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来找胡跃进求助,合着你们这些当官的,成天就研究这个了,怪不得四化一直没实现呢。要是你们这帮人把精力用在正道上,南泰县十顶贫困帽子都摘掉了。”刘子光狂按喇叭,催促着前面的汽车,前面似乎有车祸,车流堵成了长龙。

“也不能这样说,现实就是这样,一味清高的话,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何谈实现抱负理想,为人民大众造福呢,官场黑暗肮脏,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算了,不说了,我约了人,先走了。”

刘子光问:“怎么,不回家吃饭了?这么快就有新情况了。”

周文笑骂:“你小子,想哪里去了,我现在这个局面,哪有心思想那个,是工作上的事情,县里不方便见面,就约到市里来了。”

“行,那你先走吧,有空再联系。”

周文下车步行而去,走过堵车路段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一家偏僻的饭店,有个便装青年男子正在包间里等他,一见周文出现,青年连忙站起来招呼道:“周县长,您来了?”

“小孙,你坐。”周文把皮包放下,脱掉外套搭在椅子背上,很随意的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刚才在胡市长那坐了坐。”

被称作小孙的人,正是上次和周文一起平息群体事件的公安局小干部孙继海,那次事件之后,他便被打入了另册,法制科有个副科长的位子,本来该他上的,结果却是资历还不如他的人上位了。

周文虽然当了县长,但没权力过问公安局的人事任免,孙继海实际上是被自己连累了,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借着回家探亲的机会,约小孙来谈谈,了解一下公安机关的情况。

孙继海何尝又不明白周文的用意,阴差阳错他就成了周文的人,那就索性错下去吧,跟着县长混还有出头的希望,不跟着县长混,那才是永无出头之日呢。

两瓶啤酒,四个小菜,两人谈了很久,周文在南泰县没有信得过用得上的人,孙继海算是第一个班底,从和他的谈话中周文得知,南泰官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怕,各机关机构臃肿,冗员众多,人多了又没有事情做,大把精力都用来内斗,正职和副职斗,局长和书记斗,副职们之间更是斗的不可开交,就连办事员临时工之间,也会为争抢一个转正名额而用尽一切办法。

其实这些周文也有耳闻,只是没有南泰土生土长的孙继海知道的这么详细罢了,听这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小故事,周文的心情豁然开朗,对手绝非铁板一块,而是各怀鬼胎的一盘散沙,只要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就能瓦解那个所谓的反周同盟。

“小孙,有件事你帮我办一下。”周文经过深思熟虑,终于说道。

“您说。”

一直和小孙聊到饭店打烊,周文才打车回家,刘晓静和孩子已经睡下,周文蹑手蹑脚的进屋,洗了澡换了睡衣走进卧室,床头灯亮着,刘晓静贴着面膜,像个女鬼一样躺在床上。

“回来了?”

“嗯。”

“喝酒了?”

“嗯。”

“和谁啊?”

“同事。”

“男的女的?”

“你烦不烦啊,这么多问题。”

刘晓静忽然坐了起来,悠然道:“是不是和那个什么郝燕一起吃饭的?”

周文呆了:“什么郝燕?我不认识。”

“还装,就是你的新秘书。”

周文恍然大悟,他当了县长之后,组织上给分配了一个秘书,但是是男的,这个叫郝燕的应该是办公室安排的打字员,小姑娘今年二十出头,长的挺漂亮的,人也活泼,叽叽喳喳的人见人爱,打字员昨天才分配的工作,今天刘晓静就知道了,这很说明问题。

“晓静,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忘了?那是敌人在挑拨离间咱们的夫妻关系,妄图给我制造桃色绯闻,你不要被他们蒙蔽了啊。”

刘晓静得意的说:“我才不会上当呢,就是考验考验你,这事儿是我们单位李大姐告诉我的,她大表姐的同学的弟弟在南泰县政府工作。”

周文没有追问什么,问也是白问,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老婆怎么这么白痴,同时也对岳父敬仰有加,老人家不愧是多年的老党员,未卜先知。

“好了,和你开玩笑呢,爸的话我记着呢,还板着脸干嘛,睡觉。”刘晓静把面膜撕下来在身上擦了擦,钻进了被窝。

周文也上了床,仰面朝天躺着,两只眼睛睁着就是睡不着。

“老公,宝宝睡着了”刘晓静把一条光溜溜的大腿搭到了周文身上摩挲着。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周文真的一点兴致都没有。

见周文没有反应,刘晓静气的背转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怎么了?又生气了。”周文扳过妻子的肩膀柔声问道。

