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么?”李纨上前很自然的帮刘子光整理着衣服下摆,望着他的面庞说:“都晒黑了,也瘦了。”

“没什么,给朋友帮了个忙。”刘子光脑海中闪过赵辉那句“上瞒父母、下瞒妻儿”的话,下意识的掩饰了一句。

李纨冰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刘子光有事瞒着自己,但她毕竟是李天雄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已经习惯不过问男人的事情,所以并未追问下去,只是说:“你可要当心啊,危险的事情不要做,我们娘俩可指望你呢。”

“嗯,知道了。”刘子光随口敷衍着,那边李纨已经偎依上来,双手环着刘子光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摩挲着,低声说:“市里一直在给我们施压,大概是项目缺口太大,现在不管谁的钱他们都圈,我已经觉察到不妙了,但是集团内部的阻力也很大,董事们对IPO有着强烈的愿望,要不是你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压制他们了。”

刘子光轻笑,李纨这是在故意诉苦呢,以她的魄力,只会比自己出言更决绝,做事更雷厉风行,哪有压不住的道理,不过女人就是女人,哪怕是女强人呢,也终于是个需要呵护需要照顾的女人。

“吃饭了吗,回家吃吧,家里炖了乌鸡人参汤,小诚也想你了。”李纨松开双手,整了整头发,又恢复到精明干练的职业经理人形象。

“好啊。”刘子光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李纨伸头瞧了一眼说:“是市政府的号段,接吧。”

接了才知道,原来是公安局长宋剑锋打来的,老宋这个时间也在加班,一番寒暄之后,宋剑锋不经意地问道:“小刘有没有空啊,待会一起吃个夜宵。”

“不好意思,刚出差回来,要陪陪家人。”刘子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听到这句话,李纨开心的悄悄掐了刘子光一把。

“哈哈哈,是不是有佳人相陪啊,那我就不破坏你的小日子了,明天吧,你哦到我办公室来,有事情找你谈,是好事哦。”

挂了电话,李纨才问:“谁找你?”

“宋剑锋。”

“谁?宋剑锋,那可是市公安局的局长啊!”李纨惊道。

“对啊。”

“他请你宵夜?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李纨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问道,她是开企业的,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些当官的,公安局的局长级别很高,权力很大,别人想登门送礼都找不到门路呢,自家男人可好,人家局长亲自请你宵夜,都敢摆谱不去,这也太

“你还是去吧,早点回来就行,汤我帮你留着。”李纨很识大体的劝道。

“不碍事,我知道他找我干什么,我这人耳根子软,酒桌上不好谈正事儿,还是明天去他办公室公事公办比较好。”

听到这话,李纨一脸幸福的又抱住了刘子光,会议室的门推开了,两个想进来打扫会场的女文员看到李总和刘总居然没走,而且抱在一起缠绵,赶紧吐一吐舌头退出来,悄悄带上了门,心说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

第二天上午,刘子光驱车前往市公安局,在门口登记了姓名,门卫查了预约单之后才把他放进去,进了公安局的大厅,早有一个年轻女警迎上来,带着他上电梯,来到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宋剑锋早等在里面了,宋局长上任以后,从严治警,要求机关干部上班时必须身着警服,他以身作则,每天都是一身笔挺的制服,白衬衣黑皮鞋,裤线笔直,肩章和金属扣子擦得锃亮,黑袜子,黑色系带皮鞋,警容严整,一丝不苟。

局长办公室很大,墙上挂着宋剑锋和公安部长的大幅合影,书架上全是刑侦类和法律类的大部头典籍,偌大的红木办公桌两侧分别是党旗和国旗,宋剑锋看到刘子光来到门口,便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和刘子光亲切握手,吩咐小女警:“去倒杯茶来。”

刘子光被宋剑锋拉进屋里来按在沙发上,宋局长陪坐在旁边,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九五至尊的香烟说:“抽烟。”

刘子光看看烟盒,调侃道:“老宋,腐败了啊。”

宋剑锋笑道:“这烟现在是落水狗了,没人敢抽,也没人敢送,我一个身有残疾的老战友,托我给儿子找工作,拿了这么一包烟来,我怕他有想法,就收了,你喜欢就拿去抽。”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女警端了两杯热情腾腾的香茗进来,然后袅袅婷婷的出去了,还把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两人抽着烟,沉默了一会,还是宋剑锋打破了沉默:“小胡找你谈过了?”

