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洞口,才发现这里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入口,而是一处隐蔽的很好的排风口而已,只不过风扇叶片已经锈蚀烂掉了,积雪上还印着一行小脚印,看起来是野兔子之类的小型啮齿类动物留下的。

三人鱼贯而入,爬进了洞口,沿着铁梯下了十米,抵达平地,用手电照亮四周,发现这是一条拱顶通道,平坦的水泥地面,拱顶上是一排罩着铁条保护罩的灯泡,墙壁上似乎还有褪色的标语口号,刘子光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擦掉浮灰,露出红油漆涂写的字迹:批林批孔,备战备荒。

三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的走着,李建国轻轻扳开了斯捷奇金的击锤,其实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会有人出现,他们怕的是有猛兽占据了这里。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墙壁两侧有些房间,房门都是铸铁的,极其坚固,门口有木牌子标注房间的职能:电报室、卫生室、储藏室、等等,木牌子上的字已经斑驳不堪,还是用一种文革时期的简体字书写而成,这种汉字现在已经绝迹,大家只能猜测出文字的含义。

“这里是指挥室。”李建国推开一扇铁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三道手电光柱照进来,仿佛回到了从前。

尘封已久的核战指挥所内,木质的办公桌和靠背椅,黑色拨盘电话机,草绿色的无线电台,还有成排的铁皮文件柜,最吸引人的还是墙上那副巨大的伟人像。

三人沉默不语,久久凝视着室内的一切,忽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58章 今夜有暴风雪

李建国迅速拔枪架在握着手电的左手腕上,向后瞄准。

一只山鼠眨着绿豆大的小眼睛在门边看着他们,一转身跑了。三人轻轻出了一口气,喀啪一声,李建国把斯捷奇金的击锤合上了。

“我当是个红毛粽子呢。”王志军说也放低了手中的霰弹枪。

三人在指挥室里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这里仿佛已经被扫荡过一遍,桌子抽屉里什么也没有,文件柜里也是空荡荡的。

“都烧了。”刘子光指着地上的搪瓷盆说道,虽然历经几十年,灰烬早已不见,但是烧灼过的痕迹依然存在。

李建国也弯下腰捡起一枚弹壳说:“51式手枪弹壳,有人开过枪。”

王志军也捡起几枚弹壳,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

三人继续向外搜索,用手电照射每个角落,走廊里几只老鼠看见手电光,惊慌失措吱吱叫着钻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门上挂着铁锁,但已经锈蚀不堪,一枪托砸下去就断了,推开铁门,三道雪亮的手电光照进去,大群山鼠一窝蜂的钻出来,四下逃散。

三人走进储藏室,发现这里已经成为老鼠的大本营,墙角堆放的木箱子被啃得斑驳不堪,难寻字迹,用枪管在里面拨拉几下,露出几个圆柱形的铁罐子来,上面的包装纸已经不见了,照照罐底,似乎有生产日期:1966.5。

“这里是储存粮食的地方,大米和面粉已经被山鼠吃光了,铁罐头它们啃不动,所以留下了。”王志军自言自语道。

大批陈年军用罐头,早就过期腐败了,一点价值都没有,三人继续搜索,却发现走廊已经到了尽头,前面被坍塌的石头堵住无法前行。

“爆破作业。”李建国一针见血的指出原因,指挥所的规模绝不会这么小,再联系到指挥室里的枪战,这里肯定发生过你死我活的搏斗,不光动用了枪械,还用了高爆炸药,不用说,指挥中心的正门已经被炸塌堵死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人发现的原因。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山体,无线电波传不过来,只有隐隐的杂音,大概是会所那边在呼叫了,三人便匆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洞口掩饰一下。

“有机会再过来好好挖掘一下,兴许会有惊喜发现。”刘子光这样想。

回到会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是雪依然很大,韩光和胡蓉两位警官熬了整整一晚上,眼睛里都是血丝,不过精神却是极度兴奋,因为已经打开了突破口,有人招供了。

