制作这一个个黑暗无比的毒药,小夭却将痛苦宣泄出来一些。

攒暖划开时,小夭带阿念去轵邑城游玩。

阿念被小贩用柳枝编织的小玩意儿吸引,打算挑几个拿回去装东西,小夭让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选,她悄悄走进涂山氏的车马行,把毒药寄给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药时的黑云压顶,小夭忍不住嘴角抿了丝浅笑。

小夭返回去找阿念时,看到阿念竟然和馨悦、丰隆一起。

馨悦埋怨小夭:“你有了亲妹妹,就不来找我玩了,连来轵邑城,都不来看我。”

小夭连忙把责任都推到颛顼身上:“颛顼不让我随便乱跑,要我好好休养,今日是我生病后第一次下山,打算过一会儿就去找你的。”

馨悦这才满意,亲热地挽住小夭的胳膊:“既然来了,就别着急回去,到我家吃完饭,我派人给颛顼送信,让他一起来。”

阿念立即挽住小夭的另一只胳膊,不停地扯小夭的袖子,暗示她拒绝。

馨悦立即察觉了阿念的小动作,睨着小夭:“你难道打算和我绝交吗?”

小夭头疼,求救地看向丰隆,丰隆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子,表明他爱莫能助。

小夭干笑了两声,对阿念说:“我们就去馨悦家里玩一会儿,等吃完晚饭,和颛顼一起回。”

馨悦笑起来,阿念撅嘴,不满地瞪着小夭,小夭悄悄捏着她的手,表明还是咱俩最亲,阿念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小夭怕阿念和馨悦闹起来,根本不敢现在就去小祝融府,只得借口想买东西,带着两人在街上闲逛,大街上人来人往,阿念和馨悦还能收敛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颛顼赶来,小夭立即冲动颛顼身边,咬牙切齿地说:“从现在开始,阿念和馨悦都交给你了,不许她们再来缠我!”小夭一把把颛顼推到馨悦和阿念中间,去追丰隆。

丰隆笑着祝贺小夭:“终于逃出来了,恭喜!”

小夭没客气地给了他一拳:“见死不救!”

丰隆回头看,不知道颛顼说了什么,馨悦和阿念居然都笑意盈盈,丰隆不禁叹服地说:“还是你哥哥厉害啊!”

小夭回头看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估计他是拿出了应付各路朝臣的魄力和智慧。”

到了小祝融府,也不知馨悦是真的想热情款待颛顼和小夭,还是存了向阿念示威的意思,一个仓促间准备了晚宴,居然十分隆重。在馨悦的指挥下,整个府邸的婢女仆役进进出出,鸦雀无声,井井有条。

阿念本来还不当回事,可当她知道馨悦的母亲常年住在赤水,整个小祝融府其实是馨悦在打理,她看馨悦的眼神变了。小祝融府看似只是一个城主府邸,可整个中原的政令都出自这里。所有中原氏族的往来,和轩辕城的往来,复杂的人际关系都要馨悦在背后打理,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至少阿念知道她就完全没有能力做到。

阿念沉默地用饭,因为她的沉默,晚宴上没有起任何风波,众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晚宴结束后,丰隆和馨悦送颛顼三人出来,丰隆和颛顼走在一旁,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小夭她们虽然距离很近,却什么都听不到,显然是丰隆或颛顼下了禁制,看来谈的事情很紧要。

回到紫金宫,潇潇和金萱都恭候在殿内,颛顼对小夭和阿念说:“我要处理一点事情,你们先去洗漱,洗漱完到小夭那里等我,我有话和你们说。”

小夭和阿念答应了,各自回去洗漱。

小夭洗漱完,珊瑚帮着她绞干了头发,阿念才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她急急忙忙地问道:“姐姐,哥哥要和我们说什么?”

海棠拿了水晶梳子,一边给阿念梳理头发,一边慢慢地用灵力把阿念的头发弄干。

小夭说:“不知道,只是看他那么慎重,应该是重要的事。”

颛顼走进来,海棠和珊瑚都退了出去。

阿念紧张地看着颛顼:“哥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颛顼看了看阿念,目光投向小夭:“我是想和你们说,我要娶妻了。”

“什么?”阿念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你,你…你要娶馨悦?”

“不是。”

“不是?”阿念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颛顼说道:“我要娶曋氏的嫡女,不是我的正妃,但应该仅次于正妃。”

阿念茫然地看向小夭,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小夭解释道:“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强大的一个氏族,以前神农国在时,神农王族都要常和他们联姻。”

阿念问道:“馨悦知道吗?”

颛顼说:“现在应该知道了,丰隆会告诉她。”

阿念低声道:“哥哥的事情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我走了。”阿念飞快地跑了出去。

颛顼看着小夭,面容无悲亦无喜。小夭拿出了酒:“你想喝酒吗?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颛顼苦涩地笑着,接过小夭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小夭说:“曋氏的那位小姐我见过,容貌虽比不上潇潇和金萱,但也很好看,性子很沉静,据说她擅长做女红,一手绣工,连正经的绣娘见了都自愧不如。”

颛顼没有吭声,只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小夭说:“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于正式向舅舅们宣战了,你准备好了?”

颛顼颔首。

小夭缓缓道:“外爷对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为不是你的正妃,外爷会准许,但毕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个女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动下,那些轩辕的老氏族会不满,诋毁中伤你,万一外爷对你生了疑心,你会很危险…”

颛顼说:“我明白,但这一步我必须走,我必须和曋氏正式结盟。”

小夭伸出手,颛顼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都冰凉。

小夭用力握住颛顼的手,一字字说:“不管你做什么,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你活着!”

颛顼也用力握住小夭的手:“我说过,我要让神农山上开满凤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