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隆灵力高强,执意跪下,身重如山岳,小夭一点都扶不起他。小夭无奈下,也跪下,表明实在不敢接受丰隆的大礼。

丰隆神情十分悲伤,小夭从未在自信骄傲的丰隆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丰隆说:“我和馨悦是双生子,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是她先出生,她被带到了赤水,我留在了轩辕城,她现在会是怎么样?也许他不会有那么重的执念,也许她压根儿不会选择嫁给陛下,也许她现在过得很快乐幸福!小夭,求你!求求你!”丰隆对小夭用力磕头。

小夭说:“陛下有时候也会非常执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停,但到时,我一定尽力帮馨悦求情。”

丰隆说:“希望我的功劳和你的求情能让馨悦逃过这一劫。”

小夭说:“我们可以不跪着了吗?让人看到,我会死的很惨!”

丰隆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将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压进了心底,他又变成了出身尊贵、年少得志、飞扬自信的赤水丰隆。丰隆站起身,笑着打趣:“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在做那次婚礼上没做完的事呢?”

小夭直接一大掌拍在了丰隆的肩膀上,很是哥俩好地说:“你就别傲梦了,好好去打你的仗去吧!”

当年,小夭住在小祝融府时,言谈举止很是男儿气,有时候丰隆都觉得,小夭是男扮女装。后来也不知道是小夭越来越女人,还是他们疏远了,丰隆再没有这种感觉,此时既觉得亲切,又觉得惆怅,笑道:“走之前,要不要祝福我几句?”

祝福丰隆,那对相柳算什么呢?小夭沉默了一瞬,摇摇头:“这是你们男人的事,和我没关系。既然我无力阻止你们,那我也什么都不想说。”

丰隆大笑,冲小夭抱抱拳:“好嘞!我走了!待胜利归来时,我们去拼酒!”

小夭微微而笑,也对丰隆抱抱拳。丰隆大步流星,向着山下行去。没有多久,小夭看到有云升起,飞向大军驻扎的方向。

明日,丰隆就会率领千军出发。小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和自己无关!但是,还是那么难受!

在丰隆出发前,颛顼告诉丰隆:这次战争虽然势在必得,但不用着急立马分胜负。先打一场小仗立威,然后采用策略,千万不要被共工诱入深山。共工的军队藏匿于深山,一旦入山,就可以化整为零,想要剿杀并不容易。否则,不会黄帝派兵几次都失败。

军队驻扎肯定需要物资从外运入,共工当年选择清水镇,是因为清水镇与高辛接壤,还可以东出大海,即使皇帝封锁了轩辕国内所有的通道,共工依旧可以取道高辛,或者由海路进行物资补给。当年高辛出于维护自身的利益,乐见于轩辕国内有争端,会暗中给予共工很多便利。利益驱使下,也会有世家大族暗中和共工来往。但是,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整个大荒都在颛顼的统治下,帝国的军队不仅有善于陆战的轩辕和中原军队,还有善于水战的高辛军队和赤水氏子弟。

颛顼告诉丰隆“紧围之”,就是从陆上。海上都严密把守,阻绝任何物资到达共工手中,不管共工的军队多么强横坚韧,但缺少衣食、没有药物,围困他们十年、二十年,迟早会拖垮他们,等军队士气溃散,意志瓦解后,在“紧围之”的策略上,在“徐徐剿杀”。

丰隆出征后,贯彻了颛顼的策略,以一场小战役,将共工军队在清水镇的势力清除,把他们逼入深山,然后就开始了围困。

围困一年后,共工的军队依旧龟缩不出,反而时不时的偷袭一把丰隆的军队。他们从不和丰隆的军队正面接触,就是搞破坏,今日烧点火,明日放点毒,弄得丰隆的军队一到晚上就紧张,睡觉都睡不踏实。

在攻打高辛时,丰隆一点不着急,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纵然大败给蓐收,但丰隆很清楚,只要稳扎稳打,最后的胜利肯定是他的!可这一次,丰隆的目的和以前不同,他要的不是名利权势,也不是自己的壮志雄心,而是想就妹妹。战争打个十年二十年,没有一点关系,颛顼等得起,但是馨悦等不起!

