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有个护士阿姨,睡不着的话,可以找她聊聊天。”

随曦犹豫:“可是奶奶…”

“如果你同意的话,小叔会给你奶奶说明情况,如果你想回家…”

“不用了小叔。”

她知道他很忙,哪有时间送她回家,可让她一个人回去,经历了方才的一幕,她不敢。

“我睡这里。”

“好。”季景深起身,走开几步打电话,征求了奶奶的知情并同意后,他挂断,回来重新蹲下。

“来,我们去值班室。”

随曦点头,撑着把手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他走。

15、第十五章:

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数字即将走向11,偌大的病区还有病人或护士走来走去,看起来忙碌异常。

季景深带她到护士台,有人埋头在整理东西:“邵护士。”

邵护士抬头,起身:“季医生。”目光下移至站在季景深后侧的人身上,女孩子看起来很年轻,没穿医院病人特有的病服,邵护士一时半会儿不能确定身份。

“很忙?”

邵护士收回视线:“…现在还好。”

季景深侧身,低声让随曦上前来:“一会儿可能要麻烦你个事,帮忙看一下她,路上雪太大,她一个人回家比较危险,所以今晚让她睡一下值班室。”

“好,没问题。”

随曦见状,接口:“谢谢姐姐。”

邵护士也是有家有室奔四的女人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叫姐姐而不是阿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季景深带她去值班室。

毕竟只是个临时休息的场所,值班室的装修和配置相对都比较简单,除了靠墙而立的高低床,就剩一张桌子和几条椅子,上面摆了些生活用品。

“上面那张床放了东西,你困了就睡下面这张。”季景深简单交代,看了眼腕表:“小叔去忙了,你自己在这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明天早上下班送你回家。”

“好。”

季景深走了,空荡荡的值班室就只有她一个人,静的连心跳都清晰可闻,随曦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撑着下巴无事可做。

早知道今晚要睡在这里,应该把作业带过来做的,或者带本作文书看看打发时间也行。

手机还有一格电量,如果不玩应该能撑到明早回家,随曦侧趴着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边传来咔嗒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怎么坐椅子上?”邵护士从别的地方抱来一床被子,厚厚实实地铺好,笑道:“看你怪冷的,给你加床被子。”

“谢谢姐姐。”

“客气什么。”邵护士忙了一天难得喘口气,在随曦对面坐下,试探问:“你是季医生的…”

“他是我小叔。”

邵护士恍然大悟:“家里有个医生特别好吧,一点小痛小病犯不着上医院一趟,问问就知道怎么办了…”

随曦没解释两人之间并非亲叔侄的关系,就点头附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期间邵护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累的满头大汗。

“今年这雪下得是真的大,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停,”邵护士无奈,“咱们医院本来床位就紧张,碰上这种自然灾害,增加的负重真的是成倍翻。”

“这几天摔伤的还有出车祸的特别特别多,几乎每个科室都忙废了,人手根本不够。别说病床满了,现在压根是不够放,我下午去了趟骨外,病床都安排到走廊上了。”

“这么严重啊…”随曦错愕。

“可不是,咱医院上下有好多医生和护士彻夜没睡,困得眼皮都打架了还在收病人,有什么办法?”邵护士努努嘴:“比如季医生,他都通宵两个晚上了,今天白天还临时加了台急诊,那人在路上骑自行车摔了摔成肋骨骨折并发血气胸,现在就在隔壁病房躺着呢。”

这个随曦知道,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是刚下台,来接她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些浓的消毒水气味。

“你们都很伟大。”随曦心生敬意。而就是这一刻,一个念头很意外很突兀地在心底出现。

以后有点想从医了,也想成为和他一样厉害的医护工作者。

邵护士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闻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可别这么说,都是份内工作,医生和护士为病人服务,天经地义。”屏息听:“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你困了就睡吧,我去忙了。”

说完没等随曦回话,邵护士急急忙忙就推门出去。悉悉索索的响声透过打开的门缝传入,再止于关闭,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00:03,有一点点困。

脱掉鞋子,随曦爬上/床,床板很硬,隔着垫被都咯的腰难受,她索性翻身侧睡,心里默背着前几天刚学的文言文,慢慢意识消沉,陷入梦中。

季景深抽空中途回来时,邵护士正从值班室出来。

“她睡着了,”邵护士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说,“女孩子果然是文文气气的好,我女儿个皮猴子要是能有你侄女一半文静,我就谢天谢地了。”

季景深哑然失笑。

“那我去查房了,你进去吧!”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等邵护士走远,季景深小心翼翼开门,扑面而来的黑暗一瞬间难以适应,他反手关上门隔绝嘈杂声,背靠着适应了会儿,才得以看清。

大概是侧睡,被子耸的有些高,他左右看了看,帮她掖好被角的缝隙,再无声出去。

清晨六点,天光微亮。

连续通宵两夜,总算有别的医生临时过来顶,季景深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回家一趟,大抵是困过头了,他眼下还挺清醒,叫醒随曦后,带她下楼出医院。

