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笑着说:“我自有道理,你就说有没有办法搞出来吧。”

卓力说:“办法有两个,一个是你找辆车来拉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着也是归我们保卫科管的。”

“那另一个办法呢?”

“那就得破费点了,去找厂固定资产清理办公室的伙计买,估摸着这玩意也有几百斤吧,五毛钱斤的话也得收你百十块钱,所以我个人建议你还是找辆车拉走的好。”

“咱哪能给你惹麻烦。”刘子光说,“这样吧,我出五十块,另外买条烟你给固定资产清理办公室的人送去,你看这样行么?”

第16章 历经风雨大红旗

“哎呀,这太行了,没看出来四眼你办事挺有一套的啊。”卓力拍着刘子光的肩膀喜笑颜开。

刘子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对了四眼,你现在哪个厂上班?”卓力这才想起来问刘子光。

“我在至诚花园上班,做物业管理。”

“至诚集团下属的啊,那可是大公司,虽然是私企,比我们国企规模还大呢,你在里面做什么?”

“我做保安,手下管着几个人。”

卓力一拍大腿:“哈哈,四眼,就你这小样还当保安,听说至诚花园的保安最孬种,成天被人家揍得半死,是不是就是你啊,哈哈哈。”

看到初中同学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刘子光也不气恼,反而找到一点小时候的感觉了,那时候卓力和自己是同位,别的同学欺负自己的时候,总是这个粗壮的小胖子出来帮自己,这份情,自己会记一辈子。

卓力终于笑够了,说:“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行呢,你是保安小头目,我是保卫科干事,兼厂民兵连长,怎么样,官衔比你大吧?”

晨光机械厂原来的行政级别很高,隶属于国防部门的时候,厂长都开总后勤部牌照的汽车,甲字打头的,即便后来划归地方,也是厅局级待遇,厂里有一个民兵高炮团的编制,厂长担任团长,下面还有营连排的编制。

厂子最兴旺的时候,民兵全部拉出来操练,解放牌大卡车后面拉着四联装14.5高射机枪,双37高炮,一百毫米重型高射炮,上面用树叶子做着伪装,工人们带着安全帽,穿着帆布工作服,背着六三式全自动,解放牌的车头上和边三轮的跨斗上架着班用机枪,牛逼到不行啊。

现在是彻底完蛋了,偌大个厂子茅草丛生,野猫遍地,保卫科就这几个人了,还什么民兵连长,想想都觉得可笑。

卓力心里何尝不懂这些啊,刘子光看到,他畅快笑过的眼睛里竟然有晶莹闪烁,卓力流泪了。

“厂子垮了,我舍不得走,我替我们家老爷子守着他战斗、工作过的地方,我心里还有一线希望,有一天,咱们晨光厂还能象以前那样,风光无限,咱们晨光厂的工人,找对象是最容易的,咱们晨光厂的礼堂,是全市最好的,咱们晨光厂的”

说着说着,卓力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刘子光拍拍他的肩膀:“老同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咱们都在努力,对了,晚上你有空么,邓云峰约了我吃饭,一起去吧。”

“老邓哥,是电工组的啊,上个月才让他下岗,我和他关系不错,行,我去。”

“好,把你的手机号给我。”

中午刘子光去和王志军他们吃饭,酒店选在江滨大道上的香樟酒家,价格适中,菜味地道,五六个兄弟,外加卖自卸王的销售经理一伙人,吃了两千多块钱的,现在工程机械的销售也很火暴,往往是一车难求,好在刘哥名声在外,一餐饭之后,大家就称兄道弟了,保证明天就把车发来。

午饭后,一帮人走在阳光灿烂的滨江大道上,一边抽烟一边剔牙,贝小帅说:“哥,我已经放话出去了,今天上午在咱们地盘上干活的,限令今晚必须交出来,晚一天就剁手,你放心好了。”

刘子光说:“剁手这个办法好,不过太血腥了,打折就行,以后如法炮制,凡是在这一带小偷小摸的,哪只手干的活,打折哪只手,就这么着。”

大家各自去忙,刘子光回办公室午休,其实就是躺在会议室里看电视,江北新闻二台正在播报交通新闻,这是一个电视台和交警支队合办的普法类节目,属于相对冷门的节目,让刘子光惊讶的是节目主持人竟然是以前采访过自己的江雪晴,江大主播竟然被发配来主持这种冷门节目,怪不得好久没在电视上见过她了。

