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吻透着强势、侵袭意味,让她惴惴不安,一面徒劳地推他,一面含糊不清地问他:“你是想要怎么样?”

没错,想怎样?胡来么?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转而卧在她身侧,控制着潜伏于心冲动,嘴里却故意逗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道:“想、要、你。”

钟离妩腾一下红了脸。

简让开怀而笑,“难得啊,我们阿妩也有脸红的时候。”他可是一度认为她百毒不侵。

“混账东西。”钟离妩啼笑皆非,捶了他两下,便要起身,“我得找个镜子,看看我脸红是什么样儿。”

他哈哈大笑,继而则将她揽回到怀里,“让我抱抱,就这样。”

动作有时候比言语还能完善的表达一个人的心绪。他已收敛了方才的戏谑,此刻是分外温柔的一面。她没吱声,也没动,视线略过他肩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一方蔚蓝的天空。

简让将她的手纳入掌中,继而扣住她纤长的手指。

他想问她你怎么才出现?又想感谢她终于出现。

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这一刻的温馨静好,任何言语都嫌多余。

**

钟离妩和简让用过晚饭之后才原路返回,她进到筱园的时候,天色已晚。

洗漱更衣之后,季兰绮过来了,“今晚要跟你一起睡,好好儿说说话。”

“好啊。”钟离妩喜笑颜开。早就想促膝长谈,只是碍于兰绮在客栈有差事,总怕耽误她的事。

伴着双福呼噜呼噜的声音,姐妹两个说起了体己话。

姚兴的事情始末,钟离妩把所知的都告诉了季兰绮,省得她还为此气闷、忧心。

季兰绮听了简让对姚兴的发落,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转而说起当初因何来到客栈当差:“初来到这里,我原本是打算要在这儿常住,这种地方最方便打探消息。虽然我不善言辞,可身边的两个丫鬟很伶俐。

“住了一段时日之后,景先生离岛云游的时候,带走了账房先生,掌柜的啼笑皆非,只好寻找人补缺。

“丫鬟听说了,便劝我毛遂自荐。我硬着头皮去了,掌柜的见我算盘打得不错,就让我试试。

“一来二去的,他见我做事还算细致,又没别的打算,就让我长期留下。管我和丫鬟的吃住,每个月还给三两银子。”

钟离妩忍不住笑起来,“寻常富贵门庭里的一等管事,一年也就拿四十两银子。看得出,先生和掌柜的很赏识你。”

“或许吧。”季兰绮只是一笑,“他们对不识相的外人从不讲情面,但是对在客栈里当差的人都特别好。”

“这样说来,你在这儿过得还算舒心?”

“是啊。”季兰绮亲昵地揽了钟离妩的手臂,“你过来之前,我就觉得日子还算不错,只是总是担心你。现在你来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了地。眼下…真的很好。”

眼下只有养母让她心里不痛快,但是没事,有阿妩呢。她就是这样,认准了谁,便是一辈子的事,就如相伴长大的阿妩;真对身边某个人寒了心,不会报复,会尽快将那个人忽略,就如今时今日的养母。

“既然喜欢,就安心留在这里。”钟离妩和声道,“你有没有别的想做的事由?我可以替你做成。”

“没有。”季兰绮如实道,“只要关乎营生的事情,一想就头疼。你也知道,我虽然精通珠算心算,但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处理琐事。”

“嗯,那就由着心思度日。几时想要什么,告诉我就是。”

“好啊。我是真的特别喜欢这里,不打算离开。除非你走。”

钟离妩莞尔,“我是看了你的信件,才带着这么多家当来定居的。”

话说来说去,便说到了简让。得知简让将要搬出去,季兰绮问道:“你们若是定亲,这章程该怎么走呢?”

“我也不知道。”钟离妩问道,“岛上有这种先例么?”

“没留心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没事,等我让丫鬟打听打听。”

“说起来,”钟离妩握了握兰绮的手,“你有意中人了么?”

季兰绮失笑,“自然没有。”随即语声转低,“等你嫁人之后我再找找看。你可要快一些,省得有人添乱,再有就是,我想早一些唤简公子一声姐夫呢。”

钟离妩没正形,“那你去跟他说吧,又不是我娶他。”

“好啊,明日我就去跟他说,让他抓紧些,别让我姐姐等得心焦。”

“你这小妮子,现在拿打趣我当家常便饭了是吧?”钟离妩伸手去呵她的痒。

姐妹两个笑闹成一团。

**

转过天来,季萱住处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了钟离妩及其姨母的事情。

下午,碧玉看季萱没胃口,出门去买新鲜的瓜果。这期间,好几个人跟她打听她家夫人是怎么回事,为何到了岛上还以钟离夫人自居,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的外甥女。

碧玉听了,脸色大变,急匆匆回去,如实禀明季萱。

季萱听完之后,惊怒之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晕了过去。

碧玉吓得不轻,连忙去外院找李四,让他快去请大夫。

李四指派一名小厮去请大夫,转头又指派一名小厮去归云客栈,把这件事告知小虎。

而就在当晚,已经成为半个残废、毁了半张脸的姚兴出现在季萱住的正屋天井。金钏、碧玉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一个不留神,一个这样的人就出现在了院中,勉强定下神来,才磕磕巴巴地告诉了季萱。

季萱强撑着到了院中。

狼狈不堪的姚兴面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我,是简公子给你的见面礼。”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季萱踉跄着返回室内,“去外院叫人,把他扔出去!”

