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曦稍稍地笑了一下,笑意淡去,手里的笔也又唰唰唰地继续写了下去:“有危险,但不会比进后宫更差。”

谷樱樱皱眉,觉得胡曦的话听上去很像在敷衍。

胡曦又说:“有句话叫‘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这谁说的?”谷樱樱问。

“后人说的。”胡曦答。

这种对话放在大熙朝也不稀奇,一如千百年来人们引经据典时总爱说“常言道”、“古人言”一样,时空洞打开二百多年,里面传过来的书籍之多,已然常会让大熙人说“后人说过云云”了。

胡曦的声音和神情一样冷淡:“进后宫,日后的日子就再不是我想要的,那就和死了一样;现在死了呢,反倒可能会引起重要影响,后人都会记住我,青史留名。”

“…”谷樱樱一阵悚然,下意识地举起猫往后躲,“你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霸霸?我跟你说现在没那么糟,咱还可以想想别的辙…”

胡曦黛眉轻挑,执笔在已写满字的A4纸上签下娟秀的落款,方抬头朝谷樱樱一笑:“抱歉,晚了。”

谷樱樱一懵,继而无可忽视地发觉,胡曦的嘴唇有点发紫。

慈明殿。

太后李氏凝望着颜色渐重的夕阳暮色,微笑着抿了口盏中的香茶。

该有结果了,今夜之内就会有结果。等到明天天亮,她就将时空部收拾个干净,此后她也不会允许时空部与大熙朝再有任何交集。

至于皇帝,就让他沉溺后宫去吧,她为他选了五个家世才德俱佳的后妃,其中还有他自己中意的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她想,皇帝大概也没什么脸怪她突然发难。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察觉一点,也足以说明他的才学不足以让他坐皇位了。

当然,如果不是她的儿子死得早,这皇位原也轮不着他。

太后悠悠地又抿了口茶,她品着茶香,心中愉悦地觉得,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才是宫中该有的东西。

“太后——!!!”一声尖锐的疾呼打破了慈明殿的安详。

太后皱眉,一个宦官连滚带爬地闯进了殿,一拜:“太后!不好了…贵妃娘娘说,德妃娘娘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到底谁不好了?”太后不耐地重重放下茶盏,那宦官又一叩首:“德妃娘娘突然犯了敏症,好、好像是对猫过敏…小的从锦华宫出来时她已喘不上气儿,整个人昏迷不醒,贵妃娘娘急得不行,求太后您…”

太后喝问:“她对猫过敏她自己不知道?哪儿来的猫!”

宦官回说:“是贵妃娘娘托人寻来玩的…”

太后目光一凛:“贵妃呢?”

宦官答道:“正在外殿候着。”

话音一落,但见太后霍然腾起,铁青着面色直奔外殿。

谷樱樱正急得满殿打转,余光睃见人影便停下脚,但不及她看清是谁,电光火石间,一巴掌就带着疾风扇了下来:“贱|人!”

太后怒斥:“从前哀家就奇怪为何独你能被留宿延和殿,但看你年纪尚轻,哀家不肯往坏处想你!如今倒好,还没正式册立你倒已容不下身边的姐妹了?!”

“…”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的谷樱樱,听完了这番话,愣是没能委屈起来。

她崩溃的只想大喊:太后您别满脑子宫斗行吗!晋江文学城APP里点十本宫廷小说,有八本的女配都是您这么想的!

然后,她一把抓住暴怒的太后的衣袖,扑通跪了:“太后!胡曦现在分分钟就要断气儿…得用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抢救!求您开开恩,给她寻这药来!”

周遭咔嚓死寂。

宫人们互相递着眼色,都知道太后就看这些名字奇怪长得也奇怪的未来药品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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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超时空的恶战(一)

弹指一刹里, 如若脑电波可被读取,那么慈明殿中必有一股如烈火般的巨浪从太后周遭激起。而同时,大约还有一重蓝色的冰泉从谷樱樱身后骤然飞腾, 跃起数丈, 又倾泻而下,冲向扑面的火浪。

——太后的怒火是必然的,她不仅是看未来的药品不顺眼, 而是几乎看未来的一切都不顺眼。在这方面她比先帝的想法更要极端, 在宫里, 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求任何未来的东西。

而谷樱樱, 此时却不知自己的能量之大。

她下意识地在心里祈求太后答应她的请求,心下快语如珠地念叨着祈祷的话, 无形中, 那充满力量的气流就荡了一阵又一阵。

猛烈到楚明等人刚走进用作应急的山洞, 就差点被四面屏幕骤然腾起的警报惊得掀一跟头。

“…我日。”扎西多吉关了警报按钮,看着屏幕上震动剧烈的频率图眉头紧锁, “特么再来几回,真就该离时空扭曲不远了吧?!”

