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培笑了起来:“不,这是锁的一种,叫做走珠连环锁,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从前也曾见过一把,不过像这样子的金属墙却没有见过,满墙的图案这样动却找不出半点拼接的缝隙来,倒真是绝无仅有,让我大开眼界。”

老三眨着眼睛,像听天书一样:“什么锁?”

“其实也是一种密码锁吧。密码锁说到底,不过是图案的不同排列,普通用的是数字排列,这里换了图案排列,道理是相同的。”

沈啸一直在端详墙壁,这时候才轻声说:“这里一共有九种不同的图案,有几种看似不同,其实只是同一个图案由竖改横而已。但是这里一共有三百六十个漩涡图案,它可能的排列就有——”

严培笑着打断他:“那么想的话就累死啦!那得有多少种可能的排列啊?就是用电脑来算也得要一会的吧。”

杜文也好奇起来,放弃了九鼎走过来:“那你想用什么办法?”

严培看着满墙的漩涡图案,笑了起来:“这里可是昆仑啊,是中国啊。九鼎摆在这里,你们都没有想到点什么吗?大禹当年治水,可是得到了华胥神女之子的帮助啊。”

这个典故大概还只有杜文能答得上来:“伏羲?你是说,八卦图?”

“是九宫八卦。”严培纠正他,眼睛已经因为兴奋而发亮,“我还从来没有,没有亲手开过这样的锁。你们把呼吸过滤面膜都戴上,不知道通道打开之后会有什么反应,都离远点。”

除了还如醉如痴地趴在大鼎上研究的黄医生和罗德,其余人都警戒地后退了几步,只有沈啸紧跟在严培身边。严培转头冲他笑了一下,便开始推动墙上的漩涡图案。

这墙壁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明明看着丝毫没有切割拼接的痕迹,但其实每一个漩涡都可以毫无阻碍地向四个方向滑动,且只要动了一个,就会牵动周围的图案也跟着动。严培小心翼翼地这里推推那里动动,开始只是少数的图案在动,后来跟着移动的图案越来越多,离得远的一些几乎是在飞驰,只看得其他人头晕目眩,觉得严培简直好像八臂哪吒千手观音散花天女一样,动作已经让人看都看不清楚。

没人敢说话,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突然听见严培一声长笑,满墙的漩涡图案突然静止,咯咯的声音从脚下响起来,九口大鼎竟然移动起来,墙壁上也随之有一块块的下陷。当九鼎停止移动的时候,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九个通道入口。

严培转过身来,已经满头满脸的细汗,但他脸上激动得浮着一层红晕,眼睛亮得像两个太阳似的:“怎么样?”

沈啸伸手给他抹了抹脸上的汗:“太棒了!”

图雷家的老三很煞风景地在这时候开口问:“九个通道入口,这还是不知道走哪一个啊。”

严培回手想给他一个暴栗,要抬手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一通复杂快速的动作劳动量有多大,两条手臂竟然酸疼得几乎抬不起来了,被老三一缩脖子就避了过去。沈啸赶紧拉住他的手臂给他用力揉搓:“九条通道,到底走哪一条?”

严培叹着气用下巴指了指墙壁:“你们都不看的吗?多么明白的地图呀。”

众人只顾着看他和露出来的通道去了,还真没有人发现,墙壁上静止的三百六十个漩涡图案已经组成了一副地图,九种漩涡图案排列出九条路来,哪条向上哪条向下一清二楚。沈啸看着严培得意扬扬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却被头盔隔住了,只好叹了口气:“你厉害!”

严培一抬下巴,刚想说话,就听见一条向下的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总有七八个人的样子。沈啸一把拉过他塞到自己身后,跟冯特和老三同时举枪对准了通道口。不过杜文立刻叫了起来:“别开枪!是自己人,是何钦!”

这一声喊完,通道里果然传来了何钦的声音:“是小文吗?是我们!”何钦第一个冲了出来,后头跟着五六个人,还抬着两个。何钦一看见严培,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你们没事。黄医生,快来看看他们两个!”

