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认识的。

夏之岱示意她坐,说:“最近不忙么?”

李泽雯笑,指甲上是润泽饱满的透明色,淡淡泛着亮色。

“一个月了,今天头一天休息。倒是你们两个大忙人,今天还难得有时间来喝茶么?”

陆少俭在一旁淡淡听着,见着这个八面玲珑且的师妹,却又记起了家里的另一个师妹,嘴角竟是一丝涩然笑意。

“哦,陆师兄,月底我们同学聚会,也通知了忆玮。”

“喊她做什么?她不是转系了么?”这一刻听见黎忆玮的名字,几乎叫他惊了一惊。

李泽雯的笑意味深长,淡淡灯光下显得明眸欲漾:“那倒不会。她一直和我们班同学关系不错。”

陆少俭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家中的座机。

是家中请的钟点工阿姨,他嗯了一声,心绪有些复杂。

“陆先生,黎小姐一直在吐。你……要不要回来看一下?”

第四章

陆少俭站起来,温文尔雅,说话的神态像是中世纪向公主欠身的王子:“朋友有些事,先走了。”

一直到修长而挺拔的背影离开视线,李泽雯才掩饰一般低头喝了一口水,迎面就撞上夏之岱的目光,似笑非笑,又像意有所指:“李小姐有男朋友了么?”

李泽雯选择了避而不答,优雅的站起身,微笑:“夏先生,我约的朋友到了,先走了。”

他们这个圈子,都是这样,面对面的时候,气度雅致而应对得体。然而却人人深沉,哪一个背后都隐秘着小小的诡谲风云。

陆少俭赶回家的时候,钟点工张阿姨还在厨房忙乎,端出了一碗熬得香气四溢的白粥,指了指忆玮住的那间房间:“刚才黎小姐吐得很厉害,现在大概睡着了。”

他谢过,接了白粥,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只开了小小一盏壁灯,光线是淡淡的青色。陆少俭放轻脚步,站在她床头,俯身望下去,乌黑的长发拨在一边,脸色雪白,唇色被灯光渲染得分外惨淡——只在听到他进来的时候忽然张开眼睛,那双眸子到还是晶灿灿的,像是以往那个活力十足的女孩。

隐约听见大门“咯噔”一声被关上,大约是张阿姨走了。只剩两个人,她又是这副样子,陆少俭连语气都温柔的像是换了个人:“吃点东西,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忆玮不想动,连动一动都觉得像是有人在抽打自己的脊背,就轻声说:“我没事。”

他小心的托住她的背脊,将她扶起来,又坐在床边问:“那怎么吐成这样?”

她难得还很清醒:“医生不是说这是正常的么?被压迫到了神经啊。我刚才开了会电脑……”

扶在她背后那双手忽然滞了一滞,陆少俭也说不上生气,但是声音却冷淡下来:“黎忆玮,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医生说了,你要休息,这个时候还要上网。自己都不把自己身子当会事,你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忆玮闭了闭眼睛,睫毛轻轻一颤,黑色微翘的末梢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纤长。她难得没有再和他争执,只是安静的说:“陆少俭,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接到xxx网站的面试通知,要email回复,你就进我的邮箱,替我回复一下。”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吃力,身子半倚在他身侧,“刚才我就想回份邮件,结果一打开就吐的乱七八糟。真是没用。”

陆少俭忽然失语,这才是他认识黎忆玮吧?总有这样一股子精神在,让她去做那些让自己觉得很匪夷所思的事。而此刻,这个脆弱的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又和记忆中那个人迥异了。唯有那份气息还是熟悉的,坚强得像是疾风中的小草,怎么也吹不折腰。

他有些心疼,半晌没说话,只是端了碗,让她喝粥。

忆玮接了过来,微笑:“我又不是晴雯。手脚都好着呢。”

她一口口舀着喝,粥煮得很香,她又爱吃甜食,在白粥里抿出了白糖香甜的味道,于是含含糊糊的问他:“你加了糖?”