那三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女孩本来就是被蒙骗来的,现在看到警察叔叔和阿姨出现,自然全盘倒出,原来她们都是偏远县区的小学生,寒假期间被亲戚带出来干活的,小孩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从事的事情很龌龊,这会儿都缩在一起痛哭流涕呢。

至于那些会所女服务员,有的是省内各大专院校的学生,有的是专职模特,有的是社会青年,有的是资深业内人士,从清纯可人型到高挑冷傲、再到妩媚妖艳,可谓样样俱全,搜罗这些后宫也花费了老聂不少精力和资金,不过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难以用金钱衡量的。

更重要的发现是一本账簿,记录着这些女人的业务活动,但是用了很多隐语和代号,外人根本无法看懂,审问会所管理人员,但他们却死硬不招,任凭两位刑警用尽办法也一无所获。

审了一夜案子,头昏脑胀的胡蓉推开大门,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东方微明,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山顶,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显得洁白无瑕,可是在这白雪覆盖下的世界,确实那么的龌龊和阴暗啊。

派出去一大批人,结果却音讯全无,聂万龙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又等了半小时,才听跑回来的人说,会所已经被警察端了,他当时就想给马局长打电话,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这件事或许关系到高层的斗争,自己不便参与,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马局长从睡梦中醒来,头疼的厉害,这洋酒和白酒搀着喝就是不行啊,刚爬起来秘书就打来电话,汇报说昨夜有大案子发生,刑警二大队把聂家在西郊的私人会所给端了,起获大量枪支弹药和从事色情业的女子,甚至还有三名女童。

马局长勃然大怒,当场拍了桌子,乱弹琴,是谁给他们的命令去抄聂家的别墅,简直无法无天。

“打电话,让他们给我滚回来,无组织无纪律,每个人都要给我写检查,不深刻不通过!”马局长发了脾气,冲秘书吼道。

秘书小心翼翼的说:“刚才政法委胡书记打电话过来,说要找您谈话。”

“帮我推了,就说我还有个会,马上退居二线的人了还不消停点,真是。”马局长余怒未消,愤愤然道。

秘书又拿出一张便条说:“省厅李处长打电话来找您。”

马局长怒了:“到底有几个电话,你不能一口气说完。”

秘书嗫嚅道:“还有李书记的秘书打电话来询问案情,大开发聂总一个电话。”

“乱套了。”马局长一边换衣服一边咕哝着,思来想去还是先给省厅李处长打电话,这位李处长是老马在党校进修时的同学,关系不错,上面有什么事情都会及时通风报信。

电话打过去,李处长平日里绵软儒糯的南方口音变得急躁而迅速:“老马,出事了,省厅要成立督察组去你那里,听说是省委郑书记亲自点将的,你好好想想哪里出了纰漏,就这样啊,再见。”

挂了电话,马局长残留的那点酒劲一下子全醒了,大过年的,省厅派督察组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再给李书记打电话,那边的语气也很急躁,原来市委也接到省城的电话,有人透风说省委要派巡视组来江北调研,好像省公安厅也有人下来。李书记想了解一下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

马伯仁虽然不是侦查干部出身,好歹也在公安口干了不少年,马上想到昨夜郑书记那个电话,他们肯定是奔着聂文夫的命案来的!

于是,他将这个担忧说了出来,电话那头的李书记一阵沉默,显然也是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

好在老天爷帮忙,大雪封路,高速公路封闭,省级公路交通堵塞,几千辆车堵在路上寸步难行,机场关闭,铁路输电线路故障,无数列车晚点,省里的人绝对不会那么快赶到,这就给他们留出宝贵的时间来。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撇清一切关系,保住乌纱帽再说。

李书记和大开发的聂总当年是电大的同学,有同窗之谊,又在事业上互相帮助,这些年来大开发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李书记的官职越当越大,两下里互为照应,可谓一荣俱损,一损俱损,是那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铁杆同盟关系。

