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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忘歪头,嘻笑道:“有事么?”

“我唤你半天,为何不应?”拦人者盛气凌人,先忘了叫人的初衷,只管兴师问罪。

“忘忘并未听见有人唤忘忘啊?”睁着无辜的眸,“喜娟姐姐几时唤过了?”

姐姐?喜娟下巴一扬:“我和你没有那熟,少姐姐妹妹的套磁!我刚才明明很大声,你却说没有听到,你耳朵有毛病是不是?”

“哦。”忘忘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方才在身后是姐姐你唤人啊。我还以为是大宝饿了出来寻食呢。”

不了解的情况下,喜娟只当是随口敷衍,若是知道她口中的“大宝”是那只看守明园后门的大狼狗,不知会是如何形状。“君忘忘,我告诉你,你要离我们家小姐远一点。她人好心善,我喜娟可不是吃素的。你以为你和小姐走得近了,她就能允了你被姑爷纳进房是不是?现在,我喜娟告诉你,少做白日梦了!我会拼了性命保护我们家小姐的,那些妄想飞上枝头的乌鸦,想欺负她,只能做做白日梦!”

啧啧,骂人的功夫可以嘛。忘忘暗地给了自己一个鬼脸,苦恼道:“唉呀,被你看出来了,怎么办呢?”

“哼!”喜娟得意一笑,下巴扬得更高,“喜娟我是什么人?凭你那点小把戏能瞒过我的眼?”

忘忘手指点着粉嫩嫩的颊,浓眉紧锁,“书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以大人……’,不对不对,”猫眸骤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想起来啦!”

“你是……啥意思?”喜娟自忖也和小姐读过些书,却不知道她今时搬出那话有何用意。

“就是说,你心里怎么想,也就会以为别人心里作如是想嘛。如果心里是小人的想法,那别人在你眼中也就是小人喽。所以,想别人妄想乌鸦变凤凰的人,自己该不会心心念念想着会有那么一天罢?”哇,好累好累,在老太君身边待得久了,竟把这喜欢讲经说义的习惯摹了个七七八八。

喜娟不是傻瓜,自然听明白了她意下所指,当下双颊臊红,恼羞成怒道:“君忘忘,你这个小蹄子,自己镇日妄想着姑爷收你做小,还把别人想成那样,你不要脸,你、你、你犯……”

“你、你、你犯贱!你、你、你傻瓜!”忘忘嘻笑道。“明明说着做小做小,知道是‘小’了还想做,你是有点犯贱和犯傻嘛。”无心和她再纠缠,伸伸舌头,“走喽,没事别找我,有事少惹我!”因为你惹不起,嘻。

喜娟是讨贼不成反教人偷个干净,盯着那个雀跃而去的娇小背影,满腔的忿懑懊恼:君忘忘,你少得意,我喜娟总要想办法把你赶出这明园,你想有欺负到小姐头上那一天,门都没有!

也许是她前生烧了高香,十日后,终于让她等到了那一天。

凌府雅筑小轩。

“小姐,药来了。”

明府少夫人凌水烟体质娇弱,一年始尾,补药比三餐吃得多。嫁入明园后,药方自然也随了来,明清寒自喜娟嘴里知悉后将药方给老管家一份,定期为少夫人自明家药房里取供药材。

凌水烟里自小轩里正捧卷细读,闻言抬眉苦笑:“我可以不喝么?”

喜娟佯恼:“不行。小姐要把这药全喝光,奴婢会盯着哦,不能再交给那些不济事的小丫头了。”

凌水烟看这强势丫头把自己的书抽出来甩到一旁,无奈道:“唉,我喝总可以罢,把书给我放好。”

“是,小姐您先喝药,奴婢慢慢……”

凌水烟美眸蓦地一亮,倏然起身扑到轩窗前,喊住自窗下经过的人儿:“忘忘!”

君家姑娘闻声扬眸,“少夫人?”

“忘忘,好几日不见你了,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每一回见她,都会觉得她将阳光给比黯了下去?

忘忘掀唇俏笑:“少夫人,忘忘在侍候老太君啊。”

老太君?凌水烟芳心大咚:每记起那双精厉的眸,她总感到三分惧意的呢。为何忘忘就能如此珍获老太君的喜爱?“忘忘,我有事请教你,你上来一趟好么?”