更惊讶的还在后面,今天这个节目的内容竟然是昨夜外环路上大飙车的事件,电视画面里是一辆辆满身伤痕的豪华跑车被拖上卡车,黎明的寒风中,衣衫单薄的江雪晴讲解着事故发生的原因和经过,据她说,这些车都隶属于本市一个车友会,他们经常深夜在外环路上酒后飙车,以此为乐,今天因为车速过快导致不幸发生,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死亡,在此告诫广大司机朋友,一定不要存在侥幸心理,酒后超速驾车,交警部门对这种行为一定是一查到底的。

个把月没见,昔日的JBTV第一女主播消瘦了许多,神色也远不如当初那么精神了,眉宇间隐隐有些愁绪,说起来刘子光还想找她问问呢,怎么当初采访自己的段子一直没播啊。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卓力打电话来通知,说卖废铁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让他带车来拉,别忘了拿一条烟过来。

刘子光马上给玄子打电话,十分钟后,玄子的拖车就载着刘子光开到了晨光机械厂大门口,门卫已经接到卓力的通知,立刻放行,两人来到保卫科,卓力领着他们上二楼找固定资产清理办公室,里面坐着几个无所事事的中年人,正在吹牛打屁看报纸,刘子光按照卓力的示意将一条红南京放到其中一人的面前,那人不动声色的将报纸裹着的烟扫进抽屉里,提笔刷刷写了一张条子,让刘子光去财务交钱。

财务室在三楼,装着防盗门,里面有几个老娘们在打毛衣聊天,收了刘子光五十块钱,然后在收据上盖了章还给他。

再将条子交给刚才开单子的男人,那人已经抽上了红南京,正和卓力谈的开心,见刘子光回来,便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喝茶,自然有工人帮着将卖掉的废铁搬上拖车。

刘子光在办公室喝茶,玄子指挥着几个工人去搬边三轮,当他看到茅草丛里的长江750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但玄子到底是玄子,不动声色,和几个工人合力将报废边三轮搬了上来,轻轻抚摸着饱经风雨的跨子,低声赞了一句:“我操!稀罕物啊!”

办公室里,刘子光已经知道这位负责清理运输车辆的科员姓丁,便热情的称他为丁科长,晨光机械厂原来有个车队,厂子资不抵债的时候就抵押出去了,现在整个厂子还剩下几辆轿车和卡车,是领导们跑事情用的,所以老丁平时也闲的难受,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愿意捡破烂的刘子光,还不尽力的推荐一下厂里的存货。

“我说,小刘,你要是喜欢玩这些有年头的老车的话,我倒有个建议,厂部车库里有一辆报废的老爷车,正准备送到废品收购站呢,你可以去看看,喜欢的话,我帮你说说,尽量花少点钱给弄下来。”

“是什么老爷车?”刘子光颇感兴趣的问。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咱们厂负责对口援建阿尔巴尼亚的地拉那机械厂,阿尔巴尼亚的领导人,霍查、谢胡他们都来过咱们厂视察,为了接待他们,中央特批了一辆红旗轿车,用了二十多年也差不多报废了,自打八十年代以后就搁在车库里了,现在不知道灰多厚了,正巧厂长想把车库那一片地方腾出来给人家当仓库,这些破车都得处理掉,与其卖废铁不如给你了,随便意思意思,我能交代过去就行。”

刘子光听的毛骨悚然,这帮败家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但他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丁科长,这样吧,我先看看,要是成色还行我就要,要是实在不像样子了,那就算了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去。”老丁拿了钥匙领着刘子光去看车,一出门正遇见两眼放光的玄子,刘子光一把拉住他,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冲动,一行人向车库走去。

老车库已经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盖住,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锁,推开吱吱呀呀的铁门,拉亮了电灯,灰黄的灯光下,一辆积满了灰尘的大红旗静静地停在车库里,四个轮子已经瘪了,风挡玻璃上全是灰,看不见里面,车头上是一面迎风飘扬的有机玻璃质地的大红旗,如同劈惊斩浪的战舰一般。

刘子光捧着下巴品头论足:“哎呀,太老了,东西都丢的差不多了,啧啧,这要弄回去也不好收拾啊。”

那边玄子都快急死了,心说刘哥你也太沉得住气了,这可是宝贝啊。

老丁也是个老油条了,深知真买家才会嫌好道歹,他呵呵一笑说:“这车其实好好的,稍微弄弄就能开,除了油耗大点没啥毛病,就连行驶证都齐备着呢,你真想要的话,比废品站多一点就行,你是卓力的朋友,我也不坑你,三千块,行就拉走,不行就再说吧。”

“三千太贵,两千吧。”

“两千八”

“两千五”

“成交!”

