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琦看着和自己搭戏的贾志皓,鼻子一酸,这个新出炉的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居然落得个如此下场,套上哥斯拉的戏服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身边连一个助手或是保姆都没有。

“还好是三月,要是在八月,热都热死了。”小保姆一边扒着戏服一边埋怨,贾志皓那张很像马智文的棱角分明的脸没有表情。

这是方若琦第一次和他合作,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当她进入YOGO的时候,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彻底被新人涌现的演艺圈所遗忘了。人们偶尔谈起他时,记起的,居然只有这一部,方若琦连想想都要反胃的“哥斯拉和外星人的爱情故事”。

贾志皓的悲哀让她心惊肉跳。

会不会自己也是这样的下场。

这一整天方若琦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小助手托着下巴在车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回到家中倒头便睡。

在毒蛇爬满的天棚上,一只怪物在慢慢慢慢的降落,她只能看到那双充满了悲哀的眼睛。

忽而是姐姐,写满了两个字,救我。

忽而是靖阳,鄙夷的笑着,不知足。

忽而是立翔,哼着爱似薄纱。

忽而是季青平,说,若琦,你太让我失望了。

忽而是贾志皓,突然说,这就是你自己。

然后哥斯拉摘下了恐龙头,露出她方若琦苍白的面容。

知道吗?

这就是你。

惊醒。

午夜。

满脸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胡乱的抓了件衣服夺门而出,三月末的天,还很凉。

不知道怎的,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和关古威看星星。

那时的她心比天高,那时的她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那时的她还在为很多事愤愤不平,那时的她还有资本来愤世嫉俗。

仅仅一年。

一年,用来学习,什么是恐惧。

学习怎样去害怕,怎样去妥协,怎样去生存。

紧紧身上的衣。

果然。斗不过季青平,斗不过这个世界。

吸进一口冷口气,心肝脾肺肾一起战栗。

走到一处停下来,方若琦不可置否的笑了。

原来的自己,漫无目的的终点,是民歌餐厅。

寻找温暖。

现在的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是PUB。

寻找麻醉。

推门而入,后半夜,依旧喧嚣,方若琦缕缕头发,坐在吧台上,感觉还是有不断地目光看过来。“刷卡可以吗?”

“方小姐,您太客气了,直接记账就可以了。”

服务生的态度真是180度大转变。

所以说,浮名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啤酒红酒白酒鸡尾酒

Waiter端来什么她通通往自己的喉咙里面倒。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像自己的。

错落之间,一只手捉住自己的胳膊。

方若琦有意识之前,还是看到了他的脸。

林立翔,你他妈的别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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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

粉色的温暖小屋,从天棚垂下来星星之类的摆设,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小女孩的房间。

墙上贴着海报。

爱似薄纱。

方若琦看着自己陌生的脸,倍感温暖。

推门而入,林立翔端着白粥,放在桌上,没有喂她吃的意思。

肚子真的饿了,昨天一晚上就没有吃东西。

方若琦顾不得和林立翔划清界限,挪了过去,开始狼吞虎咽,林立翔站在一旁看着。

“你家?”

“我妹妹的房间。”

方若琦看到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温柔和宠溺。

“多大了?”

“还是个孩子呢。”林立翔看看墙上的海报,方若琦鬼使神差的说,“是啊,收集我的海报,肯定还是个盲目追星的孩子呢。”

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这诡异的场面和对话离那个新西兰不欢而散的记忆处处脱轨。

林立翔笑了。“没错,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念叨着方姐姐,所以你的歌,我倒着都能唱。”

看着他无限温柔的表情,方若琦口中含着粥,洋溢着温暖的味道,心却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收紧。

原来你也不是不懂温柔,原来你也有那种和一个人相依为命的感觉吗?

立翔,我们就像是镜面的两边,我从不怀疑,你是最理解我的那个人。然而为何,却是你,也有一个妹妹的你,懂得我全部的快乐和悲伤的你,要成为我不得不审判的罪人?

也许这只是你的无心之失,也许这是命运的捉弄,也许,也许,也许,有太多的也许。

我也想给你一个逃离的机会。

可是,我不能,

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人,能够为她报仇了,你明白吗?

如果连我也忘记了她,忘记了恨,那么,她就真的死了,一点痕迹都没了,你知道吗?

