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想做些东西晚上吃,带着苗莆在厨房忙碌。左耳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打盹。

潇潇刚悄无声息地出现,左耳就睁开了眼睛。潇潇盯了左耻一眼,走到窗前,对苗莆说:“陛下召见你。”

苗莆的脸色刹那惨白,小夭说:“你先去,我会立即过去的,放心,绝不会有事。”

苗莆随着潇潇走进花厅,一看到颛顼,立即跪下。

颛顼淡淡说:“从头说起。”

苗莆将小夭如何得到音珠,如果迷倒潇潇,如何打开暗道,偷了两匹天马,如何用黄帝的令牌溜出神农山,如何到了东海,看到一艘船,一一交代清楚。

苗莆说:“小姐下海后,好一会儿没回来,我决定去找小姐,刚要走,左耳——就是跟着小姐回来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一言不发就徙手撕裂了两匹天马。我和他打了起来,他出手非常狠毒,我打不过他,本以为要被他杀死了,没想到一陈风过,他嗅了嗅,竟然放弃了杀我。只是封了我的穴道,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我挣扎反抗,他把我敲晕了。等我再醒来时,在一艘船上,就是潇潇看到的那艘船,不是我和小姐最早看到的那艘,小姐和左耳都在船上。我问过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小姐说她和左耳以前就认识,左耳杀了信天翁妖,救了她,还说左耳以后跟着她了,我觉得左耳对小姐很忠心。”

颛顼说:“你认为该怎么处罚你?”

苗莆磕头:“我没有劝阻小姐,及时奏报陛下,反而擅自帮助小姐逃出神农山,差点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赐我速死。”

颛顼对潇潇颔首,潇潇刚准备动手,小夭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不能处死苗莆。”

颛顼寒着脸,冷冷地说:“功不赏,何以立信?罪不罚,何以立威?赏罚不明,何以治国?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小夭,出去!”

小夭说:“兼听才明,请陛下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

“苗莆以前是陛下的暗卫,可陛下已经把她给了我,她现在是我的侍女。也就是说陛下是她的旧主人,我才是她的新主人了?”

“对。”

“那她究竟是该忠于陛下这位旧主,还是该忠于我这位新主?”

颛顼沉默了一瞬,说道:“该忠于新主。”

小夭说:“苗莆所作所为都是我下的命令,她只是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我认为她对我很忠心,我很满意。”

颛顼看着小夭,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尽会胡搅蛮缠!”

小夭笑起来:“哪里是胡搅蛮缠了?难道我说得没有道理吗?难道陛下送我侍女,不想侍女对我真正忠心吗?赏罚是要严明,可赏罚也要有道理啊!”

颛顼说:“苗莆不再是合格的暗卫,倒是勉强能做你的侍女,罢了,你领她回去吧!不过,我说清楚了,你若有半分差池,我就扒了她的皮!”

苗莆打了个寒战,瑟缩地说:“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小夭对颛顼说:“说起保护,倒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我收了个侍卫,叫左耳。”

“根据收到的调查,他是个杀手。”

“以前是,以后就是我的侍卫。”

颛顼说:“你先告诉我,在你失踪的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雇用左耳和另一个杀手信天翁妖杀我,但左耳和我是故交,之前他不知道要杀的人是我,等发现后,自然不愿意杀我,信天翁妖还想杀我,就被左耳杀了。我问过信天翁妖是谁雇用他们杀我,她压根儿没有见过雇主,完全不知道。

“你叫左耳进来,我要单独问问他。”

“左耳以前是地下死斗场里的奴隶,常年被锁在笼子里,不善言辞,也不喜说话,对人情世故完全不懂,反正你见过就知道了。”

小夭领着苗莆出去,让等在门外的左耳进去见颛顼。

以左耳的性子,在他眼里,颛顼和别人没什么不同,肯定不要指望他恭敬有礼。但小夭并不担心颛顼会为难左耳,颛顼不是一直生长在神山上的贵族公子,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他会理解左耳的怪诞,也会尊重左耳的怪诞。

小夭完全可以想象,颛顼问左耳时,左耳肯定面无表情,惜言如金,一问三不知。不过,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在刺杀小夭这件事中,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杀了苗莆,他能赚十个金贝币,希望颛顼不要被左耳眼中的“天价”给气着了。颛顼压根儿想不到相柳牵扯了进来,所以他不会问。他只会追问信天翁妖的事,左耳只需按照小夭教他的,不管颛顼问了什么,简单地说“她要杀小夭,我杀了她”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也做不出任何解释。

大半晌后,左耳出来,小夭问:“怎么样?”

左耳想了想,说:“他很好,不当我是怪物。”

小夭笑着拍拍左耳的肩膀:“早和你说了,我哥哥很好的,没有说错吧?”

潇潇走出来,对小夭恭敬地说:“陛下让小姐进去。”

小夭跑了进去,问道:“如何,你觉得左耳如何?”

颛顼说:“左耳是头无法驾驭的猛兽,但他会对自己认定的人奉上全部的忠心。小夭,你真的相信他吗?”

小夭很严肃地说:“我相信他!”