刘子光当场点了两千五百块钱给老丁,那边老丁和卓力屁颠屁颠去办手续,这边玄子已经扑了上去,趴在汽车上惊叹道:“我的天啊,这可是真正的大红旗,CA770豪华三排座啊,当年只有中央领导和外国元首才能坐啊,我做梦都想要一辆啊。”

擦擦车窗,又是啧啧称奇:“你瞧,怀档,蒙布的沙发椅,哎呦喂,老味儿太足了,我太喜欢了!”

看他这副痴迷的样子,刘子光说:“那好办,这车哥送你了。”

玄子一个饿虎扑食上来:“刘哥,你就是我亲哥!”

第17章 再炒盘腰花!越骚越好

从厂里把大红旗和长江750拉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擦黑,看看时间快到了,刘子光便喊着卓力一起去赴宴,至于玄子,早就进入失心疯的状态,估计从此以后,至少三个月不会出修理车间了。

来到巷口头的二荤铺,邓云峰已经到了,坐在桌边还没点菜,看见卓力也跟着来了,赶紧站起来和两人握手,分别坐下之后先拆了一包红南京,然后开始点菜。

邓云峰拿着油乎乎的菜单踌躇了一下,说道:“拌个黄瓜,弄点花生米,土豆丝,拉皮肉丝,炒干丝,再烧个汤吧,冬瓜海米汤你们看怎么样?”

邓云峰点的这些菜都是最便宜的,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五十块钱,他到底是居家过日子的中年男人,最近又下岗,手头紧张也是情有可原,但卓力就不一样了,蒙古汉子生性豪爽,哪怕钱再少也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他一把抢过菜单说:“老邓你咋点的菜,没有一个硬菜,我来,弄一个炒腰花、炒猪肝、炒大肠,大肠给我洗干净点啊。”

看着他那副架势还要再点,邓云峰担心自己的钱不够,赶紧拦住:“差不多了,不够再点。”

卓力这才悻悻的放下菜单出去了,不一会儿拎着一箱子啤酒进来了,说:“今天好不容易见到老同学,我和老邓哥也有些日子没聚啊,得好好喝一喝。”

大家都说好,不一会儿凉菜上来,啤酒全都打开盖子放着,三个人开始喝酒,先聊了聊厂子的情况,刘子光在家也经常听父母提起这些事情,无非是领导贪污,工人下岗,医药费没地方报销的琐事,想到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大哥们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刘子光心里也不是滋味。

闲聊了一会,三杯酒下肚,邓云峰开始进入正题,他说:“小光,你爸爸是我的师傅,论辈分我得喊你一声弟弟,现在哥哥有难处,你得拉一把。”

刘子光说:“邓大哥,有事情你只管说,我千万别客气。”

邓云峰先叹了口气,说:“我那个小孩,自打你回来还没见过吧,十四了,整天不回家,在外面上网,胡混,偷家里的钱,昨天你嫂子为这事还和我生气,吵了两句就回娘家了,我知道,她们娘俩嫌我没本事,没管好这个家,我也不容易啊,在厂里干了十八年,哪个车间我没干过,车工钳工电工样样精通,可是架不住背运啊,厂子倒了,我也完了,整天下岗在家,连请兄弟们喝酒的钱都拿不出来,我也是个响当当的七尺汉子啊,我”

说到这里,邓云峰有些哽咽,双眼也略微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啊,卓力坐在那里闷不吭声的只顾自己喝酒,看来也是感触颇深。

刘子光拍了拍邓云峰的肩膀说:“老邓哥,这些我都知道,现在说说你的打算吧,看看我能帮多大忙。”

邓云峰说:“我听说你回来以后干的挺不错,在物业公司大小是个领导,在夜市还有摊子,生意也不赖,我想托你找份工作,别管是当保安还是当维修工都行,另外我还想在夜市摆个摊子,卖手擀面啥的,白天晚上都不耽误,你看这样行不?”