他这只是一句带着夸张一味的吐槽,但事实上, 也确实不太远了。

楚明走进山洞时,看到洞口处有一缕藤蔓的三分之一青绿如常、三分之一已然枯萎、余下三分之一则刚抽出嫩芽。但现在,夏末秋初, 既不是尽数枯萎的时候, 也不该有吐新抽绿的情况。

这是时空已经在细微的末梢处, 已经发生扭曲了。

——和人类有神经末梢、有毛细血管一样,时空中也有类似于“末梢”的存在,那些天地之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植物,就是这样的存在。时空的震荡会先在它们身上体现,虽不易察觉,但若放任不管,“病症扩大”就是必然的,最坏的结果大约是毁灭世界。

楚明第一次听说这套理论时,觉得三观崩塌。但现在时空扭曲的问题近在眼前了,再崩塌的三观中也会神经紧绷。

楚明掸掉落在肩头的一片枯叶,站定在屏幕组成的山壁前:“尽快弭平政|变,然后解决谷樱樱的问题。”

夜幕降临,数架无人机从山洞中飞出,越入空中,与黑夜融为一体。

延和殿里仍灯火通明,皇帝因为御医的到来而感到意外。

御医擦着冷汗,哆嗦着禀了胡氏需要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事情——当然,因为被太后打点过,他绝口未提“德妃胡氏”这个称呼。

沈临便在御医递上来的奏章上批了个“准”字,正要阖上,却看到里面夹了张纸条。

沈临的目光从御医面上一划而过,手指一搓将纸条蹭出,上面写着一句话:太后不对劲,请陛下小心。

这张纸条显然写得又急又慌,字迹凌乱得没眼看。而且落款只有一个字:怂。

“噗。”沈临没忍住喷笑出声。“怂樱樱”是他随手给谷樱樱写的微信名,她居然拿这个当落款…?

随即他意识到,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纸条到他手里之前被搜出,惹祸上身。

沈临没吭声,将纸条信手收了,又把奏章交还给御医,以难传六耳的声音道:“与你无关。敢说出去,朕要你全家给她陪葬。”

御医已然攒了很多冷汗的额上又渗了一层汗珠,不敢大声而又诚惶诚恐地应了声“是”,叩了个头,躬身退出。

在御医的身影完全退出延和殿后,皇帝终于发出了事发一来的第一条微信。

——没有文字,只扔了一个系统自带的骰子。

杭京城外,已紧张地盯了一下午微信屏幕的锦衣卫指挥使,在看到屏幕上骰子定住的刹那,蓦然从帐前腾起。他搭弓射箭,鸣镝呼啸着划过镶嵌着漫天璀璨的夜幕。

银白月光下,锦衣卫整齐的方阵在不远处的林中显形,月色自上方拂过他们腰间的绣春刀,在行进的方阵中宛如一道银色波浪缓缓漾去。

天竺山岭上的山洞中,筹划司司长宋微微正扒拉着统一100老坛酸菜牛肉面,余光无意中一扫眼前的屏幕,酸菜汤顿时呛出一屏。

“咳咳…”她一边尴尬地摸纸巾擦屏幕一边叫同事,“楚司方司…快来看!!!”

在山洞中各自找个了空地儿吃泡面的几人纷纷放下泡面碗,方远桥急问:“怎么了?!”

宋微微用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指敲着屏幕上赫然出现的大队人马:“你们看,这是…锦衣卫?”

几人顺着看去,皆是一怔。

“皇帝这是知情?而且有准备?”扎西多吉懵然,“那这新皇帝还不错嘛…楚哥您看咱是不是不用动了?”

楚明凝睇着那块显示无人机回传画面的屏幕,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道:“不,我们协助锦衣卫。”

扎西多吉写满期待的脸一垮。

其实不是扎西多吉不想出力,而是目下时空部的情况实在堪称史上最糟。

——杭京总部内的三百余人都被□□放倒了,宫中办事处里的全都被抓,其中包括亓官部长;他们这一干从现代折返的人里,最先降落的副部长司妍、监察司司长陈可,外加宋微微手下的两个组长目下也都是被俘状态…

现在能调用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四十个。解决个小规模动乱还行,处理来自于最高权力的政|变加宫变,四十人够干啥的?就算乘以十估计也就是一赶死队啊——赶着送死的那种!