“小姐……”喜娟欲出言相阻,被自家小姐抬手止住。

忘忘虽不情愿,也不好一味相悖,毕竟,人家是这明园的少夫人。只得迈步上了石阶,入了轩内。

“忘忘,坐,这是今天新制的点心,你尝尝看。”

忘忘虽喜尝美味,却是不喜甜食的,所以那些甜腻腻的点心激不起她半点食欲,“谢谢少夫人,忘忘方才吃得好饱,眼下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不识好歹!喜娟在旁重重一哼。

凌水烟黛眉颦起,扫了自家丫头一眼。“喜娟,你去为忘忘端杯茶来。”

“小姐?”喜娟见自家主子面色不虞,不敢再拗,乖乖自旁边的琉璃壶内倒了盅茶置旁,心里更形忿忿:这个君忘忘欺人太甚!

“谢谢少夫人。”忘忘岂觉察不出:是非之地,还是早离为妙。“忘忘想起来了,今晌午过后,还要帮着兰嬷嬷薰香老太太三日后六十大寿要穿的衣服呢。”

凌水烟颔首:“放心,我不会耽搁你太久的,我只是想问你,老太君平日喜欢什么?不瞒你,为着老太君这六十大寿的贺礼,我可是愁坏了呢。”这是她入明家门后的首次长者大寿,她这位新嫁妇本该好好操持才好,无奈这多病的身子不济事,若这贺礼再不好生准备,岂不妄为人妇?

“老太君并不喜欢那些俗节烦礼,只要是用心的,什么礼物都喜欢。少夫人多才多艺,还愁没有么?”

“多才多艺?什么都可以么?”凌水烟问。

“嗯。”忘忘点头,“弹一首曲子,写一首诗,或者画一幅画都好。”

“知道了,忘忘,谢谢你。”凌水烟喜不自胜,嫣然一笑。

果然好美呢。忘忘忖道。

“唉呀,小姐。”喜娟忽在旁懊恼道。“你药还没有喝,这会儿怕已是凉了,奴婢去热一下。”

凌水烟望着自家丫头身影摇头叹:“唉,忘忘,喜娟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忘忘一笑未语。

两人又闲聊一气,忘忘起身告辞,少夫人不好再留,也盈盈相送。一前一后走到小轩门口,变故就在那个瞬间发生。

忘忘踏出轩门,喜娟正托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上阶,两人如果正常的错身而过,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哎哟!”

喜娟脚下一绊,托盘脱手而出,药碗就奔忘忘身上甩过去,忘忘身子灵活,侧身避开,紧随其后的明少夫人就没了这份幸运,整碗温度颇高的药汤呈直线状尽数喷洒在了娇弱的玉躯上。

“小姐!”

“少夫人!”

两声惊喊都没有另一道身影来得快:“水烟!”明清寒恰来得及揽住妻子坠地的娇躯。

“相公……”凌水烟身上灼痛难当,呜咽,“很痛,相公……”

“君忘忘!”喜娟疯了似地抓住有几分惊傻的忘忘,“都是你,你竟存着这般歹毒的心肠,你敢害小姐,我和你拼了!”

忘忘猛大力推开她,喊道:“少爷,少夫人被药汤给灼伤了,要赶紧回房换衣服,我去喊大夫过来!”

“想跑!”喜娟又扑上来,“君忘忘,你伤了我们家小姐,你哪里也跑不掉,我要抓你见官!”

“你这个疯子,你不教我去喊大夫,你去啊,你再纠缠下去,你们家小姐的伤就要更加严重了!”

“你这个小蹄子,你敢咒我们家小姐,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够了!”已粗粗查看过妻子伤势的明清寒回首厉叱,“喜娟,你去找老管家,告诉他去找在我们药房坐堂的最擅烫伤的大夫过来!还不快去!你,随我来!”

[第一卷:第七章(上)]

凌水烟的一声凄婉痛呼,惊动了整座明园。

随着明清寒将妻子送回清寒居,老管家领着大夫到了,两位孙小姐来了,不多时,明老太君在桂兰嬷嬷及一干丫头的搀扶下也匆匆而至。

大夫应了诊,言曰因为药汤事先已有冷却,孙少夫人身上所烫之伤并不算严重,只是惊吓过度,加上体质先天偏弱,上过药后,需要好生休养一阵子方可。

诸人悬喉的心稍稍放下,偏偏,有人开始不肯罢休了。

“老太君,姑爷,都是她,是她,是她不安好心,绊了我一脚,那药才洒上小姐的身,请老太君和姑爷作主啊。”清寒轩的花厅内,喜娟两手揪住忘忘,涕泪交流。

明清寒沉声道:“的确需要说清楚,在雅筑小轩究竟发了了何事?少夫人的伤到底如何来的?”