“谈过了,我实在是有困难,这个忙爱莫能助啊。”刘子光说。

宋剑锋笑笑:“小胡这孩子做事还是太直,一条路走不通,可以走其他途径么,她办案头脑挺灵活的,遇到这种事儿就不行了,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省厅领导相中你了,想特招你加入公安队伍,但是你放心,不用坐班,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甚至连档案都不用转,你只需要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代表我们省厅出席全国公安系统五项全能大赛就可以了。”

“等等,我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公安部要举办全国公安系统五项全能比赛,你也知道,一线刑侦人员和派出所巡逻人员工作压力很大,哪有时间和人手去搞这个,再说搞了也不一定能拿到名次,别的省都是找警校的学生,或者从特警和公安现役部队调人,再或者直接特招射击、散打类的运动员,你在省城射击中心的表演,碰巧被省厅领导看到了,就起了这个念头,本来呢,是想直接把你招进来的,但你不愿意,就只好先挂个名了,等运动会过后,再根据你个人意愿或者调动,或者转正,你看怎么样?”

看着宋剑锋眼中的殷切,刘子光知道这个忙非帮不可了,老宋刚当上局长,正处于事业上升通道中,这个当口省厅领导交办的任务要是完不成,那也太掉链子了,作为老宋的朋友,刘子光哪能袖手旁观。

“这么说的话,我也只能少年壮志不言愁一回了。”刘子光笑着说。

第41章 收购钢铁厂

宋剑锋心情大好,忽地站起来走到桌旁按了通话器:“小苗进来一下。”

刚才那个送茶的小女警推门进来问道:“宋局,什么事?”

“你带刘子光去人事科办一下手续。”宋剑锋大手一挥道。

“您好,请跟我来。”女警小苗冲刘子光微笑一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不知道咋的,刘子光觉得这小女警的眼神挺暧昧的。

等刘子光出去后,宋剑锋喜滋滋的拿起电话拨了省城的长途,亮开嗓门说道:“曹副厅长,您安排的事情办妥了。”

小苗抱着档案夹在前面走着,蓝色短袖制服束在警裤里,小蛮腰不盈一握,肩膀上扛着一杠一花,看来是刚毕业不久的警校生,走进电梯,小苗忽然一脸兴奋地说:“我是你的粉丝,帮我签个名好么?”

说着就把一个精致的羊皮封面小本本递到刘子光面前,还有一支签字笔也塞了过来,小本子上还带着女警的体温呢,刘子光豪爽的拿起笔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小苗乐不可支,又得寸进尺道:“咱们合个影好么?”

刘子光耸耸肩膀:“没问题。”

小苗兴奋的蹦了起来,摸出手机举在脸前,翘起脚来揽住刘子光的肩膀,身子整个依偎过来,啪的一声按动快门,看看效果,还不错。

“太好了,这下可以在她们面前好好炫一下了。”小苗喜滋滋的收起手机,这时候电梯的门也开了,几个男警察出现在门口,小苗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彬彬有礼的按着电梯按钮,等几个同事进来之后才出去。

人事科已经得到了上面的通知,啥话不说就帮刘子光建了档案,他现在的身份是江北市公安干校的教官,警衔是三级警督,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参加全国公安系统大比武而准备的,是省厅领导的亲自安排,所以没人会不开眼的说三道四。

这边填着表格,那边小苗颠颠的跑到后勤处领了一堆衣服过来,蓝色春秋常服,夏季短袖制服,还有衬衣腰带领带大檐帽,以及肩章警徽等,刘子光穿上警服找了个正面免冠照,照片当场洗出,压膜封塑盖钢印,连工作证都给他造出来了,做戏做全套,出席大比武运动会的时候,这些都是必要的行头,所以马虎不得。

拿着热乎乎的黑皮工作证,刘子光心潮澎湃,假惺惺的感慨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咱也成了公安队伍一份子了。”

小苗也跟着蹦跶:“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请客请客。”

手续办好之后,刘子光又去宋剑锋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老宋许诺他可以在公安局靶场随便练枪,子弹敞开了供应,但是一定要保证大比武拿到优秀的名次。