但楚明并未在意扎西多吉的情绪,他面容冷肃地又盯了那块屏幕一会儿,转身走向山洞外:“一切参与行动的人员改用橡胶子弹,减少伤亡。”

这话出来,扎西多吉反倒松了口气——还好!还允许用枪!

他真怕司长因为时空部的控枪条例要他们四十人拎刀上阵和敌方肉搏啊!

敌方明摆着还有□□呢…!肉搏那真是赶死!

于是,一场古今间的厮杀,在夜色下的大熙朝国都拉开序幕。

四面九扇城门轰然打开,锦衣卫挺进城中。他们没有在城中多做停留,在百姓惊恐的围观下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内层的皇城。

皇城的大门在身后关闭,恐慌不已的目光都被挡在了大门之外。紧随而来的,是正逼近皇宫的李家私兵的阵脚大乱。

锦衣卫的突然到来,他们毫无准备。按照原定的计划,这场政|变理应不会遇到任何反抗,理应快刀斩乱麻般,在天亮之前获得天下易主的结果。

两军相遇,皇城中的紧张骤然升腾。

北侧,私兵刀剑出鞘,在夜色下划出一声瘆人的唰响;南部,锦衣卫训练有素地布开箭阵,输死对决一触即发。

恰这时,西侧倏然腾起“砰——”的一声震响。

顶着黑色弹头的DAF91式7.62mm橡胶子弹急速穿过黑夜中的皇城街道,击在北边驭马的将领头上。伴随着一声惨叫,对决在双方的震天怒吼中就此展开!

如果没有背地里□□枪的,这场战斗或许不会这么快胜负分明;如果没有宫里得了时空过敏综合征特别爱祈祷的谷樱樱,这场战斗或许不会这么快就胜负分明到明显一边倒。

皇城里,兵戈相撞,玎珰响声间擦出四迸的火花。两方都知生死决于此战,皆是拼上性命也要取胜的劲头。

宫中,已使用过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的胡曦躺在床上缓着气儿,谷樱樱在旁边焦灼地踱着步子:“听说打起来了…陛下会赢吧?陛下一定会赢的!”

厮杀间,一李家私兵手里正砍向面前锦衣卫的刀,因一股奇怪的力道而倏然滑出,他愕然一惊,下一瞬,绣春刀划喉而过,血光四溢。

画面飞转,谷樱樱已完美诠释了好一会儿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终于觉得腿有点累了,她黛眉紧锁着坐下:“不知时空部的大人们怎么样?他们应该能帮上忙吧!有他们相助胜算才会大些!”

皇城街巷中,躲在暗处开枪助阵的年轻男子扣动扳机,橡胶子弹飞速射出,原被瞄准的私兵却恰巧挪步,子弹径直打向他身后的墙壁。

然而,子弹撞上城墙后却没有就此落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橡胶弹头的缘故,它拐了个巧妙的弯,伴随着闷响,撞在那私兵的太阳穴上…

开枪的男子眸光微凛,躲入身侧的树后正换弹夹,蓦然看见脚边地上生出的绿植。

楚明呼吸凝滞,在心惊中放下了枪,蹲身查看那片绿植。

是垫状植物,在高山寒冷地区多见,但不该出现在杭州。

“楚哥?”几尺外的扎西多吉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解地也停止了射击。然后他顺着楚明的目光看向那片绿植,也显然一愣,“怎么会…”

原该生在高山上的绿植不适应江浙沪炎热潮湿的气候,十数秒内迅速枯萎、风化,转而消失不见。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二人的错觉。

“时空开始扭曲了。”楚明站起身,拿起对讲机,“一刻钟内结束战斗,我和宋司去找谷樱樱,其他人跟扎西多吉去救两位部长。”

耳机里响起宋微微的声音:“楚司。”

楚明“嗯?”了一声。

宋微微:“我…接到一条新消息,说让咱们放心,宫中办事处的问题他解决了。”

楚明不解皱眉:“谁发的?”