方若琦嚼着口里的粥,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我看了你最近的作品,真是差的可以。”

方若琦抬头,突然感到自己心脏跳得猛烈。林立翔也看出她的不对来,收敛了一下语气,说,“从数量上来说还是很可观的。”

不是的,不是作品不好让我难过。我还没有那么理想主义。

是这背后的泡沫。

是主宰我的那个人想要把我推下悬崖。

我无处可去。

也许你是唯一还愿意帮我一把的人,立翔。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你是我这世上,唯一不愿去投奔的人。

我追逐名誉的目的就是为了惩罚你。

现在却要你来帮我达到这个目的。

这莫不就是,最大的反讽?

二十一

卖身给撒旦 我在地狱里欢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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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吗?”

方若琦还没来及的关上门,就看见季青平坐在自己的客厅里,抽着雪茄,落地窗对面,童靖阳站在那里,慢慢,慢慢,拉上了自己的窗帘。

“哦。”方若琦脱下自己的鞋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看来林立翔对你还真不错,你就那样从新西兰跑回来,他都没有计较。”

“你是在吃醋吗?”

方若琦声音不大,但是此话一出,整间屋子都出奇的安静,方若琦直直地看着季青平,抿了抿嘴唇,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季青平掐灭了烟,一放手把烟头抛在了地上,看着它把地毯烫出一个洞来,发出难闻的味道。“你值得我吃醋吗?”

“不值得吗?”方若琦无路可退,反而是抬头勇敢的向前走去,“如果你不是吃醋,为什么要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为什么总是对我和林立翔耿耿于怀?”

季青平看着方若琦大步流星向自己走过来,反而坐着不动,方若琦一下子把他面前茶几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了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她的鼻尖和季青平的眼睛,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若琦,不要激动。”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这样冷静。”

很多年以后,有的评论家这样评价方若琦。

她是一抹水。在被岩石撞得粉碎后,就升腾成一把火焰。

花篮上的彩带让她坦然,古芊菁的离开让她奋起,关古威的背叛让她忍辱负重,姐姐的死让她留下,触电让她追逐荣耀——

泡沫又怎样,我不怕,你来吧,让我摔得粉身碎骨后看看你是怎样俯瞰我的尸骸的。

来吧,季青平。

季青平笑了,向后扬去,留下个呼吸的距离给彼此。

“是留在我身边,还是林立翔身边,是留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边,还是去爱的人身边,你自己选。”季青平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她。

方若琦脸色煞白,从没想过,季青平会在这兜兜转转后,如此的开诚布公。

只不过,季青平,你错了。

你并非我不爱的人,

林立翔也并非我爱的人。

而且,你错了,我不会为了爱来选择,你忘了吗?我是方若琦,如果爱是我的主宰,我一开始就不会走进你的世界了。

方若琦笑了,我留下来。

季青平看着她,不怕我让你从天上掉到地下去?

方若琦平静的说,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就没打算,能去天堂了。

季青平推推眼镜,方若琦啊,想不到,我还是没有真正认识你。

认识真正的我吗?季青平,你知道谁真的认识我了解我?就是你身后,刚才拉上了窗帘的那个男人,那个把我一手送上你的床的男人。

一个被我伤了心的男人。

唯一懂我的男人。

看着方若琦一阵沉默,季青平先开口,我看,我们的关系,还是回到交易的关系上比较好。

方若琦反问,我们不是吗?

季青平呼吸重了起来,对我来说,曾经不是,对你来说,一直都是。

方若琦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季青平不留给自己回旋的余地,快速的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我们,就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方若琦脱口而出,那你留着我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她放在交易上的砝码,不就是自己这幅皮囊吗?

他现在要继续他们的交易,却不要她的抵押品了,那他要什么?她要给什么?她能给什么?

“你当然有意义,我要你去林立翔身边。”季青平此话一说,方若琦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什么?”

“我要去林立翔身边。”季青平语气不变的说,“做我的线人。”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想,钱永富已经派人跟你说过了吧,关于泡沫战术的事。”季青平冷笑道,“我叫你下去,十个林立翔都捞不上来你。弄臭了的名声,神仙都救不回来。大众,从来都不是懂得原谅和怜悯的动物。”

“你想怎么对林立翔?”方若琦从季青平的眼神中,看到捕捉猎物的兴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你不必要,拿自己的前程,去换那个你仇人的前程,不是吗?

季青平清沥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

方若琦自嘲的笑笑,没错,自己不是信誓旦旦要惩罚林立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