“小意思,你就等着抱奖杯吧。”刘子光满不在乎的说。

宋剑锋也是一脸欣喜,拍着刘子光的肩膀说:“狼牙出来的战士,我当然信赖,好好干,如果想通了,刑警队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两人握手辞别,那边小苗气喘吁吁的提着一个大袋子过来了,里面装的是刘子光配发的全套服装鞋帽,宋剑锋看看手表说:“小苗你帮我送一下客人,我还有个电话会议。”

小苗满口答应,笑眯眯的把刘子光送到停车场,望着他的汽车离开,才得意洋洋的掏出手机,把刚才的合影用彩信发给了通讯录同学系列的“蓉蓉”。

刘子光回到办公室,把所有的警服都藏进柜子里,现在自己的身份杂了点,自己手下有公司,还兼着好几家实体的董事长和大股东,还有国企晨光厂的身份以及民兵预备役什么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公安干部的身份,真是令人眼晕。

坐在旋转椅上想了一会儿,发觉有个事没办,他马上打电话给贝小帅:“小贝,魏强还没到我这里来道歉,我给他机会他不要,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嘞,我知道怎么做。”贝小帅干净利索的答应。

打完电话,刘子光拿起了桌上的财务报表,下面还附带着上个月的工资单,这份报表让他陷入沉思之中,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但是背后的苦恼没人知道,华清池被封,进项锐减,由于严打,酒吧生意也一般,勉强维持平衡,幼儿园一直是在亏本经营的,红隼航空更是个无底洞,那些飞机都是喝油的老虎,上天一次就要上万块,加上维护保养租用停机坪,费用惊人的很,保安公司业务范围狭窄,竞争激烈,果敢那边的合同就快到期了,到时候上百张嘴要吃饭,要养家,刘子光上哪里去搞钱。

说到底他名下只有挖沙场和泥头车队在赚钱,其余的全在赔本经营,家大业大,开销也大,损益表他看过,每月都要净亏损五六十万。

还有晨光机械厂这个老大难,刘子光明里暗里也投了不少钱进去,无奈厂子太大,要养活的人太多,政府又不支持,银行也不给贷款,想发展起来难度实在大,所以陆天明才会连十几万的割胶刀小合同都那么重视。

说曹操曹操到,陆天明的电话打来了,开口就要向刘子光借款,而且要十万之巨,刘子光纳闷地问道:“昨天在厂里的时候明叔你怎么不提?”

“情况突变,钢材供应商撕毁了合同,提价15%,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你有困难,我再想办法。”陆天明无奈地说。

刘子光知道陆天明也是条硬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求人,区区十万块就让他如此为难,做晚辈的心里也不舒服,他马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十万块我来想办法,但是对方撕毁合同也太不地道了吧,让卓力去找他们要个说法去。”

陆天明说:“这也怨不得他们,上游涨价,下游有什么办法,最终还不是摊在消费者身上,国家没本事把铁矿石价格谈下来,钢材的价格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子光问:“怎么不直接从红旗钢铁厂拿货,咱们两家厂子合作的历史可不止十年了。”

陆天明叹口气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红旗厂比咱们晨光厂衰败的还厉害,上次有家外地企业来重组,搞了半年看没前途就撤资了,现在厂里工人连最低工资都只能隔月发了。”

刘子光灵机一动:“对了明叔,咱们厂钢材用量大不大?”

“那还用说,咱们是机械厂,就是和钢铁打交道的,不过现在生意少,都是从钢材市场上零着买,算不上大客户。”

刘子光沉吟一下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要用钢材,不如把红旗厂吃下,自己炼钢自己用。”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陆天明才悠悠地说:“年轻人有魄力啊,可是资金在哪里?那可是历史悠久的国营老厂啊。”

“您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资金我来想办法。”

陆天明停顿了一会,终于答道:“我和你出发点不同,我愿意收购红旗厂,是想让大伙儿有饭吃,孩子有学上,日子有奔头。”

刘子光说:“我也一样!”

“那么,我支持!”