那两个队员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呼吸微弱,脸色发紫。何钦急切地说:“我们跟着你们冲进来,都因为电击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飞艇停在一个白石长台上,但是飞艇似乎受到了撞击,这两人被碎片割伤了一点。长台尽头有个带自动扶梯的通道,我们无路可走,飞艇上的电子仪器全部失效,所以只能进入通道。通道尽头是个大厅,里面——”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嗓音发紧:“里面有很多透明的水晶柱子,柱子里封着许多奇怪的——奇怪的器官…比如长着鱼鳞的腿,特别长的手臂,长满牛毛的人头…他们两个就在那里晕了过去,但是来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闭了,我们正没有办法,墙壁上开了扇门,我们就只能闯了进去,结果竟然是通到你们这里来的——这是什么!”他突然看见那九只巨鼎里的怪物,不由得又倒吸了口凉气。

“这个回头细说。”杜文安抚地拍拍他肩膀,“这里是昆仑,那些是禹九鼎,里头封的都是大禹治水时杀掉的怪物——咳,这个只是传说,真相回头再说,你先说说这两个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医生已经给地上两人做了一番检查,翻过眼皮,验过瞳孔,按过脉搏,试过呼吸,这时候脸色阴沉地摇摇头,两根手指搭在其中一人的脉门上,沉声说:“没什么救了,但也并不像中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中毒?”何钦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迷惑,“也对,我们进通道之前就戴上了呼吸面膜,应该也不至于中毒——”

严培突然插口:“你说他们两个之前受过伤?只有他们两个受伤了吗?”

“是。”何钦马上反应过来,“一个伤在左胳臂上,一个后颈被碎玻璃划了一下,但是伤口都非常——”

那个“小”字他还没有说出来,严培已经翻过一个人,用力把他的领子扯开,顿时所有的人都后背一凉——那人后颈上,竟然开着一朵血红的菌花!

“这是什么?”沈啸冷声问。连他都觉得后背有些凉,因为那朵灵芝模样的菌花,就是从那人颈后小小的伤口里开出来的。鲜艳的颜色,如同鲜血,饱满的菌盖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里头的菌肉新鲜如同鲜嫩的血肉,颤微微地在空气中擎着,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长大。

罗德喃喃地说:“似乎,似乎是某种食肉菌。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食肉菌可以开出这样巨大的菌花,这,这已经超出普通微生物的标准了!”

黄医生沉着脸,唰地用手术刀挑开另一个人的衣袖,果然在他的手臂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处已经聚集起了一团团红色的菌胞,乍一看很像是冒出的血沫,一见了空气,顿时迅速地长起来。

“喜氧食肉菌…”罗德拿出自己的成份分析仪,取了一点儿样品放进样品瓶里分析起来,就只顾着两眼放光地盯着分析仪了。

黄医生看指望不上他,索性直接一刀,把那人背上的菌花挖了下来。但是往伤口里一看,他就绝望了:“全——全长满了。”确实,那看起来小而浅的伤口里全是鲜红色的菌胞,已经几乎找不到肌肉和血液。

何钦脸色都变了:“这么浅的伤口,怎么就——只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已!难道没有抗菌素吗?我们都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呀!”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里,挖过的伤口处又冒出了新的菌胞,而另一个人手臂上也生出了小伞样的菌花,越长越大。严培轻轻摇了摇手:“没用了,这不是普通细菌,是蛊。”

何钦脸色极其难看:“什么?”

“蛊。”严培缓缓地说,“侵入伤口,已经生满全身,没办法了。”

杜文不能置信地说:“但,但蛊是某种毒虫啊?看这个字就知道,它一定与虫有关的!”

