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卫鉴诚看见他,二话不说顺手抄起一旁的水晶花瓶就往他头上砸了过去。一声剧烈的撞击声,一块碎片顺着他的眼角割了下去,顷刻间血流如注。谢劲风和乔深巷站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拉过卫朝枫时却被卫鉴诚厉声喝住。他对他的伤势无动于衷,亲自领着他来到卫柏的墓前,一拐杖下去打了他的腿让他跪了一整晚。

这一晚从头至尾卫朝枫都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倒是卫鉴诚撑着拐杖打了他的腿时竟纵横了老泪,顷刻间这一生的苦痛与遗恨都在这一句带着泪光的厉声责问中全数倾泻向了卫朝枫:“我还没有死,你怎么就敢?”

年近八十的老人家指着墓碑,泪光与火光并存:“你跪,你给我就在这里跪!你自己去对你爸爸交代,你这位唐家的硕人少爷,是怎样将暴雪守住的——!”

卫朝枫抿紧了唇,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他相信卫鉴诚半生沉浮,一定会懂,他这么做是最上策的方法,否则暴雪早已无力回天;可是感情上的关,卫鉴诚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过去了,如果打了他能让爷爷好受点,那就打吧。

后来,卫朝枫眼角被缝了四针,自此留下一道终生不褪的伤痕。自眼角处蔓延成一道弯,好似将眉间的心愁都注进了眼睛。

乔深巷帮他缝线时,看见他皮开肉绽的样子,乔深巷一个见过风浪的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卫朝枫自己倒是不介意,出来做事,这种程度的苦,他受得起。

他指指眼睛,说:“这里,没事。”

又指指心,说:“这里,有事。”

乔深巷知道他说的是程意城。

在他牺牲了‘卫朝枫’的人生换来了一个站在顶尖高度的唐硕人之时,他带着眼角和心的多重之伤,孤零零一个人,对她的想念泛滥成荒。

可是他的老人机再也没有响起过铃声,这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号码,他每天都带着,终究连一个短信都没有再等到过。

这才是,回首百年身,梁唐晋汉周。

作者有话要说:圈钱去香港这是我瞎写的哈。。。今天围观了一下午的港股,顺手就写了。。据说今天所有机构都围观了港股比亚迪的惊人惨剧,据说所有机构都没有研究出一个理由它为什么可以那么惨。。。

第43章 战湖(2)

sec执行人的千金三周岁生日宴之际,唐涉深在自家庭院亲手准备了私人晚宴,邀请函上写明了谢绝媒体前往,依然挡不住外界风闻而动的脚步。

以唐涉深圆滑处世的手段,当即吩咐了付骏准备了感谢媒体的宴会礼,拒绝媒体的同时以程倚庭的名义送上心意,每一份宴会礼中皆放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

‘用钱封口’这一招实在是招大杀器,各路媒体心领神会,打道回府的同时只字不提唐涉深千金之事,冲着这红包是以程倚庭的名义送来的,不约而同写了关于唐太太的溢美通稿。程倚庭是一个不喜在这个圈子露面的人,却在甚少的曝光率之下有着不容人小觑的风评,这当中的种种运作,无一不是出自唐涉深之手。

卫朝枫正是在各路媒体被谢绝返回的时候到达宴会地的,他没有立刻下车,坐在他那辆低调的保时捷里看了一会儿。

看久了,这位暴雪年轻执行人若有所思了好半晌,忽然明白了唐涉深当年为何会以近乎卑鄙的速度把程倚庭搞上了手,不顾她的真心尚在他人身上,就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坐实了夫妻之名。

男人若是因自身静态的内容给女人造成一种立场悬殊的局面,就会令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抗性。卫朝枫在这两年后知后觉地才顿悟,当日程意城刹那转变的态度,她的后悔,她的不留情,更多不是感情危机的问题,而是她作为女性,会有的深度不适应的标志。

当年他太年轻,心性太高以至错放她走。卫朝枫在下车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程意城,不要给我机会落在我手里,否则……

晚宴精致而奢华,在现场小提琴的伴奏下,觥筹交错友好而有序地进行着。

暴雪的年轻执行人大驾光临,今晚的主角小朋友正被爸爸抱着,一看见他,眼睛一亮,立刻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卫酥酥~~!”

