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杏儿,我要跟王爷一起回去。”碧芸道,起身出了房门。

杏儿看着王妃出了院子,擦了把眼泪,转身进去收拾行李。

王府内院,陆少康站在前门外灯下擦拭宝剑,几个侍卫陆续提着行李往外走,看到来人,慌忙低头请安,“王妃吉祥。”

“王爷呢?”

“在里头。”段臣枫道,看着王妃红肿的眼睛,显然是刚刚哭过。

他脸色有些发窘,迟疑的道:“王妃请节哀。”

佟佳碧芸转身看着他,有些意外,这个跟在王爷身边的侍从她从来不放在眼里,可是没想到——临到这时,居然会是他来关心她,而她的夫君却一心想着旁的女人。

想到此,碧芸心中薄凉,低下头说了一句谢谢,便匆匆走了进去。

陆少康看到她进来,放下剑,“如果你不来,我也正想去找你。”

碧芸冷笑,“王爷如今还会有事找我吗?”

听见她语气不善,陆少康沉下脸色,但转念想到她才失去父母,动了侧隐之心,语气缓和了些,“碧芸,这次我一定会将匪徒绳之以法,给你个交待…虽然现在说这些话可能觉得有些晚了,但是我想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

在她眼里,恐怕他只是个无情的负心汉。

“只是感情的事很难说,我希望着你可以明白我的心意。”他道。

“是的,我明白,你并没有对我不好,做为丈夫你做的够了,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碧芸在心里苦笑,是啊,他只是不爱她,并没有虐待她,就这够了。

陆少康不知道该是说什么好,低下头叹了口气。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想起来道。

碧芸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收起脸上讥讽,正色道:“这次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处理丧事。”

是啊,人虽然走了,可是丧事还是要办的,陆少康想了想道:“好罢,那就一起走。”

碧芸再坐一会,觉得无话可说,站起来道:“那你收拾罢,我先走了。”

末了,她又道:“你放心罢,我一起跟着去也不会耽误你跟风月的好事的。”

“你这是什么话?”

“哼,你心里清楚。”碧芸冷笑着走了。

陆少康站在那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外头冷风直灌进脖子,院子里格外静,蔌蔌的落叶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他上前关门,意外地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是段臣枫,只见他站在廊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前面的人影。

“阿枫。”他唤道。

段臣枫回过神来,神色显得有些慌乱,“哦,王爷。”

“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等会就要出发了,你也回去收拾一下罢。”

“是王爷。”

看着他转身离去,陆少康心中疑惑,刚才他眼神里的东西分明是种眷恋,可是…他眷恋的人怎么会是佟佳碧芸?

他摇摇头,许是看错了,转身关了门。

黯夜高墙,马蹄声冲撞了月的宁静,一行兵马冲冲从京城出声赶往城外,守城门的人见到靖王旌旗,连忙打手势让让同伴打开城门。

马车内,佟佳碧芸围着厚裘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春杏儿叹了口气,上前劝道:“王妃,还是算了,或许王许是觉得当着属下的面跟王妃共乘一辆车有些水方便,这样也好哪,我们自己坐更自在些!”

“闭嘴。”

冰冷的语声不带任何感情,春杏讪讪的闭了口,不再说话。

碧芸撩开轿帘,看到车外一片黑丫丫的,她放下帘问道:“死老太婆怎么样?”

春杏愣了一会才想起死老太婆是谁,低下头回道:“还有一口气吊着。”

“嗯。”碧芸点头,不再说话。

春杏也不敢问,只觉得今天的王妃有些不正常,像今天刚才出门时还答应一道走的王爷突然决定不和王妃同乘一辆车,这要是若换做平时王妃早就跟他跳脚了,可是这次王妃却什么都没说,表现得这到平静还是第一次。

昏暗中,王妃的脸湮在一片阴影里,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从她紧握的双手中看出她还是紧张的。

春杏想到老爷和夫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车内,静得吓人。

***

如果说前几天她还觉得这事不真实,那么现在她彻底幡然醒悟,是发生了没错!