“你当县长了,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

“哪有啊,我今天是真累了。”

第二天中午,周文又来到机关食堂就餐,发现菜肴大变,原本是一荤两素一汤,现在变成了两荤三素,有汤有稀饭,馒头米饭包子随便选,而且肉是货真价实的大排,或者鸡翅、鱼块,青菜里也有肉丝,汤里料很足,一勺子打下去,半碗都是稠的,米饭也是上好的东北大米,另外还有饮料和水果,虽然算不上琳琅满目,但是比起以往来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周文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上周自己在食堂吃了一次午饭之后,办公室黄主任就有些不对劲,食堂承包人是他的关系,地球人都知道,周县长办不了那些执掌大权的副县长们,还办不了他一个办公室主任么,于是,本周第一天,食堂的饭菜就发生了质的飞跃。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周文好歹在官场上混了不少年,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他不动声色,就是给黄主任机会,老黄果然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精,猜出周文可能要办自己这个小角色来立威,所以立刻下大力气整改了食堂,反正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已,如果被拿下了,那就真的一毛钱都没了。

周县长显然对黄主任的表现很满意,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表扬了一下,说希望食堂继续保持现在的水平,黄主任诺诺称是,两人心照不宣。

“还有,那个郝燕,调回文印室吧。”周文淡淡地说,没有说明理由。

黄主任这个老油条自然也不会傻到去问理由,他不动声色的答应了,退出了周文的办公室后,绕了一圈就钻进了朱副县长的办公室。

“朱县长,刚才周文让我把郝燕调回去。”黄主任毕恭毕敬报告道。

“他闻到什么味儿了?”朱县长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黄鹤楼1916抛过去。

“那倒没有,可能是老婆过问了吧。”

“哼,他还真是滑不溜手啊,抓不住一丝把柄,我就不信了,这年头还有清心寡欲的男人,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越是闷骚到骨子里。”朱副县长冷哼一声。

“这个人很有城府,很重视作风问题,我看在这方面做文章,怕是效果不大。”黄主任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着,皱着眉头说道。

“多注意一下吧,要多管齐下才有把握。”朱副县长说。

“行,我会留意的,那我先回去了。”黄主任说完便溜了出去。

傍晚时分,周文正召集几个局长开会,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声抱歉,来到走廊接了电话。

“喂,怎么这时间打电话,不是告诉过你上班时间不要打电话吗。”

“什么,想我了?好好好,我也想你,就这样吧。”

“什么,猜猜你在哪里?猜不着。”

“不会吧,惊喜也不是这样给的,好好好,我下班就去,嗯,么么!”

周文挂了电话,脸上洋溢起不自觉的幸福微笑,会议室门口,交通局苟局长悄悄将耳朵缩了回去。

会议草草结束,周文回自己办公室换了身衣服,没有带司机,自己一个人出了县政府,先去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然后打了辆车直奔县城中心大道而去。

路边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2000跟在了出租车后面,苟局长拿起电话说:“老朱,他过去了,好的,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周文来到位于中心大道上的金帆大酒店,这里是南泰县最豪华的宾馆了,大堂里早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等在那里,见到周文捧着玫瑰花进来,一脸娇羞的接过了花,和周文携手进了电梯。

苟局长在车里看的清清楚楚,那小娘们身材不错,穿的也时髦,麂皮绒的靴子,短裙小风衣,是比县城的土丫头有味道多了。

苟局长的司机去前台打听了一番,回来报告说:“登记姓名没问出来,只问到了房间号,那是个大床房,今天周一特价。”

“干的好。”苟局长又拿起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朱副县长放下话筒,自信的笑了。

第38章 摆乌龙

金帆大酒店1819号房内,刘晓静喜滋滋的把红玫瑰插在花瓶里,然后坐在床边晃动着两条腿,看着自己的县长老公说:“算你有良心,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文说:“我哪能忘呢,今天是咱俩确定关系八周年纪念日。”

“哼,亏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几天,我就在学校门口的小旅馆里被你给骗了。”

想到当年的青葱岁月,周文也忍不住唏嘘起来,年少轻狂的自己,已经是八面威风的县长了,而昔日温柔美丽的晓静,鱼尾纹也慢慢爬上了眼角。

“晓静,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周文动情的说道,双手放到了刘晓静肩膀上。

“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们娘俩就行。”刘晓静把头埋到老公怀里,忽然又抬头道:“臭死了,一身汗味,老婆不在身边,你连衣服都懒得换啊,快去洗个澡。”

