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清晰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顿了顿,“程海鸣,我勾引你,只是因为,你是孙墨雯的外甥。”

她介入她的家庭,所以她报复我。

孙墨雯,是我的小姨。

五秒钟后,我摔门出来。

好,好极了!

这就是我程海鸣的报应!

后来,我们一直形同陌路,直至大学毕业那年。

我爸当然希望我回江苏,富庶之地,又在他权力管辖范围之内,可是我拒绝:“我想留在北京,而且,”我顿了顿,“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管我。”

他笑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耐。”

就在人才招聘会上,我居然看到宋泠泠。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狠狠咒骂着什么,还两手奋力撕着手上的材料,状如疯妇。

我冷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正常的她。白白辜负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但是,我的双脚不由自主朝她靠拢:“早知现在,当初做那么厚的材料干什么?”撕都不好撕。我不小心看到过,学生会,记者团,书法协会,她还真敢吹!除了CET-6、计算机二级这些硬指标不敢往上填,其余种种,洋洋洒洒一大堆,当那些招聘官们是吃素的?人家火眼金睛,两三个问题就能把她问得下不来台。

果然出糗。

她狠狠瞪我:“关你什么事?!!”

我耸肩,是不关我的事。

可是,下一秒,我专为应聘准备的手工定制西服便活活报销。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埋在我胸前,毫不客气地眼泪鼻涕涂了我满满一身。

很贵啊!

但是此刻,我更心疼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在她伪装的坚强外表下,斑驳剥离,苍白脆弱。

记忆缺口,无力填埋。

我跟宋泠泠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尽力帮你留在北京。”我应聘那家单位的负责人突然有一天就问我:“小程,我们还有空缺,有没有相熟的朋友也有意进来的?”100:1的录取比例,居然还有空缺?

傻子才会信。

可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更明白,背后那双推手究竟是谁。

老爸,虽然我跟你向来不对盘,可是这一次,我深深感谢你。

我毫不犹豫地发了七个字的短信给那个中年男人:“宋泠泠,我女朋友。”

再一次,她让我深深失望,愤怒,狂暴。

我正式签合同那天,罗憩树告诉我,她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单位楼下,满心期盼着她来签约。我们一早约好了的。

甚至我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昨夜的体温。

她,还是那么自私凉薄,还是那么满腹猜疑。

还是那么不信任我。

到了全盘否定一切的地步。

一年后,我飞去了法国,继续念硕士。

后来我知道,原来她的好朋友夏朝颜也到了法国。

只是,我从来没有动过联系她的念头。哪怕一次都没有。

就像每次跟老同学联系,在我的无限冷漠中,每个人都刻意在我面前忽略那个名字。

我有我的骄傲,我有我的自尊。

她满不在乎践踏。

我面无表情收回。

后来,我遇上了Lilian。

莉莲。

偶尔恍惚的时候,我会叫错。

泠泠。

只是偶尔。

Lilian对我无限地好。我们开始谈婚论嫁,在其间,巴黎街头,我居然还偶遇匆匆过客的夏朝颜。

她来开个会议。

我们只是淡淡打了招呼就挥别,擦肩而过。夏朝颜那么聪明,我知道她绝不会多事。

感情路上,我们各自坎坷。

只是仿佛,我还是有着那一丝丝的挣扎,还有期盼。

我找了个理由,推迟了婚期。

整整两个月。

一年后,Lilian为我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她的名字叫做Angel。天使般的面庞,天使般的微笑。

美丽的妻女,我多么满足。

如果能这样过完一生,我至死无憾。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那年的圣诞夜,Lilian匆匆走在巴黎街头,拎着大包小包,打算为我和Angel做一顿丰盛大餐,就在戴安娜王妃车祸身亡的那个隧道的前一个街口,她同样地,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菲亚特轿车重重撞倒在地。

Angel问我:“爸爸,外婆说妈妈被天使接走了,可我也是啊,妈妈为什么宁愿跟着那些不认识的天使走,也不回来陪我?”