而马局长则是李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当年老李在南泰县当县委书记的时候,马伯仁就是县公安局的政委兼局长,老李的左膀右臂,哼哈二将之一,现在调到市里继续搭档,属于南泰帮内大将,将来是要当政法委书记,副市长的人选。

形势紧迫,李书记和马局长立刻行动起来,李书记亲自部署安排,重新审理此案,争取做到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谁也翻不过来,撇清和大开发的关系,把聂文夫灵堂上的花圈给撤掉,找相关人员谈话,告诉他们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再有就是调查郑书记关心此案的原因,到底是哪个家伙把这案子捅到上面去的,这个人又和郑书记有着什么样的关系,郑书记关心这个案子到了什么地步,这都是当下最重要的工作。

李书记一声令下,无数电话打往省城,平日里花费巨资维持的关系此时派上了用场,各种有用的信息如同雪片一般飞来。

与此同时,政法委书记胡跃进也来到周代市长办公室,和他探讨一些事情,胡跃进是江北市区人,因为为人耿直,官场上并不得意,属于四六不靠的人物,这一点和周仲达很相似,这就使得他俩成为天然的盟友。

一个是岌岌可危的代市长,一个是被架空的政法委书记,偏偏两个人又都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虽然饱受压制,但是依然还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机会来临,哪有不奋起一搏的理由。

白雪覆盖下的江北市,依然是一副瑞雪丰年的热闹景象,但是在这繁华背后吗,却是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第59章 狱中龙第二部

省公安厅督察处的卢处长很恼火,昨天晚上老上级一个电话把他叫过去,不分青红皂白的臭骂了一顿,可怜响当当一个处级领导,被骂的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卢处长是部队转业干部,他的老上级是军区罗副司令,两人虽说不是情同父子,但也是忘年之交,感情相当深厚。

搞了半天卢处长才明白,老将军发脾气是因为江北市出了桩冤案,牵扯到老头的亲戚,可是这也不关省厅的事儿啊,他们江北市局督查科,纪委、政法委才有权力过问,卢处长耐心解释了半天,可老头子油盐不进,责令他务必把这案子处理好。

回去之后,卢处长试着给自己的老熟人,江北市公安局赵副局长打了个电话,向他询问这案子的详情,赵副局长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这案子绝对不是什么冤案,而且牵扯到市里一些头面人物,想翻案基本不可能。

“老卢,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案子确实很难插手,能推就推吧。”赵副局长很恳切的说。

卢处长左右为难,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自己只是省厅一个处级官员,不可能越级管理,正当他一筹莫展,苦于无法给罗副司令交代之际,忽然省厅办公室一个电话过来,说是厅里要组建一个督察组去江北市调查某起省委大老板亲自关注的案子,点名让他当督察组长。

卢处长当即接受了命令,同时对这个案子的性质也有了深刻的认识,能同时惊动军区副司令员和省委一把手的人物,绝对不简单,这案子,也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不管怎么说,紧跟领导的步伐绝对不会有错,卢处长当即点了精兵强将组成督察组,就等高速公路开放,立即奔赴江北。

可是大雪封路,铁路晚点,高速路尚未开放,交通部门报告说省道上发生连环事故,几十辆车追尾,天气预报说下午还有雪,此时上路危险重重啊。

江北市南郊,桃林看守所,昨夜大雪,犯人们被组织起来打扫院子里的积雪,上午十点钟左右,一辆汽车来到看守所,两个膀大腰圆的犯人在干部的押送下走在铁丝网保护下的巷道中,都穿着崭新的阿迪达斯运动外套,外面罩着橘红色的看守所马甲,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不可一世的吊样。

“呸”孟知秋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拿眼睛瞪着那两个新来的家伙,那两人显然也发现了鹤立鸡群一般的东北大汉孟知秋,为首一个家伙举起戴着手铐的手,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孟知秋,意思不言自明。

扫雪结束,回到仓房,发现那两人已经坐在里面了,看见孟知秋进来,均是不怀好意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背后的毛孩,阴险的笑了。

“操你妈,笑什么笑!”孟知秋上去就是一个侧踹,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踢了个踉跄,后面一人当即扑上来,孟老大身后的狱友也扑了上去,一场恶斗开始了。

“砰砰砰”干部拿电棍砸着铁门,不耐烦地喊道:“闹什么闹,停手!”

