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女王选出来以后才会有。”

“是的是的,这还要听女王的意见。”戴维理解地点点头,随后就把美国务实精神发扬到了顶峰:“还有一个问题,女王这么小怎么生王子呢?”格林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表示对戴维没有教养的轻蔑。在场的孩子们对这个问题内行的不多,有的干脆莫名其妙,所以好大家都在仔细地思考,好一阵没人说话,后来还是皮埃尔打破了僵局:“我想,是不是这样,他们俩的婚姻只是,嗯,怎么说呢,象征性的,他们俩并不是像大人们那样住在一块儿,他们长大了才会生孩子,是这样吗?”

格林点点头表示同意,戴维也点点头表示懂了,随后,他好像突然变得谦逊起来。

“嗯,嗯,我想同您谈谈那个漂亮男孩儿的问题。”他用戴着雪白手套的两只手很有风度地比划着说。

“您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戴维更谦逊了:“我是说,是说,他还没有候选人。”

“是的,还没有。”

戴维这时看上去谦逊到了极点,他的食指向回勾着:“您看,我,我符合条件吗?”

周围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这使总统很恼火,他大喝一声“安静!”,然后又转向格林,耐心地等着他回答。格林慢慢地转过身,从宴会桌上端一支空酒怀,向旁边的一个小服务员微微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把那杯酒端到戴维面前,等酒面平静下来后说:“你照一照。”

周围爆发了一阵大笑,这笑声持续不停,连小服务员和军乐队的小演奏员们都看着他们的总统大笑不止,笑得最开心的要数总统的小秘书贝纳了。

被围在中间的总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其实戴维就是照照也绝对不次,说句实话:如果他是英国公民而不是美国总统的话,他是够那个候选人资格的。

各国小首脑的耻笑固然令他不快,但他最恼火的还是格林。这几天来,在同北约各国首脑的一连串接触中,最令他不快的就是这个首相。他一到美国就向戴维要这要那,要钢铁,要石油,要的最多的还是武器,造价45亿美元的尼米兹级核动力航空母舰要三艘,造价20亿美元的三叉戟级核潜艇一下就要八艘,干脆就是想重建纳尔逊时代的帝国舰队。更可气的是,他还要地盘,开始只是要二次大战前的太平洋和中东地区的一些殖民地,后来竟搬出一卷十七世纪留下来的臭哄哄的牛皮地图,那地图上没有经纬线,南北极都是空的,美洲和非洲也是错误百出。格林指着那张地图告诉戴维,那时这儿是英国的那儿也是英国的,就差提独立战争前的北美洲了!他认为美国即使不能帮他们把这些全夺回来,至少也要让他们拿回相当一部分,像现在他们剩下的那一点点地方,同他们昔日对西方文明做出的贡献相比是极不相称的!大英联合王国在过去的两次大战中都是美国的神圣盟友,在上次大战中他们耗尽国力守住了英伦三岛,才没使德国鬼子渡过大西洋打到美国来,而他们却因此衰落到这种地步,现在,地球表面这块大饼要重新分了,美国有义务帮他们分到以前丢了的那些!但是,当戴维提出要求,待到条件成熟,北约将在英伦三岛上布置密集的中程战略导弹,以便为向东欧挺进作准备时,他立刻变得同大人们那会儿的铁女人首相一样硬,声称他的国家和整个西欧都不想变成核战场,新的导弹不但不能布置,原来有的也还要拆一些走……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居然笑话起美国总统来了。就像一个以前挺阔现在破了产的绅士,还免不了要摆摆臭架子。想到这里戴维气不打一处来,挥起一拳打在格林的下巴上。

身材细长的小首相正得意地端着那怀给戴维当镜子的酒,在突如其来的这一记猛击之下,从宴会桌上翻了过去。东厅大乱,孩子们围着戴维愤怒地大喊大叫起来,连大厅中的美国孩子都对他们总统的野蛮行径大为不满,军乐队的几个孩子把喇叭对着戴维乱吹一气。格林首相在别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鱼子酱和色拉,第一件事就是把弄歪了的领结扶正。把他拉起来的英国外务大臣是一个又粗又壮的男孩子,他猛向戴维扑过去,但被首相一把拉住了。格林的头脑在他身体站起来之前就经历了由热到冷的飞快转变,当他站直时,已经明白了这不是因小失大的时侯。在这混乱的时刻,只有他一个人处于令人敬佩的冷静状态,他极有绅士风度地伸出右手竖起一根指头,用毫不变调的声音对旁边的外务大臣说:“请,草拟一份抗议照会。”