卫朝枫应声而来,冲着她哈哈一笑,很给面子地从他爹怀里抱过她,给她撑足场面。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有过一段历史的关系,小朋友本能地亲近卫朝枫,三岁又正是最有趣的年龄,小朋友一口一个‘卫酥酥’马屁拍足,把声名赫赫的唐家硕人少爷哄得心花怒放,每年送生日礼都是大手笔。

唐涉深让他抱了会儿之后,很有危机意识地就把小朋友抱了回来。

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因为卫朝枫这人前科太多。

就在小朋友刚会说话似懂非懂的时候,卫朝枫有一天心血来潮对小朋友邀功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喜欢叔叔么?因为你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照顾你妈妈的人可不是你爹,而是你卫叔叔……”

他这边邀功不要紧,那边唐涉深被狠狠坑了一把。小朋友当晚一回去,立刻有骨气地拒绝唐涉深的一切亲近行为,缩在程倚庭怀里奶声奶气地替妈妈委屈了一把:“爸爸,欺负妈妈,坏人……”

程倚庭也是个感性的,没有看穿这是小朋友被卫朝枫那个不要脸的洗脑的后果,华丽丽地联想了一出‘夫妻关系不和以至影响孩子心性早熟恶果’的剧本,顿感作为父母她和他当年是相当失职的。心生愧疚之下,在哄完小朋友之后面对唐涉深的亲近,委屈地抗拒了他一句‘你走开’。

唐涉深当晚哄完小的哄大的,最后软硬兼施地在床*上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第二天回想这一切,杀了卫朝枫的心都有……

宴会半场,唐涉深陪着程倚庭陪了一圈来宾,不经意往角落一望,就看见了这一幕——

卫朝枫正坐在吧台,手边一杯龙舌兰,左手里有一瓣柠檬片,虎口处沾了盐。他低下头,舌尖舔过虎口的瞬间吸了一口柠檬,右手拿起水晶杯,仰头将龙舌兰一饮而尽。整个过程如桃花落水般一挥而就,精通地淋漓尽致,轻易就显现了一个人的本质:浸淫过黑暗,游走过复杂,沉淀过杂质,学会了我爱你。

唐涉深不动声色,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人,想起一些过去。过去的卫朝枫,卫朝枫的过去,才真正是,转瞬即逝的惊艳。

毕竟,他曾亲眼见过,过去身在唐家的唐硕人喝酒的样子的。迈阿密玩心跳的全透明夜场,一流的女性美色,蜜色光滑的颈项沾着盐,丰润红唇,口中含柠檬。他垂手捏一杯冰烈酒,贴身低头,舌尖滑过。唐家的硕人少爷是连一杯龙舌兰,都可以喝出情与欲的心跳感的。

唐涉深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喜欢程意城的。

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女生的离开,将心性都变了。

“给你一句忠告,”他站在他身后,给了他一句劝:“趁还有机会,把喜欢的人找回来。”

唐涉深说这话是有理有据的。

他很确定卫朝枫这些年心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某次他和他一起去香港联手办事,卫朝枫这个心血来潮的个性非要跟他住一个房间。当唐涉深晚上回酒店,经过浴室时听见他一个人在里面叽里咕噜地神叨叨:“你乖哈,不要搞我。我知道你吃不饱,但喂不饱你我也不想的是不是……”

唐涉深一下子黑了脸,抬脚就踢了门进去,声音高了八度:“不要把女人带到我这里乱搞。”

然而雾气氤氲中,哪里有什么女人,当他看清了泡在浴池里的人正一脸正经地伸手弹着他下面那个不乖的东东,煞有介事地在对它训话时,唐涉深又一次被眼前这人雷得五雷轰顶。

当卫朝枫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唐涉深终于忍不住了:“你多久没有过女人了?”

