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不难解,虽然嫌疑人很谨慎,几乎没留下破绽,但到底办案的警官经验丰富心细如丝,不到一个月就发现重大新线索,随即把矛头针对当时已经是池湘云的未婚夫钟锦程身上,然后便是如常的办案程序,把人叫来受审。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再也不见进展——这案件突然被束之高阁。

孔严看的出,当时周如海也为此做过努力,甚至写下这厚厚一沓报告,条理清晰、用词准确、证据充足,字字恳切,然而,这报告仍然被留在了档案室里,连交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孔严扔了笔,长叹一声,靠在座位上,抬头看窗外,天不知何时亮的。

他看了看时间,站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用前一天吃剩的冷饭炒了个蛋炒饭,吃完以后又将摊在桌上的资料重新整理一遍,约莫一个多小时以后,收起东西装进几个大档案袋里,一起放进包里,把个包填充的鼓鼓囊囊的,这才出门开车回局里。

进到警局大门,时值早上八点半,直接上楼去周如海的办公室。

孔严敲了三下门,咚、咚咚。

没等里面应声就径自开门进去了。

里面的人正伏案书写,孔严叫了一声,一边走去把准备好的那沓厚厚报告书伸到对方眼皮子底下,“舅,我有个事闹不明白,请您给我疏通疏通。”

他周如海瞥了眼递到面前的东西,面不改色地抬眼,比了比对面的沙发,“坐。”

孔严并不坐,“我知道您忙,不碍事,就几句话,弄明白就走。”

“这报告是您写的,案子已经破解,但是最后,你们以一出简单的车祸案终结此案,池大哥和池大嫂含冤而死,这就是我从小敬重的舅舅,他破案无数,是珠城的英雄,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第一次知道,这背后的真相竟如此……”

“……肮脏。为什么?”孔严眼眶泛红,嗓音颤抖,居高临下看着舅舅的目光里充满质问和审判。

他已不是十年前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早已经历沧桑,感受过人性的黑暗、世事凶险,然而即使如此,依然保持一颗向善温暖的心,他正直善良刚正不阿,所以无法接受这一切。

周如海深知外甥的性子,他沉重叹出一口浊气,翻开那厚厚一叠资料。

六年前的案子,如一根芒刺扎在周如海心头,良心受到谴责。他以为这事总会因时间推移逐渐褪色,不料随着年岁增长,那不安感愈加深重。

这事一直是周如海的心病,就像埋藏多时的秘密,终有一天被孔严翻出,从此得见天日,大概是命运注定。

周如海一张一张翻下去,往事清晰浮现,他想与其饱受良心谴责,不如讲出来心里舒服,决定不再对孔严隐瞒了。

他抽过另一个档案袋,“你说的对,我不是什么英雄,你舅舅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被财权迷惑,也会因胆怯向势力低头,这是我从警这么多年以来干过的最丧失血性的事,不仅破坏了一个家庭,也欺骗了一位善良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如海撑着额头,陷在回忆里,眉心紧蹙,痛苦不堪。

孔严震撼,没有打断周如海的叙述。

“案子的细节报告上很清楚,我不多说了。我查出凶手是钟锦程之后联系万城警局,让他们帮忙传唤钟锦程,对其进行审问,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这案子需要重新审理,我又等了几天,上面派人下来草草将案子了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申请写了报告,可是他们连看也没看就把我的报告和所有证据打了回来。我不肯罢休,主动去找我上头的方进,结果他告诉我,他也管不下,说是上面的高官直接派人下来,一层压着一层,实属无奈,再铁的证据也奈何钟锦程不可,我问那个高官是谁,方进不肯告诉我,还警告我不要太张扬,不要到时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老婆孩子,那时候我也还只是个副局长,也顾着这么一大家子,犯不着为了这等事情铤而走险,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找到我,说给我一笔封口费,并且能助我升职,只要我绝口不提这起案子,并对外称这只是一起普通车祸,并不是之前说的他杀。