风月坐在床上发呆,屋子里纱帐已全部换成了暖色调,不再那么冷冰冰,可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冷…

像浑身置于冰窟中,毛发直竖。

她不敢相信南宫明会强*暴了她…

无法面对,也不可原谅。

虽然贞洁对一个寡妇来说不重要,可是…不应该那么懦弱的就被他拿住要害!也不应该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

他喝多了酒,完全不清醒地在她身上发泄兽欲,他说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她到底是垂涎自己的身体还是美色全忘了,只记得自己哭了…

她觉得自己那天晚上简直是个傻子,被他压在身下,连反抗和挣扎的勇气都没有,连叫喊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一旦叫出声…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一旦叫出声,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事后无非是将她黜出府,沉塘或是交由官府处置,总之无一例外全是坏的。

她不敢接受那样的结果,所以宁愿忍受屈辱。

她以为咬咬牙就过去了,以为…

一切只是以为,到最后还是不能做到。

每到夜晚,就有一种无形的恐惧紧紧包围着她,挣不脱也逃不掉,一个人缩在被窝里,紧紧的裹住自己的身体,黑暗是一种无形的存在,一点一滴渗进肌肤。

“啊…”

风月蒙住头,痛苦的哭出声来。

这些日子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哭,她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

痛苦压抑的哭声慢慢渗透夜色,南宫明站在窗外,听着她无助的恸哭,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了一把,握紧拳头,狠狠的击向柱子。

对不起。

他无声的道,真的对不起。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一定不会喝那么酒,一定…会控制住自己,就像从前一样,微笑的看着她进京进王府,微笑的看着她进了老爷的房间,微笑的看着她…一步一步扶正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

可是她却一直伤害他,她开心的跟老爷一起谈论他的婚事,开心的筹办婚礼,甚至因为秋喜的事来劝他。

既然她这么热衷于他的婚事,那么好,他成全她,她要他娶江云秀,他娶。她要他对秋喜好一点,他照办,他不顾江云秀的胡闹执意娶回妓女柳菲儿,他以为她会,哪怕是一点点不高兴,可是她没有,她漠然接受,还劝江云秀接受,于是他改捧戏子,海棠社的名角芸芸,这一次,他以为她至少会有一点沉不住气,可是她却依然那么温婉,那么冰冷,微笑着将芸芸请回府搭台,准备连芸芸也帮他娶回来。

呵!

南宫明抬头看着天上薄凉月色,眼眶变得湿润起来,有时候他真的不懂,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她看不出他的心意吗?为什么要频频伤害他,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扰乱他的生活。

就如现在…她在哭,而他的心比她更疼。

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那天晚上犯下的错,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听着房里渐弱的哭声,想必她是哭累了,他真的很想进去抱住她,安慰她,求她原谅,只是他却没有那个勇气。

她恨不得杀了他,他知道。

她甚至不用动手,单只她仇恨的眼神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与其让她恨他至此,倒不如一直就那么被他伤害着。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听到房里再没任何声响,确定她睡着以后,他才转身往回走去。

别院里灯光明亮,江云秀房里的灯还亮着,柳菲儿与秋喜房里的灯也还亮着,南宫明在原地踱步,一时间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脚步踌躇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到自己原来住的院里。打定了主意,他便转身往回走去。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音。

“二少爷。”

是秋喜的声音,南宫明顿下脚步,心中一阵无耐,他转过身,“还没睡啊?”

秋喜披衣走出来,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一抹担忧慢慢浮现在脸上,“二少爷,这些天你一直早出晚归的,奴婢很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回去睡罢,我…还有事!”他实在找不出别的介口,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

秋喜低下头,顾忌的看看其余二房,“我们去外面说。”

她对他指指门外。

南宫明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极不情愿的跟了过去,“你有话说?”