陆少俭专注的看着她喝粥,忽然低声说:“忆玮……我们和好吧?我养着你。”

这样暧昧的话,这样暧昧的氛围,连陆少俭的表情都几乎称得上暧昧而叫人沉迷的。

多么像是真的啊。

忆玮甩甩头,几秒的呆滞之后,继续喝粥。

而他并没有打算放弃,声调安静沉着:“我养你,好不好?你干你想干的事。”

她承认,如果这一刻她没有被眼前的男色和魅惑声调引诱,那么她就不是正常的女人了。可是不过片刻之后,黎忆玮将一碗粥喝干净,放在一边,随随便便的说:“陆少俭,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现在一时心软就可以解决的。如果可以,那么早就解决了。”她微微一笑,是一股脱俗的清新美丽,又像成熟的女子:“我挺尴尬的。”

而陆少俭也终于冷静下来,沉默了很久,拍了拍她的脑袋,轻笑:“是啊。我这就帮你去回邮件。”他端了碗走到门口,又回头,“替你找了一个中医,早上会过来帮你针灸。明天我就出差,大概一个星期。你自己小心,有事就找谢浅容。”头也不回的带上门,将一方静谧的空间了下来,倒显得那个背影分外的寞落。

他在客厅坐下,忆玮的笔记本还开着,密码只输了一半。他想都没想,输了一串数字,点开,进入邮箱,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追溯到了那一段遥远的时光。

她没有删邮件的习惯,陆少俭粗粗扫了一眼,原来她投出过那么多的简历。又往下一拉,整整三页,有面试通知,也有被拒的。陆少俭嘴唇轻轻一抿,挑起的弧度神色间忽然柔和了一些。她对自己说过,自己想做媒体的工作,最好能针砭时弊,学以致用。而自己则从来不当回事,反倒觉得她是自讨苦吃,自然是带了不屑的冷嘲热讽。她则是一贯的不在意,似乎只是自说自话的抱怨,也没指望能从他这里的到同情和安慰。一转头就又往前冲了。

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终于还是有着隔阂的。生活在一个地球,却像两个世界,像文科理科,像他的冷漠和她的倔强,永远泾渭分明。

他打开xxx网站的邮件,一边回复,邮箱又显示有新的邮件。标题写着“版聚时间地点”,忽然微笑:那个论坛她从大三开始就一直泡着,两年多了,从没见她热情消退。

第二天真有一个老医生笑呵呵的来敲门,简单替忆玮看了看,安慰她:“没事,小病。小姑娘以后注意些就好了。”

黄大夫先替她推拿了按摩,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骨头在一截截的响动,捏碎了又接起来。竟然是想象不出的舒服。又做了针灸治疗,忆玮听见老医生在说:“把肌肉放松。少俭的爸爸也常在我那里针灸。不会疼的。”说话间已经下完针,笑,“再治疗一个星期,保管你都好了。”

等到下午谢浅容来看她的时候,忆玮已经生龙活虎了。

浅容上下打量她,又看了看屋子,忽然叹气:“陆少俭这样的男人,遇到你还真是倒霉。”

黎忆大咧咧的笑了笑:“对啊,他对朋友都很好。”

“行,你不想说,就不提了。”浅容转了话头,“月底金融系的同学会,你一起来吧?”

忆玮连连点头:“不是说小卓他们都回来么?那么久没见,一定要去的。”

浅容去拉开窗帘,今年初春,因为政府的加意控制,污染好了很多,再没有灰蒙蒙的感觉。傍晚的时候往外望,夕阳极明澈,将一切融汇在橙暖的光线下。像是在期待新的一天。

每天的生活充实而清闲。早上黄大夫来给自己针灸,然后稍微翻看几本媒体专业的书,吃个饭。在小花园遛个弯,居然有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感觉,有时也吸引到大爷大妈的目光,忆玮就会有些伤心,觉得自己得了老年病,晚上再上论坛泡一会,早早的就睡了。

最近论坛上得少,有时候一打开,噼噼啪啪跳出好几条私短。其实这个论坛并不是公开性的,若是想要注册,少不了费上很大功夫四处索要邀请码。那时候她常常混迹于各大门户网站的政治和思想版块,有一天就莫名的被邀请至这个接近于私人的小坛子参观。彼时自己大为叹服,后来才知道,坛子里一帮老人常常这么做,在各大网站搜罗可造之才,再招揽到论坛中拉帮结派,好不热闹。