“好好好,我先洗澡。”周文掐一掐刘晓静的脸蛋,进了洗手间,夫妻两人好久没有这么浪漫过了,刘晓静觉得脸有些烫,心里挺高兴,躺到床上开始看电视。

外面走廊里,两个男子探头探脑的从电梯里出来,蹑手蹑脚走到1819门口,苟局长的司机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小声说:“好像在放电视。”

“吃饭的点看什么电视,怕是两人已经干起来了吧。”另一个胖子低声回道,他穿着名牌西装,领带悬在毛背心外面,一看就是暴发户形象。

“没那么急吧?”司机说。

“干柴烈火,哪能不急,赶紧踹门吧,等会人家干完了出去吃饭就来不及了。”胖子不耐烦的说。

“行,我请示一下。”司机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冲电梯那边一摆手,四五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就过来了,来到1819门口,拿出房卡在门锁上晃了一下,推门就进,可是里面有防盗锁挂住,一时间打不开,保安们当机立断,退后两步猛踹门板。

“干什么的!”屋里传来女声惊呼,保安们七嘴八舌地回道:“联防队查房!”脚下力度更大,把不锈钢的防盗挂钩都踹断了,一群人破门而入,却发现屋里只有一个女人,而且衣服穿得很整齐,正一面怒色的瞪着他们。

“还有一个人呢?哪去了?”

“在洗手间,把他拉出来!”

洗手间的门被粗暴的推开,刚披上浴袍的周文被拉了出来,一把就搡到地上,刘晓静尖叫一声,扶住了周文,怒吼道:“你们疯了,他是县长!”

“县长?老子还是市长呢!”为首的保安用橡皮棍指着周文骂道:“给我绑起来!”

周文大怒:“你们哪个单位的,我要见你们领导!”说着就去桌上抓自己的手机,却被一个保安眼疾手快将手机抢走,同时刘晓静的坤包也被人抢去,把手机拿出来拆掉电池和SIM卡扔在地上,床头柜上的电话线也被拔了。

保安们还搜索着垃圾桶,看有没有用过的安全套之类东西,自然没有任何发现,不过这难不倒他们,酒店里最不缺这玩意,在洗手间洗漱用品架子上很随意的就找出一盒安全套来,拆开一个丢在床上。

“绑起来!”保安头子大叫一声,几个人冲过来把周文按住,刘晓静发疯一般张牙舞爪的保护丈夫,却被人一橡皮棍打在头上,顿时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把女的衣服扒了,让他们露露脸!”保安头子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台佳能单反来,周文顿时明白,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他狠狠的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将每个人的相貌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门口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一闪而过,周文猛然想起,那是交通局的司机!

保安们拿出大卷的黄色封箱胶带,把周文的手脚绑住,另外有人把刘晓静的外衣扒掉,露出了里面的胸罩,正要进一步行动,警察赶到了。

“干什么的!把棍放下!”警察厉声喝止了这些人的进一步举动。

“我们是来抓奸的,这俩人就是奸夫淫妇!”保安头子气势汹汹的嚷道。

“打人是犯法的,有什么纠纷要依法解决,这人是干什么的,把他放开。”警察指着周文说道。

“那不行,跑了怎么办?”保安头子不依不饶的说,同时举起相机对着衣衫不整的周文夫妇和床上的安全套一阵猛拍。

“别拍了,别拍了。”警察吆喝了几句,却一点也没有实际行动,只是撕开贴在周文嘴上的胶带,问道:“你哪个单位的?”

“我是南泰县长周文,我要见你们郎局长。”周文急促的喊道。

警察一愣,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拨打了上级的电话,挂了电话说:“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么?”

“县政府的出入证在我包里。”

警察打开周文的皮包,拿出一张塑封的胸卡,看到照片和名字、职务,顿时惊呆了。

而那些来路不明的保安,不知道啥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到五分钟,县公安局的局长和县纪委书记就来到了现场,他们的速度之快简直让周文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郎局长和纪委侯书记进来之后,显然有些震惊,室内一片狼藉,周文脸上带伤,嘴角还有血迹,身上只披了一件浴袍,旁边有个少妇躺在地上昏迷着,床上散落着拆封的安全套,看到这一幕,他俩顿时兴奋起来,脸上却故作镇定。

“周县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同志是?”

