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他的笑意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突然明白了童靖阳为何会那样的绝情——

方若绮,你是傻瓜吗?居然问季青平童靖阳的电话号码,在赴约的前一夜——

我们 没有 怎样

方若绮伸手去解自己的扣子,季青平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让我来。”

怎样解开扣子,怎样一层层脱下了所有衣衫,怎样看着他陌生的手伸向自己的后背,解开文胸的铁钩——

自己胸前突然间放松,然后是抽紧的恐怖——

一瞬间一切变成现实,她却只能原地站立,手里紧紧抓着手提包。

季青平看了她的裸体,露出了欣赏的神情,“下午洗过了吧。”

点头,然后被牵着,到床边。

他笨拙的爬上去,把被子推到下面,若绮战战兢兢的跪了上去,自己的姿势,一定像头母猪一样难看。

这一夜,本是她最不愿记起的一夜,偏偏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余生千百次的上演,绞痛着每一根神经。

他是怎样在自己还没有躺好的时候就凑上来,是怎样抚上自己赤裸的身,那并不粗糙却像是利刃滑过的手指,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上留下了看不见的疤痕。

触摸后还有吻。几乎忘了,这还是她的初吻,在她紧紧夹住大腿的错乱之间,那吻在她胸前在她脸颊在她耳际翻滚,然后在唇上停留,然后又顺着小腹滑下——

若绮顾不得全身的颤抖,错落之间,只发现这是自己的初吻,停留了一秒的初吻,和后面无爱的机械运动混为一谈的只剩情欲的初吻——

然后在她还在纠缠哪一个吻的片刻,身上明显增加的体重,让她兢噩地几乎要起身,却正对上他的眼,眼中的自己,单薄脆弱的可笑。

呼吸起伏,方若绮静止了几秒,全身的神经绷紧,怕一动会是惊涛骇浪。

季青平的呼吸更加的沉重而急促,像是个心脏病发的病人,在垂死挣扎,若绮甚至想要抱住他的头,说,没事,没事

就在她调整姿势伸出双臂的一瞬,男人的重量自由落体,撕痛,方若绮每次闭眼想起,总会感叹,这个词,用的多么的精妙——

忍住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抱住了他,一片空白,没有比自己高上多少的季青平此刻头也才刚刚好在她胸前,满嘴的热气呼在她身上让她更加的胸闷气短,抱着这个男人起伏,若绮想起了坐在公车靠在玻璃上的节奏,想起来拥挤的地铁深处看见明暗相间的隧道,想起在火车上平躺的颠簸,想起了关古威弹着吉他的手,想起了童靖阳抽烟的脊背上的一耸一耸,想起了林立翔在民歌餐厅后台“嘣”的开了啤酒瓶,想起了这几个月仿佛一辈子的颠簸起伏——

其实,不都是这样,男人和女人,相拥,抵触,试探,一次次进攻和防御,看谁先失守阵地——每一次摩擦,每一次纠葛,每一次声嘶力竭,每一次汗如雨下,原来,这最猥琐最不耻的勾当才是最原始最本质的动作——

贯穿一生的攻防,赤裸裸,丑陋并愉悦,疼痛并快乐,自残式的倾巢而动,然后是毫无目的只剩下枯燥节奏的索取,索取,索取,攻,攻,攻,然后是失去意识只剩下本能的防守,防守,防守,受,受,受。

最后一下释放了全部的欲望与罪恶,全部的快乐与满足,全部的要与不要——

人类的父体,便是这样饯行着生存法则强取豪夺的精子,

人类的母体,便是企图把所有软弱的美好的事物囊于体内的卵细胞——

早知道生命就是在这样的罪恶和美好的混合中诞生,为何一方执迷不悟的要,而一方徒劳无功的守——这场永远两败俱伤的拉锯战,从肉体到灵魂,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季青平几乎崩溃的释放出他全部的权力和欲望的时候,方若绮毫无保留的照单全收了——

处子之身究竟为何?那层膜又会怎样?难道只有眼泪嘶喊与鲜血才能证明清白,而究竟想要守护什么?

方若绮不知道别人会有怎样的答案,对于自己,这是一次权力的交接——罪恶和美好首次冲击混合,然后她知道,新的若绮,在他释放的一刻,出生。

这一天,2001年9月1日的清晨。

夏过秋至,开始凉了。

极致 2

理所当然的出道了。

在各大媒体轮番讨论她将要出炉的单曲“爱似薄纱”24小时后,方若绮本人才拿到了这首歌的歌谱,上面还满是修改的痕迹,一看就是赶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词,十分大众的曲。

方若绮自我安慰着,总算不是翻唱外国歌曲,至少算是原创。

“歌唱得如何不要紧,主要是看包装——”

方若绮关上录音棚的门前,听见季青平这句话,然后sun的推广部经理举着古芊菁那盘专辑比比划划着,封面上是她穿着紧身的性感太空服漂浮在空中的样子。

这副经典的封面出现在各大音像店的门窗上,银色海报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早听关古威说过这个女人唱的一般,但是完美的编曲和花哨的包装还是把专辑推向了大卖的行列——

