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衾点了点头:“你陨落后,那丫头知道当年之事乃是有人刻意安排构陷,她十几年来渐渐将所有事都翻出来查了个一清二楚…除却罪魁祸首月沧澜她还暂且杀不了之外,但凡参与之人,都被她找到杀了个干净。”

顾清岚听着唯有轻声叹息,修士斩妖除魔乃是己任,不能算是造下杀孽,但当年曾参与暗害他的人,也未必人人该死。

譬如汲怀生,此人一贯作恶多端、滥杀无辜,路铭心杀了他,能算除魔卫道。

未景却或许私通魔修,但是否罪已至死,也未能一言断定。

夜衾又望着他弯了唇角说道:“亦鸾,在你面前我也不怕揭自家短处,我儿无印,还有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大抵都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圣人。无印当年行事太狠,落得仅剩残魂附生剑上的下场,也是应当。

“我那孙女之所以没能走上那条路,也只因她是你教导长大,总还以为自己是个正道之人,她也确实总想着你还会回来,她万万不能变成大奸大恶之徒叫你失望…”

顾清岚不由苦笑:“念卿是想说,若我真的不再回去,心儿也会重蹈无印的覆辙?”

夜衾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那丫头还能有无印那般韧劲。”

他们一面说着,廊外的镜像中又已换了一日。

顾清岚看到那仍是在寒疏峰上,他的尸身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了云泽山的雪云袍,束了白玉发冠,被安放在冰室之中的那个他闭关打坐时所用的白玉台上。

他尸身会被在这里也好解释,寒疏峰上除了这个冰室外,其他殿宇都被路铭心那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也只有这里能安放尸体了。

这时白玉台上也还没有那个冰棺,室内也不仅只有跪在地上守灵的路铭心一人,还有带着弟子们来见她的凌虚。

凌虚一眼看到他那具尸身,又是满脸悲痛,忙抬手拭了拭眼角泪水。

顾清岚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年长的师侄有些啰嗦,却没想到他还这般婆妈,堂堂一个云泽山掌教,也不避开弟子们,就对着自己师叔的尸首一再哭哭啼啼,也不嫌颜面上不好看。

凌虚擦过泪后,才从身后的紫昀手里接过来一柄长剑,那长剑通体朱红,还有隐隐的火灵和冰霜之气溢出,正是重新锻造过后的业魂。

路铭心原本木然端正跪着,看到自己佩剑,脸上的神色也终于动了动,微带了些诧异:“掌教师兄,这是?”

凌虚望着业魂又要垂泪,忙收了收眼泪道:“你定然以为自己佩剑已被魔修拿走了吧?其实却正好小师叔几日前已将业魂交给我重新锻造,也算躲过一劫。”

凌虚一面说着,一面将业魂送到路铭心面前,说着还又想要落泪:“路师妹你近年来进益太快,小师叔总忧心你灵根中的隐患压抑不住,特地将自己灵根中的冰雪精气抽出来铸了七道咒符,交由我重铸入业魂之中…若不是如此,小师叔又怎会真气不济,叫魔修偷袭成功…”

他不用说,路铭心自然也已觉察到自己佩剑上已多了顾清岚的冰雪精气,她抬起双手将业魂接了过来,也低头愣愣看着手中的剑,隔了片刻才又抬头望着凌虚道:“说起我灵根隐患,师尊总给我的凝冰丹我已用尽了,不知掌教师兄这里还有一些没有?”

顾清岚看她此时真气流转无碍,已知她此时大半已趁无人之时将他那颗金丹化用掉,会这么对凌虚说,大半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已用顾清岚的金丹弥补了灵根隐患罢了。

她显是没想到此话一出,凌虚却愕然望着她,神色突然又显得悲戚无比,隔了片刻才道:“虽说云泽山灵丹无数…但小师叔竟从未告诉过路师妹?”

路铭心看到凌虚神色,显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她也仿佛预料到什么于她而言尤其惊心动魄的事,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嗫嚅了一下,才能又开口说:“怎么?”