“姑爷,这小蹄子……”

明清寒俊脸冷寒,道:“在我明园,没有这等粗欲不堪的言辞,就算你身为丫头,也不可丢了我明园的体面!”

“……是,姑爷。”喜娟怎敢不从?呐呐道,“姑爷,我家小姐人好心善,一心和这君忘忘做朋友,这个,两位小姐也可以作证。”

此话倒是不假。明家姐妹微微颔首。

“可是,谁知这君忘忘竟存着祸心,一心要加害我们家小姐。今个奴婢给小姐端药才进门,她就走出来,伸出脚给奴婢使绊,奴婢手里的药碗脱出,我家小姐就遭了殃。姑爷,小姐一个人嫁到这里,除了奴婢,只有您能疼她了,请您一定要为小姐作主啊。”

“你怎么说?”明清寒问得是被告。

忘忘皱着眉,欲脱开被人揪住的手腕,无奈对方力气用得太足,几次未能如意。闻言道:“教她放开我,才好说话。”

“分明是你做贼心虚,想溜掉是不是?有我喜娟在,你想都别想……”

“放开她。”明清寒道。

“姑爷?”到此般时候,姑爷还要偏袒这个小蹄子么?

“放开!”明清寒已有几分不耐。

“……”喜娟松了手,眼睛却仍怨毒地紧盯“凶犯”,好似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会不见。

“我出门时,喜娟正好进门,许是地上石阶不平,忘忘只觉得脚底一踬,那药碗就奔过来了,我急着闪开,不料少夫人即在忘忘身后,所以,忘忘就算有错,也只是不该让少夫人代忘忘受过。但是,忘忘没有害人之心。”君家姑娘一席话说得前后有序,条理分明,诸人不觉点头。

喜娟看得出情形不于利己,明显人家根基老,支持者众,隧尖声哭叫道:“姑爷,她胡说!她扯谎!奴婢记得分明,是她故意出脚阻绊奴婢的,奴婢可对老天爷发誓,如果奴婢有半点虚言,敢……”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发誓,我们这里的老天爷很灵的。”忘忘好言规劝。

“你……君忘忘,你敢欺负我们小姐人单势孤,我和你拼了!”言罢就要抓上前撕打。

忘忘这回加了提防,怎肯再受她纠缠,旁边一闪,那喜娟就抓个空俯跌在地。

“你这个小蹄子,小贱妇,我和你拼了!”

“够了!”明清寒拍案而起,脸色阴沉,“有话说就是了,在我明园,这等泼妇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喜娟一栗,不敢再撒泼放肆,垂首安生下来。

老管家出面相诘:“忘忘,我问你,当时除了少夫人和你们两个,可有第四人在场?”

“没有。”

明清寒看这张睽违多日的小脸,心下有百般况味:几个月来,除了为祖母请安时和她寥寥可数的几回遭逢,他已不曾和她如此接近过。白日,在祖母刻意的安排下,他再也无法见到单独的她;晚间探望,却惊知她搬离明园,他为她辟出的无忧小院人去屋空。想要查悉她的落脚处并不难,但她躲他避他,令他挫伤,亦气亦恼。亦曾想过就此疏远,让她尝尝无人再宠的滋味,但尚未惩到她,自己已先让这疏远的距离煎熬得心焦神悴。

多讽刺,若非今日的这场乱,他怕是还不能如此接近地看到她罢?

老管家皱眉道:“喜娟,忘忘,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所说之言不虚?”

“忘忘相信少夫人会有公道的评断。”

“我家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你竟还想打扰她为你说情,君忘忘,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家小姐养好身体!”喜娟洒泪道,“我家小姐好心,肯屈尊交你这个朋友,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想着谋害我家小姐……

“忘忘,你和这喜娟素来不和,是么?”明清寒忽问道。

忘忘不明所以,只得道:“我和她,的确不曾互相喜欢。”

“我听说,你们曾发生几次言语龃龉,可有此事?”

“有。”那又如何?

“这杨柳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有仇必报的性子。喜娟招惹过你,你不会忘了回赠她。所以,你出足绊她,当时,也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却不意连累了少夫人。对也不对?”

少爷的想象力未免提高得太快。“不对。”

明清寒面色一沉,“不对?”在场无第三人证,误伤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难不成她以为恶意中伤少夫人的罪名是可以轻易脱身的么?纵算这明园的主人都宠她,也需要杜几百号下人的攸攸之口,她到底明不明白?