说完,邓云峰眼巴巴的看着刘子光,怕他不答应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年才三十六,正当年,什么活都能干,要是维修工什么的不行,清洁工也可以啊。”

望着老邓哥一脸的期盼,刘子光的心中一阵酸楚,邓云峰今年才三十六岁啊,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四十五岁以上的中年人,这都是生活的重担将他压迫的啊,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为了家庭,为了尊严,宁愿白天黑夜的干活,不辞劳碌也要赚钱养家,这是何等的悲壮啊。

刘子光想了想,答道:“夜市的事情先放一放,白天的工作有几个选择,老邓哥你看哪个更适合你,首先是你说的物业公司,安排个人很简单,进保安部还是工程部随便你挑,但是工资不高,一千二百块而已,第二个选择是我朋友开的修车厂,按工时拿钱,不知道你能干吗,第三个选择是我在南泰县办的挖沙场,那些挖沙船烘干机遴选机啥的机电设备都需要人维护,你愿意的话可以去当个技术指导,管吃管住,每个月三千块,加班费另算,车费报销,你自己看看哪个更合适?”

邓云峰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说:“我去挖沙场!”

钱对于这个下岗工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那好,明天我就安排人过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刘子光举起了酒杯。

两个酒杯碰在了一起,橙黄色的啤酒四溅,听到邓云峰的问题解决,卓力脸上也有了笑意,此时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卓力转头大喊道:“老板,再炒一盘腰花,不要洗,越骚越好!”

找到工作的邓云峰心情大好,打趣道:“卓力,你吃那么多腰花干什么,晚上一柱擎天你上哪里泻火去?小年轻又没有对象。”

这话真是戳到了卓力的痛处,眼瞅着三十岁的人了,别说老婆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他故作潇洒的说:“找老婆有什么用,现在没有房子人家就不跟你过,稍微像点样的房子就要五六十万,有那钱还不如天天去华清池打炮呢,一天换一个新的,还不带重样的,算下来也比买房子娶媳妇划算。”

邓云峰笑道:“娶媳妇不如找小姐,你这个理论还真是稀奇。”

卓力正色说:“老邓哥,我还真不是开玩笑,反正嫂子也回娘家了,回头华清池我安排。”

邓云峰赶紧摆手:“不敢。”

正说着呢,贝小帅一掀帘子进来了,看见都是熟人,赶紧客客气气喊道:“光哥,邓叔,师兄。”

贝小帅的父亲是刘子光爸爸的同事,又是邓云峰一起学车床的工友,大家又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贝小帅也就按照自己的身份喊了,反正是英雄无岁,江湖无辈,大家各亲各叫,至于卓力,虽然不住在高土坡,但既是贝小帅的学长,又是练八极拳的师兄弟,所以也都认识。

看贝小帅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刘子光就知道自己那辆加重永久肯定回来了。

“办好了?”刘子光问。

“好了,不光找回来了,还多出不少呢?大家出来欣赏一下吧。”贝小帅说。

众人走出二荤铺一看,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两辆摩托车,四辆电动车外加六块电池,自行车只有一辆,就是刘子光的加重永久。

“这都是这两天在咱们这一片干的活,我一声令下,全收上来了,怎么样,咱说话还挺好使的吧。”贝小帅得意洋洋的说。

刘子光赞许地点点头:“嗯,不错,回头都送派出所去吧,对了,借我车的人呢?”

“带上来!”贝小帅一摆手,两个十七八岁的男青年被人押了上来,一脸的恐惧,双腿都在颤抖,看见贝小帅,当场就跪下了,说话都带哭腔:“贝帅,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贝小帅两脚踹翻他们,对刘子光解释说:“这两怂货是机械职高的学生,上午去子弟中学门口晃悠是想堵人要钱的,结果把你车给偷了,现在自行车不好出手,俩小子居然推着去郭大爷那里卖,结果被人看见告诉我了,我亲自带人去网吧把这俩小子逮出来的。”

刘子光说:“行了,我知道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中午已经说好了的事情,贝小帅心中有数,从袖子里拽出甩棍来,抖开来一棍砸下去,其中一个家伙的胳膊就断了,另一个吓瘫了,被贝小帅按在地上又是一棍,也是骨折。

刘子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说:“送医院吧。”

贝小帅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扔在两个人身上,厉声说:“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然后回头笑着说:“光哥邓叔师兄,你们慢慢吃,我走了。”

贝小帅领着人走了,这边邓云峰和卓力都看傻了,回到酒桌上,邓云峰说:“这不老贝家的儿子么,都说混社会混社会的,原来还是真的啊。”旋即他又醒悟过来,狐疑地看着刘子光,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卓力啧啧连声:“我们一起练八极拳的几个师兄弟,贝小帅是最小的老六,练得也是花拳绣腿,也就是学个皮毛,没想到却是混的最好的,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刘子光说:“卓力,你要换一换思路了,总是窝在厂里靠天吃饭不是办法,凭你的身手应该混出个人样才是啊。”

卓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嗯,我考虑考虑。”随后猛抬头冲着服务员大喊了一声:“再炒盘腰花!越骚越好!”