小记者们的闪光灯亮成了一片,第二天,所有的大报上都将出现格林身着装饰着各种名菜的晚礼服,优雅地竖起一根指头的大幅照片,首相的政治家和绅士风度将传遍美国和欧洲,他在充分利用这个显示自己风度的天赐良机上得了满分,而戴维,只能怪自己酒喝得太多了。现在,面对着一大群愤怒的各国小首脑和幸灾乐祸的小记者,戴维开始为自己辩解:“你们说什么?我霸道,美国霸道,那英国人呢?他们霸道的时侯你们还没有看见呢!”

格林又对他的外务大臣竖了一下指头:“请,再草拟一份照会,针对对联合王国的无耻攻击,我们声明:我们,和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是世界上最懂礼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没有教养的野蛮行径。”

“大家别信他!”戴维把两只手起劲地冲人群挥着,“我告诉大家,早在公元10世纪,英国人就自称为海洋之王,他们把自己能航行到的海洋全叫做不列颠海。在大海上,别国的船遇到英国船时都要向它行降旗礼,不然的话英国军舰就要向这些船开炮!在1554年,西班牙王子菲力浦第二乘船到英国去娶他们的玛利公主,就因为忘了向英国军舰敬礼,他的船挨了英国人好几炮;后来到了1570年,又是为了海上敬礼的事,英国军舰差点炮击西班牙女王的船队!你们问问他,有没有这事儿?”

戴维毕竟曾是一名出色的电视主持人,他强有力的反击一下把格林噎住了。戴维接着说:“什么霸道不霸道,这都是大人们想出来的名词儿,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英国几百年前有世界上最大的舰队,他们那时干的事儿不算霸道,算是辉煌历史;美国现在也有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舰队,我们有尼米兹航空母舰,有三叉戟潜艇,有像蚊子那么多的飞机和蚂蚁那么多的坦克,可我们还没有让别人见了美国船就降旗呢!凭什么说我们霸道?!哼,总有一天……”

戴维的话没说完,下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像格林一样从桌子上翻了过去。他没有让人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顺手抓起一支同他胳膊一样长的大香槟酒瓶向着袭击者抡了起来,但他的手在半空停住了,瓶中剩下的法国香槟咚咚地流了出来,在橡木地板上溅起一片白沫。

对面站着日本首相大西文雄。那个身材矮小但结实的东方男孩儿表情平静,若不是亲眼看见,戴维真难以相信刚才那一拳是他打的。

虽然不像格林那么风度优雅,戴维也表现了一个小政治家的克制,他让人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把瓶子扔下,掏出手帕擦着自己的手和脸。戴维知道,未来同他的国家争夺世界霸权的劲敌不是俄国人,也不是德国人,而是日本人,在这个星球上,能使总统产生敬畏的国家,只有太平洋对面的那个岛国了。戴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产生这种感觉,他是一个看重尼米兹航空母舰和三叉戟潜艇的人,这些日本都没有;不错,日本有小汽车和彩电,但这些也不是使戴维对他们又恨又怕的原因,戴维觉得,那些矮壮的岛国孩子身上有一种美国孩子所没有的东西,这种东西可称之为气质,也可称之为民魂,这东西有可能使他们代替美国而赢得世界。

戴维没有理大西文雄,避开了他那逼人的目光,转向格林,指着他说:“我真不知你是怎么回事,”又挨个儿地指着每一个北约国家的小首脑,“你,你,还有你,都是怎么回事儿?!上世纪后五十年,要是没有美国,你们早让熊吃了!如果我们能像那时那样合作,大家都能得到自己那份儿,可如果像这样,什么事儿还没有干,就要这要那,那还不如散伙的好!”

