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叶将白暗暗咬牙,手似不经意地一挥,圈住她的腰身,抱紧。

长念一僵,伸手掰了掰,没掰开。

“国公。”她没好气地道,“您若是醒了,便自己下车走进去,跟我耍什么赖?”

叶将白不答,一张俊脸惨白惨白的,眼眸紧闭,睫毛颤抖。

长念很生气,使劲儿去掰他的手,良策瞧着,低声道:“还请殿下体谅,主子戒心重,轻易不让外人近身的。”

这里除了她,别人都是外人。

长念觉得不太对劲,低头看看他,又看看良策,问:“你们主仆二人是不是合伙耍我?”

“奴才不敢!”良策一脸无辜地摆手,“主子的心思,奴才哪里敢揣度?只是说些寻常习惯,殿下若实在不愿意…那…那奴才也没法子。”

她自然不愿意,可叶将白的手跟长她身上了一般,怎么掰都掰不下来。

“罢了。”她恼怒地道,“让开,我扶他下去。”

良策一蹿就蹿开老远,长念吃力地抓着叶将白的胳膊,坐在车辕上滑下去,连带将他整个人也拽了下来。

神奇的是,刚刚还怎么也掰不动的手,一落地就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他站住脚,闷哼一声,身上的重量就全朝她压了过来。

长念咬牙:“叶、将、白!”

“嗯。”干涩的声音应了她,在她耳侧低低地道,“扶住我。”

似命令,又似撒娇,说完便松了力道,整个人跟挂在她身上似的。

长念使劲儿架起他,又好气又好笑:“堂堂国公,你好意思吗?”

他不答了,整个人气息平和,像是昏了过去。

没别的法子了,长念忍辱负重地将他架去客房,等红提铺好褥子,便将他整个人往床铺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然而,刚转身,手就被人拉住了。

长念头也不回,冷声道:“你差不多得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怒意,叶将白顿了顿,委委屈屈地松了手。

那人就果断地走掉了,背影决绝。

“唉。”伸手撑着脑袋,叶将白睁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101章 吹吹就不疼啦

一个男人,怎么能用这种手段赖着人家呢?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叶将白一边谴责自己,一边愉悦地勾起唇角。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气的,气她欺骗,也气她逃离,可一旦回到她身边,叶将白发现,什么生气啊愤怒啊,都抵不上她一个拥抱。就那么抱一下,心里再多的怨怼都消散了个干净。

没出息!

“主子。”良策躲在隔断外头,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打扰,“大夫过来了。”

一听这话,叶将白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咳嗽两声,摆手道:“让他随意去交差,就说开过方子了。”

“这…王府里的人,怕是瞒不住殿下。”

“那也得瞒!”

“…是。”

良策知道自家主子有多怕看大夫,但他这病情实在拖得久了,他也只能阳奉阴违一次,偷偷地去七殿下那边告个状。

于是,叶将白正浑浑噩噩地半睡之时,就听得大夫的药箱响动,那瓷瓶的碰撞声,惊得他立马睁开了眼。

目之所及,赵长念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大夫旁边,那大夫正在往外掏药瓶子,似是在拿底下压着的什么东西。

“不用先把脉么?”良策小声问。

大夫答:“望闻问切,光是望就知道这位病人病得严重,非针灸不能达也,老夫先拿出来备着。”

长念点头:“刘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

“殿下过奖。”

“…”叶将白面无人色,见赵长念要转身,立马闭上眼装死。

长念转过身,带着大夫来床边诊脉,扫了一眼他紧闭的双眸,微笑道:“大夫,病得实在严重的话,还会有知觉么?”

大夫配合地摇头:“以这位病人眼下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昏睡过去了,扎上十针八针也不会有反应。”

“这样啊。”长念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他装病骗我,看来是冤枉他了。”

伸手把了脉,又翻了翻眼皮,大夫道:“高热这么严重,如何能是装的?殿下请移步,老夫这便要施针了。”

“大夫请。”

寒光粼粼的一排银针,看得良策都咽了口唾沫,那大夫手脚十分利落,找准穴位,一针便下去了。

叶将白努力绷着身子,不敢给任何反应,但他实在是怕啊,心里连连哀嚎,世上怎么会有人把银针这东西当救人的呢?这分明是要人命的!

尖锐的疼痛在各个穴位炸起,一下还不算,那大夫拧着针尾使劲儿将针往他肉里送。

一个没忍住,叶将白闷哼一声。

“呀。”长念低呼,“他有反应了!”