卫朝枫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十六个月。”

唐涉深一下子没了震惊,涌起一阵肃然起敬:“你可以啊。”

“你不懂,”卫朝枫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有种没人能理解的自我归属感:“我可是程意城的人~”

唐涉深:“……”

思此及,唐涉深踢了他一脚:“这种事,被人拒绝一次很正常。虽然被人拒绝很痛苦,但人只有这一个,你也只喜欢这一个,除了去赌这一场,你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卫朝枫没说话,埋头一声不吭地玩着酒杯里的冰块,把几块冰转得叮当响。

说出来很伤自尊,其实他吧……有点玻璃心。

程意城甩他那晚说出来的最后那几句话,刀刀都是朝他心里砍下去的,他从一开始的伤心,到后来几乎是愤怒了:有没有搞错,他就那么差嘛?!

但这些都是内部矛盾,对外他喜欢的还是程意城。再加上这两年他确实压力太大,平衡唐卫两家的双方势力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感情的事。

卫朝枫喝了一口酒,说了一句真心:“以我现在的做事习惯,大概会伤到她吧?”

唐涉深这下倒是被问住了。

有些话,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卫朝枫在程意城面前,从始至终都是相当克制的。若说人与人之间的对峙,本质是为了争夺控制权,那么对旁人,卫朝枫确实如此,可以为了确定一种压倒性的绝对权利而不择手段。可是对程意城,他从未如此。

然而他终究已不是当年那个街头巷尾嬉笑人生的卫朝枫,他已经不太能确定,当他再一次进入和程意城的对峙时,他是否还能有那种克制的能力,不伤她半分。

他珍惜这个人,一如珍惜永恒。毕竟,和程意城一起有过的那段时光,已是他生命中最纯净的部分。只有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正当卫朝枫心事落寞地和唐涉深聊着,他的助理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什么事?”

方特助的声音在那边恭敬地响了起来:“您吩咐‘朱雀’拿下的星实产业,出了点问题。星实的颜嘉实看出了‘朱雀’背后的操控方另有其人,已向‘朱雀’表明,希望能和实际资方坐下和谈。”

这个消息,倒是令卫朝枫有点意外,“颜嘉实?……那个从他老子手里接过权刚上位的废物,怎么可能看得出这点。”

没错,‘朱雀’是个影子公司,隶属暴雪金融旗下一员。卫朝枫用它来做事,实属给市场面子。当年卫朝枫在香港大导暴雪金融大戏,手法凌厉无人能及,占尽上风的同时也收到了数量可观的弹劾,一度被冠以‘香港第一恶庄’之名,唐律亲自打了个电话给他,提醒他收锋敛芒,卫朝枫这才下意识地松了手,开始学会隐藏背后。

所以卫朝枫当下的惊诧,也在情理之中。

从星实的各项指标看,它正对卫朝枫的胃口。而这个刚上位的二代颜嘉实,也符合卫朝枫下手的思路。他生性温和,一度脱离家族事业,做了几年快递员独自生活,如今被迫召回接手,正值各方势力互斗扼腕喘息之际。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壳好,人不行,那么只要想办法进去,把人换掉,整个壳就能被一口吞下来。

这种类似于生物界蛇吃蛋一口吞的手法,思路没有错,只是残酷了一点而已,这就是现在的卫朝枫。

“星实是历史不久的家族民企,到处是漏洞,根本无制度可言,董秘就是个摆设,连证券代表都没有,”卫朝枫理了理思路,沉声吩咐:“去查一查,颜嘉实背后,星实内部,还有什么人在帮他。”

方特助顿了顿,声音很低:“查过了,是他的助理对他分析的‘朱雀’事件……”