下班前,刘子光把出纳找来,让她开了一张十万元人民币的转账支票,放在身上去了晨光厂,厂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只有两个车间的灯是亮着的,订单太少,百分之八十的工人还是要在家待岗,每月领取四百块的最低生活保证金。

找到陆天明,把支票交给他,然后谈了谈关于红旗厂的事情,这两家工厂本来就是作为配套项目上马的,一前一后分别在江北市落户,当年都曾经风光一时,两个厂子唇齿相依,很多工人也结成了连理,这在八十年代可是江北市著名的佳话,刘子光的父亲是晨光厂的工人,母亲是红旗厂的工人,他本人就是这种联姻的成果,所以说,对红旗厂的感情绝不比晨光厂差。

红旗厂比晨光厂夸得还快,市场经济之后,由于技术落后,不能生产超薄的民用钢板,所以红旗厂一落千丈,工人纷纷下岗,刘子光的母亲就是那时候下来的,自谋职业去了环卫处扫大街,她的境遇,就是红旗厂下岗工人的真实写照。

“红旗厂是省属企业,所以市里一直想动没动得了,此前不知道有多少开发商眼馋这块地皮了,大概是因为当初在红旗厂担任过领导的现任省某高层关照的原因,红旗厂一直勉强维持着,前段时间南方有家企业来投资重组,结果因为钢材价格暴跌,重组也就半途而废了。”

陆天明侃侃而谈,刘子光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现在资金有限,一口吃下红旗厂不现实,可行的办法是进行注资,让她活起来,明叔一定认识不少红旗厂的熟人吧。”

陆天明笑了笑:“当然,我和他们厂的副总工认识多年了。”

“那么一定关系很好了?”刘子光问。

“是啊,多少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好么”陆天明叹了口气,陷入对往事的追思之中。

当晚,刘子光回到家问老妈:“妈,我听说明叔叔和你们厂的副总工关系不错?”

老妈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你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个?”

“我就问问。”

“那可是不错,两人处过对象的,可惜最后没成。”

刘子光目瞪口呆:“什么,是女的?”

第42章 铁娘子

谈起当年的事情,老妈也是一脸感慨:“多好的一对啊,硬生生被拆散了,从那以后,陆天明当兵走了,卫淑敏也去了省城进修,从此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刘子光问:“你咋知道他俩没暗地里联系,说不定藕断丝连呢。”

老妈一撇嘴:“那时候又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QQ,打个长途电话还得让人去车间找,哪有现在这么方便,他俩家里长辈文革时期结下世仇,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的,唉,造孽啊,不说了不说了。”

“妈,说说嘛,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听。”

难得和儿子坐在一起唠嗑,于是老妈又谈起了当年的事情,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晨光厂的实习工人陆天明和红旗厂中专刚毕业的女技术员卫淑敏谈起了恋爱,这本来是挺好的一桩姻缘,却因为双方家长在十年动乱时期的宿怨而不得不一刀两断,后来陆天明一当兵就是二十几年,在外地成家立业生了儿子,连春节都不回家过,卫淑敏也嫁了人,也是厂里的工程师,后来车间事故掉在钢水里死了,卫淑敏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还当上了厂里的副总工,作为一个弱女子,一步步走过来真的很不容易。

“明叔的老伴也去世了,我看撮合撮合他俩,倒是一段佳话。”刘子光一脸憧憬的说。

“那敢情好,你要是有这个心,妈给你帮忙。”

“那个卫总工的电话地址有么?”

“手头没有,不过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妈,你们厂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到厂子,老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语气都沉痛起来:“厂子垮了,连低保都发不出来,重组重组,越组越垮,咱们红旗钢铁厂五八年上马,苏联专家参与设计,几千工人在淮江边上的荒地里住草棚子,风餐露宿爬冰卧雪,才把钢铁厂建起来,整整一代人的心血啊,说完就完了,想想都让人落泪。”

“那厂里工人都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打点零工养家糊口,有本钱的就做点小生意,有力气的就去拉三轮,送纯净水,或者扫大街,修自行车,看夜值班,反正能什么能吃上饭就干什么,前段时间车祸死的那个大姐,不就是我们厂的同事么,可怜她孩子还在上大学,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就这么去了。”

屋里的凝重起来,刚回家的老爸感觉气氛不对,呵呵笑着问道:“你们娘家说啥呢,怎么眼泪都下来了。”