北约和西欧较强的国家英法德的小首脑们都不吱声,他们都知道散伙对美国固然不利,对自己更倒霉。不错,他们的爷爷奶奶们都称雄过世界,他们也是西方文化的发源地,他们可以炫耀自己的油画和交响乐,但现在,无论是拿破仑还是惠灵顿还是达芬奇沙士比亚,都帮助不了他们的忙,只有山姆大叔的孙子们能使他们保持昔日的地位并得到更多(虽不是当年的全部)。至于像希腊比利时这样的北约小国,更是敢怒不敢言,在这重新瓜分世界的前夜,如果掉下了美国的战车,别说什么也分不到,而且总有一天人家要分到自己头上来。

那个日本孩子并不想把事情就此了结,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了美国最高法院首席法官享利?麦肯齐,就走了过去,大西文雄没带电子翻译器,但他能说一口生硬但流利的英语。

“请问法官先生,贵国法律如何处理像这样在公共场合的伤害罪?”

“嗯……”享利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这,恐怕还没有严重到按伤害罪起诉的程度,这只能算是,嗯……破坏公共秩序吧,像这种情况,一般只处以,嗯……短期监禁或罚款。”

“罚多少?”大西文雄紧咬着问。

最高法官很是为难:“这……我认为目前这种特殊场合……象征一下吧,一百元。”

日本首相从西服里掏出一打钞票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身看着美国总统。戴维又被将一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掏钱,但没想到虽穿得挺阔气,口袋里却一个子儿也没带,他转向旁边的贝纳,胖女孩儿脸儿朝天摇摇头。戴维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肯定带着钱的,只是想看总统的笑话。

“我替你交吧。”大西文雄说完,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一大打钞票放到子上,看了一眼戴维,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孩子们,说:“这可是日元,六百日元。”

小政治家们刚刚发育起来的政治嗅觉立刻嗅到了这个日本孩子后一句话的深刻含义,这含义几句话是难以说尽的,但从面上的意思讲:首先,日元要值钱了;然后就是那个发人深思的数目:六百,超新星爆发前日元对美元的汇率是160左右日元兑换一美元,但在这个迎接新世纪的全球首脑聚会上,他把日元升值到6元兑1美元!

戴维看着那堆日元,像看着一堆正在飞快蔓延的烈火,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是啊,你们有钱了,阔起来了,可别忘了这些钱是怎么来的!麦克阿瑟将军踏上你们土地的时侯,日本只剩下一些一阵小风就能刮倒的榻榻米小木板房,汽车用的是木炭瓦斯……是我们给你们撑起了核保护伞,是我们保卫了你们的海上运输线,你们才能造出那么多彩电和小汽车。哼,要是没有美国,要是没有美日防务条约,别说造小汽车,你们自己都要买伏尔加了!可现在,你们有钱了,阔起来了,唉,见鬼……”戴维叹气摇头,一付感叹世风日下的样子。

当孩子们接过世界以后,世界政治和国家关系呈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一切都撕去了大人时代那层彬彬有礼的伪装,变得赤裸裸了。孩子们都已适应了这种形式,反而觉得大人们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很可笑。当一批身穿雪白服装的孩子又端上一批美味的葡萄酒蒸蜗牛时,宴会又继续下去,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现在,每一场国际间高级会议都会发生刚才那几幕,那丝毫不会影响孩子们的食欲,这次宴会本来几乎可以称做是完美无缺的,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破坏了一切,因为这件事使孩子们再也吃不下去了。

交纳罚款后,戴维总统立刻又变得热情可亲了,他插进一圈圈孩子们中,愉快地参加他们的谈话,并以东道主的身份劝大家多吃多喝,给他碰到的每一个人,包括格林和大西文雄拿酒拿菜。这一次,美妙的气氛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也没再发生什么事。突然,法国总统皮埃尔挥着两手大声叫大家安静。

“各位,我发现了一件事:请看这三位……”他指指三个黑人孩子,他们正在东厅的一个角落并排坐着,低着头一声不响,“自我们这个美妙宴会开始以来,他们仨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什么也不吃。我想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是的,一定有的。现在,爸爸妈妈们都走了,你们的心里话和苦处只好说给小朋友听了,说给我们听听,好吗?也许我们能帮助你们呢。”