“我要见县委徐书记,等他来了再说。”

“好,我这就联系徐书记。”

县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没有多久县委书记徐民就赶到了酒店,临近退休的徐书记是南泰官场的不倒翁,从政数十年来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熟悉的场景让他立刻想到作风问题,他倒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圈,痛心疾首的看着周文说:“周县长,你解释一下。”

周文把刚刚苏醒的刘晓静拉到身边,平静无比的说:“徐书记,这是我爱人刘晓静,今天是我俩订婚纪念日,我刚到饭店不久,就有一伙歹徒打着抓奸的名义破门而入,殴打捆绑我们,还拍摄了照片,我请求组织彻底调查这件事,还我公道!”

“荒唐!”徐书记彻底愤怒了,这件事摆明是县里有人想搞臭周文,进而把他拉下马,打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从私德入手,而包二奶养情人又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丑闻,这种事情一旦揪出来,那是迎风臭三里啊,可是这些蠢材,居然连周文的老婆都不认识,摆出这样的超级乌龙。

“周县长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郎局长立刻做了保证,纪委书记也表了态,牵扯到谁绝对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叫救护车,我爱人被他们打伤了。”周文扶着刘晓静站起来,语气相当平静,丝毫也看不出愤怒神色,他越是平静,徐书记越是明白,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开始了。

县政府办公室,朱副县长接到了苟局长打来的电话。

“什么,搞错了,那个女人是周文的老婆!我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能搞错!什么,徐书记也去了,这事儿大了,你赶紧安排一下善后,就这样了,有什么情况随时通报。”

放下电话,朱副县长把身子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双手揉着太阳穴,这个苟局长办事太不牢靠了,单凭着感觉就出手了,结果摆了个乌龙,还把周文激怒了,以前大家即使明争暗斗,还没到使出这种黑手段的地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谁能保证平时斯斯文文的周文不会变成吐着信子的赤链蛇。

电话那端的苟局长也愁得直咧嘴,他对自己的司机说:“拿两万块钱,让他们几个出去躲两天。”

当天晚上,周文是在医院度过的,刘晓静脑袋上挨了一下,属于轻微的脑震荡,满怀高兴来看老公,却遭遇这样的事情,让刘晓静委屈又恐惧,老公这个县长当得真是惊心动魄啊,自己还怀疑他,盘问他,真是不应该。

“周文,要不然调回市里吧,这个县长咱不干了。”刘晓静眼泪汪汪的说。

“傻样,那不正合了他们的意么,你放心,他们整不倒我的。”周文温柔的抚摸着刘晓静的头发说。

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周文拍拍刘晓静的手背,走出去一看,是徐书记找他。

“小周,咱们谈谈。”徐书记一脸的凝重。

第二天,周文把刘晓静送上回市里的汽车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县政府上班,他并没有采取任何报复的措施,只是签署了一份文件,将县政府的六个保安人员从临时工转成了正式的工勤人员。

这六个人,正是当初跟着周文一起出生入死平息群体事件的那些人,周文给他们转正,也是实现了当时的承诺。

第三天,公安局查明了案情,当日有一伙社会闲散人员前去金帆大酒店抓奸,因为搞错了房间号才误闯了周县长和爱人的团聚,实属误会,现在几名涉案人员已经被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周文看了几个所谓案犯的照片,确实是当日闯入房间的暴徒,只是公安局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附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第四天,周文还是没有任何举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周文是只纸老虎,细想一下也是,周文虽然是县长,但政令基本不出县政府,他拿什么来报复别人,这么大个哑巴亏,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吞了。

当天下午,县公安局郎局长被市局叫去开会。

县刑警队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抓捕了负责修造市县公路的华泰路桥公司的总经理、总会计师、总工程师。

市审计局人员进驻南泰县政府,开始审查所有账目。

有些人开始紧张了。

第39章 赤链蛇

就在外面展开行动的时候,周县长召开工作会议,把交通局长、建设局长、财政局长以及相关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叫到县政府小会议室,主管基建的朱副县长也列席了会议,周文亲自主持会议。

市审计局的人就在隔壁大会议室里审计县政府的财政账目,周文显得特别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苟局长却不以为然,要是能从账目上找出问题,那才叫出了鬼呢,再说县政府内部的进出账,和交通局一点关系也没有,自己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人都到齐了,周文宣布会议开始,他的开场白很特别:“李鸿章说过,做官是最简单的,一个人如果连官也不会做,那他什么也做不成。”

局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周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一次工作会议,我们谈到了关于市县公路建设的问题,朱副县长和苟局长说资金紧张,道路维护成本太高,我当时没有经过调查研究,所以没有发言权,但我这个人有个特点,不明白的东西就会努力去弄明白,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我学到一些东西,今天拿出来和你们分享一下。”

