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回答:一位是玉山王母,听闻她精通阵法,也许能参透海贝上的阵法,救醒小夭;一位是上一次小夭重伤,我判定小夭已死,却救了小夭的人。

颛顼说:“准备云辇,我们立即去玉山。”

潇潇和鄞对视一眼,都明白劝诫的话说了也绝对没用,却仍然都说道:“陛下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实在不宜赶路,不妨休息一天再走。”

颛顼凝视着小夭,面无表情地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潇潇躬身行礼:“是!”

昼夜兼程,颛顼一行人赶到了玉山,颛顼命暗卫报上名号,希望能见王母,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匆匆而来,长着一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一开口说话,声音难以言喻的悦耳动听,几乎令所有人的疲惫一扫而空,獙君道:“我和烈阳正商量着去一趟神农山接小夭,没想到你倒来了,颛顼,哦,该叫陛下了!玉山不问世事,虽然听闻陛下统一了大荒,可总有几分不真实,小夭跟你一块儿来了么?”

颛顼想笑一笑,但在阿獙面前,实在撑不住面具了,他疲惫的说:“小夭也来了,但……她生病了,我来玉山就是想请王母看看她。”

獙君看向侍卫抬着的白色海贝,神情一肃,说道:“跟我来。”

他边走边对颛顼低声说:“上一次,你和小夭来时,王母就说过,她的寿命不过一两百年了,这几年,王母已经很虚弱,记忆时常混乱,又是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会忘记,我和烈阳寸步不离。前几日,王母清醒时,和我们商量下一任的王母,我们都知道王母只怕就要走了,所以我和烈阳商量着要去接小夭,让小夭送王母最后一程。”

颛顼神情黯然,生老病死,本事人生常态,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总会有难以难说的荒凉感。

獙君道:“这会儿王母正好清醒着,先让她看看小夭。”

王母身形枯瘦,精神到还好,听完颛顼的来意,命烈阳去打开海贝。

白色的海贝缓缓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小夭,就如同一枚珍藏在贝壳里的珍珠,王母检查完小夭的身体,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贝壳上的血咒,竟然是以命续命的阵法,真不知道颛顼从哪里弄来的这奇珍,王母挥手把海贝合拢,对烈阳吩咐:“把海贝扔到瑶池中去。”

颛顼大惊,挡住了烈阳:“王母!”

王母罕见的笑了笑,温和地说:“我再糊涂,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杀了陛下的人,何况小夭是我抚养了七十年的孩子!”

颛顼松了口气,说道:“就是活人沉到瑶池底,时间长了,都受不了,小夭现在很虚弱……”

“我不知道这些年小夭究竟有何奇遇,她的身体……”王母想到颛顼完全不知情,不知是小夭不愿意告诉他,还是小夭自己也不知道,不管哪种原因,她都不该多言,王母把话头打住了,“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肯定小夭的身体并不怕水,小夭气息已绝,如果不是因为这枚罕见的海贝,她的心也早就死了。把她沉到瑶池中,对她只会有好处。”

颛顼不再挡着烈阳,却自己搬起了海贝,向着瑶池走去,王母盯着颛顼,看他紧张痛楚的样子,心内微动。

颛顼按照王母的指点,把海贝沉入了瑶池。

王母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说:“烈阳那里有一枚鱼丹,陛下实在不放心,可以下去看一看。”

“好!”颛顼竟然一口同意,接过鱼丹,就跳进瑶池,潜入了水底。

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大半个时辰后,颛顼才浮出水面,跃到王母身前,恳切的说:“请王母救醒小夭。”

王母说:“我没有办法唤醒她,我只能判断出,小夭目前这个样子不会死。也许睡个二三十年自然就醒了。也许二三百年,也许更久。”

獙君和烈阳本来很担心小夭,可听到小夭迟早会醒,两人都放下心来,他们住在玉山,年年岁岁都一样,是不是还要闭关修炼几十年,感觉一二百年不过是眨眼,可对颛顼而言,却完全不一样,一二百年是无数世事纷扰,无数悲欢离合,甚至是一生。颛顼刚清醒就连夜奔波,此时听到小夭有可能几百年都醒不来,竟然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潇潇忙扶住她。

王母突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烈阳化成白色的琅鸟,跟了上去。

獙君对颛顼说:“王母又开始犯糊涂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不过,玉山古训,不留男子,最多只能住三夜,三日后,陛下必须离开。”

潇潇不满的问:“那你和烈阳呢?”