虽然出征前,丰隆特意去探望过馨悦,叮嘱她千万要忍耐,不管发生什么,都先忍一忍,一切等他打完仗回来,但馨悦神情冷漠,后来竟然不耐烦地走了,压根儿听不进去丰隆的话。丰隆担心馨悦熬不住,人会崩溃,也担心馨悦会孤注一掷,再做成什么可怕的事,让她和颛顼之间无可挽回。

因为对馨悦的挂虑,当探子奏报发现了共工军队时,丰隆决定派兵追击共工军队,不想中了相柳的计,大败。

消息传回神农山,颛顼又是生气又是不解,丰隆虽然飞扬跳脱,可大事上从不含糊。当年,他和高辛打了十年。也从没有贪功冒进,即使大败于蓐收,被逼的撤退时,丰隆也是该舍弃就舍弃,毫不贪功,更不冒进。

因为想不通为什么丰隆会犯糊涂,颛顼越发气恼。气恼下,颛顼动了念头想要换掉丰隆。

黄帝淡淡地问:“你确定你要阵前换将?”

颛顼不确定!阵前换将,不是明智之举,尤其丰隆的身份特殊,如果此时换将,相信风流史真败了的人会说:黑帝不信任中原将领,一次败仗就换了大奖;而不相信丰隆是真败了的人会说:我就知道那些中原将领藏有异心,肯定会勾结叛逆,陛下以前被蒙蔽了,如今终于看出来了。

颛顼怒火平息。冷静下来,他对黄帝说:“我相信丰隆。不打算换掉它。但我想亲自去一趟清水,弄清楚他为什么会贪功冒进。”

黄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夭却突然说:“我想和你一块儿去。”

颛顼心里很愿意,理智却不想小夭置身险地:“这不同于和高辛的战争,会有危险。”

“我一直呆在你身边,你没有自信自保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和外祖父都不会同意你去。”

颛顼笑道:“伶牙俐齿,就会狡辩!那我们一起去!”

三日后,安排妥当一切,颛顼带着小夭秘密赶往清水镇。

昔日繁华的清水镇已经人去屋空,经过回春堂时,颛顼对小夭说:“所有清水镇的居民都迁到了附近的城镇,分了田地和屋子,待战争结束后,如果他们愿意回来,可以回来。”

小夭默默的点了点头。

整个清水镇都变作了大军营地的一部分,屋子被征用,丰隆住在属于涂山氏的一个宅字,恰是璟曾经住过的宅子,丰隆赶出来迎接颛顼,精神很萎靡。

颛顼未提战况,笑道:“这是镇子上最好的宅子,我若不住,也没人敢住,索性就拿来住了。陛下怎么知道这是涂山氏的宅子?”这种琐事可不会有人去奏报颛顼,否则颛顼每日光看各种奏报都看不完。

颛顼道:“以前我在清水镇住过几年,对这里还算熟悉。”

丰隆十分诧异,几年可不短,想来发生在他和颛顼认识前,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陛下那是还在高辛吧?难道陛下那个时候就在为今日做准备?”

颛顼笑道:“一半一半,那时我可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继位,只是想来看看让爷爷和叔叔都头疼的硬骨头。当然也免不了会想,如果有一日,我要来啃下这块硬骨头,该怎么办。”

丰隆很是羞愧,低着头说:“必须的策略非常好,但我让陛下失望了。”

颛顼放慢了脚步,拍拍颛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百年的相识,一次胜负不会让我对你失望,我倒更担忧你会对自己失望。”

丰隆沉默不语,神情复杂。

行到一处园子的月门前,丰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陛下,这几日就住到这里。”

颛顼虽然知道璟曾住在这座宅子,但他并没有来过,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小夭却对这个园子很是熟悉,璟当年就住在这里。

炎炎夏日时,廊下会挂这一排风铃,是用终年积雪的极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红色、竹青色……配合着冰晶的色彩,雕刻成了各种花朵的形状。微风吹过,带起冰晶上的寒气,四散开来,让整个庭院都凉爽如春。庭院中开满各种鲜花,有茉莉、朱槿、玉桂、麝香藤……

小夭走进圆月型的拱门,看见各种鲜花缤纷绽放,一如当年。一瞬间,小夭几乎觉得,会有一位如金如锡的清润君子从花丛中站起,含笑凝视这她。

可是,没有!

阳光依旧明媚灿烂,鲜花依旧缤纷烂漫,那个曾无数次凝视她的人却不见了!小夭心口发疼,眼前发黑,就要跌倒,颛顼忙回身,拦住她:“小夭!”

"没事,不小心被绊了下。”小夭尽力克制,可她急促的喘息,落在身有灵力的颛顼和丰隆耳朵里十分清晰。

颛顼轻声问:“璟以前就住在这里?”

