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喀嚓一声,静静阖上了。

青灯听着窗外树叶婆娑的抖动声,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石榴花玉簪,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吧~

跟大家说个事儿,十月一号到七号千里出门旅游_(:3」∠)_

但是更新会照常,所以就又拜托存稿箱君了【存稿箱君:咩0v0?

虽然大家可能都忙没时间看文,但是千里还是会勤奋更新的

所以,大家要撒花好不好咩QAQ

☆、第六十二章

啪啦。

视野旁一方烧焦的高墙倾泻垮下,堆了他一身。

他模糊地抬眼,望着同样焦黑的天空,血腥太过浓郁,那暗沉沉的天穹几乎要滴出血来。

呼——

巨大的刀刃断了一半,插在身边土地里,他伸了伸沾满鲜血的手,够不到,便罢了,重新躺好,身上的数十支箭拉扯着血肉,疼痛逐渐变为一种麻木而模糊的东西,仿佛不曾疼过。

忽然有什么光亮,在身侧渐渐形成团。

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少女走到他身边,蹲□,睁着眼睛注视他。

他眼珠里的光慢慢退却,流血的嘴角提起一丝嘲讽的笑来,挤出干哑的声音。

“你来接我了啊。”

少女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鼻子里笑出声音来,哼哼地说:“…你喜欢的宫主,我一直替你守着,作为报答,从今以后你来守着我罢,这可是当初的约定。”

少女眼眸弯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战场上的风,呼啸着刮过低低的墙垣与淋漓的战场,掩了他最后一丝声息。

中秋过后,算是彻底入秋了。

净篁楼太远,青灯根本不知中原又是如何模样,白澪自从那一别后数月不见人影儿,听说是回宫了。她每日无所事事,斟酌一番,净篁楼地势诡谲,又身处云南深山,这地儿她不甚熟悉,贸然逃跑不大妥帖,不如静观其变再作打算。如此一来无事便在净篁楼中转悠,白澪下了令也无人敢拦她,见她的人都恭敬俯首,道一声神女大人。

这般模样,倒是与儿时相似,只不过她已经晓得所谓的神女,不过是一介祭品。

其间见到了春分,春分依旧是灰布的青衫,腰间一枚赤铜令牌——这方令牌神枢堂二十四节使都是有的,青灯见他在房前砍柴,便走上前打招呼,“你好。”

春分手中斧头一停,抬眼看看她,眯起眼笑了,“参见神女大人。”

青灯说:“我认识你。”

春分眨眨眼,青灯补充说:“在英雄大会上我见过你,你很厉害。”

春分摇摇首,“春分武艺生疏,与堂中其他比起不足一提,让神女见笑了。”

青灯说:“看你这般闲暇,接下来你们没有接到指令么?”

春分笑,似乎晓得她这是套话:“神女大人若是想知,大可以去问四殿下,”顿了顿,似乎犹豫了顷刻,道,“入冬他便回来了。”

青灯听了一时半会不知说什,实际上,她一直都不知道说什,她只觉累了。

天下如何,与她没有关系。

又过了一个月,青灯才听说了中原的消息。是在花园里散步时听厨房里厨子说的,他们与外头进货的家丁们聊天谈起。

武林各大门派,以紫剑山庄,毅照门,乐经庵,翔天教为首,上官与神枢堂暗中出力,围剿夜凝宫。然而此时,海上无妄城竟恰巧碰上海上大批倭寇入侵,仿佛事先说好了时间一般。

倭寇时不时进犯本是平常,但如此庞大人数与战力尚是第一次。

“哼,也不知那夜凝宫如何了。”

“四殿下的法子真不赖,说是倭寇,其实就是朝廷派下的官兵吧,打着倭寇的旗号罢了。”

“嘘,小声点儿…”

“这有什么,那夜凝宫本就魔教,造了不少杀业早该灭了。太过猖狂连圣上都有些恼了,将那宫主人头在城门口挂个三日都不足为奇。”

青灯立在一旁,听了半会儿,那些家丁说得轻描淡写,待他们用同样的口气说起今日吃些什么菜色时,她才慢慢走开。

又过了半月,风声传来。

说是那无妄城里大大小小住户居民,围剿之人以这些人来要挟夜凝宫束手就擒,莫徒造杀孽。夜凝宫那边如何反应尚不自知,只不过据说夜凝宫,的确是被破了。

夜凝宫被攻破了。

青灯听罢也不知如何感想,她仰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

下雪了。

她沉默着望着天,站了许久。

雪落了一夜,她体寒,房里堆了大大小小的火炉,第二天她慢慢转醒时,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她依旧装睡,那人不声不响走到她床前,身披一身风雪,站了片刻,手掌探了探她的额头似在试体温,收了手又离开了屋子。

她听见那人吩咐侍女多搬些火炉来,是白澪的声音。

晚上用膳时这才见了他,一身白衣坐在桌前,正在盛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她来了,他便将汤搁在她面前,笑容透过热气氤氲了些,“来,暖暖身子。”

青灯站在门口,身后是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夜色里朦胧了光阴与日夜。

白澪说喝汤,她便上前坐下喝汤,捧着汤一阵出神,道:“你且告诉我真话,堪伏渊他还活着么?”