孩子们纷纷向那三个黑孩子围过去,黑孩子中的一个站了起来,用很标准的英语作了自我介绍:他们是三个非洲小国的首脑,他们的国名很多孩子是第一次听说。

“请原谅,请原谅,我们打扰大家了……”那个黑孩子紧张地说。

“不,一点都不!”皮埃尔安慰他们,其他的孩子也纷纷附和。

“请大家不要管我们,继续开你们的宴会吧。我们实在吃不下,不是胃口不好,也不是菜不好,菜很好,真的,太好了,我们见都没见过,是我们的国家使我们吃不下。小朋友们,魔鬼般的干旱在我们那块土地上已持续了两年,那里的原野在太阳下冒烟,大地裂开长长的口子,在干枯的河塘中,静静地伏着一条条鳄鱼,它们已都是干枯的空壳,用火柴一点就着……大人们在的时侯吃饭已是一件难事,现在那里却只剩下我们孩子了。在我离开国家到这里来时,饿死的孩子铺满了机场跑道,我们把他们移开飞机才飞起来。那些饿死的孩子,轻得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起来……在你们现在吃着这些我们没见过的好吃的时,我们的国家不知又有多少孩子饿死了……啊,对不起,我现在不该说这些,请原谅我们……”

整个东厅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各种肤色的孩子们睁大含泪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三个黑孩子,他们都瘦得不能再瘦,似乎也能被一阵风刮起来;他们没有其它孩子们的西装革履,只穿着粗糙的亚麻布衣服,其中一个的布鞋还张开了大口子。大家都知道,在联大开会期间,他们总是把自己的那份没吃完的饭仔细地放到食品袋中,再放回宾馆房间的冰箱中,而他们自己则时时处于饥饿状态中,有一次,他们中的一个竟在会议大厅的走廊中饿昏过去!每天上午十一点以后,他们在会议坐席上就心神不定,显然是盼着开饭,但真的开饭,他们又都像想起了什么,只吃很少。有几个西方代表曾劝他们吃饱,如果他们需要食物带回国的话,可以赠送几大卡车,只要他们的座机装得下。可那三个孩子不接受这些礼物,只是自己吃饭时节省。其实,他们本人并不穷,他们的父母都是那个国家的上层人物,都在美国有可观的资产,他们完全可以穿好衣服,吃饱饭。他们并不是为了省多少,这黑孩子自己也知道,他们省下的那点儿回国是救不几个小朋友的,他们只是想同国内的孩子们一起挨饿。而这时,美国总统向国内的孩子们发表的电视讲话中却有这么一段话:“……我要提醒小朋友们注意饮食,因为现在没有爸爸妈妈们指导你们正确的进食方式了,我们发现,孩子们最近偏食高热量的糖类和肉类,这是不好的,我劝大家多吃一些水果和蔬菜,并且多多运动以帮助消化,原因很简单:我可不想在一个由小胖子组成的国家中执政……”

各国的小首脑们依次走过去,紧紧地握握那三个和自己居住在同一个星球上血管流着同一种颜色血液的孩子的手。

戴维首先打破了沉默,他那漂亮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

“我……我愿意告诉你们,我们的国会已通过了一项很大很大的援助计划,现在这项计划已经开始执行,第一批装有二十万吨小麦的三艘巨轮已经从纽约港启航,现在正开往非洲……”

这时副总统米切尔打了个手势挡住了总统的话头,然后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戴维没等他说完就大怒起来,抽手揪住副总统的衣领。

“什么?!船不是已经装完了吗?”

“是的,可……”

“那么是没有人开?安纳波利斯海校短期培训出来的那些男孩子呢?他们不是吹牛能开起航空母舰吗?我在上个星期日就亲自鉴发了起航命令,可现在船还在港口!难道要我亲自把航推出海去吗?你们这群小蠢猪!”