“我回去想了两个晚上,答应对方的要求,消息出去没过几天,池老来找我,他不相信长子和儿媳妇死于非命,他很怀疑是钟锦程干的,钟锦程和池云易早年便不和,两人互看对方不惯,出事那几天钟锦程在池宅小住,矛盾激化,那天池云易的女儿出走,夫妻俩出去找,钟锦程也帮着去找,前一天晚上家里管家无意间发现到钟锦程在捯饬小孩儿放在屋外的风筝,和现场发现的风筝线吻合。”

说到这里,周如海口渴,拿过桌上的紫砂壶,低头喝一口茶。

孔严沉吟会儿,说道:“以池老的性格,如果不是对这事百分之一百的确定,绝对不会对舅舅说这些,他同时也是信任舅舅您啊!”

周如海赞同地点点头,“是啊,他那么信任我,可是我……却欺骗了他,我对他说,凶手的确是钟锦程,但是他的势力太强大,我们拿他没有办法。”想到那天老人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如今想来,一丝悔恨爬上心头。

“我一直以来都信奉做人凭良心,可这件事上,我没有。”

孔严摇摇头,“舅舅,这事怨不得您,您也尽力了,只是……只是……”

还有可是,就说明还有遗憾,还没有尽全力。

周如海继续讲:“过了半年,听说池老重病,那时候方进高升,我如愿坐上了他局长的位置,我因对老人怀着愧疚,前去看望过他,真正的可怜啊,一个大家族,一夕间崩塌,听说他的学生从国外回来亲身照顾着,那时候他已不大会讲话,只是挥着枯柴般的手臂示意那个年轻人给我拉把椅子,坐在他边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颤抖又激动,我知道,他想感谢我,他以为我帮了他很多,可是我什么也没帮,我甚至从中谋取一己私利,我不配得到他的谢意,那天我低着头,全程不敢注视他的眼睛,我怕我一抬头看他,就泄密了,我真的怕眼睛会出卖我……”

说到这里,周如海哽咽了,孔严喉咙口也酸酸的,他别过头去看窗外,一拳头砸在桌上,骂了句,“他妈的!”

室内一瞬间静下来。初秋凉风起,窗户开着,炎热不复,已经不需要开空调了。

“舅舅你可能不知道,那个不远万里回来的池老的学生就是我的哥儿们,温浩骞——

这次我会重新关注这个案子全由他的提醒,包括池老的小女儿,湘云姐的去世,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难道您没发现吗?”

周如海再次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是钟锦程。我早就知道。”

“只是苦于没有有力证据。”孔严和周如海异口同声。

说完,两人对望一眼,为这份默契苦涩一笑。

周如海开口:“这人狡猾的很,仅有的几条线索和证据全都打了擦边球,况且,他有钱有势,轻易动不得。”

“舅舅,你可知道他上头有谁罩着吗?”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孔严脚步沉重地从周如海办公室出来,路过走道口的窗户, 不禁联想到池湘云尸体被发现那天, 他和池晗光站在别墅二楼的窗边,望下去大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心情压抑, 连回忆的背景色都是灰色的。

此刻的心情与那天相似。

他决定跟温浩骞好好谈谈,心里想着,手自动去口袋摸手机打电话。

拨号之际,孔严顺了眼时间, 十点差五分。

电话接通, 温浩骞的声线慵懒传来, “阿严。”

孔严愣了愣,“你还在床上?”

“嗯,昨晚才回, 找我什么事?”温浩骞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室内很静,晗光靠着他, 能听见电话那头孔严的说话声。

“你回万城了?”孔严惊讶道。

温浩骞“嗯”了声,他大概隐约感知到孔严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轻轻掀开薄被爬起来,重新压了压晗光那头被角,套上鞋子下床,走出房门去打电话,一边问那边什么事。

温浩骞起来没多久,晗光也躺不住,起来穿衣洗漱,全部打理好走出房门,温浩骞已经打完电话,顺手做了早饭摆在桌上。

早饭很简单,温浩骞自制的培根芝士三明治,沙拉蔬果和一杯温牛奶。

池晗光坐在他对面,刀叉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不忘夸赞他的厨艺,“我们现在吃的早饭还是午饭呀?”