丰隆也想起来了,璟以前说过,其实他和小夭早就认识,看样子小夭也来过清水镇。丰隆忙道:“我命人另外准备地方。”

颛顼刚想说好,小夭强笑着说:“就住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有他的气息。

丰隆迟疑地看着颛顼,颛顼对丰隆点了下头,示意他依照小夭的意思办。丰隆行礼告退:“一路风尘,陛下先洗浴休息一下,我和其他将领在前厅边做事边等候。”

颛顼沐浴更衣后,走出屋子,看到小夭坐在廊下,呆呆地看着满庭的鲜花。

颛顼坐到小夭身旁,问道:“景致和当年像吗?”

“花开得和以前差不多,不过,当年廊下挂了很多冰晶风铃。"

“我命人去找,依旧挂上。”

小夭侧过头,视线与颛顼一碰,立即避开了,她低声说:“颛顼,你……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呢?”颛顼的声音如同江南暮春时节的雨,柔软悲伤,“我不能阻止你去思念璟,只能尽力让你开心点。如果思念璟能让你开心,我也会帮你。”

“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对我来说,开心或伤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依旧在我身边。”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璟,你就永远这样吗?”

颛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夭,我从没有要你忘记璟!没有人能抹掉过去的记忆,我甚至知道,直到我白发苍苍时,璟仍活在你的记忆里,一如他离开时。我只是希望,在你的未来里,允许我和你相依为伴。”

小夭看向颛顼,叹息:“颛顼,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这么卑微的位置上?为什么要如此固执?你是整个天下的君王啊!

颛顼凝视着小天,微笑着说:“一切只因为你是我的小夭。”

他的语气很温柔,眼神却很坚定,小夭再次仓皇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颛顼伸手拢了拢她零碎的鬓发,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见丰隆他们。我还打算去军中转一圈,如果傍晚没回来,你自己先用饭。”

小夭没有抬头,颛顼站起,看了一眼满庭的鲜花,将悲伤藏到心底,向外行去。

小夭一直坐在廊下,看着满庭鲜花,明媚绚烂。

直到夕阳斜映。

园外,突然传来惊慌的呵斥声、尖叫声,小夭抬起头,看到半天晚霞、流光溢彩,相柳戴着银白的面具,一身如雪白衣,脚踩白羽金冠雕,端立在七彩云霄中。他手拿一张银色的大弓,显然已经射出了一箭,正在搭箭弯弓,准备射出第二箭。

“颛顼!不!”小夭厉声尖叫,向着府外狂奔,看到相柳射出箭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唯一的念头:颛顼,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当她跑到府门,看到颛顼跌坐在地上,满身鲜血,正仰头看着天空。虽然侍卫很多,可未等侍卫追上去,相柳已经驱策坐骑离开。

颛顼用灵力将声音送了出去:“相柳,他日我必取你性命!”

雕声清呜中,相柳翩然远去,只留下一阵傲慢狂妄的大笑声,在天地间回荡。

小夭冲到颛顼身边,紧紧抓住颛顼,整个人都在发颤:“你……你……”唇齿哆嗦,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颛顼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丰隆帮我挡了第一箭,第二箭射中了一个暗卫,我身上的血是丰隆的。”

丰隆已经被侍从抬进屋子,军医正在带丰隆处理伤口。

虽然相柳一箭穿透了丰隆的身体,可并未射中要害,颛顼相信,以丰隆的灵力和小夭的医术,丰隆不会有大碍。

颛顼说:“几百年来,收集了无数相柳的资料,可从没有人知道他的箭术居然如此高超。丰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挡下第一箭,我今日必死。”

丰隆说:“相柳应该早就埋伏在附近,等着我们从军营回来。踏进府门那一刹那,正是心神最松懈的一刻,是最好的刺杀时机。我看相柳,不做军师,去做杀手,也肯定会名扬天下。可是,今日中午陛下才到,仅仅两个多时辰。相柳竟然就知道了消息,是我失职了!我一定会彻查此事……”

丰隆突然身体抽搐,肌肤变得乌黑。

小夭急叫:“护他他的心脉!”一个灵力高深的暗卫忙用灵力护住了丰隆的心脉。

军医茫然惊惧地说:“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以将军的灵力不应该如此。”

小夭匆匆给丰隆喂了一颗药丸:“箭上有毒。”

颛顼说:“赶快帮丰隆解毒。”

丰隆眼巴巴地看着小夭,小夭的医术不见得是天下第一,可毒术绝对是天下第一。

小夭手脚冰凉,声音不自禁地发颤:“相柳这次来行刺,是抱着必杀的心,他用了自己的血做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