那时她就是最青涩的小菜鸟,只是追随一个ID叫老大的人发的帖子。老大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发个贴,则下面响应起一大片。一篇讨论民国思想繁盛的文章,王国维、胡适、陈寅恪,诸位先生的风采与风骨,晫耀世间。她则两眼都成了星星,那时候整天告诉陆少俭,老大又发了什么什么新帖,又说了什么什么醒世名言。至于陆少俭,一般并不把什么具体的内容听进去,顶多最后关照一句:“你要敢网恋试试!”搞得忆玮无限好笑:“瞧人家的学问啊,少说也和我们院长一个级别了。”

她简单回了几条,乖乖的关上电脑。又起身去敷面膜,明天就要去面试,病了几天,脸色也惨淡了几天,额头上还发了很大一颗痘痘,实在有些憔悴了。

第二天仔细的对着镜子,擦上腮红和唇膏,果然觉得气色好了很多。只是又瘦了些,年前买的那套衣服似乎又大了些。她打车到办公点,直接有人把她领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并非一个个的格子间,倒像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室。主任四十来岁的年纪,斯斯文文,先询问了基本的情况,又慢条斯理的说:“小黎,你的简历我们已经看过。让你来复试,就是因为你的专业很对口。我们的网站,其实算是半政府性质的,就是希望政治意识强的大学生。”

忆玮扯了个微笑,表示自己在听。

“下星期开始上班的话,有没有问题?”

“没有。”

“实习期一个月。之后我们还有正规的笔试,到时候有两个正式的录用名额。”

忆玮出了办公大楼,才想起今天张阿姨休息,于是回去前先进了菜场。

大都市里,这是唯一有人间烟火的地方了。空气中淡淡漂浮着的咸鱼的味道,活蹦乱跳的鱼溅了自己一脚的水,家禽的鸣叫也近在耳侧,身边挤得全是阅历丰富且有些挑剔的妈妈奶奶辈人物。忆玮喜欢这样地方,温暖的市井生活,仿佛小时候偷偷的去买新疆小贩卖的羊肉串,然后被妈妈抓住,狠狠的训了一顿。

她正在买排骨,接到了陆少俭的电话:“我今天回来。”

她“哦”了一声,听起来他有些疲惫,就挂了电话。抬头对卖肉的大叔说:“老板,再多买点。”

她在宽敞的厨房里慢慢的炖冬瓜排骨汤,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将蒸腾着的白气看得纤毫毕现。又闻到米饭将熟的香味,忆玮看了看客厅的桌上,一溜已经摆好了三个小菜。其实也都是简单不过的菜色,色泽漂亮的炒茄子和番茄蛋汤,一份卤得极香的酱肉,她看看时间,隐隐觉得,这样的等待竟有些幸福。

第五章

时钟已经敲过了十点。忆玮抱了靠枕,专注的盯着屏幕上的时政要闻,似乎没有听到身后动静。一转头见到陆少俭,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抱怨:“哎!我一直在等你啊,本来打算请你吃黎家私房菜的。”

“哦。这就是你打算等我的结果?”陆少俭的语气有些好笑,看了一眼狼藉的桌面,微笑,“等到几点?”

“哎,本来看你一直不回来,还想打个电话问问。结果你手机也没开。就先吃了。”忆玮走进厨房,又端了菜和饭:“喏,还给你留了一些。”

她敏感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很淡很淡的酒味,有些优雅的微醺之意,让这个男人的脸颊微微泛红。

“你吃过饭了?那算了,我收拾下吧。”

陆少俭拦住她:“外面的应酬哪能吃饱?还剩什么菜?”他凑过去看了一眼,餐具里放了几色小菜和米饭,小心的隔开,防止窜味。

忆玮没好气:“什么剩菜啊?专门给你留的啊!”

微波炉转了几分钟,她将热腾腾的饭菜递到陆少俭手里,又赶他到沙发上:“你去那边吃吧,我来收拾一下。”

他端了饭菜,听她的话,转去沙发上吃。而她三下五除二,手脚麻利的收拾完,又抢过了遥控,皱眉:“我要看新闻。”

陆少俭似乎真的很饿,一时间没顾上说话,沉吟了一会:“面试怎么样?”

“恩,还行。下个星期开始上班。”

“脖子也不疼了?”

忆玮一提这个就眉飞色舞:“陆少俭,黄伯伯简直神了啊。他来针灸了一个疗程,我现在好像完全没事了啊!”