众人悻悻停手,双方互有输赢,孟知秋脸上挂了彩,嘴唇豁了,鲜血长流,但对方也付出了代价,两条健硕的大汉都是血头血脸,干部不分青红皂白,打开仓门直接将孟知秋拖了出去,说他欺负新来的犯人,要关小号。

孟知秋被架走了,临出门之前,给毛孩挤了挤眼睛,毛孩会意的点了点头。

等干部们沉重的皮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两个大汉却狞笑着将刚才动手的犯人揍了一遍,这种地方最崇尚暴力,谁的拳头大谁是老大,众犯人全都表示服从新来的老大,不敢吭气了。

重新安排铺位,两人占据了孟知秋的位子,把其他人全都赶到了远处,却把毛孩夹在中间,不怀好意的盯着毛孩看了半天,毛孩毫不畏惧的和他们对视,两人冷笑不语,倒头就睡。

当警察们赶到山顶会所的时候,刘子光已经带领红队撤离了,偌大的山庄内就只剩下四个人,两个刑警队员,两个派出所民警,而逮捕的嫌疑犯却有近百人之巨,可把增援的警察们吓了一大跳。

紧急调来大客车押运犯人,足足忙乎了半天才将所有人犯和物证运载完毕,中午时分,放晴了几个小时的天空又开始阴云笼罩,天气预报说下午到夜里有暴风雪。

此时马局长办公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信息汇聚而来,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刑警二大队那帮人还真是能添乱,把聂家的别墅给抄了,查出来一大堆枪械弹药,还有未成年女童等,这都是要命的玩意啊。

马局长焦头烂额,恨得咬牙切齿,恨韩光和胡蓉这两个愣头青惹是生非,也恨死鬼聂文夫,你死就死吧,还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个老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啊。

罪证确凿,想压都压不住,韩光可是公安局里有名的二杆子,还有那个胡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处理不好,让胡跃进知道了,再借题发挥一下,自己可就被动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大雪封堵,省委和省厅的领导今天怕是到不了江北了。

马局长思虑再三,还是给李书记打了个电话,电话是赵秘书接的,就回了老马四个字:丢卒保帅。

马伯仁顿时心领神会,反正聂文夫已经死了,凡事都往他身上推便是,至今聂万龙那里,只好请他担待点了,毕竟活人比死人重要。

傍晚时分,把罪证移交给同事之后,胡蓉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简直要散架一般,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宿舍,路上遇到一个同事告诉她说:“你以前在派出所搭档的老王打了十几个电话找你了。”

胡蓉精神一振,她知道老王这么急找自己,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当即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已经断电许久了,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拨过去,那边老王的声音有点急切。

“小胡,昨晚发生一件事,杨副所长拘了两个人,今天一早把他们送进看守所了。”

胡蓉有些纳闷:“怎么了?”

“这两个人我认识,道上有名的专职打手,极其凶残,而且他们和杨峰很熟。”

胡蓉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这是杨峰在安排人进看守所灭口!

她慌忙说声谢谢,挂了电话就往外面奔,可是此时天又开始下雪,胡蓉一咬牙,还是上了大切诺基,冒着风雪向桃林看守所方向开去。

杨峰在看守所里很有几个狐朋狗友,所以胡蓉不敢打电话过去,以免打草惊蛇,身为公安人员的她当然知道,看守所里死一两个人实在是太平常了,而且还查不出原因来,如果不能迅速赶到看守所,恐怕毛孩的性命就保不住了,还有小雪那边,大开发的人也很可能会下毒手。

她拿出手机给韩大队打电话,可是对方已经关机,打到办公室,同事说韩大队被领导叫去谈话了。

没办法,胡蓉只好给刘子光打电话,现在只能指望他了,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两句之后继续开车,可是前面路口竟然封死了,两个交警打着手势让过往车辆停下等候,气的胡蓉猛按喇叭,交警很不耐烦的走过来想训斥她,胡蓉直接把工作证亮出来说道:“刑大的,有紧急任务!”