“早饭。”

池晗光瞧了眼墙上的钟,快十一点了,“晚上几点钟的飞机回去?”

“九点。”

“那么早啊。”她失落地叹了口气,板着手指算时间,“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宝贵,恨不得把一秒钟当成一小时花。好吧!让我好好想想接下去的每一秒我们要怎么度过。”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温浩骞静静望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池晗光也朝他笑,“怎么回事,一直看着我笑,说,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温浩骞垂眸,切下最后一小片三明治,放在她已经空空的盘子里,“看见你现在这么高兴,我也感到高兴。”

池晗光叉起盘里的三明治,小口咬着,“没有办法,我必须忘记那些不痛快——人不能一直生活在悲伤中,要不然就会永远失去希望。我想开心一点,我才十九岁,往后的日子很长很长,我现在内心很平静,我想把这些快乐带给你,甚至……”晗光垂眼看了一下空空的白瓷盘,“我把一切都准备好给你了,是你带给了我希望和奇迹,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快乐,那些背负在我身上的沉重的枷锁,慢慢卸去,我感到很轻松,但是,依然难以忘怀……”

说到这里,她才抬睫看了眼温浩骞,“我一直想问你的问题,你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今天趁这个机会,能不能告诉我了,我有权知道这些,不是么?”

笔直的目光,就这么直愣愣地望进温浩骞的眼睛里,叫他不能正视。

温浩骞思考了几秒钟,慢慢说道,“这件事我还没有完全整理清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

池晗光从他眼里看到坦承,还有一丝纠结,她信他,点头,“好,我等你的谜底。”

中午去了菜场,温浩骞掌厨,做她最爱的红烧带鱼。一身休闲装,系着围裙,居家好男人,池晗光看着心里欢喜。

菜上桌,菜色丰富,十分有食欲,池晗光感慨道:“温叔叔,你干脆改行做厨师算了。”

温浩骞夹了一块带鱼放进她碗里:“我更乐意做你的私人厨师。”

池晗光眉眼弯弯,吃的津津有味。

一整天都黏在一起,竟也不腻。

下午把昨晚睡过的床单洗掉,拿了一个大脸盆放在院子里,床单浸泡在脸盆里,温浩骞脱了鞋子,卷起裤管,踩床单,晗光捏着水管,一会儿浇在床单上,一会儿浇在温浩骞腿上,把他整个裤管浇湿透,在一旁幸灾乐祸大笑。

温浩骞趁人不备,抢过水管来,对准她一通猛射,瞬间变成一只湿淋淋的小鸡仔,在水里抱着身体乱跑乱蹿,最后床单也没洗成。

温浩骞索性扔了水管,追上人,把她打横一抱,“走,换衣服去。”

两人湿透一身,几乎和不穿衣服一样,肌肤贴着肌肤,温浩骞低头看着这只满身湿哒哒的小鸡仔,越发不舍得起来,低头轻蹭她的鼻尖,“临走前,最后的福利……”

晗光听明白他的意思,还没等脸红透彻,吻落下来,落地窗外夕阳血红一片,落在雪白的床褥上,男人快速褪去她身上的湿衣服,连同他自己的扔在地板上。

池晗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小心推了推他,提醒,“还是别了,会误机……”

吻密集,让人透不过气,温浩骞丝毫不停,呼吸急促起来:“…….春宵一刻……大不了明天走……”

池晗光:“……”

她闭上眼睛,长睫轻颤,温浩骞看了几秒,在她脸上轻啄一口,“还是赶飞机重要,这次先欠着,留到下回见面。”

他说这话嗓音温醇,带着一点笑意,只是那笑没有抵达眼底便止了,晗光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谈恋爱的女人,神经迟钝。

温浩骞爬起来,捉住被子一角盖在她身上。

他□□上身,赤脚走在地板上,进衣帽间穿衣服。晗光抓起床尾的浴袍套上,去浴室吹干头发。

整理好一切,时间不早,两人一起把床单洗掉、烘干,铺开晾在院子里。

温浩骞收起长长的水管,卷起放在最角落里。

池晗光站在一旁看着他忙碌。

秋意浓,白昼缩短,灰色的床单罩住浅浅的天光,薄薄的在风里掀起一角。

“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她对走过来的温浩骞道。

“好了。”手指碰了碰她的臂,笑,“晚上去外面吃?”