老妈说:“说我们红旗厂的事儿呢,对了,你们晨光厂最近咋样了。”

“蒸蒸日上,出口非洲的订单正在加班加点赶工,估计明天下傍晚就能出来,要不是等那批钢材,今天就能好,一万把工具刀而已,这要搁以前,咱厂连正眼都不会看,咱晨光厂是干什么的,连装甲车都能生产”

“好了好了,饭在锅里,自己盛了吃,别在这吹牛了。”老妈没好气的把老爸打发走,又问儿子:“光啊,能不能想点办法,让咱红旗厂也活过来,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过的不易啊。”

刘子光说:“妈,我正有这个打算,不过只是初步设想,八字还没一撇,您千万别到处乱说。”

“这孩子,妈心里有数。”老妈脸上微笑绽放,儿子神通广大,他答应的事情,准能办到。

第二天,刘子光先去晨光厂找陆天明,对关于向红旗厂注资的问题做了进一步的可行性探讨,然后两人驱车前往红旗厂找相关负责人做初步接触。

红旗厂同样位于淮江边上,取得是水路运输的方便,不过由于企业本身带有一点污染性质,所以当初选址的时候距离城市较远,当年工人们上下班都是要坐通勤车的,现在城市规模扩大了,红旗厂也从偏远郊区变成了城市边缘。

隔着很远就能看到钢铁厂的建筑物,高炉、烟囱、冷却塔,充满了力量美感的钢铁建筑比比皆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工业的伟大与壮观,并且为之叹为观止。

红旗厂的管理很松懈,门口基本没人过问,刘子光的汽车长驱直入,在厂区坑坑洼洼的主干道上行驶着,两旁的树木上落满了尘埃,连绿叶都变成了灰色,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味道,所以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让人的心也变得灰暗起来。

厂办公楼是一栋贴着马赛克,爬满藤蔓的高大建筑,看造型还是八十年代最新潮的设计,地上铺着水磨石,铁框窗户刷着绿色的油漆,走廊里光线黯淡,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有一块木牌子,上面有黑油漆写着科室的名称。

找到总工办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于是找到办公室问卫副总工去哪里了,办公室里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大姐热情的告诉他们:“卫总在后门。”

“后门?”陆天明一愣。

“就是送废铁的北门。”大姐解释道。

两人接着上车来到红旗厂的北门,不走不知道,红旗厂的厂区还真是大,小时候刘子光经常在家门口的晨光厂玩,红旗厂没来过几次,要不是陆天明轻车熟路的指挥方向,他都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明叔,红旗厂你很熟悉嘛,以前没少来串门吧?”刘子光话里有话的问道。

陆天明说:“钢铁厂是苏联专家设计,每个建筑之间的距离和位置都是有讲究的,轻易不会改变,虽然我二十多年没来过这里了,但是这些布局都不会变,这也是工业设计的一部分啊。”

刘子光没说什么,嘿嘿一笑猛踩油门,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来到了厂区北部,这里有巨大的露天煤炭存储场,各种巨型机械上油漆剥落,厂区内的铁轨也生锈了,看起来颇有沧桑之感。

北门是货运专用门,送焦炭,运钢材的卡车都从这里走,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煤灰,来往的工人身上都脏兮兮的,远远地就看到一列载重卡车停在门口,绵延到外面的公路上,在北门口的地磅秤上挨个过磅,这些卡车上拉的全是废铁。

一个穿工作服戴安全帽的女同志就站在门口,亲自指挥过磅,刘子光把车停下,瞄了一眼陆天明,发现他的眼神凝滞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打了好几下都没点着。

“明叔,厂区不让抽烟。”刘子光提醒道,陆天明这才意识到,赶紧把烟收起来,神情很不自然,看他这副样子,刘子光就知道他是看见故人了。

“过去打个招呼吧。”刘子光建议道。

“不忙。”陆天明就这样坐在车里,望着远处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女同志来来回回的指挥着,操劳着,忽然,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出现。