我搂着不懂事的女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我嚎啕大哭。

上帝在云端,只轻轻一眨眼。

已经远去,好多年。

我带着Angel回了国。

从前,有Lilian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现在,她已经不在了,留在异国他乡,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又回到了苏州。

Angel被我爸妈照料得无微不至,换了个新环境原本还有些怯生生的她,不出三个月,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疯丫头,闲来无事就喜欢骑在我爸头上撒野。

我妈拐弯抹角劝我:“Angel需要人照顾。”

我笑了笑,替女儿扎起小辫:“宠她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已经开始替她以后的丈夫发愁。

可是,我又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某日,下班,我开车回家,路过那个熟悉的街口。

当年,我跟一个疯丫头在这里纠缠,她追着我跑,我奋力躲着她,无限懊恼。

现在,我又看到了她,站在路口等红绿灯。

她穿着职业套装,高跟鞋,大大的挎包,还是那么美艳无匹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同学聚会的时候,男生们总是感慨,当年的那些花儿,无论曾经开得多么热烈,在岁月荼毒之下,无一例外,慢慢凋零,消散风中。

可是,她仿佛还是没什么变化。

躲在自己坚硬的壳中,竖起重重的刺,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这世间,每个人终究,还是爱自己更多。

我收回目光。

绿灯亮了。

我从后视镜里遥遥望过去。

她已经过了马路,折了个方向,踏上了跟我完全相反的路途。

我微微一笑,一路向前。

相识错。

相知错。

相遇错。

从头到尾,我们之间。

错,错,错。

第39章 结局 番外三 狗仔不是随便养成的

(一)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齐唯杉对宝贝儿子的态度,自打他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让所有人跌破眼镜。朝颜原本想着,以他那种凉薄个性,只要不嫌烦就够不错了。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那么无条件地疼爱、宠溺、纵容,要什么给什么,几乎到了即便要天上星星也会毫不犹豫登梯去摘的地步。

朝颜经常皱眉,有时候就连刘旋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是管教儿子还是孝敬祖宗?”至于许闻芹,心里虽然无限安慰,可也动不动就撇着个嘴,凉凉挖苦女儿:“夏朝颜,我怎么觉得他对小杉比对你还好?”

一日,朝颜夜半起来,发现自己身边是空的,她出门,看到隔壁儿子房间微弱灯光泻出。她悄悄推门,齐唯杉立在床前,静静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那个小活宝,朝颜诧异:“你干什么?”齐唯杉回眸,微笑:“我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着他。”他声音里泄露出一丝丝不安,“我做梦,梦到小杉不见了。”朝颜心里淡淡酸楚,她依偎在他身边:“对不起。”齐唯杉吁了一口气,回身搂住她:“傻瓜,一个梦而已。”

所以齐小杉一贯黏着老爸,相较之下,妈妈的地位失色甚多。

偶尔他跟齐唯杉上街,回来手里总是一堆零食,朝颜问:“谁给的?”

“阿姨。”

“哪个阿姨?”

“不认识。”他敷衍她。

朝颜皱眉:“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齐小杉瞄瞄她:“爸爸说这是小事,可以不让你知道。”

朝颜“哦”了一声:“那去问问你爸爸,什么是大事?”

片刻,小男孩踱着方步过来,慢条斯理地:“爸爸说,大事就是,他跟我同时掉到水里头,你会先救谁?”

“还有呢?”白痴问题。无聊。

“爸爸还说,他说了算的就是大事,你说了算的就是小事,分工明确。当然了,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由你决定。”

“……”

(二)什么是狗仔,什么是反狗仔

“姓名。”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大女孩很和蔼。

“齐小杉。”约摸七八岁左右的小男生很礼貌。

“哦。”这么俊秀的小男孩,这么敷衍塞责的名字,家长简直是太不负责了!

小男孩仿佛有读心术,瞄了瞄她:“我爸爸随便起的,因为他叫齐唯杉。”说是因为初为人父的喜悦,直到户籍登记前都想不起来这档子事。不过他有点不相信。因为爸爸连公司勤杂工的小叔子的电话都记得牢牢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就是故意想把这个毫无特色的名字一头栽给他。

他叹口气,从这件事上可以很清楚验证出来,他老爸齐唯杉先生是个自恋狂。

“哦。”心里怦怦直跳。这小子挺上道的,一点不费神就直接转入正题了!

“你刚才说了你爸爸的名字哦,”大女孩笑眯眯地拨了拨额前厚厚的刘海,“那你妈妈叫什么?”