獙君眨了眨眼睛,狐狸眼内尽是促狭:“我们不是男人,我是狐,烈阳是鸟。”

潇潇的脸不禁泛红,匆匆移开了视线。

颛顼对獙君说:“你给我的随从安排个地方住,我在瑶池边休息就好了。”

獙君愣了一愣,说道:“玉山四季温暖如春,睡在室外完全可以,距小夭不远处就有一个亭子,放一张桃木榻,铺上被褥,再垂个纱帐,尽可休息。”

深夜,颛顼吃吃未睡,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瑶池,突然,他含着鱼丹,跃入了瑶池,去水底看小夭。

扇形的白色海贝张开,边角翻卷,犹如一朵朵海浪,在明珠的映照下,小夭就好像躺在白色的海浪上休憩,她的面容沉静安详,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做着一个美梦。

颛顼凝视着她,难以做决定,他可以去找相柳,很有可能相柳能唤醒小夭,他也不是答应不起相柳的条件,大不了就是让共工的军队多存活几十年,但他想唤醒小夭,真的是为了小夭好吗?

一路行来,身边一直有小夭的陪伴,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坚定的守在他身后,他想唤醒她,不过是自私地奢望着她能依旧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如果小夭真的醒来了,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他杀了璟!

在死前,他平生第一次忏悔道歉:“我错了!”不仅因为小夭,还因为他亏欠了璟,小夭亲口说:“我原谅你!”但是,她的原谅是建立在两人生死相隔之上,她无法为璟报仇,所以选择了死亡,以最决然的方式离开他。

颛顼很清楚,就算小夭醒来了,她也绝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与其让小夭在痛苦中清醒,不如就让她安静的睡吧。

漫长的时光,会将花般的少女变成枯槁的老妇,会将意气飞扬的少年变作枯骨,会将沧海变成桑田,会将平淡经历变作刻骨铭心,也会将刻骨铭心变作过往回忆。

颛顼轻轻的吻了小夭一下,在心里默默说:希望你睡醒后,能将一切淡忘,不管你睡多久,我都会等,一直等到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会等着!

三日后,颛顼向王母告别,实际上是对烈阳和獙君说:“小夭就暂时麻烦你们照顾了,等我在神农山选好灵气充裕的湖泊后,就来接小夭。”

回到神农山,颛顼先去叩见黄帝。

自从颛顼登基为帝后,黄帝第一次大发雷霆,他怒问颛顼:“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对整个天下意味着什么?如果你压根儿不在乎,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当年我不是没给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想尽一切办法,防备着小夭去杀颛顼,可没想到颛顼竟然派暗卫消除了他设置的多有障碍,把自己送到了小夭面前。

颛顼跪在黄帝面前,说:“我很清楚我对天下意味着社么。”

黄帝几乎怒吼:“既然清楚,为什么明知道小夭想杀你,还去见小夭?”

颛顼沉默,满面哀伤,一瞬后,他说:“自始至终,我一直觉得小夭不会为了璟杀我,在她心中,我比璟更重要!”

黄帝气极,指着颛顼,手都在抖:“你……你……你竟然在赌!拿自己的命去赌你和璟究竟谁在小夭心中更重要!”

颛顼微微一笑:“事实证明小夭不会杀我。”

黄帝说:“可她也没有选择你,她宁可杀了自己,也不愿在你身边。”

颛顼紧抿着嘴,面无表情。

黄帝深吸了几口气,克制着怒气说:“最后一次,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颛顼唇角弯起,一个苦涩无比的笑,他看着黄帝,轻声说:“世间只得一个小夭,爷爷,你就是想让我有第二次,也不可能了!”

人族常说“儿女情”,黄帝现在是真正理解了,本来对颛顼满腔愤怒,可看到颛顼这个样子,又觉得无限辛酸,他无力的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颛顼给黄帝磕了三个头,起身坐下。

黄帝说:“给白帝写封信,小夭拜托白帝教左耳一门手艺,让左耳能养活自己和媳妇,白帝担心小夭有事,来信问我,如果不是他一旦离开轩辕山就会引起轩辕大波,他肯定已经直接跑来了,你自己去向白帝解释一切把!”