他沉下脸来:“你别大意,黄伯伯昨天还对我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开始长时间上网了?”说完神色微微一滞,大概为了掩饰尴尬,轻轻哼了一声。

忆玮则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笑嘻嘻的说:“我知道了。下星期开始上班,一定每隔一个小时就休息一下。”

“哎,中介公司给电话了,说是我租的房子提前腾出来了。过几天就可以搬。就不用打搅你了。”

陆少俭不置可否,似乎心情不错:“行。”又若无其事的补上一句:“那这几天都你做饭?”

忆玮简直哭笑不得:“陆少俭,那你还请张阿姨干什么?”

话是这样说,她还有半个星期的假期,上午针灸完,就去租的房子看上一看,添些东西。逛回家的时候顺便把菜买了,索性就让张阿姨休息了几天。

有一次张阿姨早上来打扫卫生,笑着和忆玮聊天:“陆先生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

她正试着左右活动脖子,闻言大惊,差点没扭转三百六十度。

阿姨笑呵呵的:“以前我隔天来打扫,工作很清闲。陆先生几乎不回来,现在天天都回来吃晚饭。”是不是现在年纪大些的阿姨们对年轻好看的单身男人都特别有爱?忆玮想起自己的妈妈,放弃了准备详细解释的企图,保持沉默。

不过他现在真的不像刚工作的时候那么拼命了。尤其是这几天,按时下班,然后吃饭。当然也聊天,然后就扔下她一个人,自顾自的去书房办公了。

今天索性直接去她租的房子找到她,然后一起去菜场。忆玮挑了一只鸡,老板杀了就装在塑料袋里。她眼角一挑,陆少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拿?”

她学着他的语气,照样奉还:“难道我拿?”

塑料袋不大结实,总是会滴滴答答的往下渗水,还是散发异味的血水。陆少俭到家的时候,忙不迭的去换裤子,被忆玮狠狠的一顿鄙视:“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他换了衣服出来,挽了挽袖子准备进厨房帮忙,忆玮正在切姜块,大声说着:“喂,有没有啤酒?”他一愣:“医生说你最好不要喝酒。”

姜汁的味道有些辣,忆玮转过头:“好了啦陆少俭!明天我就搬出去!今天庆祝一下。”

他微微一愕,原来过得这样快,转眼她就要搬出去了。而这几天,难得两个人过得这样和谐,连架都吵不起来。他一把把她从厨房拖出来:“走,我们去买啤酒。”

她连手都没洗,穿着家常的一套运动服,披头散发,就被拉进电梯里。

“你去不就好了?这样一顿饭要做到几时啊?”

陆少俭只是淡淡看着镜面反射出的两人的身影,低眉一笑:“有的是时间。”

两人都是一样的休闲装扮,像是下了班后去便利店买东西的小夫妻。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同学。

李泽雯停了车走进来,一双高跟鞋把身材拔得更高挑。她的目光轻轻的在两人身上一转,像是做了个小小的选择,转头对忆玮微笑:“好久不见。”

忆玮简单的招呼了一声:“嗨!”

李泽雯点点头,似乎不经意间对上陆少俭的视线,笑说:“陆总也在呢。”她打招呼的语气很从容,似乎不急着离开。

忆玮几乎想大笑:这年头x总也太不值钱了——咧了嘴笑,倒被陆少俭拍了脑袋,似乎有些尴尬,板起了脸:“你傻笑什么?”又对李泽雯说:“你也住这里么?”

李泽雯笑了笑:“忆玮,记得去同学会。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先走了。”

她拿了东西,付账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很小的店,一眼可以望到底。黎忆玮蹲在货架前,专心的比较两瓶啤酒。身材修长的男子半俯下身子,皱眉说了句什么。她就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站了起来。而那个男人一点都没生气,身子都没退开半步,接过她拿的啤酒,等着她一起去付钱。

不知是太阳还没落下而光线刺眼的缘故,或者只是那样简单的一幕刺痛了眼睛,李泽雯嘴角微微一沉,快步出门。

其实那天忆玮喝得很清醒,因为陆少俭根本不让她多喝。顶多让她抿了几口啤酒,就给她换上了橙汁。他自然也不会醉的,眼神清明,说出的话却像醉了:“我觉得……我们像回到了大学那会儿。”