“冬虫夏草呢?”严培反问一句,“蛊是不能以常理计的,你看着吧。”

伤者的手臂上新开出的菌花颜色已经由鲜红转为浅褐,饱满的菌盖渐渐变得皱缩发脆,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钻,蓦然间菌盖裂开,果然爬出一堆细小的虫子来,到处乱钻。那两个伤者则已经停止了呼吸。

严培打开微型火焰喷射器,一束火焰扫过去,连着菌胞和虫子全部烧焦了。让人惊悚的是,随着菌胞的枯焦,那两具人体也迅速地干瘪枯焦了下去,不过五六分钟,就已经不像人样,只像一具空荡荡的皮囊了。

第72章 建木

两具尸体被火焰喷射器烧成了灰烬。倒不是严培不想把遗体带回去什么的,但是蛊这种东西实在太难以捉摸,就是现在全烧成了灰,他都不怎么放心。

罗德的样品瓶里那鲜红色的菌胞已经比方才扩大了一倍,但是分析仪什么也分析不出来,只能暂时归类为某种未知的食肉细菌。严培瞅了一眼:“不用研究了,你研究不出来的,蛊这东西不是某一种生物,可能是许多种生物的聚合体或者化合体。”

这句话倒让罗德眼睛更亮了:“这——这是不是说,蛊就是天然的基因嵌合物?”

严培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我倒是没想过…”不得不说,真是术业有专攻哪,罗德碰上生物问题,想象力竟然比他还丰富。

蛊的制作方法,据说是把各种毒虫抓到一起,然后关在同一个容器里,让它们相互吞食,到最后只剩下一只,据说就已经通灵变化了。照这么说,相互吞食的过程,会不会就是天然的基因相嵌合的过程呢?

严培打了个冷战。他在想什么呢,难道是被罗德洗脑了吗?他也吃过猪肉羊肉牛肉以及各种肉,难道现在体内就嵌合了猪羊牛的基因么?太不科学了!不过…貌似人体内其实也含有别的生物的基因的,比如说鱼——难道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通过“吃”而拥有的吗?

严培甩甩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招呼众人戴好呼吸过滤面膜,走进了通向北边的那条通道。

通道仍旧是自动的,一踏上去,那光洁的白色金属地板就自动前移。只是两边的墙壁也是一片白色,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还是在原地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通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扇门,门上有六十四个星云漩涡装饰。有了前头解开三百六十个星云漩涡连珠锁的经验,这六十四个的密码锁真是不在话下,只用了十五分钟,六十四个星云漩涡就被严培摆成一个八卦图案,金属门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向两边滑开,柔和的光线就从门外照了进来。

严培第一个跨出去,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珠树,玉树,璇树,琅玕,碧树,瑶树…这些所有与玉有关的神树,现在都在眼前了。

无数的树形支撑架上,吊着一颗颗不规则圆形的泛着玉质光泽的——胚胎?严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半透明的果实状的东西里,确实蜷缩着一个个还看不出形状的小东西,像是人类的胚胎一般,只有苹果大小。有半透明的软管状物将这些胚胎与树形支架相联,似乎是在输入营养。

在这些树形支架之间,有一个三头机器人,大概是能量已经用尽,机器人站在某一棵树下,还保持着抬起手臂检查树上胚胎的姿势,僵立着不动。

杜文喃喃地说:“这就是所谓照料琅?鞯娜?啡耍俊?

“没错。”严培第一个出神,也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采样!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至少每个人每个支架上都要取一个标本!”

图雷家的老三个头最高,伸手就去拿离他最近的那个胚胎,但是他刚刚掐断半透明的软管把胚胎拿到手里,四周就响起了一种尖锐高频的声音,险些把他的耳膜震破。

“不对!”严培变了脸色,“这应该是这里的报警防盗措施,这是声波攻击!”这种声音已经几乎超过了人的听力范围,虽然还比不上那种直接把人催变的振动,也相差不远了。

“你们都出去,我来采样!”别人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呢。

沈啸用枪声给了他回答。报警声一起,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些老鼠大小的黑色生物,一窝蜂地向他们拥了过来。沈啸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更不敢让它们冲近,直接就是一枪,将其中一个打得粉身碎骨,溅起一片亮铮铮的金属碎片——机械生物!