交警很抱歉的说:“姐们,省里来人了,你就是救火车也得等等。”

话音刚落,远处一串车队开了过来,打着双闪,威风凛凛,前面打头的居然是一辆军车,路边交警都举手敬礼。

胡蓉纳闷了,省里来人怎么走这条路,不对头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等车队过去,胡蓉继续上路,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道路越来越难走,路边不断出现抛锚的车辆,大切诺基举步维艰,胡蓉急得汗都下来了。

入夜了,看守所内一片寂静,岗楼上的武警哨兵背着上刺刀的步枪,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大墙内外,雪花纷纷扬扬飘落,棉军帽上一片雪白。

寒冷的冬夜,犯人们早就躺下睡觉了,今冬特别冷,牢房内又没有暖气空调,简直如同冰窟窿一般,犯人们身上盖的是薄薄的棉被,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大通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牙齿打颤的声音此起彼伏。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动手了!犯人们全都爬了起来,抽出暗藏的兵器,磨快的牙刷柄、小铁片等物,扑向那两个新来的犯人。

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但是进行了不到三分钟,干部们的皮鞋声就响彻走廊,灯光大亮,仓房的门打开之后,干部们扑了进来,警棍劈头盖脸的打过来,镇压住场面之后,发现地上躺了两个血淋淋的人,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正是今天刚进来的那俩。

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匕首,显然这就是凶器,干部厉声喝道:“谁的刀!”

“报告!”

“说!”

“是新来的带进来的刀,他们自残!”

干部气的太阳穴青筋直跳,但是并没说什么,赶紧叫人把伤员抬出去急救,又扫视了一圈,在大通铺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程毛孩,出来!”

毛孩眼中的凶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老老实实的穿了衣服和鞋子,跟着干部走了。

来到会客室,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年长的头发花白,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年轻一点的那个也是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了,也是目光敏锐精悍干练。

看到毛孩进来,中年人说:“你不要怕,这位是政法委胡书记,是为了你的案子专程来的。”

第60章 翻案

毛孩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表情木然,盯着桌面一言不发,胡书记和中年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司法局副局长宋剑锋清了清嗓子,问道:“姓名,年龄,籍贯。”

“程毛孩,十三岁,南泰县旺山乡程家村人。”毛孩机械式的回答道,显然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很多次。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宋剑锋很关心这个细节。

“200X年8月1号。”

两人再次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

“家里还有谁?”

“爷爷,俺娘,俺叔。”

“你父亲呢?”

“不在了。”

“怎么死的?他是做什么的”

毛孩没有说话,从贴身地方拿出一个刺绣臂章放在桌子上。

锋利的獠牙在狼吻中隐现,两个审问者都愣住了,这个少年竟然是烈士的遗孤!

“好吧,说说案发那天晚上的事情。”宋剑锋说。

于是毛孩又将当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和第一份案卷内容完全吻合,宋剑锋又问了一下细节上的问题,毛孩对答如流,这也证明他所说的确实是实话,因为谎话不管编的多好,总会有纰漏,为了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是经不住严格的训问的。

问完了事情经过,宋剑锋发现毛孩脸上有伤,又问了一句:“这里面有人打你么?”