“那让他跟着你吧!在我没有查出是谁雇用杀手杀你前,你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小夭忽而想,相柳不会也是怕她再次遇到,才提醒她为左耳安排条出路吧?

颛顼看小夭突然发起呆来,站起身,走到小夭面前,问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啊?没有!想杀我的人那么多,像沐斐那样明着来的都不敢了,只能躲在暗处雇用杀手了。”

颛顼说:“我不相信查不出来。别害怕,像左耳这么愣的杀手很少,一般的杀手不敢接,不管钱再多,他们也怕没命花。”

小夭点点头:“我知道。”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颛顼,世间会有太多的人想要她的命,因为颛顼,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才只能想想,永远不敢付诸行动。

颛顼走回案前坐下,拿起一沓文书,一边翻看,一边说:“你去和苗莆他们玩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全部处理完了,我们就回神农山。”

小夭看着颛顼,一时没有动,他前几日熬得太狠了,即使休息了一整夜,眼眶下仍有青影,看着很憔悴,可从睁眼到现在,他一直没有闲过。

颛顼抬头:“怎么了?”

“哥哥,我……”小夭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颛顼,说道:“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颛顼说:“我会的!”

小夭匆匆向外行去,颛顼的叫声传来:“小夭!”

小夭停住了步子,因为眼中都是泪,她没有回头。

颛顼凝视着她的背影说:“我一直都守在你的身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回来,就会看到我。”

小夭擦去眼角的小,微微点了下头,掀开帘子,出了门。

用过晚饭后,颛顼又接见了几位当地驻军的将领,和他们谈了半个时辰左右。直到天色黑透,颛顼才带着小夭乘云辇返回神农山。小夭知道他这次为了她耽误了不少事,所以只能趁着晚上睡觉的时间赶路。

颛顼的云辇是特别定做的,为了速度,并不大,平日里就他一人乘坐,即使晚上赶路时,躺倒睡觉也还宽裕,可现在加上小夭,两个人都睡,就有些挤了。颛顼让小夭休息:“你睡吧,我恰好要看点东西,困了时,靠着车厢眯一会儿就好了。”

小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文卷:“你躺下睡觉,我坐着就能睡。”

颛顼伸手要文卷:“给我!你怎么老是和我扭着干呢?听话,乖乖睡觉。”

“你明日回到神农山,还有一堆事情要忙,我回去躺倒就能睡,所以你该听我的话。”

颛顼把脸板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真有事要做,你可别闹了,我让你睡你就睡,别的事少瞎操心。”

小夭问:“这次我私自溜出神农山,你就不给我点处罚?”

颛顼失笑:“你想我处罚你?你倒是提醒我了,的确要罚你!你想怎么罚呢?”刚听闻她偷偷溜走时,不是没气得想要好好收拾她一顿,可真发现她消失不见时,他唯一的祈求就是她平安归来。等她回来了,他只有高兴、后怕和自责,哪里不舍得罚她?

小夭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一点点处罚,可不可以?”

颛顼故作为难地想了一想,说:“好,就罚一点点。”

小夭说:“君无戏言!”

颛顼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觉得又被你带进了沟里呢?”

“惩罚就是——罚我今晚坐着睡觉。好了,谁都不许再反悔!”小夭手脚麻利地把文卷塞到抽屉里,迅速地把挂在车顶上的明珠灯拿下合上,车厢内陷入了黑暗。

虽然他又被小夭给骗了,可颛顼心里没有恼,只有甜,他把一条薄毯子搭在小夭身上,自己躺下休息。

“小夭,唱首歌吧!”

小夭哼唱起了那些伴随她和颛顼长大的古老歌谣,在低沉舒缓的哼唱声中,颛顼沉睡了过去。

小夭闭着眼睛,仍旧随意地哼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旋律变成了那首踏歌:

缘何世间有悲欢

缘何人生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小夭的眼角,一颗颗泪珠,缓缓滑落

清晨,颛顼和小夭回到神农山。

颛顼把小夭放在小月顶,都来不及和黄帝问安,就匆匆赶去了紫金顶。

黄帝坐在廊下,静看着青山白云,面色憔悴。小夭跪在他面前:“让外爷担心了。”

黄帝没有说话,似乎在凝神考虑着什么。小夭一直跪着,跪得腿都酥麻了时,黄帝悠悠叹了一口长气,好似终于有了决定。他说道:“自你失踪,颛顼一直守在东海,谁劝都不听,下次涉险前,先想想颛顼。”

“不会再有下一次。”小夭不仅和相柳做了交易,也对颛顼许诺过,绝不会再放弃。

黄帝说:“你起来,去休息吧!”

小夭磕了个头,起身要走,黄帝又说道:“我很喜欢璟那孩子,但不管怎么样,你和他没有缘分,他已经死了,你忘记他吧!从今往后,你安心留在神农山,颛顼会给你一世安稳。”

不夭没有吭声,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连着两夜没有睡好,她很疲惫,却睡不着,配了点药喝下,才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她悲伤地想,本以为再也用不着这些药,没有想到,又要开始依靠药物才能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