“嗯。”晗光乖巧地点点头。

东西不多,就一只手提包,连箱子也没拉,好像只是去上个夜班,夜深就回来了。

她倒希望这错觉是真的。

吃饭的地方在市区,吃完时间还早,在附近逛了逛,温浩骞把晗光先送回学校。

还和过去的很多次那样,车停在宿舍楼下。许久没有动作。

这个点,回校的人多,拖着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夹杂着谈笑声,寂静冷清的校园沾了点儿生气,衬得车里更静。

晗光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屏幕徐徐暗下来,她鼓足气力伸手去解安全带,“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到了记得给我发信息,我在这里挂念着你。”

手去摸门把,准备走,忍不住侧头去瞧他。

“等等。”温浩骞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握住她后脑拉过来,狠狠亲一口,这才罢休,拍拍她的脑袋,跟拍一只小猫似的,满意道,“走吧。”

池晗光没说什么,门碰一声合上,绕过车头到驾驶室,敲敲车窗。

温浩骞降下玻璃,刚要说话,池晗光凑身亲他的嘴巴,蜻蜓点水,一触即止。没有过多言语,她退开几步,站在路边,朝他挥手:“开车小心。”

玻璃窗升起,车子潇洒离去。

.

孔严把六年前那桩案子的资料发到温浩骞邮箱,早上那通电话里没有多提,叫温浩骞看完资料再联系。

飞机上,温浩骞把资料大致浏览完,合上电脑盖,广播里提醒即将到站。下了飞机,他没回公司,在路上给孔严发短信,问他方不方便说事。

信息发去没多久,孔严的电话就进来了。

温浩骞开门见山:“资料我看完了,你舅那里问的怎么样?”

孔严把周如海早上的话简单说了一下。

那头沉吟了会儿。

孔严见他半天没声响 ,接着说,“六年前的案子证据齐全,湘云姐的案子证据还没完全收齐,这点包在我身上,只要是他干的,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现在唯一棘手的是,钟锦程上边的人。”

“你舅舅也不知道是谁么?”温浩骞问。

“他知道。”

“是谁?”

孔严却不急着说,卖起关子来,“说之前,你得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那里顿了顿,缓缓笑了一下,“好你个孔严,兵不厌诈,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孔严想了一下,“你一早就设计好要打算对付钟锦程,四月份回珠城,我开始以为是因为鹰头恰好逃窜到珠城,你的目的是鹰头,其实不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麻痹钟锦程对不对?”

温浩骞笑了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能说机缘巧合。”

孔严笑着摇头,“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和你师父盘算着钓一条大鱼上来,鱼饵是你师父的绝笔,鱼是钟锦程,对吧?”

温浩骞没吭声。

“对好兄弟如果还要瞒着的话,只能说,浩骞,你的城府真的太深……”孔严停了一下,等对方反应,温浩骞静候他的下文。

“你师父烧了大部分画作,唯留下这幅绝笔,提升了画作的价值,使更多人趋之若鹜,至于他烧画的举动,全因他性格古怪,不会让人生疑,这样一来就引出了钟锦程的这条大鱼,我说的对不对?”

温浩骞依旧不作声。

孔严:“你也别觉得奇怪,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好歹行警这么多年来,积累了一点判断能力和经验,这些全都是我从早上思考和查资料得出的一点推断,说得对的地方,你别吝啬夸我,不对的地方你帮我纠正。”

温浩骞轻笑一声,“事发以后,师父找到你舅,结果让人失望,证据齐全,却判不下来,师父不甘心,走访多处,全以手续不全或各种理由拒绝,他一个老人,晚年丧子,悲伤过度,不久病倒,我听闻此事,赶回照顾他。他在病榻上将此事从头到尾告诉我,叫我帮他,”说到这里,温浩骞顿了顿,似是有些哽咽。

孔严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他手里只有一杆笔,别人不愿帮他,他只能靠自己的画笔。那幅绝笔,他本来打算留给晗光二叔,计划还有半年的工作,却因此事延误,生病的最后阶段,他日以继夜作画,根本没想过要活下去,常常画作到一半,手帕上全是咳出的血,我想替他完成尾巴部分,他不肯,一定要自己动手才行......”