忽然门前的道路上红蓝警灯闪烁,一辆熟悉的桑塔纳警车开了过来。

第18章 人比人得死

刘子光记得这辆警车的牌号,正是那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小女警胡蓉的座驾,自从上次银行喋血以来他就再没见过这个泼辣勇猛的女警花,此时她却忽然出现,肯定又是针对自己来的。

八成是刚才那两个被打折胳膊的小子被警车发现了,这才找上门来,刘子光苦笑着说:“不好意思,这酒没法继续喝了。”

邓云峰和卓力看看刘子光,又看看警车,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都坐着不动,他俩都是良民,遇到这种情况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警车停下,两边车门打开,副驾驶位子上下来的依然是片警老王,但开车的却不是胡蓉,而是一个眼神青涩的实习警察。

老王快步走进二荤铺,把帽子一摘,先对小老板说:“炒两份河粉带走。”然后呵呵笑道:“小刘,吃饭呢。”

刘子光也点头致意:“王警官,巡逻呢。”

老王笑着说:“是啊,顺道买个外卖,对了,那事儿处理的不错,我再过半年就退休了,退休前咱们辖区能平平安安的,我请你喝酒。”

说着,在邓云峰和卓力惊讶的眼神中拍了拍刘子光的肩膀,似乎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那边大师傅热锅快火,已经将两份河粉炒好了,装在一次性饭盒里递给老王,老王拿了饭盒,招呼一声:“走了。”

走到门口,忽然一扭头说:“对了,小胡现在不在所里上班了,调分局刑警二大队去了。”

刘子光不知道老王为啥冷不丁提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片警老王上车走了,邓云峰重新拿起了筷子,说:“小光,和派出所的人也挺熟啊?”

卓力说:“看不出来你小子混得不错,在这一带呼风唤雨的,赶明要是我让警察抓了,你可得来救我。”

刘子光说:“稍微有点交情而已,卓力你要是被抓,肯定是因为嫖娼,我才不去捞你呢,那多丢人啊。”

晚饭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临走的时候,邓云峰紧握着刘子光的手不住的道谢,老工人的大手粗糙有力,饱含了感激之情,刘子光说:“老邓哥喝了不少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得去上班了。”

邓云峰先回家了,吃了三盘子炒腰花的卓力还不愿意回家,闹着要去华清池洗澡,刘子光看看手机,才七点半,便说:“时间有点早,小姐还没吃饱饭化好妆呢,不如咱再去喝点小酒,吃点烧烤。”

卓力马上表示同意,两人上了自行车,来到夜市烧烤摊子,地地道道生意正旺,人头攒动,一桌难求,喝空的啤酒箱子堆积的如同小山一样,旁边卖烟的,卖饮料冰糕手擀面的生意都跟着兴旺,看的卓力张大了嘴:“我擦,这就是你的摊子?一天得赚多少钱啊!”

刘子光淡淡的笑了:“小玩闹而已,我让小兄弟帮罩着的,一天几千块钱进账吧,免单的太多,没办法。”

卓力啧啧称奇:“太厉害了,没想到赚钱这么容易啊。”

别看摊子上人满为患,桌子都摆到外面人行道上去了,但是大棚下面却始终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别人也不敢去坐,这是专为老大留的位子,刘子光来了就坐这,不来就宁可空着。

带着卓力在桌子旁坐下,不用招呼,菜就上来了,现在毛孩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服务员领班了,手底下一群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小女孩,都是从老家喊来干活的,本来刘子光不想用童工的,但是考虑到这些孩子家的实际困难,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总得先吃饭再上学吧,所以他才同意让他们来当服务员。

“毛孩,这是你卓力大哥,安排点油腰子、羊鞭羊球什么的,反正是火力越大的越好。”刘子光说。

毛孩咧嘴冲着卓力一笑,漆黑的脸上是两排白牙,最近他娘的癌症经过化疗已经趋于稳定,孩子的心情很好,当然这个疗效的代价也是不菲的,刘子光已经咋了七八万块钱下去了,他也不提,毛孩也不问,但是心里却有数的很。

