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画扇身边的车窗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事物猛地击碎,脆响太过凛冽突然,等到陆齐安回过神来扑过去抱画扇时,一柄清亮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画扇的颈间。

那柄匕首让陆齐安的身子僵住,他不敢妄动,凝眸屏气,眼底的戾气一点一点地加深。握着匕首的那人微微倾低身子,露出带了一道伤疤的一张脸来,他浑身已经被大雨淋湿,再不知在这里等待了多久。

他看了一眼画扇惨白的脸,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对陆齐安说,“陆少爷,您不认识我么?我是阿乐,我兄弟被您的手下砍得不能动弹,您…劳驾去看看他吧?”

第五章 她是全世界最最可悲的小丑(3)

“好。”陆齐安沉默了片刻,终于阴沉着脸出声,他盯着抵在画扇白皙的颈间那柄匕首看,“放开她。”

阿乐很聪明,“她是你的小情人,你当我傻啊?别废话,下车!”

陆齐安眼底的戾气越来越浓,今天出来没有带人,居然就遇着了这么一件事。很明显,这个叫阿乐的计划很周详,估计他在陆家以及陆氏集团打转了不短时间,不然不可能对陆齐安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陆齐安看了一眼画扇,画扇闭着眼,眼睫毛乱颤,显然是害怕得紧,他刚动一动,就被阿乐发现,立刻引来一声厉喝,“妈的,磨蹭什么!快下车!东子,去拉他下来!”

那个叫东子的显然是帮手,他站到陆齐安那边的车门处,抄起手里的斧头对着车窗就砸,陆齐安一把打开车门,一脚踹过去,踹在东子肚子上,东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陆齐安低头下车,阿乐已经把画扇从车里弄了出来,匕首逼在她的脖子上,朝着陆齐安怒吼,“妈的!看什么看!再磨蹭会儿他妈的警察来了!快,上那辆车!”

东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试探着想要从身后偷袭陆齐安,陆齐安身子侧了一侧,手里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水果刀,亮锃锃地指着东子的脸。

东子退后,阿乐恼了,大雨天,虽说这会儿刚好路上行人和车都不多,但这么拖下去早晚会被发现的。看来,不来点儿真格的是不行了。

他手臂一动,画扇惨叫了一声,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马就冒了出来。

陆齐安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刚想朝前扑过去,阿乐就狞笑了起来,他把匕首往上挪了一点,手臂箍着画扇的身子,匕首紧贴着她的脸,“妈的,不想她毁容就老实点儿!”他指了指自己那辆车,“快钻进去!”

陆齐安看向画扇,画扇眼睫乱颤,无措地看着他,陆齐安的嘴唇抿成了一个无比僵硬的弧度,扔了手里的刀。

东子立刻凑上来,手脚麻利地用绳子绑住了陆齐安的两只手,然后推他上了车,阿乐也赶紧带画扇上了车,车子发动,激起一地水花,朝东飞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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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东子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侧脸对坐在后座依旧用匕首抵着画扇脖子的阿乐说,“前头路被警队封了!”

阿乐愣了一下,然后说,“调头!”

调头没走了多久,道路被封的事情再次上演,阿乐把匕首对着陆齐安的脸,“你他妈敢玩阴的?!”

陆齐安冷笑着说,“那你早就没命了。”

“你…”

“乐哥!”东子打断阿乐的话,“警车、好像警车开过来了!”

阿乐听了听,果然有警车开近,他脸上那道伤疤霎时变得狰狞起来,“放了他也太他妈便宜他了!”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匕首已经朝陆齐安的腹部捅去,陆齐安侧了侧身子,车内狭小避不开,最重要的是他怕把阿乐逼急了就对画扇下手,就一掌拍在阿乐胳膊上,想把他手里的匕首震掉。

东子焦声催着,“怎么办?乐哥,捅他们几刀算了,我知道有条路,咱们跑着走!”

