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睿蹭车失败,只能站在原地摆了摆手,顾怀露刚要弯腰进去,秦朝辰却在她的身后清朗出声:“顾小姐。”

她闻言回过头,霎时就与那双安静澄澈的眼睛对上了,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就如同被一场霜雪侵袭过后的湖水,平静安然的让人忍不住望着,再望着,望进去。

“假如你有时间,我有一处喝茶的地方,想请你一起去。”

秦朝辰神色清然,一番模样让人根本没法拒绝,顾怀露条件反射般就答应下来:“…好,那我们再联络。”

温热又冷冽的气息就在她的身前,顾怀露抿了抿唇,不敢再去看对方,迅速地钻进了车里。

韩谦睿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看着秦朝辰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想到过了几天,秦朝辰还真联系她了,他们约好这周六出门,他会亲自开车来接。

…居然像一个约会,顾怀露不得不多想,自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否有何不同。

这晚,堂姐顾妍来家中吃饭,她特意提早从公司回来,路况也是畅通无阻,气候一天比一天温热,窗户外面是即将来临的落日,伴着徐徐微风,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之后,顾怀露进屋就见到了有一小阵子没见的顾妍,对方轻盈地小跑几步,过来抱住她的腰,笑呵呵地说:“我家的露露小公举,可想你了。”

“想我还不早点回来,还在国外鬼混。”

“我哪里是去混啦,大哥在多伦多的分公司有很多事要我帮忙处理。”

顾妍在她的亲哥哥顾泰执掌的分公司工作,也是顾家的家族产业,他们四位小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笃厚,牢不可破。

“不过…我趁着这段时间还是调整了一下心情。”顾妍拉着她到沙发处坐下,拿起桌子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小堂妹:“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白源,好不好。”

“你怎么不去见他?”

“我才被他拒绝过一次,哪有这么厚的脸皮去啊。”顾妍笑了笑,面带苦涩,“可是我又放不下他,真是太魔障了。”

顾怀露让家中的阿姨去斟茶,顺便小声揶揄:“富家小姐和穷小子的故事,总是这样浪漫苦情的。”

顾妍抿了抿唇,气质娉婷又娇柔,“我以前也觉得,喜欢上白源就是我最大的错误。可是,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国外,想了很多,我又想通了。感情没有对与错,它有时候就是激烈和疯狂的。人类本身很难做到‘拒绝’,试图用理智去克制,大部分情况都会失败的…”

顾怀露不曾亲身遭遇过,但也写过很多类似的故事,也许这世上总是有这样一个人,你在面对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温软似小白兔。

顾妍笑眯眯地,似乎对这份艰难的感情,还是保持乐观:“就像你和我说的,你的新坑《红尘三千》里,沈红尘和白长安,一个是铸成大错、放出三千妖怪的‘罪人’,一个是被占了身体的高僧,亦正亦邪的‘妖怪’,他们明明应该相爱相杀的,可还是相爱了。”

可惜,他们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大团圆结局,顾怀露心中补了一句,但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还是从心底盼望着顾妍的恋情能开花结果。

顾妍拍了一下手,柔声说:“一会再聊吧,先去吃饭,我都饿坏了。”

顾怀露见她心情还是不错的样子,心里也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这几天就抽空去看看白源哥,保证给你把礼物带到。”

很快就到了周六,S市在夏初之际,如果遇上太阳极为晴好的日子,已会令人感到些许闷热。

秦朝辰接了她之后,利落地开车上路,窗外是一片光芒璀璨,他微微侧过脸,窗外一侧的光线照进来,正好照亮他半边清俊的眉目,一时如遇繁花盛景,比之外头的晴空还要令人瞩目。

两人突然对视,她的耳根发烫,面上还是淡定地扭过了脸。

“你会不会觉得热?”

顾怀露被一句话戳中了某些心思,难得反应迟钝:“…啊?”

秦朝辰笑容浅淡地解释:“我刚才开到半路发现,制冷系统出了问题。”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将四扇窗户都打开通风,好歹车子里的温度没那么高了。

“不会的 ,我还好。”就算感觉热也不是天气的锅。

“我已经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换一辆车,一会开去我们喝茶的地方。”

听他这样说着,顾怀露看了一眼高架上的指示牌,她想了想,有了一些小心思:“秦先生,这附近有一家4S店,白元昊的哥哥就在那里上班,你方便的话,不如先把车开过去,再让司机直接到那边去取?”