米切尔被骂得脸和脖子一片通红,他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是这么回事儿,这次航行是由海军负责的,五角大楼的孩子们认为这事应该再缓缓,因为……因为三个受援国中有两个拒绝我们在他们国土上建立空军基地的要求。还有一个原因:在这之前,空军的一架‘大力神’运输机已经在一号受援国空投了近百吨大米,但中央情报局的孩子们后来发现一件事:那个国家有许多反政府的孩子游击队在活动,他们首先用武力控制空投地点,收集所有空投物,把每袋大米上的U.S.A标志涂掉,画上镰刀斧头标志,然后再散发出去,并宣称那是X国飞机空投的,所以,空投就没有继续……”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五角大楼觉得既然让他们负责援助计划的实施,这些都在他们的权限之内。”

“哼,怪不得大人们都说美国是一个左手不知右手在干什么的国家。”戴维的气消了许多,他想了几秒钟,把手一挥,“算了,不管这些,第一支船队照常起航,我们不能看着那里的孩子们活活饿死,要不还有什么脸来领导世界?”

“可……”

“还有什么?!我说过,起航!见鬼!”

"总统,从卫星照片和飞机观察来看,目前受援地区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那里的运输系统已全部瘫痪,连最起码的运输条件都不具备,就算我们的船到达港口,粮食也送不到最需要的地方,真的,我怀疑那些孩子是否还有力气来搬那些粮食。由陆路向非洲内地散发粮食,目前我们也做不到。

“那么,改为空投!”

“你知道,我们国内航线都缺少足够的飞行员,大规模的远程飞行太难了,就是飞那么有限的几次,只能空投几百吨粮食,顶什么事儿呢?”……孩子们静静地听着总统和副总统商量着援助非洲的事,并把希望寄托于他们,因为现在除了他们,没有一个国家有这种能力了。现在,他们看到两位小总统被难住,也都心急如火。这时,从人圈外远远传来一个沉着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

“也许可以这样,”

说话的是沃恩,宴会开始后,他一直不引人注意地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面向着墙,似手在欣赏着上面的艺术品。现在他说话时,也只是略略侧过身看了众人一眼,又背过身去看着墙上的浮雕,“可以空投糖类和动物油,这些东西热量大,对于拯救生命来说,一吨这样的高能食品可以起到十吨大米的作用。由于那些地区的气侯,这些东西应该采用小袋真空包装。首先用船把食品海运到非洲,同时运输机飞抵港口附近的机场,这样飞机将从非洲海岸的美国援救船上直接装货并向内地散发。我们知道,沿海地区的灾情虽然严重,但情况比起内地来好得多,内地已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所以我们的第一批援助物资只能向内地散发,这就需要有一批援助人员维持沿海机场的秩序,他们可以由运输机载去,也可以随船到达,以防沿海难民哄抢物资。”

孩子们都觉得这个方案十分有理,纷纷赞同。沃恩呷了一口一直端在手中一杯威士忌,他说话时眼睛一直没离开墙上的浮雕,好像注意力也一直集中在那上面。在场的小国家首脑中很多人都有一定的大人风度,但那一看就知是模仿的或说装出来的,但沃恩不同,他所表现出来的成人般的沉着和老练是内在的和真实的,有一种东西把他同这孩子世界隔开了,孩子们真觉得他是个大人。

戴维悄悄地看了沃恩一眼,他此时比别孩子更敬佩沃恩,因为他对国务卿的话理解更深一层。他知道这个简短的方案解决了所有的让人头疼的问题:世界将会认为,那些随着救援船和飞机而去的美国救援人员是完全必要的,而且,为了维持沿海机场的秩序,那些孩子自然不应两手空空地去,他们将用冲锋枪和机关枪守住这些机场。而沿海那些饥饿的孩子看着堆在眼前又可望不可及的食品,不会长时间无动与衷的,求生的本能会使他们闹出一些事来,这样,美国就又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增派更多的“救援人员”去机场,并且在运送援助物质的同时捎去几辆M-1坦克和能飞到内地作战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帮助机场维持秩序也不是说不过去的。这样,不但可以避免那些该死的小游击队员把U.S.A改为镰刀斧头,而且使五角大楼有了他们想要的空军基地。

“好了亲爱的朋友们,”戴维亲切地对那三个黑孩子说,“现在问题有了初步解决,我们的第一次航行至少可以救活你们国家那些最危险的、已处于死亡边缘的孩子,至于以后,让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只要美国在,世界就在!现在,请你们吃些东西,好吗?”