温浩骞说不下去了,孔严也很动容,一时两边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隔了会儿,孔严问:“这事小小姐知道么?”

“我没对她说,怕她受不了。”温浩骞语调恢复了一点。

孔严不说话了,深深叹了口气,传进温浩骞耳内,压抑郁卒,像心口压块石头,沉重不堪。

半晌,孔严才说一句:“浩骞,这几年,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渡过的?”

温浩骞似乎不愿与他这个伤感的话题,话锋一带,“听了那么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钟锦程上面那个人,到底是谁?”

孔严默。

每一分钟沉默,都是煎熬。

孔严艰难开口:“这个人,我可以告诉你……”

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孔严:“你先深呼吸一口……”

温浩骞:“搞什么鬼?”语调平静,“你说。”

但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设。

孔严鼓足底气,刚要说,温浩骞打断,“这个人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孔严没有思想准备,愣了下。

这反应的一秒,足以说明问题了。

温浩骞笑了一下,“不会是我爸吧?”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孔严料不到温浩骞如此平静,紧接着一句, 他自己更难料到:“是的, 就是你爸。”

说完以后,孔严怔住了,打了一肚子腹稿, 竟如此轻巧脱手,好像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轻飘飘落地。

温浩骞许久没有开口。

孔严试探性叫了声,“浩骞?我……”

温浩骞经过深思熟虑,“不瞒你, 我一开始也怀疑过他, 但是这么多年来, 始终查不出来。”

“你说不是他,我舅难道还骗我不成?”孔严有些激动道,“浩骞, 你别再欺骗自己了, 你也很清楚,官场商场本为一家, 人心叵测,哪怕是最亲密无间的人都可能存在欺骗和背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以小小姐的性子,我无法想象,但是,你要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钟锦程揪出来,这才是大事……”

“阿严,你别说了……”温浩骞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想静一会儿。”

“好,等你想清楚再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温浩骞坐不住,寻思着这事怎么解决,想到父亲身旁的秘书林书坎,两人虽是上下级关系,亲密程度不亚于知己朋友,温仲伯极信任林,退休以后,仍和林家走动频繁。

林书坎这人书生气浓,不适合官场的攀炎附势,虽然长温浩骞不少,两人倒是投缘的很。其实关于池家这案子,他几年前就跟林书坎拐着弯儿套过话,得出的信息是他爸不会假公济私。温浩骞虽与父亲感情不合,但到底信得过父亲的为人,然而这回周如海指名道姓温仲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再联想到官场内种种,他从小生长在那种环境里,深知人性黑暗面,如果真是温仲伯做的,此事干系重大,林书坎隐瞒包庇,情理之中。

不管行不行得通,温浩骞决定去找林书坎做最后一次确认。

他心里怀着微渺的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温仲伯,甚至麻痹自己,不敢去想,结果若真如孔严说的,那他该怎么办?晗光该怎么办?

从未有过的痛苦,这六年来最痛苦的时候,竟没有哪一刻能与现在相比,承受太多,他怕自己挨不住,最后倒下,又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就是死也不能倒下,他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晗光为此离他远去,那个女孩,一想起来,心脏骤然一缩。

一颗麻木的心,好不容易因为一点点温度开始有所感知,现实残酷一横,摆在面前,他不知道这一次跨不跨的过去。

可是这道坎,就算跨不过去也得跨。

它在那里,是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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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生活晗光适应的很好,各种大小活动,如鱼得水,偶尔早上起不来翘掉第一节课,请别的同学代签到,教授清一色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花眼,分不清谁是谁,非常好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