凌虚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却又带了几分同情和隐隐责怪,长叹了声:“路师妹,云泽山从未炼出过什么凝冰丹。这名字大半也是小师叔随口说来给你听的,你灵根上的隐患,除非小师叔的冰雪真气不能压制,你所用的那些丹药,也俱都是小师叔真气所化…如今他人已不在,我又去哪里替你寻什么凝冰丹。”

他这番话说完,路铭心却仍是呆呆愣愣,好似并未听懂他的话一般,却又移开了目光片刻,重又看着他问道:“那师尊这些年来身子时时不好,又常闭关,可是他冰系灵根上的什么隐患,也需我的真火灵根才可压制?”

凌虚看她突然问出这等言辞,神色却似听到了什么可笑之极的话,却还是笑不出来,又重新哀然地摇了摇头,叹了声:“小师叔竟是将你护得也太好了些…”

他叹息完了,才又望着路铭心,目光中的谴责之意,也更多了几分:“路师妹,小师叔的冰系灵根万中无一,却和你不同,从来也没什么灵根隐患。你未来云泽山之前那百年,他时时下山历练,连受伤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也从未身子不好过。他这些年总是闭关,却是为了给你弥补灵根隐患,炼制那什么凝冰丹所致。”

他说着看路铭心还是一脸呆滞,又觉得她刚没了师尊,自己说话是否太重,忙又安抚道:“路师妹,小师叔既然从未同你说过这些,也不过是怕你内疚,不肯再叫他太过操劳罢了…他如此用心良苦,你也应在他身后好自珍重,莫要想得太多。”

他这么好言安抚,路铭心也还是苍白着脸呆愣在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还涣散了起来。

凌虚顿时又有些懊悔对她说了这么多,又看了看白玉台上躺着的那具尸身,脸上一时痛惜,一时悲戚,也隔了许久才道:“小师叔已去了,路师妹你千万不要多想,伤了自己他必会心疼不说,还令他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他说来说去,看路铭心也只是呆呆地捧着佩剑默然不语,就只能转身悄然吩咐紫昀,叫他留在此处好生照看路铭心,这才黯然离开。

顾清岚也不知当年他身死之后,路铭心是何时得知了那些事情。

他当年瞒着她,开始也确实是怕她内疚,又觉师尊为徒儿做这些本就是应当,不必刻意提起。

到后来她要得日渐多了起来,他支撑艰难,也想过同她说一说,叫她不要任性,给他些时日缓缓。

可那时她已同他有了隔阂,也总冷淡地不想同他多言,他若再提起来,就显得他好似是在对她携恩自重一般,徒增几分尴尬,也就迟迟未能言明。

于是这些事,也就拖到了他身死之后,才由旁人对她说了。

他如今在镜外看着凌虚对她一一说来,还是觉得有几分难言的尴尬,也暗暗叹息,想到他们二人也不知为何,最后会离心向背成这般模样,竟是连这样的事,都需得旁人来点明。

92、第十九章 盏醉(3) ...

夜衾看他沉默不语,又挥袖让镜中情景变了变,这次却不再是一个场景,而是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变幻。

顾清岚看着镜中的路铭心在汲怀生上门索要他尸身时断然拒绝,看她跑下山,只身闯入玲珑山庄要他们卖给她凝冰丹。

玲珑山庄自然是没有的,于是她就发性打了起来,直到惊动了玲珑山庄的少主珑瑾枫,当她从珑瑾枫口中听到这世上确实并没有凝冰丹之后,脸上那空茫无助的神色。

他看她在冰室中发呆,一坐就是几日,也看她从山下买了醉年春回来,喝得醉倒不省人事。

看到凌虚上寒疏峰来,说要将他遗体好生火化安葬,又被路铭心推拒了出去。

她重又跑去玲珑山庄,胁迫珑瑾枫卖了个可令尸身不腐的冰棺给她,又买了许多防腐的丹药和治伤灵药,也开始四处寻找可令人复活的灵药灵草。

李靳曽说过他陨落的那三十六年间,路铭心疯得厉害,他如今在镜中看着,确实也觉得她行事已毫无章法。

好似她也并没有什么打算和谋划,除却令他复活这件事之外,她做其他事,也不过都是兴之所至。

好在无论怎样折腾事端,她还都格外勤加修炼,只是每次练剑时那目光中的狠戾之气,叫他看得有些无奈。

先前原胤替她求情,说她带着伤在冰棺旁写血字,确实是夸大其词。

路铭心从不曾带着伤到冰室中去,甚至她想着他爱洁净,每每进去,还都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一新。