“不告诉你。”小男孩儿的口气平淡而坚决。大女孩有点无可奈何。她转了转眼珠子:“妈妈漂亮吗?”很神秘的一号人物,只存在于传闻之中。她心里感叹,灰姑娘啊灰姑娘,原来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稀有品种还是存在的!听说她就在华梁,却没有人挖得出来。

看来,华梁对公司员工的洗脑实在挺成功。

齐小杉想了想,有几分不耐烦:“一般,还行,就这样吧。”

“哦。”大女孩歪歪头,试探地,“那么,你觉得在家里是爸爸说话顶用呢,还是妈妈?”

“爸爸。”他立刻就答腔。他想,如果不比照爸爸给出的官方答案,答应转赠别人的Alfi小水壶不就没指望了?他虽然无所谓,可是方圆圆阿姨家的萧芳芳小妹妹喜欢。而且爸爸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有舍才能有得。

“那,你是喜欢爸爸呢,还是妈妈?”不动声色摁了摁小手包的大女孩笑眯眯地继续问。

“爸爸。”毫不犹豫地。当然是爸爸,妈妈对他管得严,从不予取予求。唯独平时看上去挺严肃的爸爸,下班回家一见到他,纵使金刚钻也化成绕指柔,父子俩疯玩疯闹没个正形。

“哦。”这孩子对老爸的感情貌似比对老妈深太多了啊!不都说儿子跟妈亲吗,咋会这样呢?

不过还好,这并不是她想知道的重点。

“呃,爸爸平时在家里喊妈妈什么呢?”终于到了互动环节。以下问题,均应观众要求而设。

“狐狸。”

“什么?”这个,说明了啥?

“如果我听话乖乖吃饭,妈妈就会搂着我说看我儿子多好,如果我打破花瓶做错事,我妈妈就要对着我爸爸叫——”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又闯祸了!’”

大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齐夫人实在有趣,怪不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不妨碍坊间有关鹣鲽情深的传闻。

嗯,料不嫌多,越多越好。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两个爷爷,一个奶奶,一个外公,一个外婆,一个怕姑妈的舅舅,还有一个怕小姨的叔叔。”听说前两天约好了一块儿跪的搓衣板。他撇嘴,真没出息!还是自己的老爸够man。

大女孩彻底晕菜。这家人的伦理关系,真是无限纠结啊!

又过了半晌。

大女孩又转了转眼珠子:“还有吗?”传闻齐夫人之前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以齐唯杉现在的社会地位,夫妇俩还能这么恩爱,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齐夫人肯定有过人之处。

“我还有好几个干爸干妈,不过他们不喜欢我在外面提他们。”妈妈还告诉他,还有一个天上的罗叔叔,一直都在笑着看他慢慢长大。不过,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

他从来跟爸爸无话不说的,不过这件事,他想了想还是没告诉爸爸。他年岁渐长,从外婆外公,还有那个喜欢给他买东西却跟妈妈挺疏远的怪小姨的嘴巴里,他总觉得爸爸妈妈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没关系,等他长大慢慢就知道了。现在嘛,一家人当然要枪口一致对外。

齐小杉瞄了瞄她,决定长话短说:“那个,你不是学校老师。”

大女孩有点不自在,摸摸头发,打了个哈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呵呵?”她挺身,“我不是别了校徽的吗?”

齐小杉不屑,别了校徽就是老师,穿了警服就是警察吗?这年头,连地铁站里卖报纸、卖发票的老大妈都背LV包呢!以为他不懂?那是高仿。

他轻描淡写然而毋庸置疑地:“那好,你敢把包打开给我看看吗?”里头一定有录音笔,他得意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跟齐唯杉酷似,“你是记者。”

“啊?”大女孩支吾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狗仔的三大特征,”他不慌不忙地,“一,会冒充;二,会化装;三,会偷拍照、偷录音。”夏朝颜未雨绸缪,最近两年以来,经常给这个早熟的儿子灌输反狗仔技巧。齐唯杉随她折腾,懒得理她。

齐小杉又得意地笑了一下,他注意她好几天了。

第一天花衬衫卷发,第二天牛仔裤马尾辫,今天则是布拉吉加bobo头。前两天手上还有一个小型相机,今天就换了一个不离身的小手包。假设条件个个都满足,人赃俱获。 “所以,”齐小杉站了起来,露齿一笑,“你最好别相信我的话,因为如果登出来有假,我爸爸会请律师上告的。”就凭她的智商,那是绝对看不出他冷淡言辞里对老妈的刻意保护。 啧,真是菜鸟。 “拜拜,狗仔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