秦朝辰面色微动,但还是应下来:“好,不过…”他柔缓地对她笑着:“你可以不用再叫我‘秦先生’了,实在有点见外。”

顾怀露听得心神荡漾:“也对。”

“前面一个出口处就下去吧。”

秦朝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在意,他还真想去见她嘴中一直提到的“白源”,尽管从侧面已经了解不少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也知道了他和顾家有怎样的关系,可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顾怀露对白源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

她靠在窗户边缘,眉目温柔甘甜,任由外头的风吹着鬓间的乌发,心静自然凉,当下反而觉得有几分清爽了。

他们从车流中分开,在下一个出口处下了高架,行驶十几分钟之后,抵达了附近的4S店。

顾怀露在路上就给对方打了电话,秦朝辰先行找人给车做检修,她下了车,看到白源早已经从工作间出来,正在大堂等她。

两人愉快地打了招呼,她弯着眸子,眼角眉梢都是笑:“你弟这段时间总算安分了,回家教训过他了?”

白源是这家店的修理工,穿了蓝衣黑裤,一身工作时标准的工装打扮,唯独眉宇英朗正气,朴素的衣衫根本压不住这份与生俱来的气质。

以前混迹娱乐圈的时候,他也攒了不少钱,还与顾怀泽一起做了些投资,如今不算缺钱,但靠双手吃饭是一种他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白源叹气,摇了摇头:“我哪说得动他,是你哥也找他谈过话了。”

顾怀露笑了起来,安慰对方:“就算白元昊平时嘴上不说,我想,他内心还是很敬重你这个哥哥的。”一时想起什么,她换了一个话题:“顾妍让我带一份礼物给你,今天没带在身上,下次吧。”

听到这个名字,白源神色明显有些浮动:“不用特意给我了,替我谢谢她吧。”

顾怀露故意冷下脸色,假意生气地说:“自己和她说,我才不想当你们两个的传话筒。”

两人也没聊几句,她就看到秦朝辰向他们走过来,他已经将车交给店员,接下来等检测报告,再由司机开一辆新车过来,就能离开了。

男人眼神微微沉着,尽管还是涵养得体,但眸底隐隐散发探究的气息,白源看了看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又看了看顾怀露,目光中似乎读懂了什么:“你的朋友?”

顾怀露简单介绍了秦朝辰的身份,白源这才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秦先生,先前我弟弟白元昊,是我没管教好他,才会得罪你们。但,以后大家若是再发生什么摩擦,希望不要以‘打人’解决问题。”

秦朝辰似也没料到对方会和他说起这件事,等到听完这番言辞,他才淡淡地回应:“我明白,只不过你弟弟得罪的也并非是我。往后看在怀露面子上,我会关照他,请放心。”

白源再次看了看顾怀露,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

他过去也混迹娱乐圈,对于那些肮脏龌-蹉的手段见过不少,也明白暗地里的规矩,永远是权势占据着高峰。

而这位秦家新来的少董,显然不是那种外表光鲜、内心溃烂的富人。

看来他们是有戏…

顾怀露从最初就知道这两个男人能和平相处,因为她早就发现两人的相似之处,皆是心胸亮堂的君子。

她摸摸下巴,突然看见店外开进来一辆豪车,外观特殊的蓝天鹅绒涂装、双色铝合金轮毂极为拉风,尊贵非凡的特别定制版,更彰显车主的身份地位。据说,这辆车外形的设计灵感来源是豪华游轮,纯银的女神车标也代表了王者气质。

几百万的劳斯莱斯…

顾怀露眼神飘向秦总:“这该不会是…你们司机开来的车吧?”