第二日起,季萱病倒在床。

钟离妩只当不知情。

**

简让如今的头等大事,自然是筹备定亲、娶妻事宜。

自己的终身大事,头一个要知情的,自然是景林,至于身在大周的挚友,只能传书告知。

这天,他去了景林的书房院。

景林正在翻阅岛上的黄历。

简让拿到手里翻了翻,笑,“居然还有黄历,傅家倒真是有几把刷子。”做黄历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事情。

“嗯。”景林望着窗外,目光悠远,“进三月了。夏日海面不平静,我四月离开。你若有需要我出面的事,要抓紧。”

“有。而且是终身大事。”简让把黄历放回到景林手边,“我要定亲、娶妻,你得帮我选黄道吉日。”

“娶钟离?”景林和声询问。

简让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景林睨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耳根子清净,伙计们不成全。”

简让笑了。

景林翻着黄历,“初六下定,娶妻——”语声顿住,继续翻阅,“二十六日子不错。再晚我赶不上喝你的喜酒。”

简让没辙地笑了笑,“嗯,耽误你登船是大事,我娶妻是小事。”

“成亲本来就是小事,把日子过好才是大事。”景林慢悠悠地道,“我怎么也算是你的兄长——让你喊师傅你死活不肯,不管怎样,理应为你张罗婚事。”

简让心说那不是废话么?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就算我好意思喊你师傅,你好意思答应么?

景林继续道:“抓紧找人修缮宅院,下定、聘礼都要办得像模像样,钟离就在归云客栈出嫁。算了,等会儿我让掌柜的帮你张罗。”

简让忙道:“你先别急着决定,婚期我得先跟她商量。”

“也是。”景林颔首,“二十六若是不妥,就改十六。”

“…”

第28章 ☆1202☆26√

简让回到静照轩,命杜衡把钟离妩请过来,跟她说起下定、成亲的黄道吉日。

钟离妩对下定的日子全无异议,“哪天下定都无所谓,只要让人们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就行。”

简让嘴角一抽。

钟离妩开心地笑起来,“成亲的日子不行。就算是皇帝赐婚,也不可能定亲当月就成亲。虽然说这儿跟别处不同,但也没多少这种急着拜堂的先例。”

简让只好拿景林当挡箭牌,心说谁让你是我兄长呢,“但是,先生下个月初就要登船离开。我们有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成亲的时候,希望他在场喝杯喜酒。先生也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又解释道,“夏日海上不平静,行船要算着日子,差一天都不行。不为这缘故,什么都好说。”

“是这样啊…”钟离妩托着下巴想了想,“那我们就等他回来再成亲,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么?”

“先生这一离开就是一年半载。”简让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你住在这儿,我住在家里,相隔那么远,你要我每天抓心挠肝的想你么?”

她眨了眨眼睛,“没事,我每晚偷偷去看你。”

“…”不都是男子夜探香闺么?到了她这儿,怎么都反过来了?“那跟成亲有什么区别?你就那么喜欢大半夜来回喝着风乱跑?”

“但是日子赶那么紧,实在是让我为难啊。”钟离妩道,“我嫁人之前,也要筹备一番,嫁妆总得办得像模像样吧?还有成亲时要穿的喜服,要在岛上现找裁缝现做。这一点,我可不管岛上的习俗,嫁人当天,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

简让把这些事情都揽到手里,“我帮你办妥。”

“…”钟离妩皱着鼻子看他,“别人说我闲话怎么办?不知情的,一定会说我心急火燎的要嫁你——不然怎么会刚定亲就成亲?”

“只差一个说法而已。”简让刮了刮她的鼻尖,“这事儿让先生出面,给你找个像样的理由。放心,这种事他肯定乐意做。再说了,谁敢说你的闲话,我就废了他。”

“那么,我要是这会儿就答应你,”钟离妩挠了挠他的手心,很少见的扁了扁嘴,“你又会不会以为我急着嫁你呢?要是为这个对我不好,难道我要天天跟你掐架么?”