纷纷扬扬的大雪比昨夜要小了不少,马路两侧的人行道上白茫茫一片,还没留下脚印。趁季景深招手拦车,随曦溜到上面去玩,她穿的是雪地靴,鞋面很快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但她毫不在意,左浅一脚右深一脚,一个人也玩得很起劲。

冰雪天路上车辆本来就少,路过的出租车更是少之又少,季景深拦了好久才有一辆空座,一回头,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随曦蹲在树旁,眉眼低垂认认真真在堆雪人。

“曦曦,走了。”他扬声。

随曦听到,拍拍身上和头发上落得雪,站起来。

先送她回家,季景深向司机报了地址,目光一转才注意到她湿漉漉的双手,有几根手指甚至已经冻得发青,他拧眉,抽了餐巾纸让她把水擦干净。

“带手套了吗?”

“没有。”

话落他眉头皱的更深,摸摸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有没有,这一摸还真有,一直放着几乎不用。

“戴上。”

季景深把手套放到她膝盖上,监督她戴好。他的手套大,而她的手小,塞进去前端还有一截是空的,软软搭着看上去挺滑稽,他眼里忍不住有了笑意,移开话题:“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护士姐姐怕我冷,特意给我加了一床被子,特别暖和。”

他放心,没再说话了。

他沉默,她自然也是,无聊低头玩手套,玩着玩着突然想到昨夜那个姐姐说的,趁他阖目休息的时候,悄悄瞥了他几眼。

黑发微乱,贴近额头的一些还湿着,想来是洗脸时不慎沾上的。眼下有青黑,脸上的疲惫不用细看就能觉察。

熬了整整两日两夜呢,她心想。

安全起见,司机开得很慢,许是没人说话司机觉得太过安静想提提神,手一抬开启了广播,优美的女声瞬时充斥了整个车厢,播报着这场冰雪灾害的最新情况。

“我们可以看到,这一条路上到处都是冰,甚至有不少车辆被冻住动弹不得,交通部门已经安排相关人员进行处理,但是路面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听到这里,司机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真是作孽”,随即把广播频道调到了音乐台。也不知道是什么歌,大概正到高氵朝,尖利的男音放声嘶吼,随曦听得耳朵痛,余光瞟到身侧的人剑眉紧蹙,小憩片刻都不得安宁,她想了想,快速在手机上打了一句话,拍拍司机。

司机转过身,对上随曦请求的目光,再看了她写在手机上的字,默不作声关了音乐。

车厢里恢复安静,随曦低下头悄悄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

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程,硬是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随曦下车,没立刻关上车门,弯腰朝季景深挥挥手。

“小叔我进去了。”

“再见。”

季景深目送她上楼,还有些困顿,他捏了捏眉心,给司机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这一场特大雪灾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等过去,没多久就进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刚过期中考试,成绩不错发挥稳定,随曦心情好难得松懈,后知后觉发现程晓婷和季律之间出了问题,她私下问程晓婷,才知道是一瓶矿泉水惹得祸。

“我屁颠颠穿过大半个学校去超市就为了给他买瓶水,他倒好,我一回来就看见他接了别的女生的水,当时气得我真想踹死他。”

对此季律表示很无辜:“拜托,她口中的别的女生,给我们篮球队每个人都分了一瓶,她明明也看见了啊,又不是只给我的。”他无语:“讲真我是不懂她的脑回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莫名其妙。”

随曦:“…”

“啧,不说这个了,想到我也生气,”季律哼了哼,“跟你说一个最新消息,我从我爸妈那听来的。”

“什么?”

“我小叔现在年纪正好,我爷爷有意向给他介绍对象,听说女方是教师家庭,就比我小叔小一岁,好像挺漂亮的,不过我还没见过。”

“介绍对象?”

“是啊!”两人走进小区,季律继续:“谁知道能不能成,我爷爷这段时间三天两头给小叔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但我小叔忙着呢,也不知道是答应了没…”

说到这里,两人恰好拐弯,季律远远看见自家楼道下站着两个人,眯眼定睛一看:“咦这不是小叔么,他今天回家啦?”

随曦一愣,跟着望过去,尚未寻到季景深,先被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吸引了目光。

“曦曦?这么巧?”

16、第十六章:

奉父亲的命过来吃个饭,碰到随曦向妤心还挺意外的,等走近:“你住这里吗?”

随曦点点头,眸光一转,自觉叫人:“小叔。”

季景深嗯了声:“你们认识?”

“认识,曦曦去年经常来我家上强化补习课,”向妤心歪头,“说起来你也是我爸的学生,那曦曦算是你学妹。”

随曦才知道这回事,有些惊讶地眨眨眼。

小叔也是向老师教的?真巧啊!