“没有。”毛孩斩钉截铁的说。

“好吧,你跟我们走。”宋剑锋合上了笔记本。

看守所领导听说他们要带走毛孩,顿时急了,这可是马局长交代过的大案子,怎么能说提走就提走呢,但是这两人更不好惹,一个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一个是前公安局副局长,现任司法局副局长,虽说司法局管不到公安局,但是在一些司法政策上也有指导权,更何况宋局还担任着法律援助事务所的职务。

“胡书记,宋局长,这个犯人身上还有别的案子,早上才进来的两个新犯人被他扎伤了,正在急救呢。”领导小心翼翼的说。

“荒唐!”胡跃进将笔记本拍在桌子上,“他还不满十四岁,分明是个孩子,怎么能关看守所?怎么能关暴力犯仓?是谁签的字,是谁拍的板,这件事我要追究到底。”

领导顿时不敢说话了。

胡跃进和宋剑锋要带毛孩走,可是毛孩却抵死不愿意离开看守所,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胡蓉赶到了。

毛孩认识胡警官,知道她是刘叔叔的朋友,这才答应离开看守所,四人冒雪离开看守所,毛孩和宋剑锋做一辆车,胡跃进则上了女儿的大切诺基,当他们离开的时候,马局长也接到了看守所方面的电话,不过此时他根本应接不暇,因为省厅的人已经到了。

省厅督察组的人是乘坐军方的运输机抵达江北郊外的军用机场,然后由军队派车送来的,这更让马局长恐惧,居然连军机都动用了,这案子还真是戳到天上去了,这种时刻他哪里还敢乱来。

但是杨峰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是接到大开发某人的电话,让他安排人手去把毛孩给做了,因为聂总已经等不及了,一定要在父亲下葬的时候看到凶手死,这种事情对杨副所长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他马上安排了两个人进看守所,又给那边打电话交代了一句,具体也没说很细,反正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都是老油条了,走正常程序就行。

夜色渐浓,杨副所长和李志腾又来到星光酒吧消遣,刚点了两杯芝华士,电话就来了,是局里熟人打的,神神秘秘的告诉他:“杨子,你管的那个案子出事了,省厅来人调查,你小心点。”

杨峰心中一凛,有些不详的预感,紧接着又是看守所朋友的电话,告诉他两件事,一是毛孩被胡书记提走了,二是他安排的俩人被捅成重伤,脾脏破裂大出血,现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两说。

那位朋友最后说:“杨子,这事儿太大,万一查起来我可扛不住啊。”

杨峰傻眼了,放下电话连酒都不喝了,慌慌张张出了门,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这事儿到底咋整的,招惹到哪尊菩萨了,搞得排场这么大,思前想后都琢磨不出个道道来。

李志腾也跟着出来了,瞪着眼睛问:“杨子,出啥事了,看你慌得,手机都忘了拿了,你爸找你呢。”

杨峰赶紧接过电话,忐忑不安的说:“喂,爸。”

杨部长劈头盖脸训了儿子一顿,然后让他马上回家,不许在外面逗留。

“爸,你也知道了?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给聂万龙帮个忙而已。”

“早就让你低调,低调,你就是不听,现在事情闹大了,连我都保不住你,赶紧回家!”

杨峰悻悻的上车走了,李志腾一个人没趣,也打车回家。

胡蓉驱车先来到精神病院,远远地就看到一辆车停在医院墙外,雪花已经在车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里两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着,看到胡蓉的汽车,按了一下喇叭打招呼,胡蓉也鸣笛回应。

“蓉蓉,你安排的人?”胡书记问道。

“是的,我怕他们做手脚,温雪这个女孩子已经承担了太多的苦难,决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胡蓉信誓旦旦的说。

胡书记默默地点点头,叹口气说:“一定要抓住这次契机,扭转政法口的不良风气,蓉蓉,你肩上的担子也很重啊。”

既然小雪安全,胡蓉也就不再停留,驱车先回市区了,省厅督察组的同志们还等着呢。

由于督察组的突然到来,马局长等人慌了手脚,赶紧安排宾馆宴饮,一切都按照最高规格来,酒店是五星级的希尔顿饭店,晚餐预备了双头鲍鱼和欧洲进口松露、鱼子酱和鹅肝,酒水也是昂贵的五粮液五十年陈酿和进口法国干邑。

