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珅拱手:“陆大人客气了。”

陆明凡呵呵笑,引他们入座。

他们刚坐下,燕三就听到隔壁桌的少女们一阵含羞带怯的窃窃私语声。

她凑过去跟景珅耳语道:“她们说你玉树临风。”

景珅握着茶杯的水一顿,没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燕三又凑过来说:“她们说你高大威猛。”

“…”景珅咬了咬牙忍住没发作。

谁知没多久她又兴致勃勃地说:“她们说你身材很棒。”

其实人家姑娘的原话是“我听哥哥说陶公子才富五车,文采很棒呢”,但是由于燕三姑娘心里先入为主,所以选择性听跑偏了。

“啪!”

景珅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惊得周围一圈人齐刷刷看过来。接着就听后面响起一道已经刻意压低了、但依然能让他清楚听到的女声道:“哇~~~好有力量啊!”

“…”

景珅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燕三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挪,离他远一点。景珅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冷着脸拂袖离去。

站在后面的雅儿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俯身对燕三说:“小姐,少爷好像生气了。”

燕三捏了一块点心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看到了。”

雅儿迟疑着问:“小姐,你不去哄一哄少爷吗?”

燕三鼓着腮帮子奇怪地看她:“我为什么要哄他?”

“…”雅儿的表情很为难,“小姐,好像是你惹少爷生气的耶…”

“是吗?”燕三满不在乎,又捏了快点心塞进嘴里,“这个点心蛮好吃的。”

雅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陆家的点心做的真心不错,燕三正一块又一块吃得欢快,忽听陆明凡很兴奋地高声喊道:“表侄你来了,快进来!”

燕三下意识回头去看,果然是付梦生那厮,穿着一身蓝色锦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除了脸色有些白之外,其他好像没什么问题,完全看不出来下面已经没有了好吗!

燕三开始回忆自己那晚是不是手偏了。

就听陆明凡一边喊着“来来来这边坐”,一边将人引到了燕三对面。然后下一刻,原本表现得温文儒雅的付少爷突然惊叫一声,连人带椅子向后倒去。

燕三怡然自得地端起茶杯,吹了两下,悠哉地啜了一口。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地把付梦生扶起来,只见他原本就有些病态的脸色此刻变得惨白,眼睛惊恐地盯着燕三,还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付大少想问的是“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的脸色都很怪异,陆明凡也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一边帮他拍衣服一边道:“表侄你这是怎么搞的?陶小姐是我邀请来的贵客,可别怠慢了人家。”

付梦生好久才缓过来,被人扶着重新坐下,只是桌子下的腿还一直在抖。

也难怪人家付大少害怕,自从那日被燕三伤了命根子,人家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把身体调养过来,前几日才勉强能下床。由于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付大少每天以泪洗面、寻死觅活的,完全没有心情管外面的事,因此陶之诺已经被找回的消息他并没收到。

自从在戏园子见过一次之后他就一直觊觎陶之诺的美貌,那日约她一起到郊外踏青,看到满山梨花中少女婀娜的身姿便动了邪念,一时冲动之下就要霸王硬上弓,谁知道陶之诺性格刚烈的很,宁死不从,最后竟然纵身跳下了河。要不是他松手的及时,当时就跟她一起掉下去了。

他还以为陶之诺已经溺水而死了呢,没想到她不仅活着,还好端端的坐在他对面!刚才猛一看到他还以为自己撞鬼了呢!

说到鬼,付大少忽的想起那晚行刺他的歹徒,他又壮着胆子打量了燕三一番,这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再次摔倒。

她要是披头散发、再套上白袍,可不跟那歹徒一模一样吗!

付梦生唰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瞪着燕三,眼睛赤红,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他,接着就听他厉声喝道:“原来是你!”

燕三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付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还跟我装!”付梦生冷笑,“那日行刺我的就是你!”

燕三心里暗道糟糕,居然被他认出来了!

付家少爷被人切了命根的事大家早有耳闻,因为他到处拈花惹草、欺负良家妇女早已臭名远扬,大家早就看不惯他,尤其是家人被他欺辱过的,个个都对他恨得牙痒痒,只不过摄于付家的势力敢怒不敢言而已。

因此他被切的这件事完全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简直想要表扬一下那位为民除害的勇士!不过如今听他说伤他的人是名动京城的陶家大小姐,大家着实有些受惊。

燕三一边努力想着对策,一边尽量不漏破绽地浅笑着:“付公子在说笑吗?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行刺了,连翻个墙都困难,又如何能夜闯付宅行刺付少爷你?”

