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神奇的是这家伙似乎还长了狗鼻子。

每每她兴致来了想做点新鲜花样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这家伙都会“刚好”来相府做客,天知道,他每个月大概会“刚好”个十几回,他那个王府八成都快长草了。

看见那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酱料和玉米上的黑灰,夭红还是笑了,好像一只吃的欢实的小猪哦,哪里看得出这是个王爷呢。

司空图的父亲是武将。那个时候的虞国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盛,当然也没有现在的太平,为了抵御外族的侵犯,也为了扩大安定虞国的疆域,先代兰陵王常年征战沙场。

兰陵王妃本是个坚韧的女子,忍受着长年与心爱的丈夫分离的寂寞,尽心竭力地照顾好儿子和整个王府,让丈夫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就是这样的操劳和忍耐,把她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磨损的更加虚弱,她甚至没有听到自己丈夫的死讯,因为,重病的王妃和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几乎是在同时停止了呼吸。

幼年就继承了王位的司空图大概已经记不得那段遥远短暂的,被父母宠爱的岁月了。

当时已经育有一子的渚英夫妇怜惜这个幼年失怙的小小王爷,有大半的时间,司空图是呆在这个热闹温暖的像家的地方的。

但是,当小小的男孩子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充满记忆的王府里,安静的对着月亮的时候,那种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空虚和无处凭依的寂寞应该是非常恐怖的吧。

“结果那两个人就没有再来找你了吗?”司空图啃完手里的这根,伸手又摸一根的空档,闲闲问了一嘴。

“有哦,怎么没有。”夭红把吃饱饱想睡觉的宝宝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

?嘴巴又满满塞起来的司空图好奇的看着夭红。

无奈的皱眉,仰头望望天,夭红开始回忆。

也不是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第二天的晚上,徐离敛就翻墙来了。

看到挂在树上的男人,夭红也没什么惊讶,只是把手里的书放下,平静的看着他。

徐离敛没有表情的盯了她半晌,几度欲言又止。

想来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他过去的生命里恐怕还没有遇到过。

不过最后他还是问了:“你不想嫁给我,是因为喜欢了师弟吗?”尴尬的语气,很能唤起普通人的怜悯内疚。

夭红倒是笑了出来,不过小心的把笑容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男人,是很容易恼羞成怒的。

“如果这样的理由能让你接受,你就这样认为也可以。”

徐离敛有一瞬间的疑惑,他不能明白这个女子的想法,即使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

夭红也没有指望他会明白,毕竟两个人之间隔着千年的代沟,再说,就算是近在身边的人,你也未必会了解他全部的想法。

“你是说,你并不是因为师弟或者别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想嫁给我吗?”徐离敛试探地说出让他不太能置信的话。

出身名门,年少有为,又是英俊不凡,风度翩翩。这样的男子无论眼界再怎么高的姑娘见了,大概都会死心塌地吧,而最好的例子就是晓风公主了。

这样不咸不淡的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女子,恐怕是他生平仅见,更何况这女子还不是因为喜欢了其他人,仅仅是不中意他而已。

看着徐离敛有些受到打击的俊脸,夭红忍笑忍得很辛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一下子就可以抓到重点。但是再怎么精明强势,感情上,这也不过是一个被女人宠坏了的小孩子。

“其实不是针对你的。”夭红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起来,不管怎么说,人家对你付出感情,是应该得到尊重和珍惜的。

“令师弟那么信任你,相信你一定对我的事情所知甚详。”不然的话,只凭那一面,应该不会让这个高傲的世家公子如此见猎心喜。

“像我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打算再出嫁。”夭红向徐离敛摇头,示意想要开口的他听自己说完。

“喜欢的人,我嫁过了。”虽然那是渚莲喜欢的。

“贤妻良母,我做过了。”虽然大半是渚莲做的。

“你可以说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我的确是厌倦了,不只是怕,是厌倦。”灵魂虽然换了一个,但是身体却会记住曾经的伤痛。

“在那个让人无能为力的泥沼里挣扎,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的绝望感,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也许你会说你是不同的,但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身在一个温暖的巢穴,出去的话可能是柳暗花明,可能是无底的悬崖,可能是漫漫的黄沙路。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不选呢?绕了一大圈,受了一堆伤才能回到巢里,我为什么一定要再去做选择呢,就保持现状不行吗?”呆在这个温暖的窝里,哪怕多一天,都是好的。

徐离敛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受过情殇,也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烈火春风的女子内在竟然是千疮百孔。

虽然出身让他天性里带着高傲和霸气,但是年少掌事的经历却让他比常人更加的理智冷静,他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对着夭红平静中隐着淡淡沧桑的脸,他有一种雾里探花不知深浅的感觉,仿佛一脚踩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

年轻的女子受了伤,被丈夫无视,会有这么冷静利落的斩断情丝吗。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怨恨和哀愁,只有深深的平静。她是真的眷恋着这种平静的生活,甚至有种溺水者抓到浮木的感觉。