秦朝辰:“…”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吃着丸子一边更新了,这本书有些地方比前两本都要那啥一点,因为毕竟是次世代的文,目标是苏破天际,宠到没谁,23333,不过还是卡蛮的风格,所以情怀什么的一定也会有,嘿嘿

第十三章

由于白源还要回去做事,先与他们告辞了,剩下两人看着这辆惹人瞩目的黑车,均是无奈。

秦总性子向来清冷低调,本意并不想如此“炫富”,也根本不想开这样的豪车约顾家的千金去喝茶。

奈何没和司机沟通清楚,对方直接把家中的劳斯莱斯给开来了。

司机见秦朝辰冷着脸,也是面露尬色,这位年轻的珠宝公司总裁,自从国外回来之后,还从未约过什么女性出去,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也该摆出些阔气,涨涨面子吧。

殊不知他却另有心思。

“把车开回去。”

顾怀露听他冷声吩咐,想了一下,也就笑了:“不用了。师傅开来开去也麻烦,这车…是有点招摇,不过算了,也难得一次。”

秦朝辰听顾怀露这么说,这才默默应允。

S市的许多地方已充满蓬勃的夏意,过了午后,风里总算是多了一些温润的凉感。秦朝辰要带她去的地方,就是藏于大市之中的玉兰寺,古寺有着几处古意质朴的长廊和院落,星罗棋布,光线敞亮的时候尤为雅致。

里边还有一处名为“玉兰别院”的幽静茶室,价位较高,但可以赏画和听琴,是文雅之士必来之处。

两人缓步在桥亭雅苑,顾怀露发现,玉兰寺妙就妙在不仅充满佛意,还有一些艺术文化的交融碰撞。

秦朝辰的修长身影就停在一处画前,他垂眸端看,顾怀露听见他用清若溪水的嗓子,轻声说:“这幅《千里江山图》的临摹很精妙,搁在这里算是加分了。”

听他说话,也当真是一种享受。

“没想到你不仅懂珠宝,对山水画也有研究?”

“只懂这些有点名气的。”秦朝辰如实相告,声色带着浅浅的笑意,“这画气势雄伟,山河壮丽,疏密之间稳中求变,这位临摹画家的功力还算不错,神气俱足,柔中带骨。其实,鉴别珠宝玉器的真伪和古籍画作的真假,都是考验一个人的功底学识。”

他说着,与她继续参观其他画作,只嘴上忽然绕回来,问:“顾家和白源之间…似乎有一种知遇之恩的关系?”

顾怀露听他这样问也不意外,点头:“是啊,你也听说了?”

尽管秦朝辰早已知晓这段旧识的起因,但他并未说出口,假意知之甚浅,默默等她说下去。

“白源和我们家认识很久了。”她垂落目光,语气怀着对过往的几分思恋,“那时我还年幼,哥哥也没有继承‘嘉叶’…”

温柔的午后光束一寸寸拂过顾怀露的眼底,将点点星芒都化开。

秦朝辰心中的羽毛颤动,他缓缓地挪开了视线。

白源是被顾怀露的父亲签入公司,当时他已经半路辍学,在几个地方打零工,供年幼的弟弟上学,某日在一家餐厅端盘子的时候,遇到了物色新角的顾廷川,对方有点古怪,盯着他一双已满是冻疮乃至溃烂流脓的手,突然就问他要不要拍电影…这也让少年的人生际遇彻底扭转。

白源至今都常常会说,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仿佛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梦。

为了维持生计,也为了让弟弟过上一个安稳舒适的日子,他就顺着这部电影出道了。

当年也不像现在有很多捷径可走,在顾导的剧组拍戏很苦,夏天热出疹子,冬天还要泡冰水…

但他很敬业,谦逊懂事,待人诚善,大家都知道他是苦命孩子,双亲曾是安徽小山岗的一对手艺人,他幼年失怙,母亲还怀着白元昊,又拖着一个他,山穷水尽地乞讨着来到S市投奔亲戚,没多久也过世了。

顾廷川是电影界的一块金字招牌,有他领进圈子,几年下来白源的星途愈发顺畅,虽不能算天才童星,却与同样英俊扎眼的韩谦睿被许多女粉丝戏称为“少年双龙”。

只是没想到,一夕树大招风,一场酝酿许久的风暴,凋零了他心中所有的期望与光明。

是谁说过,这世上最令人痛心的事,莫过于让诚实的人说谎,让正直的人弯腰。

当时,顾廷川已不管家族事务,拍完电影就抽身陪老婆去海外度假了,顾怀泽仍在自家堂哥顾泰的领衔之下学习各种公司事务,而白源遭逢变故的时候,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遏制流言,等到回头再去处理,就算洗的再干净,也洗不去所有的流言蜚语。

白源被人举报在某个投资商举办的盛宴上与嫩模玩多P,各类自媒体还贴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一时煞有其事,而他本人也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