方若绮把心思收回来,努力想象着这里是民歌餐厅的高台,下面都是各自吃饭的客人,无人关注的时候,爱似薄纱,看不清,留不住。

她自知不是一鸣惊人的歌手,这首歌也不是能让她一炮而红的歌曲,但是,却不自觉地违反了季青平那句包装哲学,她居然,很认真地唱了。

尽管她在这浮浅的歌词中找不到任何共鸣,仿佛仍是在驻唱着别人的故事。

尽管她在这无人关注的小小录音棚中不是焦点,仿佛面对的仍是来往匆匆的食客。

她却无比认真地唱了,在每一句艳俗的歌词中寻找着自己的感觉。

试唱了一段后窗外的混音师竖起了大拇指。虽然知道这只是通行的手势,但是若绮心中还是腾起了点点的满足感。

推门而出,季青平正翻看着古芊菁的CD歌词册,头也没朝向她,只是说,“歌词都记住了?”

“嗯。”

“你们先把第一段的小样做出来听听,若绮,我们去拍MTV。”

“可是我还没有录完歌曲——”

“时间紧迫,后天我就要把歌交给电台去打榜。他们做小样的工夫,先把MTV拍了再说。你直接说话,嘴形对上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后期制作——”

一系列全新的感念,若绮只有点头的份。

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这样的忙碌,漫无目的的实实在在的忙碌。

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停下来和她寒暄,仿佛她从来就是这里的一员。

在空气混浊的面包车里化妆师和发型师在同步开工,娴熟的手法弥补了汽车颠簸的不足,混合着皮革和仪器味道的封闭空间里,若绮犹如在破烂工厂等待最后加工的玩偶,摆上了货架后开始没有来的光鲜亮丽,微笑着推销自己,“大家好,我叫芭比。”

然后是盲目的追捧。

车门开了,若绮原以为会是科技大楼,然后自己也被套在紧身的银色太空服中,模仿一番,制造些抄袭的话题。

可是没有。

她几乎是淡妆的走出了车,蓝色的长裙一如邻家少女,唯一的道具是一顶草帽。

河边,微风吹着。

不知名的野花,蔓延着整片河堤,吹送着虚假的春天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相中了古芊菁那个封面——”

“那是不错,不过不适合你。”季青平又抽起了雪茄,“你可是清纯宝贝,打扮成那副样子会砸了我的招牌。”

原来这个男人,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感受和审美,而是他为她订下的形象,而是她对公司的影响。

也难怪,在商言商,季青平若是真的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头脑发热毫无能力,怎么会跻身这幕后的权力俱乐部之中?

“我以为你会借机炒些话题。”

“话题当然要有。”季青平不急不慢的说,“跟古芊菁玩抄袭怎么比得上和王大导演传绯闻呢?”

方若绮扶住草帽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身而去,河岸边,一个背影酷似王瑞恩的临时模特躺在那里。仿佛是被烧掉的脚本涅磐重生为现实。

就是这样,后来很多时候,方若绮会错乱的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在河边被王瑞恩相中的幸运少女,就像她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纯宝贝方若绮一样。

方若绮的初登台定在了热闹的购物中心,与阿威登台的民歌餐厅,是那样相同的喧闹,又是那样不同。阿威是去唱歌的,而自己是来干吗的?

其实自己也不知。

总之不是来唱歌的。

季青平走进后台,“紧张吗?”

“还好——”若绮深呼吸,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手心开始流汗。

“你声音还不错,不用紧张。”季青平握住她的手,不经意的温柔着实把若绮吓了一跳,半响才找了个话题。

“一会媒体问起来,我应该怎么说?”

“直说,”季青平老谋深算的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请大家不要问与音乐无关的问题。”

“就这样?”

“若绮,人都是好奇的动物,你说的越少,想知道的人就越多。”

若绮点点头,季青平的手胖胖的,软软的,触感很好,和晚上的那双手完全不同。抬头看看这个本是一想到就厌恶的男人,她却畸形地感觉到一种力量。

“有我在下面坐镇,他们不敢乱来,你只要好好唱,别乱说话,其它的都不用管。”

“好。”

若绮思量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谢谢来。

季青平在她的思量中绅士般带她出场,仿佛又变回了她第一面见到的季青平,“各位,方若绮小姐加盟SUN唱片公司,对于我和我们公司,当然,对于方小姐本人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方若绮站在不高的台上只是觉得头晕,安静的场子里听见咔嚓卡擦的声音,人们围拥着,远远近近都站满了停下脚步的人,交头接耳,喃喃声一直在耳边作响。

她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紧紧地握着老板的手,眼睛不知应该飘向哪里——

“请问方小姐真的是王瑞恩导演发掘的吗?”