战斗人员全部拔出枪来向四周射击,严培和黄医生还有罗德一起,从各个支架上往下采那些胚胎。刺耳的声音让人人都觉得心脏狂跳胸头作呕,终于有个战士受不了了,扔下枪开始拼命撕扯自己的胸口。那些金属生物立刻扑上了他的身体,几声短暂的号叫之后,黑色的浪潮分开,只剩下一具白骨。

“撤,撤!”严培已经把背包装满,高声大喊,在沈啸的掩护下第一个蹿到门外,“都出来,我要关门!”只有外星人自己的门才能关住它们的东西。

军人们排成扇形队形,依次后撤。眼看到了门口,又有两个战士受不了声音的刺激,扔下枪痛苦地挣扎起来,随即就被金属老鼠扑倒了。但是他们延缓了这些机械生物的追击速度,严培还是及时关上了门。

但是现在到处都响着这种尖锐的声音,严培捂住耳朵:“回飞船去!”他比别人其实更敏感,这种振动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只不过他的抵抗力也更强一些。

“空间通道又打开了,第三组跟幽灵空间在外面战斗!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在哪里?”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小石焦急的声音,虽然因为干扰这声音时断时续,但他说的话众人却都听见了。

“我们能听见!”严培不由得握了握拳,“这些东西居然进来了!飞船修好了吗?”

“修好了!”小石大声喊着,“暂时还没有幽灵空间注意到我——我操啊,现在注意到了!我得起飞了!你们在哪里啊,怎么还不出来!”

“标本已经拿到,我们立刻出去吧?”何钦急促地说,“我们的飞船可能不能起飞了,你们先走!”

“一起走!”杜文大吼,“飞船挤一挤,一定能挤上的!”没有飞船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何钦的第二组就等于是等死了。

“还有能源器没有拿到。”严培冷峻地说,把背包塞给黄医生,“送罗德和黄医生立刻出去,标本一定要带出去!我去找能源器。”

“有幽灵甲虫进入了通道口,喂,你们在哪里,你们小心啊!”小石在通讯频道里大喊大叫,“你们会从原路出来吗?从哪个通道口出来,我去接你们啊!”

沈啸一把拉住严培:“能源器在哪里,我去!”

“我现在都没有把握。”严培从自己的背包底部猛地抽出一件东西,是赶山鞭,“分头行动!标本带出去要紧!”

“何钦和小杜带人护送标本,冯特跟我保护严培!”沈啸简单地下令,跟着严培就跑。冯特和图雷家的老三立刻跟了上来,罗德犹豫片刻,忽然把背包卸下来也塞进了黄医生手里,跟着严培那一队人跑了。

严培并不知道罗德跟了上来,他只管在通道里奔跑,冲向放置着九鼎的大厅。四面都是尖锐的声音,简直响成一片,摧残人的耳膜。幸好北区的门已经关上,现在响起来的这些声音更像是报警而不是攻击。不过饶是如此,也足够听得人恨不得捂起耳朵想要呕吐。

“你知道能源器是什么了?”沈啸一边紧跟着他飞跑,一边问。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严培喘了口气,刚才在北区被声波攻击,他虽然安然无恙,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恶心头晕心情烦燥,但体力却比别人消耗得更多,而且似乎无法恢复,现在跑了一段路,已经有点气喘,“你记得吗?在伊甸园的时候,我们惊动了七十二柱魔神,然后…”

“然后出现了那柄四面发射火焰的剑?”沈啸思索着,“你觉得那个就是伊甸园的能源器?你觉得那个是在惊动了水晶柱里的那些东西之后才出现的,所以昆仑的能源器也——”

“九鼎!何钦他们看见的是封存的零碎器官,说不定只有九鼎里封存的才是完整的。”