阿乐手里的匕首被陆齐安打掉,他居然从怀里又摸出了一把,陆齐安不防,被他扎着了肚子,阿乐不解恨地捅了好几下,这才弃了车,和东子下车跑了。

陆齐安腹部的血越流越凶,画扇吓得惨白了一张脸,她下车疯了似的对着警车挥手,等到警察赶过来时,陆齐安的意识已经涣散了。

画扇万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警车里看见祁连年。他垂着眼睫,陆齐安被抬上警车时,他抬起眼睫盯着跟在后面脸色惨白浑身湿透的画扇看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和祁连年一起的,还有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刑警大队队长的儿子,许远。

许远看见画扇脖子上的血就白了脸,他伸手就要撕自己的衣服给画扇包扎,一边撕,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妈的,哪个兔崽子欺负我家小扇子,别让老子抓着他!”

许远撕不下衣服,没耐心了,伸手就要替画扇捂脖子上的伤口,画扇怕疼,刚想下意识地往后缩,身子居然被人从身后扯了一把,朝后面倾去。

许远见拉画扇的是连年,有点儿愣了,他怔愣的工夫,连年急忙松了手,别开了眼。许远赶紧拉住画扇的身子,她才没摔着。

车开得很快,不久就到了医院,陆齐安被送进了病房,画扇脖子上的伤口也包扎了一下。许远看画扇没太大事,就要走,他如今是警察,这个绑架案是他接的,他就得去处理。

连年也起身,画扇的脸一下子就更白了,“哥…哥哥…”好半晌,她才低如蚊蚋地叫出了这么一句,连年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但是只是很短暂的一秒,下一秒,他就恢复了自然,看都不看画扇一眼,对许远说了一句“走了”,就要往外走。

“哎哎。”许远喊住他,“你不能走啊!”

连年脚步顿了一下,头都没回,“我还开着发布会。”说完这句,箭步如飞地出去了。

许远盯着连年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他走近画扇身边,蹲下身子,盯着画扇的眼睛说,“是他报的警。”

画扇呆了一下,许远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放心,他要娶别人,我绝不赞成。不只他今天发布会我不去,就是大婚那天…”说到这里,许远忽然自己截断,“不,你放心,他绝不可能娶姚悦的!”

画扇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远站起身来,他凑近过来抱了抱画扇的身子,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管他还是不是祁连年,我都还是你远哥哥。小扇子,以往那些事儿…不怪你。早晚有一天,连年会想通的!”

说完这些,许远轻轻拍了拍画扇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画扇安静了好久好久,医院里不时有护士医生或者病人经过,却都进不了画扇的视线里。她揪扯着胸前那个木棉花形状的银质挂饰,指骨泛白,纤弱的青筋恨不得从肌肤里爆裂出来。

远哥哥说,不怪她…

不怪她…真的不怪她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祁家就不会被打乱了平静,如果不是因为她,太多太多的人都不会受到牵累。

远哥哥说,连年会想通的。

会…会么?

他曾经用那么怨恨的眼神看着她,他曾经冷冰冰地对她说,“你是罪人”。对她如此痛恨的他…真的会原谅她么?

第六章 木棉木棉几月开(1)

画扇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梦到了,他们久违了的昔日时光。

连年和画扇一起上学的第一天,连勇交代了好多事,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毛毛躁躁的,所以不甚放心,跟在俩人后面嘱咐了好久,唠叨得根本不像是在医院里寡言少语的祁大医生了。

连年懒得听哥哥那么絮絮叨叨,都说了整整一早上了,什么小心过马路啊,什么画扇中午一定要吃饭啊,什么连年你先送她上学再去上自己的课啊,他祁连勇没说累,连年听都听烦了。

他拽住画扇的小胳膊,大步就往门外跑,直到出了小区,才松开了她的小手。

侧过脸,连年就看见画扇一脸的戒备神色,少年的意气登时就涌上来了。

她不愿自己碰她不是么?那他偏要碰。

连年伸手痞里痞气地去摸画扇的小脸,画扇恍若惊弓之鸟地往后避,连年步步紧逼,嘴上还气呼呼地说着,“喂,我长得是有多凶恶啊,你至于这么怕我么?大哥抱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副德性?”