付梦生语塞,瞪了她半晌咬牙道:“别想赖!我认得,就是你!”

燕三正要开口,背后忽然响起景珅冷冰冰的声音:“付公子说话可要讲证据。女儿家的声誉可是最要紧的,付公子无凭无据就在这里中伤家妹,若是坏了家妹的名声,我们陶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付梦生也恼火得很,厉声骂道:“老子就是证据!”他指着燕三恶狠狠地道,“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认得你!陶之诺你等着,老子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景珅不动声色将燕三拉到身后,冷笑道:“你大可试试看。”

陶家和付家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如今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实在难见,众人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最重要的是,鉴于付梦生的不良名声,大家显然是站在陶家这一边的。

要是陶公子能趁机揍他一番的话就更好了!大家绝对很期待!

且不说两人在外的名声天差地别,就单单此刻两人对峙的样子,相比于景珅的冷静、强势,付梦生光是气场上就输了一截,但他可不会甘心就这么放过陶之诺:“老子就不信了,你们陶家有钱又如何,犯了法照样要坐牢!”

景珅一直挡在燕三身前,闻言十分冷静地反问道:“敢问付公子,我陶家与你付家无冤无仇,好端端的为何要行刺你?”

付梦生被噎得没话说,毕竟当日是他先干了混事儿,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如何能说出去。

景珅心里冷笑,又道:“就算我们陶家真的要行刺你,又怎么会让家妹一介女子动手?就像你说的,我们别的没有,银子最多,难道连个杀手都请不起吗?”

付梦生完全无话可说。

陆明凡头疼不已,他们家大喜的日子,好好的喜宴现在被搅得乱糟糟的,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对,他急忙上前做和事老:“陶公子莫生气,家侄也是因为受伤心里委屈才会冲撞了陶小姐,还望陶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是给下官一个面子。”

景珅却没有领情的意思,反而面无表情地说:“陶家已经给足了陆大人面子,陆大人却眼看着家妹被人欺负也不管,真当我陶家好欺负吗?”

陆明凡有苦难言,他这个表侄被他表哥惯坏了,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住啊!他本就是仗着表哥的银子才混到现在的位置,哪里敢得罪表哥的心头肉啊!

景珅的脸色极其难看,陆明凡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把陶家得罪彻底了!

“家父的心意在下已经带到,既然这里不欢迎陶家,我们也不便多留了。”

景珅再不顾陆明凡的劝阻和挽留,拉着燕三头也不回地离开。出门时险些撞到人,燕三只来得及低声说了“抱歉”就被景珅拉走了。

门内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眯着眼睛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面容冷峻,若有所思。

手下瞄了一眼他瘆人的脸色,试探着叫了声:“大人?”

“这人是谁?”闫崇光回神,黑眸中闪着锐利而幽深的光。

手下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问,那人惊慌失措地答道:“回、回大人,那是陶家的公子。”

闫崇光拧眉反问:“陶家?”

“对…”那人颤抖着答,“盐运总商陶家…”

待那人连滚带爬地逃开,手下在他耳边提醒道:“大人,时辰不早了,陆大人还等着呢。”

“不去了。”闫崇光神情万分凝重,吩咐道,“即刻回宫。”

——

燕三和景珅又坐着轿子回去,到了家下了轿,燕三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景珅,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惭愧地问道:“我是不是惹祸了?”

景珅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是你做的吗?”

燕三见他表情很严肃,觉得自己可能给陶家惹麻烦了,于是心里觉得愧疚,低下头很没底气地应了一声:“是…”

“为什么?”景珅又问。

燕三小声嘟囔道:“就是他把之诺推下水的,他还非礼之诺…”

本以为景珅会骂自己,谁知道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拍拍她的肩道:“你做得很好,不用内疚。”

燕三微微有些诧异,抬头看去,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明显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不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刚刚在陆家景珅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感动呢…

燕三正想着要不要向他表达一下自己萌生的敬仰之情,就听景珅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来了句:“下次换个别的器官吧,不然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对这个有癖好呢。”

“…”

燕三心中对他的那点敬仰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你才对那个有癖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闫崇光本来是出宫替皇上送礼物来的,结果刚进门就又走了,陆大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不过礼物好歹是拿到手里了,陆大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皇上送的,当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闫崇光一回宫立刻去面见皇上,相比于他的行色匆匆,扎在美人堆里的皇上就显得悠闲多了。

“参见皇上。”闫崇光恭敬地跪下,“属下有要事启奏。”

景澜半靠在美人怀里,慵懒地闭着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吧。”

闫崇光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几个女人,没说话。

等了半天都没动静,景澜就知道他要说的是十分要紧的事,这才懒洋洋地坐起来,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景澜自顾自捏了颗葡萄吃:“平身吧。”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闫崇光才神色凝重地看着他说:“皇上可还记得燕姑娘当年曾经为先皇产下一子?”