“殿下不必惊慌,这是身体的反应,病人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大夫沉着地放了针,又捏起一根新的,扎进穴位里。

长念清晰地看见叶将白脸上抽搐了一瞬。

莫名的,她觉得心情好了起来,掩唇偷笑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问:“还要扎多少针?”

“还有五针,扎着三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取下。”

“那真是太好…咳,那真是要辛苦大夫了。”

“哪里哪里。”

搬了个小凳子来,长念乖乖地坐在床边,双手撑着下巴,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床上叶将白的惨状。

是真惨啊,这么一个药都怕吃的人,身上被扎得跟个刺猬似的,还不敢动,手指节都发白了。

“他这是拖了好几日了吧?”大夫碎碎念,“早些就诊,就不至于动针了。”

“对了,这是药方子,两个时辰之后熬好药给病人喝下。”

“是。”良策接过方子,咽了口唾沫,都不敢看床的方向,抱着脑袋就跑了。

大夫探了探叶将白的额头,转身嘱咐长念:“病人烧一直没退,人可能有些糊涂,脾气也容易暴躁不安,在情绪上得多照顾一些。”

“我知道了。”长念笑眯眯地点头,等了三柱香,再看大夫一根根地将银针拔下来。

仿佛都能听见他皮肉上“嗞”地响动。

长念满眼同情地看着叶将白,等大夫收拾药箱走了,她便凑过去,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愉悦地道:“小可怜唷。”

叶将白倏地就睁开了眼。

长念被吓了一跳,原地一蹦,起身就想跑。叶将白冷声开口:“站住!”

大抵是刚刚针扎得太解气,长念竟然听他话停下了步子,笑眯眯地扭头问他:“国公有何吩咐?”

他动了动身子,像是想坐起来,长念连忙扶他一把,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又把被子给他掖好。

叶将白抬眼,一双眸子里闪着恼怒和委屈,盯着她道:“你竟然让人来扎我。”

“您生病了,这是治病呢。”长念一本正经地摊手,“我也不是故意的。”

闷闷不乐地低头,他看着手上的针眼,哑声道:“很疼。”

看这副小模样,跟个孩子似的,长念忍不住就放柔声音哄他:“不疼不疼,病好了就不会被扎啦。”

疑惑地看着她,他瓮声瓮气地问:“很疼很疼的话,也会好吗?”

“会呀,像这样呼一呼就会好啦。”长念说着,拉着他的手,轻轻吹了两口气。

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叶将白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长念一愣,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低头凑到她左心口的位置。

汗毛倒竖,长念挣扎:“你想干什么!”

他不答,只定定地抓着她,沉默片刻,然后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吹了两口气。

“那这样…”他抿唇问,“你是不是也会好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长念一窒,伸手便将他推回枕头上。

叶将白的手没松,自个儿倒回去,拉着她也倒在他身上,然后顺势就紧紧地将人抱住,低头凑在她耳畔道:“在下向来不太会哄人,做错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殿下再教教在下,可好?”

长念抿唇,眼眶突然就有点红。

很多事不提起来还好,她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用沙子厚厚地埋起来。可一旦被人拎出来,心里的委屈反而会加倍。

“当日,是我太过冲动。”叶将白低声道,“冒犯了殿下,可有法子补救?”

第102章 卧薪尝胆的国公

“没有。”长念咬牙,腮帮子都鼓得紧紧的。

叶将白手指依旧滚烫,摩挲着按了按她的腮帮子,叹息着道:“殿下的秘密,在下不是有意撞破。不过既然撞破了,殿下总要给个机会让在下负责。”

脸上飞红,又有些恼,长念垂眸不看他。

“国公之前提的一年,我考虑过了。”她道,“若是国公能遵守约定,也不是不可以。”

“…”

他同她说真心话,是想解开心结,结果这人已经不肯对他敞开心扉了。

叶将白抿唇,神色有些落寞,却是半抱着她,低声问:“殿下想与在下约定什么?”

“国公除了替我保守秘密之外,也不可干涉我行事、不可将我俩之间的矛盾累及他人、不可将你我关系告之第三者。”长念神色严肃,“以上国公若都能做到,那这一年…”

她勾唇:“这一年,我便替国公省了去青楼的麻烦。”

心口一扎,叶将白拧眉:“我那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殿下不知道。”叶将白有些急,“是殿下总不肯与在下说话,也不肯见在下,在下才逼不得已,口不择言。”

“没有人的话是不过心就能说出来的。”长念道,“人性便是如此,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只会是心里想过的话,什么口不择言,不过是为了圆场找的借口。”

“你我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这等场面话,不圆也罢。”