白澪眉间微微怔忪,似乎未料到她如此单枪匹马开门见山,反问道:“小青灯希望他是死是活?”

“这很重要么?”青灯抿了一口汤,浓浓的枸杞乌鸡汤,味道浓郁,喝了暖身。

白澪定定看看她,说:“重要。”

青灯低头望了一阵汤,说:“我不知道。”她有些呆,抬头又望向白澪,这才说,“白澪师兄,你攻破了无妄城,是不是?”

“你打哪听来的?”

“骨瓷在哪里?”他要的本就是骨瓷。

白澪笑笑,“他很好,不用担心。”说着,他拿过青灯的碗又盛了米饭,说,“一切都快结束了,小青灯。”

一切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将结束。

即便在很久以后青灯会想起如今时,依旧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她的家乡只是历史滚滚河流中堙灭的一粒沙,而她,也只不过是一粒棋子,不管是堪伏渊还是白澪,都只是棋子,谁也不会记得。

白澪挥挥手,四下的侍女退去,关上了门,门外风雪呼呼,沉甸甸的压在枝头。

火炉里的火噼噼搫搫燃烧,一如十一年前她目之所及的漫天火海。

白澪望了望窗外,静了会儿,道:”小青灯,结束后,随我入宫可好?“

女人肩膀轻微一僵,白澪看在眼里,道:“骨瓷必然是随我入宫的,你是他姐姐,陪着他,他也好过些。”

青灯低头没有言语,心锫聊グ诐沃暗幕坝铩

数年前六大门派合力攻夜凝宫,失败告终。如今再次,即便是朝廷插手,她也不甚相信,那个男人会败。

问题出在哪里。

有什么与数年前那场不一样?

她抬头看向白澪,没有回答他,只是睁着依旧平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白澪迎上她的目光,“怎么了?”

“我在好奇,你是如何晓得这一切的?”青灯慢慢说,“顾家村的事,骨瓷的事,夜凝宫的事,你是如何晓得的?”

“小青灯…”

“你身后的人是谁?”

青灯直接一句,说的面无表情,她的腰杆挺得笔直,手搭在桌子上。

白澪听闻后面对面望着她,他将碗中的汤饮毕,搁下碗,叹了一声笑道:“你当真长大了。”

“你也变了,白澪师兄。”青灯垂下眼,“我不明白,你做至此是为何,又为何要去争个什么。做以前的白澪师兄不好么?”

她的声音低了,白澪站起来,走到窗边,窗严严实实地关着,不让外面的风雪透进,他背对着她,注视窗檐一丝雪化的痕迹,道:“跟你说一个故事。”

青灯抬头。

“以前有个孤儿,被抛在荒山野岭,一个男人将他捡回来,带回门派中照料,因为门派中他最为年幼,自己无子,男人对他甚是喜爱,悉心照料。一年后,那个男人的儿子出世了,他便将那个男孩挪至别院,将自己的儿子安置在之前那个男孩的屋子里,将那男孩丢给自己的师弟教导了。”

“那孩子天资聪慧,练武勤奋,性格稳重,年轻一辈中最为佼佼,深得长辈喜爱,师弟对他也甚是尊敬,而掌门也多有将庄主之位传给他的意思,之后那男孩长成少年,有了喜欢的女子,长辈也是欣然打算许配的。只不过后来,他的义父,即他的师父的儿子回来了,一切就变了样。”

“白澪师兄,”青灯小声说,“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白澪回眸,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儿子回来,武学技艺都比不过少年,于是那掌门便暗中将那少年骗至山洞,行使鬼谷黄岐之术,将那少年内力——悉、数、传、给——自己的儿子!”

青灯忍不住站起来,直直看着他。

白澪面色温和,眼底却渐渐结出霜来,“于是那男人的儿子——少庄主,成了真正的庄主,娶了那少年心爱的女子,武艺冠绝天下,好一个少年英雄,是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这里是存稿箱君0v0

千里说,开头死的人是谁很快就会说明的,但是大家可以猜一猜哦~~~

 

☆、第六十三章

“白澪师兄…”

“小青灯。”白澪声音轻了又轻,柔柔道:“那少年辛苦修炼十几年,只是一粒少庄主的精进丹罢了。”

“白澪师兄,”青灯忍不住开口,“白澪师兄,你别这样,那说不定只是误会…”

“能有何误会?”白澪依旧微笑。

“…”

她说不出什么来,身体一阵阵发冷。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白衣男子笑得几分苍凉,又几分狠绝,他一步一步走近青灯,落下阴影在她仰起的小脸上,“因为,我没有家世,我没有依靠,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孟天夺取我的一切,我的内力,我的武功,我的女人。离开紫剑山庄后我流浪两年,何为世态炎凉,何为人心险恶,一身武功尽废,你说我如何苟活?”