卫朝枫眉峰一挑,被挑起些兴趣:“哦?真人不露相啊。”

方特助硬着头皮继续道:“颜总的助理,名叫程意城……”

卫朝枫:“……”

方特助顿了顿,没等来老板的任何反应,很有点风雨欲来的架势,心里估计电话那头的男人恐怕是要炸了。于是,小方的声音更低了:“那个、程意城小姐现在,好像还是颜总的女朋友……”

第44章 对峙(1)

这一晚,若不是唐涉深拦着,以卫朝枫这个已经是满脑子火药的状态,恐怕会打辆飞机冲过去搞点暴力事件出来。

唐涉深看了下他情敌的档案,也是个离家出走的二代‘总’,不得不佩服程意城:“她还真就是吸引你们这种人的体质啊。”

卫朝枫猛灌了几杯冰水,眼睛都能喷出火。

他知道像程意城这样具有决断力的人,一动心就动很久,一出轨就出很远。所以当下卫朝枫火冒三丈,很有点被人撬了老婆的意思,“那种废物有哪点比我好?!”

呐,既然提到了这个人,那么我们也就来看一看颜嘉实同学的档案。

颜嘉实,星实产业董事长的独生子,人如其名,颜好,做人务实。星实虽然也被列为家族民企,但和暴雪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暴雪是为数不多凭借卫柏单打独斗的一己之力可以和唐家抗衡的财团,在这种级别面前,星实这样的企业充其量也就是个小作坊工厂之类的吧。

颜嘉实这个人的成长轨迹有些特别,中规中距地读书,从小学、大学,一路到研究生,都是优秀青年的范本,但踏入社会后不知受到了什么现实的洗礼,忽然就叛逆了,离开星实干了个快递员的活,连夜卷铺盖离家出走体验生活去了。

程意城正是在他干快递的那段时间里认识的。

以程意城的个性,在有了卫朝枫这个前车之鉴后,她已经被这样的事彻底搞怕了。她当年把卫朝枫当只小白兔疼在手心,结果却疼出了一只披着兔皮的狼,这些年一想到这件事,程意城就有点悔不当初的扼腕。

所以,如果颜嘉实同学是以和卫朝枫同样的方式进入程意城的生活的,那么她对他断然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但是就如同前文所说的那样,颜嘉实性格中最具个人特色的一部分就是:务实,不说谎。就在两人成为朋友的最初,他就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家庭情况,心路历程,等等等等,内容详细得就像缓刑犯在对警察交代身家户口,在第一时间就争取到了程意城的好感:看看,什么叫不拘小节、坦诚以待;她前男友那种的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直到颜嘉实的父亲、星实的董事长来到她面前,进行了一场谈话。

程意城在某天回家看到颜董事长正站在家门口等她时,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当日和柳惊蛰谈话的场面。程意城对这种事已经彻底怕了,刚想开口表明她和颜嘉实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却不料颜董事长不是为了和柳惊蛰一样让她离开,而是求她到星实工作。

老同志一把年纪,工人阶级出身,不像柳惊蛰那样有天性的贵族气,一句话可以峰回路转打几个弯弯绕,在当日着实累疯了程意城。老同志把话说得很诚恳: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接不了手,也不肯接手,但他对程小姐是信任的、服气的,请程小姐看在我年事已高、身体又坏了的情面上,来星实工作,帮一把我家那个孩子,至于薪水方面,程小姐您开口就是。

老同志一口一个‘程小姐’一口一个‘您’,把程意城彻底感动了:看看,什么叫讲道理的家长;她前男友家的那种家长根本就是反面教材。

程意城考虑了下,就答应下来,去了星实工作。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离家在外的颜公子带了回来,把颜董事长感动得不行,当下让她做了颜公子的助理,希望将来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顺带也透露了一下私人的意愿:她愿意的话,成为一家人也是可以的。