简让瞧着她一连番的小表情,生出了满心的怜惜。他把她拉到身边,安置在怀里,用力地吻了吻她的唇,“不论你是今日答应,还是十年之后答应,我对你其实都只能是一个样——学着呵护你,尽力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要现学现卖。”这是实情,他只能承诺到这个地步,把话说满的话,那就等于是欺骗她。

两世为人,她如何分不清花言巧语与实心实意的允诺的不同之处。钟离妩笑着搂住他,蹭了蹭他的脸颊,“那好,我答应。”说完飞快的亲了亲他的唇,旋即就跳下地,回到了先前的座位。

简让觉得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亲事就这样定下来。

之后的事情,就没他们两个什么事了——景林、掌柜的为简让打理相应事宜,季兰绮则负责替钟离妩出面安排一切。至于聘礼、喜宴上的细节,掌柜的和季兰绮坐在一起商量就行,事情进行的超出想象的顺利。

邢九爷是冲着钟离妩来到客栈的,听闻消息第二天,便黯然离开。关锦城还有盼头,仍旧留在客栈。

三月初四,简让搬出了静照轩。初六,回来下定,并在大堂设宴,午间、晚间都是座无虚席。

傅先生、余老板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捧场,傅清晖也带了不少友人前来,实心实意地向简让道贺。

都说赌桌上交不下朋友,因为赌这档子事最见人性,但若一旦遇到投缘的人,便可能是一辈子棒打不散的交情——傅清晖与简让就是这种很少见的例子。

宴席上,景林提起了一件事:简让与钟离妩都是早就与他相识,他对两人很欣赏,便破例做了次牵线月老。原本两个人去年冬日就该成亲,但是碍于行程在即,加之那位冒牌的钟离夫人从中作梗,婚事便一直拖到如今才能继续进行。另外他四月初要离岛远行,有意喝一杯喜酒,两个人顾着他的情面,答应三月二十六成亲。这次所谓的定亲,其实只是想让旧相识都跟着添一份喜气。

——这些当然都是假话,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没人会怀疑,便是心头有不解之处,也会下意识的找到足以解释的理由。

如此,钟离妩月底出嫁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

钟离妩听说之后,笑了一阵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有谁能想到,景先生那般的人物,也会一本正经的撒谎。

这一日,在喧嚣喜乐的氛围中度过。

晚间,她带着双福到静照轩消磨时间。简让搬出去之前就知会了客栈的人,在成亲之前,静照轩和筱园都归她。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她来这边只有一个目的,去密室找书看。

在书海之间游转许久,她选了一本大周地域志,拿到里间,歪在软榻上仔细那是他的故国,她想多了解一些。等日后安稳下来,她一定要与他去一趟大周,见一见他的挚友,看一看那里的锦绣河山。

双福对四喜的窝很感兴趣,探头探脑地瞧了一会儿就进去了,玩儿得不亦乐乎。要是对调一下,四喜一定是一脸嫌弃。

她这样想着,蹬掉了鞋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双福这架势,到后半夜都不见得能睡,回去之后也得溜回这边,进不来就会挠门。与其让它折腾,不如在这儿陪着它。

她没想到简让会回来。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他的小厮或是外人进来了,立刻坐起来,警惕地问道:“谁?”

简让笑微微地走进来。

钟离妩由警惕转为惊喜,“还没走?”

“嗯。”简让走到软榻前,在她身边落座,极为自然地搂住她。

他身上、呼吸间的酒味无从忽视。“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吧?”这是假话,她只是要找个借口去上面——小楼那一幕发生之后,任何能够躺人的地方,在与他单独相对的时候,都会让她不自在。

“我是醉了的样子?”简让抱紧她,“那我可就要耍酒疯了。”

钟离妩心念一转,笑了,“那就随你。耍给我看。”说完亲了亲他的唇角,“纸老虎,总唬我做什么?”好像她不了解他的为人似的。

“小丫头,你倒是把我的脾气摸透了。”简让笑着拍拍她的背,无意一瞥,看到了那本大周地域志,笑容里融入了伤感。

“想家了?”

“是想起了萧错。”简让温声道,“他驰骋沙场的时候,时常豪饮,千杯不醉。但是回京之后,平时鲜少喝酒,为此我没少揶揄他。他总是说,等我成亲的时候一定畅饮,我总是说,这辈子恐怕没有那一天。”

而如今,他遇到了她,即将成亲,好友却与自己隔着关山万里、无垠海域。

钟离妩完全明白他的心绪,如果自己或兰绮出嫁时,姐妹两个不能团聚,她也会为此伤感。

她搂住他,“等日后清闲下来,我们去大周。我看这本书,就是因为这个打算。到时候,我们补请他喝喜酒,不给他食言的机会。”

三言两语,让他不自主地生出憧憬,伤感被冲淡了几分,“说的是。”

钟离妩建议道:“去跟景先生、掌柜的说说话,横竖他们也不是早睡的人。”离成亲的日子越近,也就离景林出去云游的日子更近,他们理应多一些叙谈或是畅饮的光景。

“是要去。回来是拿点儿东西,没想到你跟双福在这儿。”他捧住她的脸,只这片刻间,就没正形起来,“成亲之前,我得离你远点儿,把力气攒起来,到花烛夜再跟你算总账。”

钟离妩听了,无言以对,脸开始发烧。

“我上去了。早点儿睡。”他说完,吻了吻她的唇,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好一阵子,钟离妩才回过味儿来:什么叫他得离她远点儿?什么又叫做跟她算总账?

好像都是她主动惹他似的。

稀里糊涂的就被他带沟里去了。这个混账。

**

翌日一早,小虎来见钟离妩,“夫人——不,姨夫人病情加重,昨日听到您与简公子定亲、宴请宾客的消息,气得呕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