尽管电视、平面等主流的媒体立刻被“嘉叶”公关部斡旋控制,但根本阻止不了网民们的肆意抹黑,这对于白源来说都不是最龌蹉的——当他们调查出那些照片就是他身边一直最亲近的好兄弟所为,他才发现原来对方早就不再是自己的“手足”,而是披上了一件被污浊侵蚀的华袍。

白源被挚友背叛,被世间众人诬陷,那些多年来在身体里根深蒂固的善良与勇气,被现实击溃成齑粉。

过了几日,他思虑清明,终于写下亲笔信,宣布就此退出演艺圈,只想离开这个荒唐可笑的地方。

他看清了自己想要的不过是真正的平凡生活,假如活在聚光灯下,就永远避免不了别人的恶意和重伤。

顾怀露回忆到这里,神色间压着重重的阴影,秦朝辰也没有开口,只是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我对白源哥抱有一种非常敬重的感情,就算大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几年他就已经像我的一个家人。他真的能对你掏心掏肺的好,或许…有些人觉得这种行为是蠢,但我生活的圈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

故而,白源在她的眼中,代表着一段平凡而欣欣向荣的人生。

也代表了她心中一捧故土。

那些善良的人们,她只愿他们所有的所爱都能长久,而一切烦恼忧愁皆是捕风。

“我明白你的想法。”秦朝辰声音清凌,又有一些暖人的温度,“所以,你才会对白元昊如此宽容。”

说到这里,顾怀露的神色闪过一丝失望:“可惜,当年白源哥一身坦荡磊落,不愿被人说去半分,情愿就此退出演艺圈…可白元昊呢?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我一直都不敢让他哥哥知道真相。”

秦朝辰点了点头,“秦瑜涵绝不是善类,我也只能劝一句好自为之。”

顾怀露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看着他眨了眨眼:“我听说,秦总也做过不少‘善事’,你是不是前几年在巴黎一个私人拍卖会上得了一套珠宝,是清朝乾隆年间的稀世珍宝,加上佣金之后,花费也有几千万?”

因为是“私人”拍卖会,当时秦朝辰为了能去现场还托了一大圈关系,最终,总算拍得心头好,岂料还没人能品鉴一番,他转个身又捐给了国家博物馆,此举也令举办那个拍卖会的富商和那些竞争者们心头不快,对他心存芥蒂。

顾怀露说完,看到对方探究的神色,她急忙心虚解释:“不是我特意调查了你的事,是我身边的助理舒衣,她对你特别感兴趣,所以,我也是从她嘴里听来的…”

秦朝辰抿唇淡笑,沉默着向她看过来,那温润而泽的目光中有着打乱她呼吸节奏的迷人魅力。

“我对这些东西本来就不算执着,只能说是‘借花献佛’了。”他难得与她玩笑道,“在你的臆想中,是不是我家充满了珠光宝气?”

顾怀露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噗嗤一声笑出来。

“玉兰别院”里只有几桌客人,靠风口的地方窗明几净,一轮圆日当空,照亮不远处起伏的山川,眼前还有穿旗袍的女子当场奏着丝竹之声。

当她准备入座的时候,目光一转,突然就锁定了男人身后不远处的那面墙。

茶室里挂着一副复刻碑文,上面写道:“隔爱欲之长河,间生死之大海,无舟求度。”

由此可见,情之一字可真是折磨人。

顾怀露心里忽然想到,这就如同身边的白源与顾妍,说不清的惆怅总是会毫无预兆就熏熏然地升起来。

有些感情真的就如同水中捞月,不能琢磨,哪怕你做足了防备,满身盔甲,也不能幸免这场情劫,它会在你心底无声无息地肆虐,你再也走不开,躲不掉。

顾怀露看着碑文,唇边噙了盈盈的笑,眸底折进晶莹的碎光,衣袖处的薄料设计层层叠叠,一张脸面露桃-色,当真是一朵馥郁的富贵花。

秦朝辰一双眼眸直直地看着她,空气里像是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暗流,又像是夏季里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散发着满满的香气,沁人心鼻,撩拨着他的心底。

所爱隔长河,无舟则造舟。

而他们座位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窗柩下方摆了一桌方方正正的围棋。

秦朝辰看见顾怀露眼中的神色,忽而微微一笑:“你会下围棋?”