颛顼说:“我会给师父一个解释。”

黄帝说:“在赤水海天的帮助下,赤水氏的新族长是选出来了,危机暂时化解,但是你不要忘记赤水海天想要什么。”

“赤水海天想要共工和相柳的命,为孙子丰隆报仇,我原来的计划是徐徐剿杀共工的军队,以来可以避免和中原氏族起冲突,二来也不想牺牲太多,但丰隆意外死亡,徐徐剿杀的策略只会让赤水氏和神农氏不满,觉得我不在乎丰隆的死,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决定,我要倾举国之力,尽快击溃共工的军队,用他们的性命祭奠丰隆。”

黄帝满意的点了下头,只要不牵扯到小夭,颛顼行事从不会出差错。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暮云闭合。

玉山之上,千里桃花,蔚然盛开,与夕阳的流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一只白羽金冠雕穿过漫天烟霞,疾驰而来,白衣白发的相柳立在白雕上,衣袂飘扬,宛若天人。

一袭黑衣的獙君站在桃花林内,静静等候,相柳看到他,从雕背上跃下,随着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瓣,轻轻落在了獙君面前。

相柳对獙君翩翩行礼,说道:“我来看望王母,义父命我叩谢王母上次赠他的蟠桃酒,义父喝过后,旧疾缓和了很多,”

獙君说:“王母这会神志不清,认不出你,不如你休息一晚,明日早上再见王母。”

相柳显然清楚王母的病情,并未意外,彬彬有礼的说:“听凭獙君安排。”

“依旧住原来地方吗?”

“照旧”

獙君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相柳欠欠身子:“有劳了!”

两人并肩而行,待到了相柳的住处,獙君并未离去,而是取出珍藏的蟠桃酒,和相柳喝起了酒。

王母和炎帝曾是结拜兄妹,所以对共工有几分照拂,但玉山独立于红尘之外,不问世事,王母虽常命人送些灵药灵草给共工,却从不过问共工的其他事。

相柳多次往返玉山,和獙君是君子交,每次相逢,两人总是几坛好酒,月下花间对酌,谈的是美食佳景,风物地志,兴起时,也会抚琴弄箫,唱和一番,却从不谈世间事。

獙君的声音天生魅惑,迷人心智,连烈阳都不敢听他的歌,化为人形后,獙君只偶然唱过一次歌,却弄得玉山大乱,自那以后,獙君就再未唱歌。相柳却没有畏惧,听獙君声音异常悦耳,主动邀獙君唱歌。

獙君说:“我是獙獙妖,歌声会迷人心智。”

相柳笑言:“我是九头妖,想要九颗头都被迷惑,很难!如果真被你迷惑了,也是难得的经历,我所做所为,并无休于示人处。”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坦荡不羁,獙君和相柳倒有几分默契,只不过,一个是出世之人。万物不萦胸怀,一个是人世之人,万事缠身不得自由,所以君子交淡如水。

几斤中天,獙君才醉醺醺的离去。

四下无人时。合目而憩的相柳睁开了眼睛,眼泪一片清明,没有一丝醉意,他出了屋子,犹如一道风,迅疾的掠向瑶池。

一轮满月,悬挂在黛色的天空,清辉静静洒下,瑶池上水波荡漾,银光点点,相柳犹如一条鱼儿无声无息的没入瑶池,波光乍开,人影已逝,只几圈涟漪缓缓荡开。

相柳在水下的速度很快,不过一息,他已经看到了白色的海贝。

海贝外,有烈阳和獙君设置的阵法,相柳未敢轻举妄动,仔细看了一遍阵法,不得不感叹,难怪没有人敢轻视玉山,这阵法短时间内他也破不了,想要接近小夭,只能硬闯,可一旦硬闯,势必会惊动烈阳和獙君,相柳想了想,在烈阳和獙君的阵法之外,又设置了一个阵法,如此仓促布置的阵法,肯定挡不住烈阳和獙君,但至少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

待布置停当,相柳进入了保护小夭的阵法中,为了争取时间,只能全力硬闯,等他打开海贝,抱出小夭时,獙君和烈阳也赶到了瑶池,却被相柳设置的阵法挡在了外面。

獙君恳切的说道:“相柳,请不要伤害他,否则我和烈阳必取你性命。”

相柳顾不上说话,召唤五色鱼筑起屏障,密密麻麻的五色鱼首尾相交,重叠环绕在一起,犹如一个五彩的圆球,将他和小夭包裹在其间。外面轰隆声不绝于耳,是阵法在承受烈阳和獙君的攻击,里面却是一方安静的小天地,只有小夭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