虽然弑兄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确实是景澜做的,但闫崇光跟了他这么多年,深知他此生唯一称得上敬重的人便是那个死在他剑下的皇兄,因此闫崇光一直恭敬地称那位为“先皇”。

但也正因为这份了解,闫崇光并没称燕凤留为先皇后,而是叫她“燕姑娘”,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景澜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

而此刻,仅仅“燕姑娘”三个字就让景澜怔愣了好一会儿。

闫崇光看到他身体猛地一僵,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得紧紧的,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闫崇光便自己接着道:“那孩子,还活着。”

景澜的眼睛倏地瞪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是…”掉下悬崖摔死了吗?

后半句他并没说出来,沉吟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他…在哪儿?”

闫崇光回道:“他现在的身份是陶家长子。属下听说先皇登基之前曾经微服南巡,途中救过一个商贩,后来不仅出资助他做生意,还任命他为盐运总商。属下猜测,那人就是陶泽生。”

景澜没有说话,闫崇光又道:“想必是陶泽生感怀先皇恩情,便将那孩子认在陶家抚养,所以才瞒过了我们。”

见景澜一直不表态,闫崇光问:“皇上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斩草除根吗?景澜心中苦笑,摆了摆手,叹道:“罢了,好歹是皇兄唯一的骨肉,由他去吧。”

闫崇光虽然不赞成,却也没有资格多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多说。

正欲退下,忽听景澜用轻飘飘的声音问道:“那孩子…长得像她吗?”

闫崇光很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谁,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眼睛很像。”

其实也只有眼睛像而已,其他的地方都像极了先皇,要不然闫崇光也不会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只是这样的话,景澜肯定不爱听的,何必说出来给他添堵。

景澜闭着眼睛仰躺着,闫崇光等了一会儿以为他在休息便退下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听到身后响起他轻的像是叹息的声音:“眼睛…那丫头的眼睛最漂亮了…”

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他这种轻快的声音了?

闫崇光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回头看去,就见景澜依旧阖着眼靠在软榻上,还是之前的姿势,嘴角却微微翘着,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神态。

闫崇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光线被阻隔,屋子里瞬间暗了许多。景澜缓缓睁开眼,眸中盈着点点泪光。

他起身向着内室走去,走到书架边,将一个花瓶转了一圈,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墙上就打开了一道门。他踱步进去,门又在他身后关上。

暗室里却是一片亮堂。

里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最大的一颗直径约有一尺。映着夜明珠的光,便可看到四周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丹青。细看之下便会发现,每一幅上都是同一个女子,或笑或嗔,或娇或媚。

画中女子的眼睛尤其传神,状如桃花,迷离似醉。

身着龙袍的景澜负手而立,静静凝望着一幅女子捏着花枝回眸一笑的画像。夜明珠的映照下,他幽黑的眸中流动着一种名为怀念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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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屠青云送了飞鸽传书来,说有事要商议,景珅和燕三再次上了梨山,这一住又是好几日。

那日高层照旧在开会,燕三便照旧在院子里逗小刀,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个自称陶家小姐的姑娘和一个男人来访。燕三一猜便是陶之语。

梨山消息闭塞,燕三并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正疑惑她怎么会找来这里,陶之语已经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严景,步履匆忙,却依然风度翩翩。

“哥哥!姐姐!出大事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扑过来抓住燕三,满脸焦急:“姐姐!爹娘被抓起来了!齐叔也被抓起来了!还有陈妈!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了!”

燕三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严景看不过去,替她解释道:“陶家上下全部都被官兵抓起来了,之语因为和我一起外出当时不在家才躲过了这一劫。我们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

燕三脸色瞬间就冷了:“怎么会这样?”

严景又说:“听说是因为私卖官盐。”

“私卖官盐?”燕三冷笑,“什么狗屁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