她从小陪着顾爸爸、顾多多下过好几次,只是棋艺不精,不过,她也算天资聪慧,糊弄糊弄外行人还是足够了。

顾怀露挑了挑眉,“怎么,要不要和我下一盘?”

也是过了不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不该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可爱,给我花花,不接受反驳~

你的好友秦六段上线——

第十四章

男人眸底闪过一丝她并未发现的趣意,眉头轻皱:“我很久不碰了,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这话倒是丝毫听不出有什么作假。

秦朝辰说话间,已经姿态清冷地在桌子旁坐下,翻了翻茶水单,替两人点了一壶大红袍、一壶冻顶乌龙,他将棋盘整个搬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黑白色的棋子,更显得气质非凡。

顾怀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有底气:“光是下棋没意思,不如…我们来赌一件事?”

他抬头看她,而她迅速低头看棋盘,长长的睫毛敷在眼睑上,秀色可餐。

“好,你想赌什么?”

顾怀露偷笑:“假如我赢了…我想看秦总这些年珍藏的宝物。”

秦朝辰内心几许波动,面上却只是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早知道,那珠宝我就不捐了,留在家里先给你过目。”

暮色如同女人一双柔软的手,将星星点点的微光纷纷拾来,装饰了玉兰寺的各处佛堂厢房,从茶室的窗外看去,能见到楸树开出了樱粉的花朵,不远处起伏的山岳在暮光中,如同笼着一道金色的弧光。

不知不觉,周遭已经换做了一方天地。

等到两人的一局棋下完,已经到晚上的饭点了,顾怀露微微凝眉,盯着四四方方的棋盘看了半天,匆匆在心里复局过一遍之后,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她输不起,事实上她还赢了对方一目半,但是——

“你会下指导棋?”

坐在对面的秦朝辰,但笑不语,从窗户外照过来的半边树影,覆着他的侧脸,落满了清隽的气质。

所谓“指导棋”,通常是一些有资历的围棋职业选手才能做到的事情,简单说来,就是对方会在潜移默化间引导你,让你在该下的地方都下对了,就算错误的步骤也能在复盘的时候点拨明了。

难道秦家很看重小辈们的围棋造诣吗,她怎么从来也没听说啊,还是说…他算一个例外。

见顾怀露一脸诧异,秦朝辰默默收着眼前的黑白棋子,语气浅淡:“小时候学过几年围棋,下的不好。指导棋不是被你看出来了?”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拆边、下拐全都是有模有样的。

顾怀露听他说到小时候,莫名在脑海中浮现小助理的那句“私生子”,心头多了一些恻隐,但不管怎么说,这男人教养得当,不管是不是大门大户出来的正牌公子,她觉得也没什么差别。

“我看你是真的太久没下,计算能力有点退步而已,扎实的围棋底子还在。”

秦朝辰眉间有着很自然的笑意:“你下的也不错,谢谢小顾总指教,你赢了。”

“是你让我才赢的,不算。”

顾怀露将耳边几缕发丝夹在耳后,抿了抿唇,愈发感到口干舌燥,这就端起冻顶乌龙喝了一口,内心总算定下来一些。

秦朝辰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很平淡地说:“不管是谁赢了都没关系,总之,改天带你去看‘珍宝’。”

顾怀露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纵容,微微睁大了眼睛,再看到对方眼中溢着的笑意,好像内心筑起的一座金字塔,有一个角开始塌陷了。

S市的光害有些严重,市中心基本看不到夜里的璀璨繁星,只有车子驶出冗长的灯河,离开闹市区一段距离,才能见到天边零星的几颗星子。

秦朝辰进了大屋,在秦家干了不少年数的尤姨迎上来,给他换了拖鞋,又拿他的外套去挂上,小声说:“瑜涵小姐也回来了,正在陪老爷子说话。”

秦朝辰脱下那双泛着幽暗光泽的手工皮鞋,淡淡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甚至连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在了尤姨的话中。

想来,他还没有机会告诉顾怀露,与顾家其乐融融、兄弟姐妹都相亲相爱的处境不同,秦家的几个小辈自幼就学会勾心斗角,在他回国之前,秦瑜涵在秦家的地位直线攀升,可自从他回归家族,轻而易举就取代了她二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地位。

他并不蠢,自是知道秦瑜涵对他怀有强烈的敌意,更将他视作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