果然,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若绮还是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在甄红面前对答如流的她,却在这陌生的人陌生的镜头前惊慌失措。

季青平捏了捏她的手,方若绮如大梦初醒,脱口而出:我们在河边——

季青平瞪了她一眼,方若绮话撂倒一半,“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与音乐无关的问题。”

“方小姐真是家教森严啊——”

有人解围,方若绮放开了季青平的手,脸开始烧起来,季青平打哈哈到,“大家别欺负新人啊——我们的清纯宝贝可是很爱害羞的——”

周围一群乌鸦的笑声,方若绮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是在她低头的刹那,商场的一个角落里爆发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快看!是关古威!

随之一片澎湃之声,若绮心里一紧,虽然只有几天没见,却仿佛已相隔百年。上次见面,在民歌餐厅,他正在庆祝拿到最佳新人奖,那么灿烂的笑容,驱逐了所有的酒精和黑夜。

然而她还是在他的阳光中沉沦了。

此时此刻,不再有被他的光芒刺痛的感觉,此时此刻,若绮心里都是羞愧。

季青平冰冷的目光射过去,射穿了拥上去的人群,关古威还是那样童稚无知的笑着,用力朝若绮摆手,破谷之声传过来:

大姐——我来捧场了——

季青平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不愧是周映彤,逆转局势在一瞬之间。关古威的到来,抢去了方若绮的全部风头,关古威的一声大姐,粉碎了关于王瑞恩一切的臆想。真有这个女人的!

若绮却微笑着,不是那种经常性的僵在脸上的微笑,不是那种防卫性的挂出来的微笑,而是,微笑而已。

“关古威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方若绮对着话筒说,说的时候,一些摄像头转过来,但是随即又转过去捕捉关古威的表情。

不难想象,第二天的头条,一定是“新人王不忘同窗情,商场神秘现身助威”,而她方若绮的名字,也许就在小字中的某一行一闪而过。

那一天,他们就在簇拥的歌迷和记者中远远的对望着,若绮多么想请他上台了唱一曲,作为同窗,作为朋友,作为不是大姐的大姐和还是小弟的小弟。

但是没有,在季青平愠怒的气场中,方若绮毫无前兆的开始清唱“爱似薄纱”,而在众人还楞在那里的时候,关古威带头喊了一声:

大姐!你太棒了!

“今天晚上不要去民歌餐厅了。”季青平一直皱着眉头,从上午一直到傍晚。若绮叹了口气,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是我小气,”季青平瞟了眼她,“你现在去会闹绯闻的。”

“与阿威闹绯闻,不是正可以赚点人气。”

季青平用餐布擦了擦嘴,从西服口袋里摸出雪茄,“闹绯闻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方。”若绮停下来,慢慢说,“那为何要把王导演扯进来——”

“大众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你和王导那档子事纯属八卦,”季青平不客气地说。“你想攀上他这根高枝,还差的远呢~关古威不一样,你们很容易就被乱写一通了,要小心。”

说罢摸出打火机。

“你可以不抽吗?”

“不喜欢烟味?”

“对你身体不好。”方若绮低眉低眼的看了眼季青平。

“下一年,我们主要目标是要把我们的新人推出去,包括贾静雯,许若仙和——”季青平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方若绮。”

方若绮坐在长条桌最尽头的一角,不敢抬头。

这是SUN的年度大会,为下一年的工作做出安排,除了在外拍戏的艺人,所有签约歌手都必须参加,从童靖阳这个一哥,但方若绮这只菜鸟,都不得不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甚至那些已经有了经纪公司的艺人,也不得不服从SUN的统一安排。

几年之后,新生的经纪人制度瓦解了唱片制作人势力集团的格局,艺人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同时,这种集体作战的模式也不在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算,不会再有高明权特别介绍师弟关古威出道,也不再有像现在这样的统一布局了。

“前辈歌手要提携新人,贾静雯还是由马智文负责,彩虹那边要说好了,不要演反派,我看翻拍那个什么武侠剧里有个公主的角色还不错,马智文你去跟导演建议一下。许若仙下个档开始和X双星一起主持节目,你们要多给她点话讲,不要什么都自己说光了。”

众艺人坐在那里,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人有回应。

“方若绮,唱片效果不是太好,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明年还是要积极准备下一个专辑。电影电视剧嘛——”季青平朝向方若绮的方向,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童靖阳,你带带她。”

方若绮猛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季青平,他又开始布置其它工作,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她,寒气刺骨,童靖阳突然高声,“找别人去。”

这下所有人都抬头了,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灼出洞来。

方若绮唇抖了抖,“前辈忙的话——”

“没什么忙的,”童靖阳扬在椅子上,顽劣不羁的说,“只不过不想带你。还有,不要叫那么亲热,我们又不熟。”

方若绮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季青平干咳了一下,“既然你忙,那就换成林妮雯吧,她现在在外地拍戏,回头马智文你见到她跟她说一声。”

马智文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又不是一个剧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