刘子光往这里一坐,就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敬酒,看的卓力眼花缭乱的,说:“四眼,以后真不敢喊你四眼了,不然非得有人拿刀砍我不可。”

又吃了一大堆燥热的玩意,喝了一箱子啤酒,卓力竟然连厕所也不用去,刘子光不由得大为惊叹:“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一点不假啊,你丫的腰子绝对建康。”

卓力说:“那绝对了,时间差不多了吧,我酒够了,想去蒸个桑拿。”

刘子光哈哈大笑:“是你想去泄火了吧,好!白天的事情还没谢你呢,我请客。”

说完,当即喊了十几个小弟,一起打车前往华清池,到了门口,洗浴中心的保安看见刘子光上来,赶紧用对讲机通知楼上,经理马上带着领班下来,喜笑颜开的给刘子光上烟,笑嘻嘻的说:“光哥又来捧场了,对了,新来两个扬州培训过的技师,不到二十岁,活好,今天刚到,光哥要不要试试活?”

刘子光说:“老李你又忘了,我不好这一口的,这是我老同学,今天我请他,你可要招呼好。”说着将卓力推了过去。

经理何等的事故,一使眼色,那个风骚的领班就扑上去抱住了卓力的胳膊,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着,当场卓力的眼神就散了,脚步也乱了,有些把持不住,恨不得当场将其正法。

别的先不说,换鞋更衣,匆匆冲个澡,卓力急的嚯嚯的,也不洗什么桑拿了,赶紧穿了桑拿服上楼,本来他都是去大厅休息的,今天刘子光请客,自然要去四楼包间,豪华包房内,果盘香烟糕点摇头丸样样俱全,麻将桌子也摆好了,卓力偷偷问:“听说包间最低消费一千块啊,你真请我?”

卓力哪里知道,自从老四垮了以后,华清池就归刘子光罩了,老板巴结他还来不及呢,刘哥请客肯定是免单的。

“你别管了,随便玩就是了,有多少都算我的。”刘子光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真随便玩了。”按捺不住的卓力急火火的说道。

领班把全华清池的技师都给带上来了,请卓力挑选,一溜穿着黑色吊带超短裙的妖艳女子一字排开,大腿如林,白花花的晃眼,卓力咽了口唾沫,裤裆里早支起了帐篷,他迅速指了指:“这两个就行。”

卓力和两位技师上去按摩了,只留刘子光在下面看电视,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卓力还没下来,刘子光让领班上去催催,结果领班上去了就再没回来,又过了四十分钟,卓力才神清气爽、脚步轻盈的下楼,领班和两个技师跟在后面,腿都软了,香汗淋漓的,累得不成样子。

躺在软绵绵的沙发椅上休息,抽着中华烟,吃着进口水果,卓力感慨万千:“真TM太爽了,把两个新来的技师搞得死去活来,都求饶了,后来领班上来,我又把她也给上了,到底是年龄大经验足,这个只坚持了半个小时。”

刘子光说:“怎么样,尽兴了么,尽兴了咱们就走吧。”

两人下楼,大厅里那些小弟也都休息好了,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到大厅,卓力只看到刘子光拿了一叠钱给前台,经理不收又推了回来,刘子光说了一句什么,他便收了下来,似乎很愧疚的样子。

经理将众人一直送到路上,又让保安帮他们叫了出租车,直到刘子光上了车,他还在后面招手远送。

“四眼,今天花了多少钱啊,我怎么看经理还不想收你的钱?”卓力在出租车上问道。

“花了多少钱不知道,他说免单的,但我还是给了一千块钱小费,你把人家搞得那么狠,不给点钱哪行啊。”刘子光说。

卓力沉默不语了,打开车窗,让呼呼的风吹着自己的头发,不得不说,今夜的事情刺激了他,人家刘子光黑白两道通吃,呼风唤雨手下小弟一片,各种生意日进斗金,随便打赏都超过自己一个月工资,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下车的时候,卓力向刘子光要了电话号码,吞吞吐吐的说:“如果我下岗了,想跟你混,怎么样?”