但是卢处长却率领督察组住进了公安局下属的金盾招待所,晚饭就在招待所食堂吃的自助餐,三十八元一位。

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卢处长是军转干部,又是督察处长,油盐不进的黑包公,上面派他下来也是在向马局长等人传达一种意思,督察组绝对不是来打酱油的。

卢处长连夜调取所有证词证物证人,由督察组的刑侦专家重新审核,这案子简单的令人发指,刑侦局借调来的专家看了卷宗之后,当即就拍了桌子:“分明就是冤案嘛。”

《刑法》第二十条规定,对正在进行故意伤害、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此案的犯罪嫌疑人不是破门而入的窃贼,而是主人邀请来的客人,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学生和一个不满十四岁的男孩,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是弱者,在遭受不法侵害的时候,奋起反击,虽然捅了七十刀,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又是年幼的孩子,心理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是一刀毙命,直中要害,那才值得怀疑。

况且,犯罪嫌疑人的年龄尚不足十四岁,根本不适宜刑罚,这么简单的案子居然本末倒置,黑白颠倒,真是令人无言。

作为省厅专家,比这还要离谱的冤案见过不知道多少,其中缘由也都很简单,无非是一方背景深厚,向警方施加了压力而已,本案亦是如此,死的那个人是本市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的父亲,案子处理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幸运的是,这桩冤案被人捅到了天上,所以翻案已经不是问题,现在卢处长关心的是,下一步如何处理。

正常的解决办法是检察院撤诉,嫌疑人释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但是如果这样处理的话,还要督察组干什么?省里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犯得上成立督察组么,犯得上派一群刑侦专家来么,犯得上一把手亲自下令,次日必须赶到么。

卢处长不是傻子,这案子只是个契机而已,重要的是背后的事情,他很坚决的推掉了马局长的邀请,只是公事公办的见了江北市同行们一面,晚上却和自己的老战友,司法局副局长宋剑锋聊到很晚。

第二天,督察组的同志和市局领导召开碰头会,对这起案件进行了深入分析,双方达成了共识,即这是一起强奸未遂、正当防卫的案件,犯罪嫌疑人不予批捕,当场释放,至于派出所的那一套结论,则被全面推翻,并且还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马局长做了检讨,承认自己工作失误,对下属要求不够严格,造成了冤假错案,同时也强调了一些客观原因,督察组的同志们也表示理解,双方亲切握手,皆大欢喜。

唯一倒霉的是杨副所长,职务被暂停,还要写检讨,接受督察组的调查。

当然,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第61章 官场上的正义感和人情味

江北市精神病院,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皑皑白雪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几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站在车外抽着烟,他们在等人。

铁栅栏门内,两个工作人员领着一个瘦瘦的女孩子走了过来,那个女孩子低着头,脚步很快,似乎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温雪被释放了,当她坐进刘子光的辉腾时,竟然一言不发,依旧低着头盯着地,贝小帅为了逗她开心,说了几个网上看来的笑话,自己笑的前仰后合,但是其他人都没笑。

贝小帅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看后视镜,镜子里的刘哥面色阴郁,再看小雪,正茫然的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

“小雪,没事了。”贝小帅伸手拍了拍小雪的肩膀,没想到手指刚碰到她,小雪竟然吓得尖叫一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贝小帅明白了,小雪被吓到了,这几天来一连串的遭遇,已经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一路无语,回到市里之后,直接把小雪送到陈老师家里,让陈老师的女儿夏夜帮着照看她,至于老温那里,一直还瞒着他呢。

临走前,刘子光小声对温雪说:“小雪,你爸爸的手术费用我已经付过了,肾源也联系好了,还找了一个护工照顾他,你安心休息就好了。”

小雪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一滴晶莹的泪珠却滚落在地。

刘子光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毛孩无罪释放,这个案子就算终结,至于聂文夫涉嫌强奸一事,由于当事人的死亡也无法追究了,但是另外两个当事人,张大虎和梅姐却依然在追捕之中,不光警察要抓他们,聂总的人也在满世界找他俩。