“不,谢谢。在我们国家的孩子们脱离饥饿以前,我们只能吃得同他们一样多。对于你们的援助,我们表示最深的谢意,但,我们自己心中并不会因此而轻松,但愿我们的孩子们在初步逃过了饥饿后能用比世界其他孩子大十倍的努力去劳动、去建设,就是累死也不要饿死。我们不能只靠别人生活,要别人的越多,我们欠的就越多。”

“不,朋友,你什么也没欠我们,美国的援助是无偿的。”戴维自豪地拍拍胸脯。

黑孩子痛苦地蠕动着厚厚的嘴唇,显然,饥饿正在折磨着他,但他还是艰难地说下去:“谢谢。但是,总统,还有所有的领导着你们所在的国家的小朋友们,也许有一天,马丁?路德?金所梦想的大同世界会到来,但在这个世界没到之前,我请你们千万记住一个道理,这个道理是我们在黑非洲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告诉我们的,他们不是用话,而是用他们的血和泪告诉我们这个道理。我看过美国的企业巨子艾柯卡的自传,我想用他写在书皮上的一句话来说出这个道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宴会就在孩子们对这个黑孩子的话长长的沉思中结束。四、战争前夜宴会在凌晨一点结束,客人们的小汽车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一辆接一辆地消失在夜幕中。日本首相大西文雄最后走出东厅,当他拉开自己黑色的丰田车车门时,美国总统的秘书贝纳从东厅中飞跑出来叫住了他。

“首相,请等等,总统要同您会谈。”

“马上?”

“马上!他在蓝厅等您。”

大西很是奇怪。到美国后,他一直催促总统尽快举行两国首脑高级会唔,但戴维只顾同西欧的北约成员国打得火热,首脑会谈不断,对他却一直没有理睬。大西对此倒并不太介意,因为他知道,戴维不可能不重视日本。现在,他对这次会晤是胸有成竹的。

“请转告总统,我要去水门饭店的住处拿一样东西,随后就来。”大西说。

“是文件之类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您写个纸条,我去替您拿!”

“是送给总统的一件礼物,还是我亲自去吧,不太远的。”大西说完,钻进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在白宫的蓝厅中,戴维总统紧张兴奋地来回踱着,他的脚踏在十九世纪中叶法国出产的深蓝色萨伏纳里地毯上,地毯正中织有一轮破云而出的椭圆形太阳,戴维不时站在那轮太阳上仰头思索。他之所以把同日本孩子的会晤一拖再拖,一是因为这次会晤极其重要,二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把握。戴维想干某件事又自觉没把握的时候是很少的,但这就是一次。他知道,这次会晤将像大人们的雅尔塔会议一样至少决定以后半个世纪的历史,这是他所制定的美国征服世界庞大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这一步成功,今后的美国将在通向地球霸主的道路上通行无阻;如果失败,美国将坐失良机,并陷入同后来崛起的其它强国无休无止的竞争之中,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当赫尔曼?戴维在将离人世的前总统面前,在最高法院首席法官面前,在星条旗下,把手放在圣经上念着上面的文字:“他们将把剑锻成犁,把长矛锻成剪树的勾剪”时,他是心不由衷的。他曾以一个和平小卫士的形像出现在超新星爆发后的孩子反核大军前,但即使在那时他也清楚地知道,美国要想真正利用这个宇宙或上帝赐予的千古良机,使星条旗成为地球的球旗,使纽约成为世界权力中心,道路可能有许多条,但最后都要通过一段必由之路——战争。作为超新星纪元开始时掌握了帝国主义世界最高权力的第一个孩子,戴维是有发动世界规模战争的魄力的;但做为一个小政治家,他有一种对于战争的本能的谨慎。这场必然要爆发的世界争夺战是一场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孩子战争,这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残酷程度也是史无前例的。不错,历史上不乏有孩子参加的战争,从拿破仑时代的莱比锡战役到不久前的两伊战争,但那些战争是以大人为背景的,而且那些参战的孩子也比现在的孩子们大得多。戴维不是一个神经衰弱的孩子,战争的残酷和道义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的,但他也不是一个鲁莽的孩子,从孩子的角度来衡量,他有着非凡的政治远见,否则不可能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他清楚一场孩子世界大战的复杂性,在这样的战争中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使美国面临灭顶之灾。

贝纳打来电话,告诉他日本首相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戴维使自己平静了一下,开始回忆起大人们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