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佩琪,一个应该是教养良好举止优雅有些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谁也不会想到,她会靠在门边磕着瓜子看着童靖阳洗澡蛮不在乎的说,你真娘们。

童靖阳,一个应该是冷酷无情腹黑全杀异性的狼,却其实喜欢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翻着书本,喜欢躲在家中的某一个角落发呆,喜欢在雾气腾腾的浴室搓个没完没了。

她每次都会吐着瓜子皮,说,你就那么脏吗?

说这话时童靖阳都会慢慢一抬脸,有时候站了好半天话不说一句,有时候冲出来把她打横抱起然后直接扔在床上。

袁佩琪的前戏总是做的很足,从绵长的吻到最煽情的挑逗,仿佛就是在享受这个慢慢折磨男人的过程,但凡一到关键,总是会突然身体僵硬仿佛一具充气娃娃,眼神呆滞,望着天花板,在童靖阳不可抑止的俯冲中,咬着嘴唇,从灵魂深处,战栗出一声,跑!快跑!

童靖阳从来没问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上过男人的床。

季青平,并不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在他为了生路第一次跟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季青平还只是个小小的音乐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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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阳从来没有记住他第一个男人的相貌。

据说,人的思维很奇妙,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痛苦的回忆。他们并不是消失,而只是被装在某一个盒子,堆积在充满灰尘的记忆深处,每过一天就上一把锁,层层叠叠锁住了盒子里的秘密。

后来,你已经记不清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了,只能记住那一把把的锁。

对于童靖阳来说,那些锁,就是每一次洗澡时拍打在身上沸腾的水,那扑面而来的感觉,和那奔流而走的气势,让他冥冥中相信,一切在肉体上不可名说的痛楚,都可以如水般流淌而去。

每一次出现在蒸汽镜子中自己真实的脸,都是新生的自己。

这样,他就可以不必那样罪恶。

这之后有很多男人。曾经有一段时间,童靖阳已经不再奢求当个演员,那时的他,骨头上写满的两个字就是,男妓。

演艺圈,男艺人做出这种事来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别人都是以陪床为副业,他童靖阳,以此为主业。

几乎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色,每一个在舞台上露脸的机会,背后都明码标价着自己的躯体。

在他几乎要不把自己当艺人看的时候,季青平出现了,在阴暗舞厅的一角,说,你跟着我吧。

“你给多少?”童靖阳记不清当时自己说这话时想着什么,他只记得季青平掏出了一根劣质雪茄,很有派头的抽了起来,烟气扑在他脸上痒痒的,他说。

“我没钱,不过,我可以让你上位。”

“我也没钱,我只剩这身皮囊。”童靖阳回答。

“艺人,还不就靠着这身皮囊,只是你这样糟蹋自己,浪费。”

童靖阳于是跟他走了。

只因为他说这话时,语气像个大老板,只因为他抽着劣质雪茄,却抽出了名贵雪茄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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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并非如季青平所言那么简单,也并非童靖阳所遥想的那样艰难。

他同样是出卖肉体,却开始卖的有价钱了。

他拍的第一支广告,是季青平周旋了好几周才争取到的,一支男性内裤广告。

拍摄现场,还有另一个小有名气的三级片演员和他争,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都是出来做的,何必争得这么厉害。

那个人,在现场,一句话没说,就那样把底裤脱了下来,在一片尖叫声中,背转向摄影机,说,拍吧。

他的屁股的确很性感,童靖阳看着却一阵恶心。

看着底裤踩在他脚底下像一堆破布。

导演吞了吞口水,旁边的投资商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童靖阳在旁边哼了一声,说,你是卖裤衩不是卖肉的。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童靖阳走进了镜头,挡在男人裸露的身子后面,正好用自己的底裤遮住了他的屁股,那种强烈的反差,让摄影师在导演尚未喊开始,在男模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兀自开始一阵连拍。

那是童靖阳第一支广告。

后来在季青平成立了Sun以后,以影响形象为名,被彻底封存。

那却是童靖阳在圈子中开始成名的第一次。

平面广告中的童靖阳,裸露着大部分身子,只有最私隐的部位,牢牢地遮掩着,仿佛那就是他人生的底线。

他的脸年轻却沧桑,眸子是祖母绿一样的深不见底,那微微上扬的仿佛要微笑的冷峻表情,从色情的行列一步跨越到了高档时尚。

后来的杂志封面,后来的一匹狼的封号,都是从这里而来的。

在季青平成立Sun的那天,在童靖阳成为季青平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签约艺人的那天,童靖阳和季青平做了。