各处的自动扶梯和通道都已经停止运动,幸好通道的门并没有关闭,严培冲进放置九鼎的大厅,就见九鼎已经开始缓慢地移动位置,鼎身上淡金的颜色反射着四面的灯光,灿烂夺目。

“里面的东西在动!”沈啸一把抓住严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我看见了。”严培冷静地回答。大鼎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就是九头巨蛇相柳,现在,相柳九个头中有六个头上的眼睛已经睁开,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一般,而且还在有更多的头睁开眼睛。而其余的鼎里封存的那些怪物也在轻微地改变姿势,现在,他们像是置身于一群刚刚睡醒的怪物之中,随时都会遭到扑杀。

严培握紧了赶山鞭。他还不知道这东西究竟要怎么用,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点概念。但是昆仑空间如此巨大,它的能源器还不知有多大,如果他们带不走那就必须毁掉,不能留给那些幽灵为虎添翼。但是外星人的能源器,恐怕他们的飞艇根本无能为力,那就——只能以夷制夷了。

“都把耳朵堵上,往后退退!”严培大吼了一声,突然张开了双臂。紧贴着他站的沈啸被他一把推到了一边 ,但是那种令人颤动的振动依然从他身上擦过去,将他一条手臂都震得暂时失去了知觉。

大厅那淡金色的四壁上,铸造出的星云漩涡图案疯狂地颤抖起来,好像那墙壁不是金属的,倒是果冻的,几乎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被弹破。

不过这时候倒也没人注意大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加速移动的九只巨鼎上。那么巨大而沉重的鼎,移动起来竟然连声音都没有,完全找不到动力何在。而巨鼎内封存的那些怪物,已经纷纷开始睁眼抬头,鼓翅出蹄,从它们身上,像共鸣器似的随着严培出现一个个振动场,使得整座大厅几乎有风雨飘摇的感觉。

连沈啸都只能后退几步退进了旁边的一条通道里。他的心脏在狂跳,每分钟至少已经达到一百八十下,呼吸都有些困难。虽然他很想站在严培身边,但他心里明白,如果真是硬撑着站在他旁边,现在他大概已经因为心力衰竭倒地了。而这些通道似乎有种屏蔽和减弱振动场的能力,只要退进通道,感觉就会舒服很多。

九只大鼎围成了一个圆形,淡金色的光芒已经像九个太阳一样刺目。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响声,犹如一个闷雷在空中滚过,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上看,大厅顶部的穹庐已经向两边打开,明亮的光芒中出现了一棵树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像是一棵没有枝的大树,在底部有九条树根样的东西,从九鼎中伸出来,将它举在半空。其长度——严培仰头看去,几乎看不到顶,只能隐约看见最顶端似乎有九根树枝样的东西向四面张开,支撑着头顶那深色的、重重云层一般的天空。而在那天空里,可以看见十数个幽灵空间在游弋。

“这是什么!”沈啸大喊。严培已经停止了发出振动,但九鼎里的怪物却更加的狂暴。虽然它们主要起到的是加强振动源的作用,但是如此巨大的九鼎里封存了太多的怪物,仅仅是它们的振动场合在一起也足够让人觉得每个细胞都像被人抛进了风暴中的大海一样。

“建木…”严培喃喃,后退了几步,眼睛移都移不开,“百仞无枝,黄帝所为…这是天梯,《淮南子》说,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人人都以为通过建木就可以通到天上…是的,这样的高度,确实是直可通天…”

“这东西我们是拿不走的。”沈啸比其他人更冷静一些,“现在要怎么办?”

根本不可能拿走。这建木根本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只有在九鼎沸腾、怪物惊醒的时候它才出现。没人敢去摸摸那连接着九鼎的九条根,那东西看起来像是银白色金属的,但是上下都似乎有淡蓝色的小蛇一样的能量流流窜,摸上去是个什么结果没人想试。

何况这东西其大无比,如果仅按比例来说,那九条根并不足以将如此巨大的东西支撑在空中,更不必说树顶的九条枝似乎支撑着昆仑的全部天空。这东西究竟如何悬在空中的?或者说,这东西究竟是不在严培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之内都不好说,更不要说拿走了。

“毁掉!”严培试着开了一枪,但是子弹一沾上建木,就消失在那来回流窜的淡蓝色能量流里,如同泥牛入海、蚍蜉撼树一般。

跟他料想的完全相同,严培握紧了赶山鞭:“你们全部退后!”