刘子光就说了四个字:“随时欢迎。”

第二天一早,刘子光在家吃早饭的时候注意到这样一则报纸新闻,本市交通局一把手江大明因为在担任高速公路建设总指挥时期贪污受贿五千万被正式起诉,此前一个月,江大明就已经被纪委双规了,现在才移交司法机关。

这是一则很普通的新闻,报纸上的前交通局长一身橘黄色的囚服,神色惨然,刘子光根本没在意,只顾端着碗喝稀饭,忽然猛抬头,这个贪污犯的五官很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刘子光也就不再去想,出门跑步去了,高土坡虽然是棚户区,但地势极好,紧挨着风景秀丽的淮江,跑着跑着就到了滨江大道上,此时才早上七点多钟,那些住在沿江豪宅里的白领们纷纷开着私家车出来上班,但也有些人步行出来乘坐公交,在一处公交站台前,刘子光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江雪晴么。

现实中的江雪晴比电视屏幕中的更加憔悴,一张小圆脸蜡黄蜡黄的,没精打采的站在那里,忽然一辆锃亮的黑色奥迪开了过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胖脸:“小江,上班啊,我捎你去吧。”

江雪晴挤出笑脸说:“谢谢主任,我坐公交。”

胖脸还不罢休,不依不饶的让江雪晴上车,引得站台上等车的人都为之侧目,无奈之下江雪晴只好往前走,那胖脸依然开着车跟在后面,显然是有点生气了,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小婊子,别给脸不要脸,以前你爸爸在台上,我不敢动你,现在你爸爸倒了,看我整不死你,你今天要是不上路的话,就先停职吧,连交通栏目也别做了。”

忽然一只脚猛踹过来,将胖脸踢进车内,胖脸下意识的一个急刹车停下,定睛一看,一个穿着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对他怒目而视:“你TM有完没完!”

胖脸不敢多说什么,忍着脸上的巨疼,一踩油门溜了。

踹人的正是刘子光,虽然他对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主播无甚好感,但也看不得这样趁人之危的恶劣行径,回过头来再看江雪晴,美丽的女主播已经热泪满眶,双肩耸动,无声的抽泣着。

这张脸好面熟啊,刘子光突然想到,早报上那个贪污犯和江雪晴的面容很像,而且也姓江,搞不好两人是父女关系呢。

江雪晴此时也认出了刘子光,这个晨练的年轻人正是几个月前自己采访过的见义勇为民间英雄,秒杀两名持枪歹徒,冷酷无情身手矫健,江雪晴曾经疯狂的迷恋过这个传奇一般的男子呢,只是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才根本没有进行。

第19章 麻辣教师

人生何处不相逢,只是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面对面,伶牙俐齿的江雪晴面对刘子光竟然沉默了,连声谢谢都忘了说,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刘子光一言不发。

站台上等车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热闹,刘子光觉得挺没意思的,扭头继续跑步去了,他却没注意,站台上有一双眼睛是属于卫子芊的。

电视台头号花旦江雪晴是至诚集团李总的好朋友,身为助理的卫子芊自然是认识的,这段时间江雪晴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江雪晴的父亲正是前交通局长,贪污犯江大明,最近一段时间江家屡屡出事,先是江雪晴的小姨父,也就是龙阳市的李副秘书长跳楼死了,然后是江局长被双规,随即江雪晴也被电视台从头号主播的位子上弄下来,去主持什么不知所谓的交通栏目。

为了弥补父亲留下的大窟窿,江雪晴把自己的甲壳虫小车卖了,滨江锦官城的房子也卖了,但依然还不上那个在澳门葡京赌场输掉的千万巨款,江雪晴过的很惨,但卫子芊并不怎么同情她,因为一直以来卫子芊就不喜欢江雪晴这种开朗泼辣到近乎放荡的性格。

江雪晴好几次和李纨通电话说要把刘子光追到手之类的话,卫子芊都是听见的,原本倒也没觉得什么,但是龙阳之行以后,卫子芊对江雪晴的意见更大了,因为在潜意识中,她觉得刘子光就是被江雪晴夺走的。

要知道人家可是江北电视台头号女主播,性格开朗活泼,身材火暴人又放得开,真要下本钱去泡刘子光,绝对一泡一个准啊,可是今天看到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江雪晴和刘子光如同陌路人一般,既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意,看来两人一点瓜葛也没有,自己是疑神疑鬼了。

送上门的大肥肉不吃,看来刘子光还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这样说的话,当天那张赤裸裸表达爱意,邀请自己深夜去他房间的纸条未必是刘子光写的。