他看不穿面前清秀年轻的女子,灯影里她幽幽的乌亮长发,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什么。

徐离敛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的束缚了,有什么细细的绕上了心头。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对不起,我会再来的。”

夭红看着那个微微沉重的背影腾跃而去,摇了摇头,苦笑了。

好像是起了反效果呢。

“哥哥,下次不要放人在府里乱跑好不好,人家万一在洗澡怎么办?”朝着虚空扬声说。

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渚华哈哈一笑。

就是这样了。

司空图努力的把嘴里的玉米全部咽下去,噎得眼睛湿湿的,睫毛上挂着泪水。

夭红很无力的帮他拍拍背。

“不如你嫁给我怎么样?”好不容易逃脱被噎死的厄运的司空图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夭红要笑不笑的斜斜瞪他,突然摆了一个妖艳的表情凑过去。

司空图被吓得猛往后窜了三尺。

得到一枚超级白眼。

好吧,掏出丝绢低头擦手擦脸,司空图无言的承认,这是个蠢主意。

21~

不知道那夜夭红的话到底在徐离敛心里搅动了什么浪花。他倒是真的没有在半夜翻墙而来过了。只是也没有安生,每隔个三五天就会上门拜访一次,见不见得到夭红也不在意。常常备了精而美的礼物差人送了来,玉环,玳瑁,绸缎,罗扇,件件都非俗品,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情意。

这种虽称不上张扬却矜贵奢华的追求,让都城大半的女子都烧红了眼睛。

倒是夭红每次只是淡淡的一笑,让人把东西好好放进库房收着。

渚相和夫人先后探问夭红的心思。

夭红说:“年轻人闹意气罢了,有什么呢,时间久了就淡了。”一面笑得清风明月的,让人大摇其头。

可是徐离敛的追求却直到秋季来临也没有降下温度,直是要势在必得的。

又妒又羡的火烧得都城的女子们心都碎了,见识了这样的男子,还有什么人看得入眼呢。可是,更让人心头火起的是,那个被这样热烈追求着的女子竟然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别说是假以颜色,便是只言片语的信笺也不曾回过。求之不得的渴慕渐渐变成了毒火,无数的风言风语满天而来,攻讦着那个被她们深深羡慕着的女人。

夭红听了只是一哂,骂得难听又如何,心里面想的男人会回头看你一眼吗?嗯,也许会,不过那也该是怒目而视吧。

容易移情别恋的人,要来何用?

不容易移情别恋的,这样做不过是白白惹人讨厌罢了。

夭红摇摇头,果然是一群吃饱喝足没事做闲出屁来的千金小姐富家太太。

但是她不在意,家人的处境还是要顾。父兄在朝堂上,母亲在贵妇中都有自己的面子在,容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想到这些,夭红微微踌躇了。

不想渚相夫妇看了出来,大笑。

“在家抱孙子还来不及,谁耐烦和那些个人搅和。”渚夫人道,“再说,有你爹的面子在,谁敢不给我几分薄面呢?”

“就是,你要是真的铁了心不嫁给那个小子,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渚相捋捋胡子,正好成全了公主和皇帝的心愿,那只老狐狸现在八成在偷笑。

夭红于是放下心来,也笑了。

站在流言吹捧的上风处,徐离敛的心情很复杂。

不是不愤怒的,但是愤怒里又掺着心虚,这种结果难道虽然不是他刻意为之,但是难道就没有他的放纵吗?

和开始时的天真妖邪不同,现在的夭红像深不见底的水,怎么击都不起浪。

坚持不懈地上门拜访,十次里面倒是有七八次见得到,但是十足的彬彬有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半点暧昧也没有。

若是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倒也罢了,偏偏师弟去找她的时候,她多半会点头跟着一起出门。远远的缀在后面,看着男装的夭红自然随兴的和师弟同行,仿若一对璧人,徐离敛的心里纠结着,说不出是酸是苦。

但是却放弃不了,什么风度,在这种关头全都是扯淡。

所以当流言乍起的时候,愤怒之外,徐离敛的内心产生了连自己都要鄙夷自己的激动,甚至暗暗的期待。

那种龃龉的心思,徐离敛每每想起来都要咬紧了牙。

“这样好吗?”白碧宇柔声问,余光里看到人群里的熟悉身影。

夭红慢吞吞的吞下了嘴里的食物,舔舔嘴唇。

“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漫不经心的语调,“我跟他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过意不去,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白碧宇没有被刺激到,反而低低的笑了,“就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来找你啊。”

夭红挑眉。

白碧宇没有回答,把夭红捧在胸前的一堆杂七杂八接了过来,空出一只手,牵起来。

夭红看他一眼,也不挣脱,随他去。

两个人拖拖拉拉的在人群里挤挤撞撞,亲密的身影刺痛了身后人的眼睛。

一个是张着旗鼓来追,一个是不动声色的缠。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胶着了。

徐离敛不肯退,夭红也不松口。

而另一头和白碧宇虽然十分相合的样子,偏偏两个人又都没有任何表示。

演戏的不急,一旁看戏的也就不客气地给他看下去,顺便顺水推舟,敲敲边鼓。

可是,突然一天,一颗谁也没预料过的石头打破了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那时夭红正在厨房里很有兴致的挥舞着铲子,一边做东西,一边想像大家吃东西的样子,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前提是如果不被人打断的话。

“小姐,小姐——”一头汗的小侍女喘喘的跑进来,声震山河。

夭红被惊的手一抖,撒了一堆盐到菜里。

啧,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封,封——”

“风?”