“严培,我来!”沈啸一步要冲上去,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一颗子弹击穿了严培的手臂,赶山鞭跌落在地,罗德从通道里冲出来,抢先把那东西握在了手里。

“罗德?”严培紧握着受伤的手臂,“我一直就担心你会做点什么,看你跟着何钦他们走了,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

罗德用枪指着他,迅速后退了几步:“你们不能就这么毁掉这里!”

沈啸脸色铁青,刚往前走了一步罗德就叫起来:“都不许动!谁再动一下,这个就会打开!”他抓着赶山鞭的手里还提着那个微生物分析仪,采样瓶里已经堆满了血红色的菌胞,“程序已经输进去了,一旦这个采样瓶离开我的手就会打开,他就会中蛊!你们要试试吗?”

没人敢动了。如果罗德是拿枪指着严培叫唤要打死他,那沈啸并不害怕。别说罗德跟严培还有点距离,就算他紧贴在严培背后,只要稍微移动一下,沈啸也有把握给他来个瞬间爆头,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扣下扳机。

可是现在不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个采样瓶如何打开,何时会打开。现在严培身上有伤口,只要采样瓶打开,他就会像那两名死去的军人一样,被鲜红的菌胞从伤口侵入,吞噬掉整个身体。没人敢冒这个险。

“你到底想干吗?”严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疼痛的感觉不是很强烈,流血的速度也比常人慢,但是至少他还是流出了正常的鲜红的血液,并没变成怪物。

“你们不能毁掉这里!”罗德目光中满是狂热,“这里是生物学家的天堂,它们的技术,它们的技术是我们现在远远无法企及的。如果能在昆仑里研究十年,我们就能——”

“你疯了吧。”严培简单地说,“还想在昆仑里研究?别说十年了,我怕你在这里呆上三天,就变成外星寄生怪物了。”

“它们要的是能量!”罗德固执地说,“上帝降临过,却也并没有毁灭整个世界。跟着它们,至少在科技上我们能够有无法想像的突破和进步,这有什么不好?”

“我看你真是疯了。”严培观察着地形,慢慢把身体往下沉了沉,绷紧了双腿,“宁愿要屠刀架在脖子上的科技吗?我却更想要落后的自由。”采样瓶只要一破,他是没什么希望活着了,就算能苟延残喘,他也不愿意身体里长满那种东西,想想都恶心!所以现在能制服罗德的只有他。

赶山鞭其实是一个能量转换器,可以把质量转为能量。虽然严培不敢说自己已经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使用,但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如果能把他和罗德两个人的质量转换为能量,那么毁掉建木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当然,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也只有认命了。

四面呼啸之声尖锐如哨,严培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血流得虽然缓慢,但仍旧是在流出去,把他的体力也一点点的带走了。

他早已经发现了,正常的食物已经不能补充他体内的能量消耗,所以消耗一点就是一点,无处补充,至少现在无处补充。

一条人影突然掠过严培微微有些发花的视野——是冯特。他的位置最好,就站在罗德背后的那个通道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扑到罗德身上,双手扣住罗德的左手,一手护住采样瓶,一手抓住赶山鞭。

砰地一声枪响,罗德右手的枪支击发,在冯特小腹上爆开一团血花。但是冯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猛地把罗德的左手一扭,将赶山鞭的前端对准了建木…

没有人看得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因为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一团光而已。纠缠在一起的冯特和罗德,包括他们身上的服装、手里的枪,还有那个装满血红菌胞的采样瓶,都在一团光里消失了。然后赶山鞭的前端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一柄长剑插入了建木之中。

白光大盛。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眼皮似乎已经消失了,视野之中全是那让人瞳孔剧痛的白光。突然而起的飓风卷得人站不住脚,严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觉得自己立刻被强烈的吸引力拉了出去。

他闭着眼睛乱抓,但是光滑的地板上完全抓不到什么,正想叫一声我命休矣,手腕却被一条皮带缠住,硬生生被拉离了那引力漩涡。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熟悉的温度和感觉——是沈啸。

第73章 逃离昆仑

“你的眼睛怎么了?”严培拉着沈啸的手狂奔,“小心,前面有阶梯了!”