宋微微说:“那个锦衣卫前百户,宋成扬。”

第19章 超时空的恶战(二)

锦衣卫与李家私兵本就兵力相当, 锦衣卫又有时空部的暗枪协助(外加谷樱樱的综合征帮忙),战斗在十五分钟之内顺利分出了胜负。

被刀剑取走性命的倒在血泊中,被橡胶子弹打伤的倒地呻|吟着。躲在暗处的时空部成员迅速集结, 暂时顾不上清理战场, 直奔皇宫而去。

宫中。

从皇城中两军对垒开始的那一刹起,原本在暗处涌动的较量便被放到了台面上,于是此时, 在这方说小不小、说大也没有太大的皇宫之中, 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灯火通明的延和殿与同样灯火通明的慈明殿遥遥相对, 宛如蛰伏在夜色下的两头巨兽, 静静注视着对方的动向。没有直接开始血腥的厮杀,不过是因为他们手中还各有筹码。

慈明殿中, 太后拆开宦官刚送进来的信, 信纸是未来人爱用的光滑白纸, 上面只有一行用钢笔写就的字:“请母后罢手,朕保母后全家性命无虞。”

延和殿里, 皇帝打开慈明殿送来的折本,微黄的宣纸上,娟秀里透着几分凌厉的字迹映入眼帘:“时空部三百余条人命, 在你一念之间。”

两方都没有立刻给予对方任何回应。延和殿外殿,刚杀出重围的亓官仪和宋成扬相对而坐,各自漠然不语。

他们能从被太后的人重重包围的宫中办事处里杀出, 多亏了宋成扬是不假。但此时, 便是连宋成扬也无法因此而开口要求亓官仪调来手下将太后直接拿下。

因为时空部的副部长、也就是亓官仪的妻子尚在太后手里, 宋成扬想了想,若自己心爱的那个姑娘沦为质子,自己大概也只能退让。

于是,原该因为未来人干预而立见分晓的抗衡,因为这一环的卡壳而暂时沦为了历史上已发生过数次的太后与皇帝的拉锯战。

锦华宫外,几声惨叫交叠而起,吓得谷樱樱和胡曦都一哆嗦。

早已躺下却迟迟睡不着的胡曦从床上猛然弹起,仍在焦躁踱步的谷樱樱的头一个反应则是冲去关门。但她的手刚碰上门板,一个反向的力道已从另一面推来。

“啊——!”谷樱樱惊声尖叫,推门的力量分毫未停,她被推得跌倒在地,门外的人转而涌入。

——于是,头一个进来的楚明定睛看到的,便是缩在床角满脸惊恐宛如刚遭遇非礼的胡曦,和跌倒在地满脸惊恐宛如刚遭遇抢劫的谷樱樱。

已经在高度紧张中过了大半日的谷樱樱,此时看见他们根本回不过神,她整个人僵坐在地,直至面前的男人含歉向她伸出手:“对不住…”

她下意识里的头一个反应,是惊惧不已的一句疾呼:“别过来!!!”

然后…

“楚哥!!!”方远桥惊呼出声。

宋微微也在尖叫:“楚司!!!”

谷樱樱印象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朱红色的大长条从天而降,正向她伸出手的楚明咣当被砸倒在地。

她在混乱中失去意识,运气很好地没有看到之后时空洞连劈了半个时辰的、骇人的闪电。

几日后,谷樱樱在并不陌生的延和殿侧殿里醒来。待得眼前的晕眩缓过来些,她发现自己腕上带着一个一指宽的奇怪白色手环。

谷樱樱皱着眉头想把它拽下来,它却在腕上卡得死死的。

她跟它较了会儿劲,直到被端药进来的女子制止:“哎…别动,那个是抑制时空过敏综合征的。”

谷樱樱看过去,这人面生得很。穿了一袭她没见过的很修身的白色裙子。裙长只到膝盖,下面配着同样颜色的长裤。头上一顶小方帽也是这种白,最上方有一条深蓝色的条纹。

这身装束在谷樱樱看来很奇怪,但并不难看。

“您是…”谷樱樱打量着她。

对方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拿起一个一尺长的小玻璃瓶,边用手指轻弹边说:“我是时空部安全司医疗组的护士长。来,袖子挽起来。”

于是,那天谷樱樱第一次感受了未来医学中的“打针”,然后经历了一个远比打针惊悚数倍的过程。

——她从护士长口中听说了她对整件事的巨大影响!

护士长跟她说:“时空过敏综合征发病率亿分之一,你是二百年来的第六个,也是能量最大的一个。”然后护士长眼里添了点近乎崇拜的情绪,“你的症状是主观情绪会对所有和运气有关的事产生干扰,比前几个强多了。我看了病历,前五个里最惨的一个,症状是一发火就会着火,最后把自己烧死了。”

谷樱樱好一个哆嗦。

护士长接着又说:“所以你说自己倒霉的时候就会倒霉,你祈祷事情能成多半就会成。那天你冲楚司长喊‘别过来’的时候惊惧过度,能量巨大,直接导致房梁砸下来阻止了他接近你。”

谷樱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