做之前,两个人还在平心静气的吃饭,吃到一半,童靖阳放下刀叉,说,“该做了吧。”

季青平擦了擦嘴,看看他,说,“可以。”

童靖阳突然说,“你有书吗?做之前我想看看书”

季青平从西服内兜摸出支普通雪茄来,说,“书没有,雪茄吧。”

于是童靖阳平生第一次抽雪茄,抽到自己狂流眼泪的时候,季青平拍拍他的肩,“不做可以,没人逼你。”

童靖阳还在拼命抽,一边抽一边流泪一边问,“不跟你做你会捧我吗?”

季青平诚实的摇摇头。童靖阳把雪茄丢在了地上,喝了口酒漱了漱口,说,“那就做。”

“怎么等到今天?”季青平看着他的眼问。

“这话该我问你,怎么会等到今天?”

“因为我不想和男妓童靖阳做,我想和艺人童靖阳做,我一手培养的大明星做。”季青平平静的说,“我不挑男女的,我只看人,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栽培你。”

“那我比较倒霉,男女都挑我,我没的选。我和你做,做到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和你做也能做个人的时候,我就不做了。”

袁佩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候,童靖阳知道,这个时候来了。

季青平当时看着办公室墙壁上贴着的D-Max海报上的林立翔说,你看他怎么样?

童靖阳只是冷冷的说,我对男人,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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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季青平所有的注意力都花在了林立翔身上,这个桀骜不驯的小混混出身的林立翔,让季青平花了不少功夫。

每一次童靖阳和林立翔在公司某处碰面时,闪过他头脑中第一个念头的就是,这家伙和季青平做了没?

林立翔总是满不在乎的说着hello,不像一些新人那样对他卑躬屈膝,也不像一些艺人那样知道他的底细于是总是用怪异的眼神瞟着他。

林立翔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喂,童靖阳,你新歌不错,喂,童靖阳,我歌友会你来捧场吧。

有时候童靖阳暗自期盼着季青平转了性,不再好这一口。可当那个时候,他看着林立翔夺门而出红着脸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变态!”,然后一头撞在自己身上,他仰面而起求救又难堪的眼神,还有那欲言又止,童靖阳就全知道了。

季青平还是对林立翔下了手。

就在林立翔笑着对他说,“喂,童靖阳,我好像也挺喜欢袁佩琪的,咱们公平竞争吧。”的第二天。

童靖阳早已经忘记了被撞倒后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那过于平静而了然的回答后,林立翔的一愣,和紧接着露出的不屑和愤怒。

没错,林立翔,我就是你的上家。

我自动自觉出卖了自己。

和比你口口声声骂着变态这个家伙更无耻下流的人。

为了那些更不值当的原因。

做可以,要至少做的有点意义。

艺人本就风险投资者,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是靠家世,有的人是靠金钱,有的人是靠运气,还有的人,和我一样,靠的是皮囊。

我的记忆深处,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上了层层叠叠的锁,如果你打开,会看见着人世间所有的罪恶。

我埋葬着它,因此现在可以光鲜亮丽。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闹剧。

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在明白贞操为何物前就失去,在明白尊严值几何前就贱卖,在明白信仰有几分重前就抛弃,在明白爱情有多美好前就被剥夺。

我就是这样,在知道抗争两个字怎样写前,就被压榨的什么都不剩。

在可以保护之前,就没有任何可以保护的东西了。

我还活着,为何活着,也许只是因为没有死去的原因。

我合上书,闭上眼,开着锁,在所有的罪恶吞噬了我一百遍这腐臭的躯壳后,还记得那童话的最后一句说着。

潘多拉盒子最后的一件礼物,是,希望。

活着

我等着一个让我足够去死的希望。

十四话

一切开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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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阳,我今天和周映彤摊牌了。”袁佩琪说这话时正在拼命地从瓶底吸着饮料,发出了尖锐的空气的爆鸣。

童靖阳看看眼前那么柔弱却又那么固执的女子,摇摇头,却露出了欣赏的微笑,“佩琪,你好傻,其实我们就维持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

“有什么好的。”袁佩琪瞟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天天在你身边工作,就这么简单而已。”

“佩琪——”

“叫我袁佩琪。”