“多少年了,她还是没变。”陆天明的语气里很有点沧海桑田的感觉。

“明叔您也变化不大啊,我看过你年轻时候的照片,老实说还没现在帅呢。”刘子光打趣道。

忽然他看到大门口似乎有些异样,几个卡车司机从驾驶室里跳出来,神情嚣张无比,好像想找麻烦。

“出事了,过去看看。”刘子光一踩油门,汽车噌的窜了出去。

“不要,坚决退掉!”卫淑敏冷冰冰的说道,在她面前停着的载重卡车上,乱七八糟的废铁中,竟然掺杂着大量的石头砖块。

两个一脸横肉的卡车司机凑了过来,一人T恤衫卷着,露出肚子上的肥肉,还有一个背着刺着关二爷,脸上卡着墨镜,一看就是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他俩扯开大嗓门嚷道:“凭什么退货,李经理在的时候收,换了你怎么就不收了,我们大老远拉来,光汽油费就几千,你说退就退,你玩我们那!”

气势汹汹的样子并没有吓到卫淑敏,她昂起头,不容置疑的说:“我说退就退,红旗厂不收这种掺料的废铁。”

“哎哟,你个老娘们还来脾气了!”关公男把手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唿哨,顿时从后面卡车上下来十几个司机,也都是刺龙画虎的扮相,一看就知道他们吃这碗饭已经有段时间了。

“我再说一遍,你的废铁我们不收,马上把车开走!不然一切后果自负!”卫淑敏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身处一帮壮汉的包围中,但却毫无畏惧之色。

“妈的,你还来劲了,告诉你,爷们今天就不走了,大家都别想好过,兄弟们,给我砸!”关公男一摆手,这群流氓就提着家伙上来了。

卫淑敏不动声色,高高举起右手,然后猛然挥下,突然从距离传达室不远处的废弃水泵房里冲出三十多个拿着木棍头戴安全帽臂缠红袖章的青年钢铁工人,呼啦一声就把那帮流氓给围起来了。

关公男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对方有防备,他悻悻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算你狠,咱们走!”

“走?说得轻巧,给我绑了!先关一夜,明天再送公安局!”卫淑敏一声令下,钢铁工人们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将这帮家伙制服,五花大绑起来押往厂区。

此时子光的汽车也开到了门口,卫淑敏狐疑地看了一眼这辆陌生的汽车,刚要命人过来盘问,就看到从副驾驶位子上跳下来的陆天明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呆住了,久久望着对方说不出话来,时光在这一刻回转,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年前,一个是英俊潇洒的青年工人,一个是美丽大方的女技术员,阳光漫洒,山花烂漫,歌声响起,在那希望的田野上

第43章 民兵营拉出来遛遛

一阵风吹过,地上厚厚的煤灰卷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烟,但两人依然没有动,刘子光很煞风景的按了按喇叭作为提醒,陆天明这才猛醒过来,上前两步伸出手:“卫总你好。”

卫淑敏很大方的微笑着伸出手和陆天明握了握,陆天明感慨的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

卫淑敏指着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说:“怎么没变,都老了,怎么,找我有事?”

“对,我想了解一下红旗厂的经营状况,探讨一下咱们两家厂联手的事情。”

“好吧,咱们边走边谈,这是你的车?”卫淑敏指着刘子光那辆造型粗犷的越野车问道。

“就算是吧,上车。”陆天明很有绅士风度的拉开了车门,卫淑敏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车,先给坐在驾驶位子上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刘子光也很客气的说声卫总您好。

“走,去厂部大楼,小伙子认路么?”卫淑敏问道。

“认识,刚才就从厂部过来的,再说了,我也是咱红旗厂的子弟呢。”刘子光说。

卫淑敏很感兴趣的问起刘子光家长的名字,但是遗憾的是她并不认识刘子光的妈妈。

“咱们红旗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上万人,一个厂的工人走在街上都不认识,没办法,厂子太大了,三个厂区,两个矿山,就是管人事的也认不全啊。”卫淑敏感慨着,似乎沉浸在对往日荣光的回忆中,但是只有短短几秒钟,她就又恢复到女强人的神态,指挥刘子光说:“从左边这条小路穿过去,可以节省一分钟的时间。”

回到厂部,卫淑敏和陆天明跳下车,迎面走过来的红旗厂工人看到卫淑敏都很恭敬地喊一声卫总,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随口敷衍。

卫淑敏也很随和的和工人们打着招呼,一路走进厂部大楼,刘子光停车落锁随后跟进,望了望身后步履矫健的年轻人,卫淑敏突然说:“这个小伙子当司机屈才了。”