在公交车上,卫子芊想了一路,到了公司开过晨会以后,卫助理发了一个内部邮件,收件人是当初去龙阳的所有项目组成员,包括几名保安在内,让他们手写一份述职报告过来。

中午的时候,报告就全部交上来了,员工们的字迹有的龙飞凤舞,有的如同屎壳郎爬,有的下笔千言洋洋洒洒,有的笨嘴拙舌只有干巴巴的几句话,这些卫子芊都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谁的笔迹符合那张“情书”上的字体。

很快卫子芊就从二十一份报告中找出了自己想要的,这张纸上的字体和那张小纸条上的字体完全一致,一看就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这张报告的署名是雷鸣,看到这里,卫子芊终于全都明白了,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冤枉了刘子光,人家从开始就对自己没那个意思,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人家是柳下惠谦谦君子,没有趁人之危,反而缄口不言保住了自己的清誉。

卫子芊一点也不恨雷鸣,因为这件事更让她认清了刘子光的品格,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今生为他守候,哪怕一辈人不嫁人。

回家之后,刘子光接到了王校长的电话,让他八点钟去学校报到,他已经被正式聘任为晨光厂子弟中学的校外辅导员了,并且担任代课教师,今天就可以上课了。

放下电话,刘子光很激动,打开衣柜乱翻了一阵,终于找出一条西裤和一件白衬衣,对着镜子穿上,又拿了几杆圆珠笔插在口袋上,再拿出以前自己的近视眼镜抠下镜片戴上,拿梳子沾了水理了个偏分头,对着镜子里斯斯文文的自己呲牙一笑,为人师表啊。

骑上自行车赶到学校,和看门老头打声招呼,蹁腿下车滑入小门,到车棚把自行车锁上,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是自己的人生进入了另外一扇门,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上了五楼校长室,王校长和教导处谭主任都在,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在场,大家握手寒暄之后,王校长说:“小刘啊,经过学校党委会一致通过,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子弟中学的辅导员和代课老师了,这是你的聘书。”

刘子光接过红底烫金的聘书,乐呵呵的说:“我一定尽力教好学生们,不辜负老校长的期待。”

那位女老师干咳一声说:“小刘啊,现在的学生和你那时候可大不一样了,教导处准备让你代课的这个班,是咱们学校刺头集中的一个班,早恋、涉黑、沉迷网络等问题都很突出,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啊。”

王校长介绍说:“这位是张兰老师,初三五班的班主任,也是和你配班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多请教她。”

刘子光向张老师点头致意,王校长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说:“小张,你带小刘下去吧。”

张老师带着刘子光下到四楼,指着走廊末尾的教室说:“那就是初三五班,咱们学校的老大难班级,你听听,这还是上课时间,里面乱的像鸡窝一样,这帮小孩,难缠啊。”

刘子光说:“张老师你就放心了,少则三天,多则一周,我就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

张老师很不相信的打量着刘子光,没说什么,正好此时下课铃响了,张老师赶紧带着刘子光来到班级里,对正在上课的老教师打个招呼,走上讲台说:“同学们注意了,这位是咱们新来的刘老师,下一节课由他给咱们上。”

一班学生在下面玩的玩,说话的说话,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张老师讲话,更没人去看站在门口的刘子光,张老师无奈的摇摇头,似乎早就猜到这个结果,说了声下课,就带着刘子光来到办公室,把学生花名册交给他,说:“这是名单,学生的特长、成绩都在上面,你拿着用吧。”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听说刘子光是新来的代课老师,都好奇的望过来,子弟中学已经好几年没来新的师范毕业生了,不过看刘子光的年纪似乎不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人便问了:“小刘,你以前在哪个学校教书?”

刘子光呵呵笑道:“以前在军校带过课。”

众人暗暗赞叹,看来王校长还真是找了个能人回来啊。

课间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上课铃响起来,刘子光夹着花名册离开办公室,当上课铃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正好踏进初三五班的大门。

对于这间教室,刘子光很熟悉,因为他就是十五年前年前的初三五班毕业生,现在重回老教室,心情更是格外激动,但是进去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教室里只有一半座位上有人,还都是些女学生,后排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着的,就是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也都是低头聊天,根本没人在乎这个新来的老师。

学生没到齐,刘子光就拉了张凳子坐在讲台后面,也不说话,过了大约五分钟,十几个男学生才说说笑笑上来,根本看也不看刘子光就直往座位上走。

“站住。”刘子光说。

学生们停下脚步,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有个个头挺高的小孩扣扣鼻子,说:“你新来的?”

刘子光说:“上课迟到,你们知道错了么?”

学生们一阵轻笑,谁也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