“忘忘虽不喜欢这喜娟,却也不以为她能惹得了忘忘,所以,从不曾想过报复,也就无从谈起对她出足使绊。忘忘再说一次,我只是觉得脚下不平,那药碗就来了,对于没有看到的事,忘忘不会胡说。但是,不妨请喜娟好好想想,当时她做了什么。”

“你……”喜娟恨极,“你好歹毒的心肠!”

“忘忘,你误伤少奶奶的过错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你须懂得,这世上不是任你妄为的,一时的调皮顽劣有可能铸成大错,今日事不就是最好的范例么?犯了错,必须认错,事后方能引以为戒,你去向喜娟认错,这桩事就算过了。”

认错?她有没有听错?忘忘猫眸大睁,“忘忘没有做任何错事,认什么错?”

“忘忘!”明清寒逼近了她,“你做过什么你最是清楚,室内诸人都是极了解你的,你问问大家,可会相信你没有做过什么?”

忘忘偏首最先望向明氏姐妹,后者二人面色微赧,头别向他处。她突觉好笑,“我就是什么也没有做,你们才不相信是不是?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该直接拿起那碗药泼在少夫人身上,这罪名也落个……”

“啪!”

[第一卷:第七章(下)]

好一记清亮的耳光!

花厅人中,除了那暗喜不胜的喜娟外,都呆了:这怎可能?又怎么会?

“清寒!”一直在座旁观未语的明老太君倏然起身,怒道,“你在做什么?”

“忘忘!”桂兰嬷嬷疾上前将小人儿圈进怀里,“让嬷嬷看看,肿了没有?”

忘忘是傻了:半边脸应该是痛的罢?那个当下,却因为身体某一部分较之千万倍的痛,它变得微不足道,以致连以手掩颊的应激动作也忘了做,一双大眼晴茫然无焦,怔愣的模样如同失掉了一魂半魄。

明清寒盯着自己那只手,突然有挥剑砍掉它的冲动:它怎么会碰上忘儿的颊,它怎么敢?纵算怒这小人的避而不见,恨这小人儿的退却疏离,但是,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的呢?它怎么敢啊?

“少爷。”忘忘的手后知后觉地捂上了那剧痛烈烈的左颊,道,“你打了忘忘。”

“忘儿,我……”他向前一步,想捉住这苍白的小人儿。她疾速退后三步,似乎再怕挨上一掌,他心下一痛,“忘儿,你听我说……”

忘忘猫眸内泪儿敛敛,却倔强地不使其流下。“忘忘从此再不欠少爷什么了,从此以后,不管忘忘做什么,都和少爷没有关系了。”

“忘儿,你说得是什么话?你……”

“兰嬷嬷,你带着忘儿下去罢,取我那瓶上好的白玉玫瑰膏给这丫头涂涂脸。”明老太君吩咐道。

桂兰嬷嬷俯首称是,圈扶着受伤人儿离开伤心地。

“忘儿!”明清寒眼望那道娇小的背影行之将远,忽然有即将永远失去她的莫名惧意,踏步欲追。

祖母的横出的一只手臂阻住了去路。“清寒你留下。”

明老太君正襟危坐,面目威严。“喜娟丫头,老身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老天爷呀……喜娟险险就软了腿:难怪小姐总说着怕老太君,在她近前,委实是令人不敢大声喘气的呀。

“你方才说你家小姐嫁我明家,人单势孤,除了你家姑爷,也就是我的孙儿,没人疼她,是么?”

“老太君,奴婢……奴婢……”

“你家小姐嫁入明家,即为明家人,老身是她的奶奶,我这两个孙丫头是她的小姑,整个明园的老少下人也尊她一声‘少夫人’,或者,从你的眼看出去,这明家上下有哪一个曾敢错待了她?”

“不,不是,奴婢……”

“主子没让你说话,不得随意插嘴!”明清月板颜娇叱,心里早已对这泼辣奴才已厌烦透顶,“要是搁在门风严苛的人家,你怕是早该掌嘴了!”

“喜娟丫头,如果你们主仆不在心里把这明园当成你们的家,那么你们永远便是明园的外人。明白么?”老太君精眸灼灼,“今日之事,不管你和忘丫头之间谁迈出的那只脚,老身不想再作计较。可是你要记住,在这明园,老身绝不容许歹毒和陷害,所以此类事件,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是,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下去罢,好生侍候你们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