沈啸勉强半睁着眼睛:“没什么,我还能看见阶梯。”刚才他顶着强光强行睁眼,用皮带去卷住严培,人是拉回来了,但他现在眼睛不停地流泪,应该是被强光灼伤了视网膜。如果按照病毒爆发前的医疗水平,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放在现在就有些麻烦了。但是这话他当然不会对严培说,能把严培救回来,没让他卷进那能量漩涡,他就算付出一双眼睛的代价也没什么。

刚才虽然只是强行睁眼几秒钟,但他已经看见了。高大的建木在那一道白光的冲击下坍塌下来,收缩的树根将九鼎扯到一起,相互挤压着,鼎内封存的怪物都被挤压变形。他真不知道那些怪物原来也会流血,鲜红的血液在半透明的鼎身里漫开,说不出的诡异。

建木的坍塌引发了昆仑上空整个天空的坍塌,有几个飞得太近的幽灵空间立刻被坍塌出的漩涡吸了进去,深灰的空间被扭曲着,像一块抹布,爆出些火花,随即消失在白光里。

那白光从建木的中心爆发出来,越来越大,将四周的一切都牵扯了进去,巨大沉重如九鼎都没有逃过。

罗德与冯特已经完全消失了,像蒸发掉的一样。赶山鞭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立刻被强大的吸引力吸入了白光中。沈啸也想把它拿回来,但他要一只手扳着通道边缘来稳定自己的身体,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所以只能选择救严培。

图雷老三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来:“快!那些机械老鼠追上来了!”

建木崩溃,所有的通道和门都失去了控制,那些黑色的机械老鼠失去了门的阻挡,跑得飞快,此时老三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是黑色的浪潮了。他边退边举枪扫射,但是那些东西既多且小,又极灵活,他单人单枪根本阻挡不住。

严培扯着沈啸爬上阶梯。脚下的地面在不停地颤抖,但是本来停靠在白石平台上的飞船已经起飞,正在半空中跟两个幽灵空间缠斗,根本腾不出时间下来接他们。

“怎么办?”严培到了这个时候也完全没有办法了,苦笑着看向下面深不见底的雾气,“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从天上掉下来,掉进飞船里?”

这完全是胡说了,更大的可能是掉在这白石台子上摔成肉酱。沈啸半眯着眼睛搂住严培的腰,没说话。严培转身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还不停流泪的眼睛上亲了一下,喃喃地说:“我们的任务只能执行到这里了。”他转头看看通道出口处,图雷家的老三还没有上来,不过即使他能上来,三人也只能在这台子上被机械老鼠啃光了。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严培眼睁睁看着通道的出口坍塌下来,不由得大叫了一声。虽然明知道老三出来也是个死,仍旧忍不住爬起来飞奔过去想把出口扒开。但是他还没冲到眼前,通道里就传出一声声的闷响,是老三引爆了身上的炸药。

通道里的爆炸声像是一个开始,整个昆仑空间都震荡摇晃起来,五城十二楼一处接一处地坍塌下去,伸出在外的白石平台也开始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严培回转身来,跟沈啸抱在了一起。空间开始坍塌,四周不时地闪过亮光,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天空中的飞艇和幽灵空间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完全没有任何可能再下来接他们。

通讯频道里有强烈的干扰声,断断续续能听见杜文在喊叫:“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下来!”

“不要下来了!”严培冲着通讯器大喊,“立刻离开,空间要完蛋了!把标本带回去,那才是我们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