画扇小脸苍白嘴唇抿紧,什么都不说,只受了惊似的往后避,忽然,胳膊被眼前这个少年拽住了,连年好看的眉眼里盈满了怒气,恶狠狠地瞪她,“退到墙角了!你可别磕着,磕着了大哥就该收拾我了!”

连年要送画扇去新学校上课,虽然从家里出发得足够早了,但毕竟还是经不起随意磨耗的,眼看画扇对他防备得很,他看着她的小脸,裹着怒气冷哼了一声,回身先走一步,“快走吧!”

连勇交代过了,家里离学校不远,画扇怕车,连勇最近又忙得很,没法开车接送他们,这一段时间里,连年和她就步行去学校,不要坐车了。

连年对大哥这个吩咐其实没什么不满,他上学从来都是骑单车或者打车去的,如今有机会走走也不错。只不过,看着落在自己身后一步开外的画扇,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喂。”

画扇脚步顿住,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来,看着连年,不说话。

“你走快点儿行不行?”

画扇沉默,然后举步,步子明显比刚才大了一些。小小的瘦弱的身子,大大的步伐,很怪异的感觉。

又走了几步,连年再次发难,“你都不说话的是么?那去学校了怎么跟同学们玩?”

画扇又顿住了脚步,这次连眼睛都不看连年了,依旧不说话。

连年先是挺生气,转念一想大哥说她爸妈在车祸里丧生了,想来这一段还是在阴影里,不想说话也应该是正常的。想到这里,少年心底的怒气缓缓消逝了一些,但说来也怪,只要一想到她在大哥面前乖巧温驯的模样,再联想到在自己面前的抗拒与戒备,他就说不出的愤慨。

接下来的路程,就在两两沉默中度过了。连年生性好玩,闲不住,走了几步看见前头木棉树上的花开了,轻盈地跃了一下,就摘下了一朵花来。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回身就要递给画扇,回过头去,却见她像是痴傻了一样呆在当地。

她那双像是能看到人心底去的大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少年手里那朵花看。

连年先也是怔了一下,转瞬一想,她程画扇终究不还是个孩子么,看见花啊什么的还是会露出孩子的神情的。

“呶。”他把花递过去,“拿着。”

画扇却钉在当地了似的,依旧死盯着连年手里的木棉花看,也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

连年的手僵在了空气里,下一秒,素来被当成王子追捧的英俊少年脾气就上来了,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错,一把将手里的花朵捏得凌乱不堪,然后甩在地上,回头走了。

身后,一直盯着木棉花看的画扇,眼眶却红了。

木棉…妈妈,这里也有木棉花…

第六章 木棉木棉几月开(2)

从家里走到学校,连年认识到了一件事情——想要让画扇对他开口说话,基本上等于是痴人说梦。

他用黑曜曜如宝石的眼睛盯着画扇看了几眼,恨恨地想着,在我面前装哑巴?好,我偏要天天跟着你,看你能不能装一辈子的哑巴!

连勇之前已经给画扇新来这所学校的校长和老师打过招呼了,连年和画扇以后所在的这个班级的杨老师交接完毕,就把画扇交到她手里,准备去自己学校了。

走了几步,他没来由地回了一下头,居然看见画扇还没走,就站在教室门口,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霎也不霎地看着他。

连年这下心情好了,他也不急着去自己学校上课了,优哉游哉地踱回到画扇的身边,微微低下身子,不无得意地说,“怎么,害怕了?还是,舍不得我了?”

连年俯低了身子,距离画扇的脸极近,少年清新的呼吸就那么扑面而来,直直扑到了画扇绷紧了的苍白小脸上,甚至,连年看到画扇的睫毛都跟着他的呼吸颤抖了起来。

画扇别开脸,不与连年对视,小手却在自己背上的书包里摸索起来,好一会儿,手递到连年的面前,掌心里,居然是一块金凤成祥的蛋糕。

连年怔了一下,好看的眉毛一挑,问画扇,“给我的?”