向妤心看时候不早提议上楼,在走之前,她揉揉随曦的脑袋:“下次见,有空的话来我家吃饭,我爸可想你了。”

升初二时学校给她们班换了个语文老师,说起来她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向正英了。

“一定。”她答应下来。

回到家奶奶还在烧菜,随曦洗干净手过去打下手,吃过饭她洗了碗,回房做作业。自从进入初中,作业都比之前翻了一倍,每晚几乎都要做到十二点。

敲窗声很轻,随曦沉浸在数学题里,好半晌才听到。

“还以为你睡了呢,明明灯亮着。”季律咕哝。

“找我有事?”

“有啊,有几道题不会做。”(???)泡(???)沫(*ˉ?ˉ*)ok!!书?(?.????????????????????????????????????.?????)?阁??????

随曦伸手接过季律递来的作业本,看了眼他用铅笔圈起来的几道,随口问:“小叔不是在家?你问他更快啊!”

“我小叔哪有空,忙着招待人呢,我爷爷刚刚还让他带人出去散散步,”季律摆摆手,蓦地咦了一声,“这么说我好像很快就要有婶婶了,是吧是吧?”

“…”

“肯定是的!”季律自言自语,笑成一朵花:“又要多一个人疼我了…”这种事,简直想想都美好啊!

相较于季律的乐开花,随曦倒没什么太大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是向妤心,又觉得似乎真的挺好。

季律想象完,发现对窗的人好久没说话了:“曦曦,你在想什么?”

“啊?”随曦扯回神,摇摇头说没事,指着每道题简单把思路说了一遍,递回去:“你再试试。”

“哦,好。”

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开着窗户徐徐凉风吹过还挺舒服,季律趴在窗框上做题,短信铃声忽然响了下,他眼睛亮起,迫不及待地摸过手机查看,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发来的,脑袋瞬息耷拉下来。

这变化恰好被随曦收入眼里:“在等晓婷的短信吗?”

季律一僵,结结巴巴:“哪…哪有…”说罢他自己又沮丧,承认:“好吧,确实是,你怎么知道的?”

随曦不答反问:“还没和好啊?”

“和好什么啊,她都一天没理过我了,明明错的人是她…”他无语,“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毫无理由就吃醋啊,整的我莫名其妙好像还是我错了一样。”

“你自己都知道她是在吃醋。”

“我是知道啊,但我思来想去我没错啊,为什么最后道歉的成了我?”

随曦听得无奈:“女孩子是要靠哄的啊,而且晓婷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你先低头好好跟她说,我保证她会反省自己的错误,而且你换个角度想,她那么在意,不也是喜欢你的表现吗?”

季律一想也是,缄默片刻,似是发现什么,忽的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还有你,”季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居然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重点还劝说成功了,他八卦地问:“曦曦,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说说看,哪个班的啊?你季律哥哥给你把把关。”

“…没有。”

“别害羞啊,这儿又没人偷听,你说出来,我不告诉别人。”

随曦急了:“真没有啊!”

“好吧!”季律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随曦懒得再理他,关窗:“我做作业了。”

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季律倍感无聊,嘟囔了句“小屁孩”,也合上了窗。

气温升高慢慢步入夏天,离初三中考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随曦虽然才初二,但铺天盖地的压力依然让她无法放松。

到校后班主任便通知第二节下课全校师生统一在操场集合,这会儿铃声刚响,一向爱拖堂的数学老师难得停下粉笔,飞快布置了今天的作业。

班主任等数学老师离开,走上讲台拍拍手:“男生一队女生一队,赶快门口排好。”

随曦跟程晓婷走在一起:“今天周二呢,怎么要集合?”一般升旗仪式和全校会议,都是放在周一的啊…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因为地震。”程晓婷小声回。

“地震?”

“你回家都不看电视的吗?昨天四川地震了,现在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放关于抗震救灾的新闻,死伤很多人,特别可怜…”

这两天忙着复习,随曦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此时此刻她心里对地震还没有很强烈的概念,只大概知道它的危害,直到学校公放了昨日地震的画面。

一刹那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尽管拍摄画面很模糊,但依旧能清晰听见人们的尖叫和哭喊,房屋倒塌灰飞烟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昔日平和温馨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千疮百孔。

台上有老师神情悲痛地讲述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耳边充斥着同学们压抑的哭声,随曦低下头按住泛红的眼眶,难以言语。

这样难过的心情一直至放学才稍稍好转一些,随曦回到家,奶奶在厨房做饭,客厅里电视开着,播放着灾区的实时情况,大量警力、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前往汶川,齐心协力救助被困在废墟下的人,然而伤亡数字仍然不断在更新,毫无停止趋势。

“曦曦,进来一下。”

随曦哎了声,快速抹去眼角冒出的泪花,若无其事:“奶奶,怎么了?”

“烧一壶热水。”

随曦拎起热水壶去装凉水,刚通上电半分钟,便听奶奶深深叹息:“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啊,刚雪灾过去,地震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今年可是奥运年呢,老天爷要对中国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