他微微眯起眼,笑容舒展了些,“可现在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小青灯,我是四皇子,真正的皇家血脉。我会将我一切夺回来,我会——得到更多、更多。”

语毕他猛地打开窗户,风雪如兽,呼啦一声扑进,将床帏吹得摇摇晃晃。

冷霜刺进肌肤里,青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身体抱紧了些,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他吐出的字句。

“小青灯,”白澪站在她面前,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我在很久很久以后,再想起时,才发觉谁是真正的对我好。”

青灯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心中紊乱。

男人往怀中摸了摸,伸手到她面前,青灯一看便愣住了,是个红色绳编织的蝴蝶挂件,朱砂的颜色褪去了些,显得黯淡无光,下头缀着的流苏末梢已经毛边,似乎有些年头了。

“这是你十四岁时送我的,你说你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儿,却记得家乡的习俗,凤灵亦或者是红蝶,是保平安的意思。”白澪低头说着,将蝴蝶挂件重新收入怀中,“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戴着。”

她当然记得,半年前,她还送过骨瓷一个。

“骗人…”

青灯后退一步,她眼眶有些酸涩地看着地面,摇摇头,“骗人,这种东西你早就应该丢了,那个时候你脑子里都是晴霜,你别拿这些话来套我瓷实。”

男人静静说:“我没有丢,我将它收在屋子里,离开山庄的时候,我带走了。”

青灯站在原地,她像哑了一样,没声儿了。

白澪又等了等,这才说:“一切结束后,我一定会找到让你活下去的方法。”

“…”

“这个世上,真心待我的人未有几个。”他关上窗户,伸手理了理青灯肩上沾上的一点儿雪粒,“我一个也不想失去了。”

“所以小青灯,别背叛我,好不好?”

……

夜深。

冬季的夜冷得无法言说,即便是极轻的风,也如冰冷的刀片削过脸颊。

如今想来,已经离他有些时候了,究竟久不久她也不甚晓得。盘龙印存留她身上的力量本就不多,天冷,四肢渐渐失去知觉。

即便如此,她仍旧努力呼吸着,裹紧身上的斗篷,在屋檐上跳跃奔走,雪仿佛吸去一切声响,只剩月夜中雪落如萤。

她悄悄潜进屋,手握紧了袖剑,一点一点靠近了床榻。

床帏厚厚拉着,待只剩三步便可触碰床帏时,里头突兀地传出声音。

“神女大人,请慎重。”

温和而稳重的声音。

青灯慢慢收了身形,站在原地注视床榻上的人起身,披上长衣后拉开床帘。

月色落下,勾勒春分平凡的轮廓,他依旧礼貌微笑着的,坐在床边,神情中无一丝一毫的惊讶。

春分笑道:“夜深造访,神女大人所为何事?这被四殿下看去了可不好。”

青灯将袖剑指向他平和的眉目,“骨瓷在哪?”

春分看了看她黑暗中泛着银光的袖剑,笑道:“神女大人觉得,这便可威胁在下说出?”

“是,我不是你的对手。”青灯自言自语般轻声,下一句加重了语气,“但倘若这样呢?”

她一个反手,将袖剑搁在自己脖子上,神色如春分一般平静,眼睛紧紧盯住他,重复地说了一遍:“骨瓷在哪?”

春分眯起的眸中收紧一分,他坐在床沿,静默片刻,同样重复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神女大人,请慎重。”

“你知道骨瓷在哪里,告诉我。”青灯认真地开口,黑暗中她的眼睛发出微微亮光,如雪地里的幽幽萤火虫,“一剑刺进我心口,可能还不会死,可如果切掉我的脑袋呢。”

她嘴角竟咧开一丝惨淡而柔和的笑来,将剑锋往自己纤细柔白的脖颈贴近了一分,渗出一条细细血线,“我死了,四殿下恐怕会很难办吧,春分节使?”

房内一时间寂静,只有窗外的雪依旧轻盈地落,落在屋檐,结成了白色的霜。

青灯几乎将自己的袖剑搁在脖子上半柱香的时间,床那头才传来春分沉沉的声音,“神女大人,你疯了。”

青灯心里舒口气,自嘲般笑了笑,“告诉我罢,春分节使。”

骨瓷并不在净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