程意城呛了一下,只当这是种试探,她当即表明了公私分明的态度,有礼地拒绝了。

倒是颜嘉实是真的动心了。

他是真的挺务实的一个人,也不搞太多花哨的程序,明明也算是个‘总’却活出了一个工人阶级的味道,连表白都做得如生产线流程:情人节、送玫瑰、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程意城当时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谁也不清楚。倒是这一幕被人看见了,这座小城镇只有那么大,左邻右里都是认识的,很快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程意城会是星实的女主人,她和颜嘉实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这样的传言对颜嘉实来说是很受用的,他根本不打算去澄清,程意城则是个清者自清的人,她连当年因为被某个家伙连累被拘留审查也没有辩解过半句,就更不用说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了。

可是她不会料到,正是这些流言,让千里之外的暴雪现任执行人信以为真,已经彻底炸了。

卫朝枫在那一边炸毛了,这一边的程意城这两天也在焦虑。

她焦虑的倒不是私事,而是星实的公事。

颜嘉实虽然和卫朝枫有着相似的经历,混在街巷,入主企业,但两人的性质却有着天壤之别。卫朝枫当日自甘堕落是因为他玩够了,不想玩了,换言之,这人身上是有真材实料的,一身的手段藏在身上,一旦脱下地摊耐克换上定制西服,那一身本事亮出来随时就能用。可是颜嘉实却不是,他离家出走干快递是因为被社会的黑暗搞怕了,他不想面对也拒绝承受,如今被迫接手,他身上有几斤几两程意城一眼就看明白了,从心底为他愁了一把。

程意城有一点为颜嘉实感到不值,在她看来,这孩子的运气太差了。

以他的菜鸟水平,如果能给他时间历练,假以时日尚且可以有待指望,但这人啊,倒霉起来就真是没有尽头的,他刚上任三个月,就遇到了市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集团:‘朱雀’。

‘朱雀’通过定增,不声不响地对星实出了手。当星实这边发觉时,那边朱雀已越过了举牌线,如同雪夜的狼群,徘徊在了眼中猎物的门口。

星实这边一片愁云惨雾,颜嘉实几天几夜没合眼,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也就只有程意城。

倒不是她事不关己,而是因为这种阵仗她见多了。程意城当年是买方研究员出身,正宗的一线敢死队,金融圈厮杀最血腥的就是这一梯队,程意城混迹其中数年不败,买方、卖方、地上、地下,各方机构势力基本都混了个熟,当年和程昕联手搞过的标的甚至包括暴雪,连拘留调查都经历过,这样的历练下,心理素质是一步一个血印地练出来的。

程意城研究了几晚‘朱雀’的操作手法,以研究员的思路去想了下,一条暗线就被理出来了:这不过是个影子势力而已,背后真正的操纵者,另有其人。

程意城来到执行人办公室,对颜嘉实说得很直白:“这场硬仗,你要有心理准备。”

颜嘉实一脸不明:“为什么?”

程意城将昔日经验告诉他:“一个真正的资方,不惜隐藏自身设立影子公司来入主市场,大多数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实力太强了,引人瞩目,一旦动手必将牵动市场,容易受到各方弹劾。换言之,‘朱雀’背后,有我们所不能估量的势力在主导。”

颜嘉实一脸愁云,哭出来的心都有了:“啊……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们呢?”

程意城看着他,也真心为这孩子捏了一把汗,只能安慰他:“兵来将挡,我会帮你的。”

很快地,颜嘉实便接到了来自‘朱雀’的反馈电话:上峰同意,和星实见面和谈。

程意城在一旁飞快地写了张纸条给了颜嘉实,让他照着对电话那头念了出来:“我方要求,必须是真正代表‘朱雀’的资方出面,和谈才有诚意。”

对方的爽快在程意城的意料之外:“可以。”

令她更意外的是,对方也随之提了要求:“和谈当日,也请贵方的程意城小姐,移驾光临。”