画扇也不说话,似乎踟蹰了好久,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动作——她试探着拉过连年的手,展开他的手掌,把蛋糕放到他掌心上面,然后扭头就进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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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画扇的这块蛋糕,让连年一上午都神思不属的。

整整四节课,他都在琢磨那个小丫头怎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友善,送蛋糕给自己吃了。

哥们儿许远注意到连年盯着藏在书架后面的那块蛋糕看了好久了,笑着打趣他,“怎么,这块蛋糕是姚悦送的?”

姚悦是天研一中的校花,更是在天研一中与祁连年并称金童玉女的女孩子,他们之间的绯闻,早已是天研一中每个角落里都传开了的事情了。

连年摇头,不忘看许远一眼,“我和姚悦是什么关系,你最清楚不过了,你再开我玩笑,我可收拾你啊。”

许远也笑,“你们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啊,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天研一中所有的女生可都日盼夜盼地等着你出面澄清和她没关系呢!”

连年冷哼一声,“没工夫和你胡扯。”

许远见他又把目光移回到那块蛋糕上去了,不由地更加狐疑,他盯着连年看了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蛋糕盒子,手臂绕过连年的身子,把蛋糕给抢了过来。

连年清秀的眉宇里登时就盈起了怒色,许远笑嘻嘻的,“我看看,我看看这块蛋糕有什么稀奇的,让祁大少盯着看了足足一个上午!”

连年伸手要夺,被许远灵活地避了开去,许远将那块蛋糕好生检查了一遍,忽然在盒底找到了玄机。

他蹙着眉尖,把自己看到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谢、谢、你、送、我、木棉花?”

连年眉尖一跳,劈手就夺了过来,朝自己一上午都根本没注意的盒底看过去,不由地愣了。

在蛋糕的盒底,用小女生才会用的卡通胶带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笺条,便笺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生涩稚嫩的汉字,正是许远读的那句话。

许远蹙眉不解,祁连年是天研一中几乎所有女生爱慕的对象,他总会收到女生们精心挑选的礼物并不稀奇,但是…有哪个女生会笨到送给他一块蛋糕?!还写出那么丑的字?

许远越想越是唏嘘,连年清秀好看的眉眼里却莫名其妙地绽放出了笑意,那个小东西,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知好歹嘛。

许远见连年忽怒忽笑的,更加惊疑,再次伸手试图去夺连年手里的蛋糕,这次却被连年灵活地避了开去。

许远失笑,“谁送你的,至于那么宝贝么?”

连年敛了笑意,一下子就不稀罕了,随手丢给许远,“拿去吃!”

第六章 木棉木棉几月开(3)

一放学,连年慢悠悠地收拾书包,许远问他是回家还是去哪儿玩,连年说,“去附小。”

许远没听清,抓起书包就跟了上来,“去见谁,去见谁,带上我呗!”

连年想了想,带上就带上,反正那丫头也是个小哑巴,跟谁面前都不说话的。

到了附小,许远就愣了,“我说祁连年,你不能是…有私.生.子了吧?”

连年痞痞地勾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挂满了得意,“不是私.生.子,是私.生.女。”

他俩正在这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画扇的小身影出现了。依旧是来时的那身装束,但连年一眼就看出她的样子有什么和早上来时不一样了。

等到走得近一些,画扇一抬眼,看见连年了,当然也看见连年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就顿住脚步,不肯走了。

连年走上前去,许远也跟过去,画扇赶紧抱紧书包,神色像无措的小兽,企图挡住什么似的。

连年更加狐疑了。

他伸手去扯画扇怀里的小书包,画扇往后退,他往前,她再退。

连年本来就没什么耐心,一下子就恼了,他指挥许远,“抓住她身子!”

许远摩拳擦掌地就伸手抓画扇的胳膊,画扇眼看避不开,眼眶就红了,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很是为难了一下,然后一伸手,赶在连年抓住她怀里的书包的前一秒,把书包给扔了。

这下,连年和许远齐齐呆住了。

——画扇身上那件小小的雪白公主裙,正腹部的位置涂满了黑乎乎一层的染料,她本就个子矮小,那块黑魆魆的颜色衬着白色的裙子底色,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