童靖阳从梦中惊醒,醒来时眼前晃过的仍是那空空的汽水瓶,她的声音还固执的停留在大脑深处不肯走,说着,叫我袁佩琪。

那个时侯,童靖阳从没想过追根究底的问个清楚,还是季青平拍着一叠材料在他面前,说,“看看这就是你的袁佩琪,连姓都是假的。”

童靖阳翻开文件夹,引入眼帘的是她长直发时的青涩照片,照片旁边是某女子中学的名字,下面写着:

方佩琪 退学

“那又怎么样,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你该放心了吧。”

“就是这样才可怕,这个女人,她在进演艺圈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季青平敲打着桌面说,“你不可以碰她。”

“是因为她是周映彤的人,还是因为林立翔为了她拒绝了你让你恼羞成怒?”

季青平清沥的目光扫射过,他不寒而栗,却依旧没有退缩。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的女人说些什么了。

“我欠你的已经够了。要么是她来Sun,要么是我去EAMI,你自己看着办吧。”童靖阳很想扬长而去,但终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季青平一口又一口的抽烟。

“那就让她过来吧。”季青平掸掸烟灰,“不过代价是,你要给我一亿。”

一亿?

童靖阳只能笑笑,因为这个数字太漫无边际,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怎么,觉得她不值这个价钱。”

“她当然值。”明知道是个圈套,童靖阳却还是要跳。因为每一次袁佩琪都给他那样一个强烈的感觉,感觉他是她最后的枯藤,如果他也断了,她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保护想要坚守的人,童靖阳看着圈套的边际踩了一踩然后纵身一跃。

好。

其后的事情在无数的报道中拼凑着真实。将所有的谎言编制在一起,也就是真相。

季青平开始频繁的和周映彤接触,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为了挖角。

童靖阳从来没有出面。只有置身事外,他才能继续他一哥的位置光辉亮丽的给季青平赚钱,一点一点填补那个所谓一亿的坑。

被季青平推向媒体明面当了替死鬼的是林立翔,他几乎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使大众的眼球都固定在D-Max解散上,看着它一步步从八卦变成了白纸黑字。

正所谓被X双星替代了也好,校园团队不再吃香也好,团队内讧主唱单飞也好,总之没有人猜出林立翔走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季青平。

正所谓谋求新的音乐领域也好,EAMI工作压力太大也好,进Sun当一姐也好,总之没有人猜出袁佩琪走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童靖阳。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叛逃的林立翔和袁佩琪,媒体天天见到的都是关于跳槽挖角背叛的字眼。

这一切都是童靖阳没有预料到的,这一切都是季青平早就预料到的。

这一切,将攀住童靖阳这颗枯藤的袁佩琪,再次抛到了风口浪尖。

终于有那么一天,谣言,而或是真相传播开来,虽然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

童靖阳听到关于袁佩琪那些所谓的身世的时候,袁佩琪已经在酒吧里连喝了三天三夜,被送进医院,诊断为,酒精中毒。

童靖阳并没有马上去医院,他知道那些埋伏在袁佩琪医院四周闻风而动的狗仔队们已经擦亮了相机,这个时候去,只会让早已脆弱不堪的袁佩琪多一条绯闻头疼。

出现的照旧是林立翔,几乎是迎着镁光灯走进了医院。

在远处坐在车里看着林立翔消失在医院正门口的背影,童靖阳内心深处,竟然浮起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嫉妒。

是的,林立翔,可以抛弃一切重新来过的林立翔,可以在风口浪尖逆风而行的林立翔,可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林立翔,那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幻。

而自己,是只能默默守候希望不要再给爱人添乱的童靖阳,是一声不吭签下一亿的不平等条约然后独自偿还的笨蛋童靖阳,是脏透了身子伤透了心嘴上还是要逞能脸上还是要装酷的童靖阳。

如果老天给他一个可以肆无忌惮说“不”的机会,如果老天给他一个可以守护清白的资本,如果老天给他一个可以不管不顾的命运,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

但是没有如果。

于是,他只能是骑着摩托车喜欢看书的童靖阳,戴着墨镜装酷却不断搓洗着自己的童靖阳,那个,有着最坚硬的壳和最柔软的心的,童靖阳。

于是,为了她不再受伤害,他宁愿在远处守望,看着林立翔代替他接受了镁光灯的洗礼,想象着他走进病房安慰她的每一句话。

突然就笑了,突然就想象着袁佩琪在看见林立翔出现在门口阴影中脱口而出,靖阳,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