至于聂万龙通过杨副所长安排在看守所里的两个杀手,情况似乎很不乐观,本来他们是打算在当夜把毛孩蒙在被子里一顿闷死的,结果却被毛孩先下手为强,用孟知秋留下的匕首,直接把两人捅了,然后狱友们一拥而上,乱拳将两人打了一顿,这案子也算是恶性案件了,但是由于俩杀手都是外地人,没人替他们出头,况且也没闹出人命,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毛孩在江湖上的地位扶摇直上,一般小混混,别管年龄大小,见到毛孩都要毕恭毕敬尊称一声毛哥,倒不是因为毛孩有几个大哥级的长辈撑腰,这种待遇完全是他自己用行动搏来的。

聂万龙暂时没有任何行动,他是上流社会人士,对于高层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省厅都介入了,这时候再乱来,那是给自己找麻烦,而且光是西郊会所的事情就够他头疼的,也没精力再管这件事,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切等督察组离开之后再动不迟。

案子结了,督察组的任务也完成了,至于聂文夫涉嫌强奸少女,私藏枪支弹药的案子,那不在他们管辖范围之内,领导交办的任务圆满完成,卢处长也放下了那张臭脸,接受了江北市局同志们的邀请,大家坐在一起联络下感情。

马局长点了局里的精兵强将,办公室几个酒桶,后勤几个会来事的小娘们,还有几位副职,陪着省厅领导用餐,酒过三巡之后,气氛便热烈起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几个小娘们都是半斤的酒量,省厅的同志也不含糊,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卢处长还表演了一手深水炸弹的功夫,博得了不少掌声。

酒酣耳热之际,马局长趁着卢处长上洗手间的功夫,也跟了过去,两人一边放水,一边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谈。

卢处长喝了酒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豪爽大度,干脆利落,马局长提到小杨的问题,说这个同志还年轻,要多锻炼锻炼才是,他马上拍着胸脯说:“检讨我看了,很深刻,年轻同志还是要给机会的,就是圣人也会犯错的嘛。”

马局长激动的尿都差点撒在裤子上,回到酒桌上之后,倒了一大杯酒和卢处长干了一杯,两人深有感触的说了同样的祝酒词:理解万岁!

一场酒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时,卢处长在枕头边发现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他轻蔑的笑笑,收起了信封,在小本子上做了记录。

沉冤得雪,老天爷似乎也开了眼,一连两天都是晴天,虽然太阳当空照,但是化雪的时候气温却是格外的冷,就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省委巡视组也来到了江北市。

督察组前脚走,巡视组后脚就来了,不同的是他们乘坐的是火车。

省委巡视组由办公厅一位副厅级领导带队,几个巡视员外加一位组织部的处长组成,李书记领着江北市四套班子的头头脑脑们亲自去火车站迎接,陪着客人们上了一辆丰田卡斯特,市局警卫科的皇冠警车开道,后面是一串黑色奥迪官车,交警全部上街指挥交通,领导车队所到之处,一律畅通无阻。

巡视组的同志们不像督察组的人那样油盐不进,而是平易近人,态度和煦,这让江北市的大小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调研的项目是江北市的政法系统,李书记点了马伯仁的将,让他整理出一份详尽的报告,务必要把江北市政法系统的光辉一面和优良成绩展现出来,马局长是政工人员出身,干这个最拿手,带着秘书炮制了两个晚上,把最近一年来公安局的英模事迹都列了个单子,呈给领导观看。

老实说,去年江北市公安局真的是战果累累,很是破了几个人民群众高度关注的大案,拐卖儿童绑架案,银行持枪抢劫案,幼儿园劫持人质案,金碧辉煌大规模组织卖淫嫖娼案。每个案子都是以警方的全面胜利告终,很是涨了公安战线的士气,灭了歹徒们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