秋喜咬着唇,迟疑的道:“二少爷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

秋喜再次低下头,又是一阵咬牙沉默,“二少爷,奴婢知道二少爷是发愁老夫人的病情。”

此言一出,南宫明脸色猝变,睁大眼睛看着她,“你…”

秋喜低着头道:“二少爷不必担心,若老夫人想说出来的话早就说了,这事…其实不算大事,只要…家里下人不知道就好,以后二少爷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好。”

南宫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人,从来不知道她还有如此心机与智谋,她跟踪他,现在还将这件事摊开来告诉他,威胁他。

心里像吃了只苍蝇般恶心,他看着她,良久不说话。

秋喜不敢看他的目光,一直用后脑勺对着他,“少爷,奴婢知道您现在一定很生气,可是奴婢只想说一句,奴婢不想为难少爷,只求…少爷能偶尔看看奴婢就好,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件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知道?”他语声里压抑着怒火,极力不让自己发作出来,即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也仍旧沿袭着从前的习惯,称自己为奴婢,称他少爷,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赤*裸*裸的,被人抓住了要命的把柄,就像被人捏住了脉门,不安全感正在心中缓缓蔓延。

秋喜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二少爷您误会了,奴婢并不是想威胁少爷,只是想让当爷安心,那天…周围除了我,再没别人。”

“够了。”南宫明爆怒,打断她道:“你不用一再提醒我你知道。”

“我没有…”

“够了,只会让我更厌倦你。”他冷冷的道,转身就走,秋喜上前拉住他,苦苦哀求,“二少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我告诉你,我不会受你威胁的。”

“奴婢真的不是要威胁少爷。”

南宫明不愿再听下去,狠狠的甩开她的心,愤然离去。

秋喜摔倒在地上,看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眼眶也有些泛红,但随即,她便收起这种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意,她站起身,圆睁着双眼,身子很快湮入夜色里。

娟儿侍候老夫人梳洗了,又看着她睡下才从房里出来,绿珠与春红站在门外,见她出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娟儿摇摇头,“还是不肯吃饭,这几天都瘦了一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夫过来也查不出有什么病,就是不肯开口,只愿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春红蹙眉想了一会道:“是,这些天老夫人是很反常,或许…不会是中了什么邪了罢?要不要找个道士来驱下魔。”

“是啊是啊,我们村里原来有一个人中了邪就跟老夫人这样不爱出门,也不想见人,神婆说这种人是鬼附身,怕见阳光,必须要晚上才出来。”绿珠跟着附和,说话的同时仿佛老夫人就真被附了身一样,恐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远远离开门。

娟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老夫人不一样,她晚上也不出来。”

绿珠撇撇嘴道:“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呀?都这么多天了,老夫人也一点不见好转,再这么下去,人都快要瘦干了。”

“谁说不是呢!”春红叹息,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算了,都睡去罢,今天我守夜。”

娟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你今天晚上辛苦点,听到动静就进去看看,老夫人最近情绪很不好,我怕她出事。”

“我知道,娟儿姐,绿珠,你们快去睡罢。”

“那我们去了,你机灵着点。”

“知道了…”春红催促着,看她们走远了,她才推门进去,走到里间看到老夫人睡得正香,于是便抱了铺盖在脚凳上睡下。

刚刚躺下,就听房门彭彭直响。

春红赶忙起来,披了一件衣服出来,打开门,看到眼神凌厉吓人的秋喜,吓得怔了怔,才问:“这么晚了,姑娘过来有什么事啊?”

秋喜不理她,径直往里走去。

“秋喜姑娘,老夫人才睡下,你不能这么硬闯。”春红上前阻拦,被她一把推翻在地,“你给起开,没你的事,滚出去。”

春红气得瞠目结舌,但又不好发作,她现在必竟是主子了,只是纳闷从前为人那么和气的秋喜今晚是怎么了,着了什么魔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秋喜已经进了内阁。

风月听到吵闹,不悦的蹙了眉,“是谁大晚上吵吵闹闹。”

“是我。”秋喜挺胸上前,冷冷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