寒疏峰上被焚毁的殿宇,在凌虚和路铭心的主持之下渐渐被修好,他看着路铭心将他寝殿一点点努力还原,又给他做了许多新衣衫,好似她真的在日日准备着他会苏醒过来。

镜中时光飞速流逝,若说一年两年,她想着能够复活他,也还算是有些指望,可渐渐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乃至三十年过去…

镜外的他自然知道,三十六年后李靳就会将他复活,可对镜内的路铭心来说,她已尝试过无数次,也已用玉生草修补了他腹间的伤痕,可他却仍是沉睡依旧。

他在镜外看着一年年过去,她不仅没有丝毫放弃之意,反倒越挫越勇,仿佛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都在心中坚信,他早晚有一日还会回来,唤她一声“心儿”,两人还如之前一般,在寒疏峰上一起修行。

看到后来,他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金丹修士有五百年寿数,可路铭心在他身死那年也才刚十八岁。

她被他教导养育,也不过十六七年,她竟是用了两倍于此的时光,守着他的尸首,等着也不知多久才能到来的那个有朝一日。

若要是哪怕用上一百年,他仍是不能复活呢?路铭心就会继续这么守上百年?

看她那每日孜孜不倦,从不言累的样子,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看着她,就不由轻叹了声,想要对她说上一句:“何苦。”

哪怕他死得着实有些冤枉,她或许也自觉对他有许多歉意,可也毕竟已过去那么多年,恩怨是非,该了的也早了了,又何苦心心念念一个已死之人。

夜衾在旁也开口:“心儿错杀你的事,后来你也未忍心罚她,于是看起来,就好似她犯下如此大错,却还未被惩戒,实在是逍遥得很…不过在我看来,她却已早就领过惩罚了,而这惩罚于她而言,却是再重不过。”

他说的顾清岚又岂会不懂?也只能闭了双目,微微摇头。

路铭心行事作风一贯任性妄为,风风火火得很,她又最怕亏欠于人,当年云风不过救她一次,她就要生死相随。

若要让她知道她以为是奸恶小人的师尊,其实却反倒还对她多方照顾爱护,与她来说,只怕已是再痛苦不过的事。

更何况她又错杀了他,用了他的金丹?只怕更是解不开的死结。

后来那三十六年,她日日夜夜都在悔恨歉疚中度过,时刻想要复活他,只怕不仅是因为不舍,也是因她若不这么想,早就真的疯了。

因此他复生后看到她的悔意,哪怕还是心伤,也不忍心再责罚于她。

更何况路铭心那时说要掏丹还他,又说要他如何对她都行,他若不拦着,她真的敢血溅当场。

顾清岚现下想起来她那半疯不疯的样子,也仍是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夜衾看他神色,就收起镜像,廊外重新变作白雪纷纷的庭院之景,他也笑了笑道:“亦鸾,不要怪我为孙女说话开脱…而是若你要突破心魔,却需借助你对她和洛宸的怜惜之意才可。”

顾清岚听到此,却微愣了片刻,顿了顿问道:“我需要借助对他二人的怜惜才可突破心魔?”

夜衾笑了一笑:“你的心魔,乃是因你对人之善意横遭背叛,若你一味心灰意冷,甚至不再流连尘世,却是和勘破心魔背道而驰,心魔也会愈演愈烈。”

夜衾说着,望向他轻声道:“顺从本心,心魔自除…亦鸾,你就是你,芸芸大千世界,千年万载才有你一人。你从未做错,错的,是这愚弄人心的天道。”

他不过轻轻一语,听在顾清岚耳中,却犹如振聋发聩一般,震得他神志亦是一沉。

轻合了合双目,顾清岚突地微微笑了一笑,这一笑,却是如当年的青帝一般,如春阳照拂万物,如细雨重回人间。

他轻叹了声,随着那叹息之声,他张开眼眸望着夜衾:“念卿,谢你知我。”

若不是夜衾知他甚深,又怎会知道他心中症结,却不是对洛宸和路铭心的怨恨责难,而是对他自己的责怪?