叶将白是真急了,坐身起来想解释,奈何嗓子痒得厉害,张嘴就是一串咳嗽。

长念体贴地替他拍了拍背,轻声道:“您得好生休息。”

“念儿…”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收紧。

长念安抚似的道:“您不用着急,我不走,晚膳就在这儿用了。”

她的态度软下来,清澈的眼里却是半分情意也没有,分明是在敷衍他。叶将白委实难受,却寻不着个有用的法子,脑子想转,奈何烧未退,一片晕眩。

长念将他按回软枕上,让红提熬了细粥来给他喂了半碗。

“我吃饱了。”叶将白低声说着,余光瞥了一眼隔断外头端药进来的良策,嘴角直抽,“再喝不下别的了。”

长念起身去接了药,用勺子舀着吹冷。

“我说喝不下了。”叶将白严肃地重复。

“嗯嗯。”长念敷衍地点头,认真地吹着药,嘴唇粉嫩嫩地鼓起来,可爱得紧。

叶将白觉得生病的人情绪可能真的尤其不对劲,怎么光是看她这模样,他就觉得心要化了呢?一定是还在发高热的问题。

这厢吹凉了药,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叶将白炸毛:“不是说了喝不下了么?”

长念眨眼,很是无辜地看着他,又往前递了递药勺。

叶将白僵住,沉默半晌,张口含住了勺子。

苦啊!鬼知道这药到底是什么东西煮出来的,简直苦得令人作呕,叶将白很想吐,但看看面前这人乍然欢喜的表情,他捏着拳头,心里默默地想,就当在喝蜂蜜水好了。

没错,是他舌头的问题,这东西一定是蜂蜜水!

这么一想,他推开了她的药勺,端起碗来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

长念高兴地拍手,扭头看良策:“你瞧,你家主子也不是不喝药呀?”

良策:“…”

他什么也不想说,主子和殿下高兴就好。

叶将白想,古人都能卧薪尝胆呢,他喝两碗药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赵长念心里能过去那个坎,他哪怕多喝两碗…

还是别多喝了,真的太苦了!

皱着脸,他暗道,以后成事了,一定要让全天下的大夫都只开不苦的药!

外头红提进来,嘀咕了两声,长念听完,点点头,整理好袍子就要往外走。

“殿下要去哪儿?”叶将白问。

长念回头,笑道:“府上来客人了,要出去迎一迎,国公休息好了便差人来说一声,我安排车送您回去。”

叶将白眯眼,心想谁爱回去谁回去,事情还没成呢,他可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等赵长念走出了屋子,他招手唤来良策,问:“什么客人?”

良策摸摸鼻尖,低声道:“您还是先睡一觉?刚喝了药。”

“我问,你答便是。”叶将白皱眉。

良策无法,只得老实道:“北堂将军过来了。”

要是以前,叶将白至多不过吃点小醋,怀疑怀疑赵长念断袖断到北堂缪身上去了,但现在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再看她与北堂缪的亲近,他就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也得再爬出来!

“主子,您别下床!”良策慌忙按住他,“没人知道咱们来了王府,您这贸然出去见人,也不妥当。”

“你松手。”叶将白恼道,“我得出去看看。”

“主子,您这样子站都站不住,还去看什么?”良策道,“奴才让人盯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您都能知道。”

头实在昏沉,叶将白挣扎两下,无奈地倒回床上,倦意袭来之时,犹不甘心地道:“有动静就来禀告。”

“是。”良策给他盖上了被子,哭笑不得地摇头。

生着病,心里又有惦记,叶将白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迷迷糊糊间,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宫殿之中,抬眼往前,就看见一袭百蝶穿花的罗裙旋转飞舞。

念儿。

心里这么喊,嘴上却没出声,他大步往那边走,可还未及走到,旁边就出来个一身戎装的人,轻飘飘地就将她揽入怀中。

下颔一紧,叶将白恼了,使着轻功追上前,抓住那戎装之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来,却变成了一身红妆的沐疏芳,笑嘻嘻地朝他一拜:“我与殿下成婚,便是殿下的人了,将与殿下同食同寝、生死相依。”

去他个鬼的生死相依!她生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干别人何事?

叶将白推开她,去抱长念,入怀却是一件罗裙,再没人影。

慌了慌,他连忙捏着裙子四下找人,嘴里喃喃不断,一声比一声大。

最后一声直接唤了出来:“念儿!”

六神归位,叶将白睁眼,感觉已经历了几世轮回那么长的时间,外头却只是天刚亮。

良策听见声音,进来躬身:“主子,殿下一早出门了,吩咐下来,说备好了马车,等您醒了便可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