对啊,他们也曾有过蜜月期的。在她古怪的个性没有暴露的时候,在他的耐心没有告罄的时候。只可惜现在,知根知底的两个人,听到这句话,更像是笑话。

忆玮开始正常的上班。一起实习的有三个人,除了她,另外两个都是研究生。因为知道最后的两个名额是从三人当中选择,相处起来难免会有些小小的刻意疏离。这让忆玮有些不自在。

而上班的内容则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每天遵照主任的指示,打开新华网人民网,将重要的新闻复制、粘贴到自己的网站上,然后维护下页面,开个聊天工具,上上自己爱上的网站,悠闲似神仙。

头一天,陆少俭短她:记得休息。

这才觉得脖子果然有些不舒服了,忙走到窗口,看了看外边的景色,很大的一片绿绒绒草坪,赏心悦目。

一回头,主任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向自己招手:“小黎啊,来我办公室一下。”

原本以为主任要训话,然而主任招呼她坐下,递给她三本书:“小黎啊,回去好好看看。”

她疑惑,翻了翻,《信息时代的媒体》,《当代媒介传播》……

“呵呵,年轻人嘛,多看些书总是有好处的。”主任那双眼睛在镜片后一亮,似乎意味深长,“就算是对考试,也有好处嘛。”

恍然大悟。可忆玮却警觉,狐疑的打量主任,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中年上司对下属的某种骚扰,她支吾了一声:“主任……”

主任久经沙场,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好了,你走吧。小黎啊,我们单位现在很缺你这种人才啊,努力考试。”

忆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空无一人。大概都去吃午饭了。她无意识的看到镜中的自己,想起主任的话,止不住好笑。人才……她这种人才……莫非惊才绝艳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

下班的时候包里塞了沉甸甸的三本书,她随便找了家小面馆,胡乱解决了晚饭。回到家,打开电脑,泡杯清茶洗洗油腻,开始看书。

那些理论是把最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在忆玮看来,网络时代对人的挑战就在于能否在层层信息的遮掩下依然保持道德原则,这对于信息发出者和接收者都是考验。只片面的强调其中一方会是很奇怪的事。而事实上,现在自己做的事就很怪异,小心的维护一个网站的稳定,遵照上级的指示,看到有任何“逾矩”的信息反馈到官方网站,毫不留情的删除。

删着删着,忆玮心里就会忍不住算一笔很有喜感的账。她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多少,每天删多少帖子,贴多少帖子,那么折算下来,一个帖子是多少钱。

于是心烦意乱的把书本合上,接了浅容的电话。

“明晚聚会别忘了!”

她哎了一声,怎么会忘? 她和小卓她们很久没见了,期待了很久。

“要不你把陆少俭喊上吧?可以带家属啊。”

“他算我哪门子家属?”忆玮答得郁郁,“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死皮赖脸?”

浅容在电话那边想,如果这话被陆少俭听到,应该会气得吐血吧。

“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这一次,忆玮难得想了几秒钟,然后静静的说:“他从来不真的得罪我,真的。就是觉得我对不起他。”

其实自己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很简单:正直,善良,甚至不要求是外貌协会的成员。这一点被几个朋友仔细研究过:她和陆少俭能在一起,典型的无心插柳。

彼时陆少俭温文尔雅的问自己:“你对我有什么要求?”自己吃惊不小,如果在一起也不过是个巧合,那么自己在这方面,还真是没什么奢求。于是答他:“没什么要求。就这样挺好。”

他很耐心:“就怎么样?”

“喏,就这样啊。”她随手翻了一页书,继续趴着查单词。

后来有一次大吵的时候,忆玮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以前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老实告诉你,我现在想出来了。就是你的反义词,丑点笨点都没关系。就是别像你这样,什么都要管,真把自己当成神了。”她噼里啪啦一顿说,眼看着陆少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她毫不畏惧:“闭嘴就闭嘴,反正我们没共同语言。”

于是那一阵,陆少俭就成为她心中最无耻的人,骗她初吻初恋,还天天搅坏她心情。对着好友提起,就是一脸的沉痛,仿佛倒了八辈子的霉。

第六章

所谓的“骗初吻初恋”,也是一件见仁见智的事。

那是在校运动会的时候,系里见忆玮长得挺瘦小,竟然认定她是长跑能手,不由分说,给报了一个八百。后来忆玮见着顾小卓,差点没大哭出来:“他们什么眼神!我那是瘦小么?明明是瘦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