他始终在怪自己,怪自己未能觉察到徒儿异样,怪自己未能将心中所想同他们道明,未能从始至终,令他们能够依赖在自己身旁。

夜衾颔首微笑:“亦鸾…纵我想留你,但你之寿数却远不止于此,快些回去吧。”

顾清岚并未问他要如何回去,因为自他方才神动的那一刹那,他就知自己心魔已除,魂魄却并未轻盈,反倒愈加沉重坠落,犹如每次修行入定,将要回神的那一瞬,身心俱动,灵肉合一。

他最后仍是对夜衾笑了一笑,耳旁听到夜衾一声带着笑意调侃,已是如同自九天之外遥遥传来:“亦鸾,这尘世烦扰,你且慢慢领受吧。”

这一刻,李靳是在早朝之中,隔着眼前的玉旒,看着殿下站着的那些臣子各执一见吵闹不休。

他先前就知道这些凡人处理起所谓军国大事来,比街市间锱铢必较的贩夫走卒也没差多少,无非是措辞更文雅华美那么一些,所争之事也看上去也更重大那么一些。

如今日日听着他们呶呶不休,一连听了一年还多,也还不知要听到什么年月去,他就更觉百无聊赖。

也就在他终于不耐烦,准备就某个南朝归降王爷的封号做个结论之时,抬眼望见殿外蓦然一片银白之色。

那铺天盖地的大雪,宛如在一瞬间降临大地,携裹着仿佛能飞沙走石一般的大风,然而那风声呼啸着将雪片卷入殿中,扑面袭来时,却又奇迹般地和暖如春。

他愕然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片刻之后,已是一震衣袖,离开御座,头也不回地向殿后大步走去。

这一日,这突然降下的大雪,在初时的一阵奇异大风后,就安静下来,纷纷扬扬染白了整座金陵城,足足下了一日一夜之久。

礼部观了天象,说道是极其祥瑞之兆,昭示我朝大安天下,万民敬仰。

这大雪来得太快,也就无人发觉,那大雪是自宫中的一处偏僻殿宇中所起,携风裹云,在一瞬间填满了天地。

李靳心有所感,径直快步冲到停着顾清岚遗体的殿内,踏入殿中,他先看到的,是呆立当场的卫禀和燕夕鹤。

待他目光转入到先前安放着巨大双层棺椁的高台,就看到路铭心正手忙脚乱地搀着那人出来。

这姿势本应甚是尴尬,因为无论什么人,要从那么大的棺材中出来,也会带几分狼狈。

但那人却偏偏能哪怕无心之间,也能将一举一动做得飘逸若仙。

李靳看着那人垂了首,肩头散开的银白长发也滑落了几缕下来,而后他就像是感到了什么,抬头望向他,微弯了弯唇角。

只这一眼,就叫李靳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胸中激荡难平,诸般滋味一起涌入心头,隔了许久,才能略带颤抖地唤出一声:“顾师弟…”

顾清岚在路铭心搀扶之下,从那大得有些吓人的棺木高台上走了下来,听到他这声呼唤,就微笑着轻叹了声:“李师兄,我早就想说,这具棺椁…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言谈中有几分揶揄谈笑之意,李靳却未回答,上前几步,抬起手将他身子牢牢抱在了怀中。

路铭心在旁嘟起了嘴,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只插了句嘴:“师尊身子还虚弱,李师伯你别太大力。”

李靳惊喜激动过后,放开顾清岚细细打量,见他面容仍有些苍白,身上灵力也十分微弱,甚至近乎凡人。

顾清岚对他笑了笑,抬手按在自己腹间的丹田上说:“我金丹已碎,在此间重新凝起来,只怕要费些时日。”

他能死而复生,李靳已是喜出望外,甚至觉得自己恐怕是在梦中,又捏着他双肩握了又握,这才说:“不怕,多久我们都能等。”

他喜不自禁地说出这一句时,却也没想到他们六人,还真又要在这大千世界中逗留一年还多。

93、第十九章 盏醉(4) ...