电话挂断,程意城和颜嘉实对视了一眼,颜嘉实看见程意城眼中有罕见的震惊感。

“意料之中,这些人来头不小,”程意城笑了下,有些司空见惯的兴味:“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把我们这边的人查遍了。”

颜嘉实低着头,身为老板,他有些怒己不争的颓丧。

“来,其余的我来收拾,你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她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到了那一天,你只要记得,你是老板,只管把腰挺直了。实体的事我帮不了你多少,但这件事,我来。”

和谈的这一天,程意城起得很早,化了个淡妆。

她已经很久没有化过工作淡妆了。

她知道身在企业工作,素颜行走对于职场本身而言是非常失礼的,不利服众也不易立威,但是她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当年就是在她化妆赶场的那一个早晨,卫朝枫以近乎诱行的手段跟她有过一场清晨盛宴,她至今记得从化妆镜中看见他在她背后低头咬着她的蝴蝶骨发丝尽湿的样子。然而当她从情*场*欲*海抽身之后再次见到他,他却已是站在暴雪恢宏舞台之上的唐硕人。

人生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会痛苦,想起来了会更痛苦。

程意城顿了顿手,一道失败的唇妆令她明白方才她已失神。她深吸一口气,似在努力平复情绪,沉默地拿纸巾擦掉了唇膏再次重来。

和谈约定在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酒店举行。

程意城走进和谈地点,就明白了外界盛传的这所酒店的特色之一并非空穴来风:会议室相当宽敞,一流的视野与制备,可以说,空旷得简直令人呼吸间都好似有回音。

程意城一见此景,就在心里暗骂一句见鬼。

她不知道这一次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但她已经非常肯定,这个人,下手狠重,行为模式近乎邪气。

颜嘉实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菜鸟,空有一个‘总’的名号实质却是个新人。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和谈在紧凑、空间合适的环境下进行,对他才是有利的,‘朱雀’定的这一个,显然已严重打击了他的底气与信心。她有些怒意:太残酷了,这种先声夺人,一开场便将人逼至毫无还手之力的做法。

程意城陪着他在会议桌一头坐了下来,身旁跟着坐了几个星实的虾兵蟹将。

颜嘉实看了一眼面前夸张的、好像望不见尽头的会议桌,梗着声音低声道:“……不就是坐下说说话吗,这也太夸张了啊。”

程意城心里对这个真正单纯的男生有些同情,不忍告诉他这是对方在气势上率先压倒他的一步棋。她对他偏了偏头,微微笑了下,以一种同情弱小的心态但在外人看来却是宠溺的姿态,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的,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朱雀’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正是在这一刻走进会议室的。

他刚一踏入,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程意城正望着身旁的那个男人,脸上挂着鼓励的微笑,她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给他安慰,姿态分明是温柔而包容的。

一股尖厉的怒意,夹杂着被抛弃的疼痛,瞬间从心底窜夺而起。他本就是一个任性之人,如今手里一手的好牌,眼前这一幕与她之间的裂痕将他心底的防线彻底击溃,令他前所未有地想要释放禽兽变人的那一种恶意的滋味。

他随手拉过会议桌首座的位子,椅子滑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宣告入场。他带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陆续走了进来,有序地或坐在他身旁,或站在他身后,神情清一色地沉静肃穆。而他从头到尾没有做任何指示,只是坐着,定定地望着会议桌另一头的那个人。

程意城是在一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他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看见他的样子就像看见了鬼,表情从呆楞到震惊再到掩饰不住的冷汗淋漓。然而时至今日他已不打算放过她,视线如刀,追逐着她的身影,几乎想一刀一刀地割下去。

一时间暗涌流动,谁也没有开口。

那边的颜嘉实终于坐不住了,犹豫着起了身,老实地向这边致了下意:“您好啊。这个、我是星实的颜嘉实,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他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他身边正低头沉默的那个女生。

原来她也会惊惧,他笑了下,缓缓开了口,带着一股秋后算总账的恶意,将她心底的震惊与恐惧推向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