陆天明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但只是笑道:“他也不是专职司机,还担任着我们厂的民兵营长职务呢。”

“这样啊”卫淑敏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对里面打毛衣的大姐说了声:“马大姐,会议室的门开一下。”

“好嘞。”马大姐利索的拿出钥匙过来开了会议室的门,又去打了一瓶开水,拿了三个茶杯过来,瞅着马大姐小心翼翼往茶杯里放茶叶的架势,陆天明就知道红旗厂的日子不好过。

会议室设施有些陈旧了,但是打扫的很干净,窗子上装的还是八十年代流行的日立窗式空调,茶杯也是那种早年流行的白瓷杯子,上面还有红旗厂的标记。

卫淑敏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钢笔,示意陆天明也坐下,这时候刘子光走了进来,自己拉了椅子在陆天明旁边坐下,从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

“好吧,谈谈你对咱们两家厂子合作的看法吧。”卫淑敏没有提及半句私人间的事情,开门见山就是工作。

“是这样的,我们晨光厂最近盘活了资本,可是扭亏为盈了,你也知道,机械厂的原料绝大部分是各种金属材料,其中尤以钢铁为主,所以我想和红旗钢铁厂建立起一种长效的合作机制,就像是八十年代那样,你们供应原料,我们加工生产,出口创汇实现双赢”陆天明侃侃而谈,卫淑敏不时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普通钢材我们可以供应,但是特种钢不行,技术上达不到,如果你们需要的量比较大的话,红旗厂也无法供应,现在的红旗厂,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产百万吨钢材的大厂了,现在铁矿石紧俏,作为中小钢企,我们连铁矿石都难买到,只有靠收购废铁来炼钢,焦炭的货源也日益紧张,这些都是不能回避的困难。”卫淑敏放下钢笔说,眉宇间有一丝悲凉,但很好的掩饰住了。

“据我所知,红旗厂有自己的铁矿、煤矿,以及炼焦厂,为什么会在原材料方面受限呢?”陆天明追问道。

“那都是老皇历了,矿山和炼焦厂,早就从红旗厂剥离出去了,现在被玄武集团控股,属于民营企业了,这是几年前重组后的结果,工人们空欢喜一场,值钱的被拿走,不值钱的一脚踢开,现在的红旗厂,只能艰难的维持生计而已,厂里的工人太多了,这个包袱谁也不敢接,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困难,很难克服的困难。”

卫淑敏毫无保留的把红旗厂的困难说了出来,陆天明沉吟片刻道:“那么,你估计把厂子盘活需要多少资金?”

卫淑敏苦笑一声:“天文数字,无法估计,投资重组的口号喊了多少年,越组越差,工人们都怕重组这两个字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小步快跑,兢兢业业,先把肚子填饱再提其他事情。”

陆天明点点头:“懂了,现在注资和重组对红旗厂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们需要的不是鱼,而是鱼竿。”

“对,工人对任何改变国企性质的注资和重组都抱有抵触态度,这也是上次的重组造成的恶果,我们的矿山和炼焦厂,就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厂里一分钱都没拿到,玄武集团空手套白狼,一下子侵吞了数亿的国有资产,这场官司到现在还是无头案。”说到这里,卫淑敏深深叹了口气。

“但是盲目的抵触是不对的,想盘活老企业,必须重组!”一直不吭声的刘子光忽然插嘴道。

现在卫淑敏猜出刘子光的真实身份了,他一定是陆天明的助理,而且是MBA毕业的高材生,因为他身上企业家的气场,并不比陆天明差。

“我想和你们厂的厂长谈谈,当然,我代表的是晨光机械厂。”陆天明说。

正好马大姐推门进来,哑然失笑道:“我们卫总就是红旗厂当家的啊。”

陆天明顿时惊呆了,卫淑敏含蓄的笑笑:“上星期任命的,红旗钢铁集团常务副总经理,没来得及通知你,不好意思。”

“那总经理是?”