“封将军上门求亲来了!”

“…”

二十二

小侍女描述了封惊云前来“求亲”的架势。

用马车招摇的运来的大批礼物,引来无数的眼光。

就连普通富贵之家的下聘都没有这么夸张,小侍女在心里暗骂,一面小心的觑视着小姐的表情。

本来就有很多不利于小姐的流言,这下应该会被传得更难听了。那个将军不是只喜欢公主吗?为什么一定要来招惹他们相府的小姐呢?太过分了!

夭红一面听着,一面把锅里加了太多盐的菜盛出来,余光瞄到小侍女忿忿不平的脸,笑了出来。

“是娘在招待他吗?”

“老爷和少爷也在,封将军来的时候刚好老爷和少爷回府,现在他们全都在前厅。”小侍女看着小姐平静的笑容,微微诧异。

看来是有备而来呢。夭红心道,果然来者不善,可怜爹娘和哥哥,现在一定很不爽。

拎起一片菜叶放进嘴里,啊,还真咸。

夭红吐吐舌头,眼睛转转,虽然咸了,可也不能浪.费。

快乐的朝小侍女招招手,附耳过来。

想把一个人五马分尸却还得笑脸相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正在厅堂上的每一个渚家人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简直憋得要内伤。

封惊云坐的板板的,脸也板板的,上来就非常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然后?没有然后啦。然后他就这么直不隆冬的盯着渚相夫妇,一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的样子,很是理直气壮。

他XX的。

渚英的肚子里一篇精彩的国骂几乎顶到嘴边。想他的兄弟温文儒雅,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开化的东西,可怜他痴情的小女儿,居然就折损在这个石头一样的男人手里,这口气他还没有咽下,现在这小子居然好狗胆还敢上门提这种痴心妄想,真是欺人太甚!

渚夫人睨了一眼渚英近乎狰狞的笑容,轻轻的拍拍丈夫的手,安抚他快要失控的情绪。

但是转过头来对着封惊云时,也忍不住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这孩子,实在是太让他们寒心。

“封将军,多谢你对小女的抬爱。但是婚姻大事,怎能草率,等我们和小女商量过以后再给你回府如何?”温温柔柔的语调,看似商量,却疏离淡漠的透着冷冷的拒绝。

“不用商量了!这件事没有人会答应!你可以走了,把那些东西也一并带走!”还不等封惊云有所反应,渚英就忍无可忍的跳出来大吼。开玩笑!他堂堂当朝一品大员,位极人臣,根本用不着跟这种不入流的小子客气。

本来他和封惊云的父亲结义情深,封惊云少年失怙,虽然相遇之时已经战功累累,做了将军,但想必也曾经吃了不少的苦。他耳聪目明,自然看出这小子眼睛里只有晓风公主,本想着要是能成就一段美事也好,至于两家的婚约,那都是多年前口头上随意定下的,算了也就算了。谁想到他居然真的上门求亲,而女儿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对他一往情深,无奈之下渚英也就允了他们的婚事,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是,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好好的一个白荷般娇柔宝贝的女儿,竟然就…

看在已故的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分上,他才让那个没了良心的小子安稳的活到今天。但是,妄想他在把女儿交到他手上,那真是死都不要想!

封惊云当然感受得到渚家人不善的语气和怒火,不过他并不在乎,就像他也不在乎是不是能娶到那个“夭红”一样。对他来说,只要“夭红”不会嫁给徐离敛就可以了,方法有很多。

渚华冷冷的盯着封惊云面无表情的脸,暗暗咬牙。

渚夫人拦下了暴跳的渚英,但是火药味浓厚的厅堂里,气氛还是紧绷到一触即发。

跑到门口的小侍女被这种气氛吓得僵硬,颤抖的蹭到夫人的身边,低语了几句。

渚夫人惊讶的扬眉,转念一想,便放松了下来,还有些想笑的意思了。

让小侍女下去回复,渚夫人一脸和蔼的看着封惊云,道:“红儿正好准备了膳食,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也好有个机会让红儿和你交流一下,你看如何?”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渚英父子惊归惊,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那个小魔头的主意,不由得脸部抽筋。

倒是封惊云明显不太能理解这个突然峰回路转的“好运气”,总是冷冻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点愣,虽然马上变回那个冰冰冷冷的样子,还是被有心人逮到并且大肆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