顾清岚在棺木中重新醒来的那一刻,路铭心自然还仍是紧抱着他,她还将头紧靠在他胸前,依偎在他怀中,仿佛还在期望他能够抬起手搂着她。

顾清岚侧过头轻咳了声,却并未如她所愿真的去搂她,只因他身子仍是无力,也正自抵御丹田处传来的那阵阵隐痛。

他也不知自己这一遭算是死而复生,还是并未真的死过,因他察觉到他丹田处本应已崩裂了的金丹,却在自行重新凝结。

这金丹重塑,却并不是他自己运功的结果,反倒是经脉间的灵力真气,像是从未随着他气息断绝而离开,反倒是蛰伏在他经脉之中,待到此刻时机成熟,俱都自行重新汇集到他丹田之中。

不多时,他就可窥见自己丹田中一团凝聚起的真气中霜白和新绿之色混杂,还是他自己那颗双系灵根的金丹,只不过却尚且未能凝成实体。

这却也和修士初次结丹不同,元齐大陆灵气充沛,修士自修为有所成之日开始,闭关运功冲击金丹,多则数百日,少则数十日,金丹就会自无到有,在丹田间从一团虚气凝成实体。

顾清岚的灵根万中无一,灵力也纯粹充沛,他冲击金丹那年只有十六岁,在寒疏峰的那个冰室中闭关四十九日,就已结出了一颗通透无比的金丹。

他那时结丹,丹田处的真气先是汇集成豆大一点的实体,而后逐渐增大成为金丹的大小。

他如今的情形,和那时也并不相同,若说他金丹是重塑,倒不如说他的金丹从未消失,只是散逸在了经脉之间,如今只不过重新聚拢回来而已。

这种金丹虚影的情形虽然怪异,若让普通修士看,必定甚是奇怪惊慌,顾清岚却也经历过一次。

那就是当年他还是青帝沐青之时,历劫成功,飞升成为散仙之身,金丹间灵力就如此般散入经脉之间,而后又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聚拢凝成金丹。

金丹重聚后,也和普通修士的金丹并不完全一样,似有形而无形,令他法力和灵气都更上了一层。

不过当年他身为青帝飞升之时,已有五百岁寿数,肉体和经脉在五百年来经过无数次修行历练,可谓千锤百炼,他如今这具肉体,也还远未到达青帝那般地步。

若是在元齐大陆,只怕这时他的经脉就会有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灵力,爆体而亡的危险。

但这个大千世界却灵力稀薄,他的法力也被琉璃镜压制了许多,以至这个金丹重塑的过程如此缓慢,也恰好在他经脉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夜衾操纵着琉璃镜全知全能,这些事也或许正是夜衾算到的,将他们都拉来此处,也是正好是因这个大千世界正好可他渡劫成功、恢复昔日法力。

他体内正经受如此巨变,路铭心却并不知晓,她只觉得怀中的人突然动了一动,耳旁也传来那低沉却稳定的心跳之声,他还侧头咳了咳,气息微急。

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又忙撑起身体去扶那人,却抬头太急,“咚”得一声撞在了先前被她合上的棺盖上。

若是普通人,撞上那足有数十斤的描金楠木棺盖,头上只怕就会被撞出一个大包,她力气之大,径直将那棺盖震飞起来跌落在一旁。

对路铭心来说,却是棺材盖子被她撞飞了正好敞亮点,这时又手忙脚乱地要将他扶起来,还嫌棺材内壁挡着手脚,抬腿就踹了一脚。

顾清岚倒是抬手撑着棺木缓了一缓,就看向她弯了弯唇角微叹了声:“心儿…你是想要将这具棺材拆了?”

路铭心没想到他醒后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她听着就抽了抽鼻涕眼泪,颇为认真地说:“这句话是我想不出来的…果然不是做梦。”

看她那个样子,顾清岚不由微笑着摇头,抬手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水:“心儿,先扶我出去。”

他已不是第一次自棺中醒来,也确实不想再躺在棺木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