“老傅,就是原来的总会计师,他身体不行,在省城养病,家里就是我担待着。”卫淑敏说的轻松,但是陆天明可以想象她肩膀上的重担,红旗厂的规模比晨光厂更大,养活的嘴更多,问题也更麻烦,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的很难想象从前那个温柔羞怯的年轻女技术员,竟然会变成雷厉风行,不畏艰险的企业老总。

“淑敏这些年你怎么过的?”陆天明还是真情流露,眼中尽是怜惜和痛心。

“日子就是这样,熬一熬就过来了。”毕淑敏抱着膀子站到了窗前,天边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女儿长大了,不用我操心,每天吃住在厂里,看着一炉一炉的钢水练出来,看着工人们开资后欣喜的面庞,我就觉得这辈子活的不亏。你呢,老陆?”

“我,当了一辈子兵,好不容易回到地方上了,感觉办企业比打仗还辛苦,还难”

“听说晨光厂在某位新厂长的带领下起死回生,焕发了生机,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你,你爸爸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两人开始叙旧,刘子光就有些尴尬了,刚要推出去,马大姐再次进来了,急促的报告道:“卫总,有上百人把北门给堵了,车进不来也出不去,您看怎么办?”

卫淑敏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一招,这帮蛀虫,买通门卫和过磅员,往废铁里掺砖石瓦块,数年来给我们厂造成了极大地经济损失,现在断了他们的财路就狗急跳墙了,哼,哪有这种道理,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警方,几个电话打下来,情况似乎不太妙,此时乌云已经笼罩到了头顶,狂风骤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得外面的水泥地白花花一片,汽车的警报器也响了起来,卫淑敏面前的两扇窗户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但她依然屹立不动,任由风雨交加。

“什么,让我放人!他们打架闹事你们不管,我们在厂区内正当防卫你们倒管起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卫淑敏愤愤的挂了电话,显然和警方沟通的不是很畅。

“马大姐,打电话让保卫科放人。”卫淑敏低声说,女强人在风雨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这帮流氓,放了下回还闹。”马大姐不满的咕哝了一句,转身要去打电话,却被刘子光拦住了:“等一下,卫总,对付黑社会我比较有经验,不如让我试试。”

“哦,是么,你需要什么协助?”卫淑敏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刘子光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了卓力:“卓科长,兄弟单位有难,咱们晨光民兵营也该拉出来遛遛了。”

第44章 打架亲兄弟

夏末的雷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十分钟就雨过天晴了,卫淑敏带着众人来到北门,远远地就看到外面站了一堆人,沿着马路一字排开,全都赤着上身蹲在路边,刺龙画虎的,剃秃头的比比皆是,还有不少是十来岁的少年,身板精瘦留着鸡窝头,但手里也拎着木棍。

红旗钢铁厂的主厂区位于郊区,附近乃是最为混乱的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啥人都有,由于历史原因,三个派出所的辖区犬牙交错,权责不明,再加上这里没有油水充足的娱乐场所,所以谁也不乐意管,久而久之就把这里的居民惯得愈发无法无天。

来闹事的人就是住在附近的地痞,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着钢铁厂,自然就吃定这一块了,别看红旗钢铁厂苟延残喘,穷的连工资也发不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稍微顺点东西出来就能换顿酒喝,当然这是不入流的人才干的事,大混混做的是送废铁的买卖,他们豢养一批把手,垄断了这个生意,不管谁送废铁都要被他们卡一道,红旗厂联合当地派出所打击了几次也是治标不治本,这个毒瘤一直拖到了卫淑敏上任。

这回陆天明和刘子光来的很巧,正遇上卫淑敏和这帮地痞摊牌,别看卫总一介女流,但是在厂里的威信很高,不管是中年工人还是小青年都服他,这回为了彻底清理铁霸,卫淑敏组织了五十名青年工人,归保卫科统一调遣,配发了安全帽红袖章和木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雨后的道路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水坑和泥潭,上百号小地痞把厂门堵得严严实实,不时拿手里的棍棒敲着地面,吵吵嚷嚷让厂里放人,红旗厂的北门已经关上,几十个工人严阵以待,双方就这样对峙着,看谁先撑不住劲。

卫淑敏站在传达室里,指着对面路上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说:“他们领头的来了,这家伙叫杜中河,以前是厂里的翻砂工,因为盗窃被开除,后来就开始给厂里送废铁,居然越做越大,据说现在身家也有上百万,很多人羡慕他,佩服他,把他当成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