周文说完,示意工作人员打开幻灯机,幕布上出现了周文笔记本里的WORD文档。

“我只收集了最近三年的资料,大家可以看一下,市县公路三年以来仅维护费用就高达七千万,公路是年年修,月月修,天天修,我不禁要问,为什么花费巨资修建的公路,从它建成那天起就要维修?有人曾经告诉我,因为我县煤炭外运超载超限严重,道路是被那些拉煤的大卡车压坏的,这个借口是否属实我们暂且不论,先说另一件事,交通路政部门,三个大队,一百五十号人,五个收费站,正式工临时工一共二百人,这么多的人管理五十公里长的公路,平均每公里可以放七个人!这么多人都管不好超限超载,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说到这里,周文重重的一拍桌子,怒形于色。

苟局长不说话,脸色变得铁青,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就知道周文迟早要和自己摊牌,对此他并不担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交通局这点猫腻复杂着呢,牵扯到的关系错综负责,就连自己这个当局长的都理不顺,你一个新来的毛头县长就能摆平?笑话!

“既然周县长这么说,我就说两句。”苟局长摊开面前的笔记本,侃侃而谈:“交通局人多,是有原因的,收费站的工作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员要倒班,要有行政领导和政工领导,因为收费站地处偏远,所以要配备通勤车,有车就得有司机,值夜班的话还要住在收费站,要有做饭烧水的服务人员,众所周知,我们县是贫困县,交通局安排了这么多的就业岗位,到底是功是过,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

既然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上了,周文也不客气,当即反驳道:“恐怕不是像苟局长说的这么简单吧,据我所知,很多收费站的在编人员只是挂个名领工资而已,上班的都是些临时工,交通局路政稽查人员也不是不执法,而是乱执法,罚了钱就让上路,根本不管超载超限,一边纵容超载超限车辆上路,一边投入大量资金修路,这些修路的资金最终都落到谁的口袋里去了,我想苟局长你一定比我清楚。”

苟局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些事情基本上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属于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只是没人愿意管罢了,如今碰上一个较真的县长,还真有点麻烦。

“不想说是吧,我替你说,这些钱都落到华泰路桥建设公司去了,然后再通过回扣的方式返还给你,华泰公司的老总单单中秋节这一次给你送礼,就是二十万现金,用报纸包着直接送到你的办公室。”

苟局长汗流浃背,忽地站了起来,惊恐的盯着周文。

“华泰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总会计师总工程师,已经被检察院羁押了,苟局长,组织上任命你当交通局长不是让你以权谋私的,你贪污的钱,为大河乡修三条公路都够了,而你却能毫无廉耻的当众说缺乏资金,你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么!”

周文指着苟局长的鼻子畅快淋漓的大骂,苟局长的喉结上下耸动着,汗如雨下,其他与会人员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市反贪局的人就在门口等你,你的案子异地审理,就不要再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周文说完,小会议室的门开了,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站在门口,西装领上的红色徽章熠熠生辉。

失魂落魄的苟局长被带走了,临走之前还用求救的目光看了看朱副县长,这当口朱副县长哪还敢理他,等反贪局的人走了之后,朱副县长第一个表态:“这种腐败分子,应该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周文淡淡的笑了,说:“朱副县长的觉悟就是高,现在咱们来谈谈大河乡的公路建设问题吧。”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财政方面保证挤出一部分资金来修建大河乡的扶贫公路,周文当即宣布成立公路建设指挥部,自己亲任总指挥,同时整个工程接受社会监督,招标公开进行。

会议结束之后,周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定,黄主任就心急火燎的进来了,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找我有事?”周文冷冷的问道。

“周县长,我有事情和您谈。”

“改日吧,我很忙。”

“是关于食堂的事情,我犯了错误。”

“犯错误去找纪委坦白,县委二楼。”

周文很不客气的将黄主任赶了出去,审计局查账主要就是针对他的,食堂、小车班、办公用品,办公家具、各种杂七杂八的开销都是通过办公室走账,这里面道道多了,别看这些项目不如修路盖楼来钱,可是蚂蚁搬家积少成多,这些年来黄主任可没少贪。

这家伙八面玲珑,见风使舵,下黑手阴自己就有他一份,现在死到临头还避重就轻,这种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交通局苟局长被拿下的事情迅速传开,大家都大呼痛快,此前周县长夫妇在金帆大酒店被人“捉奸”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这是县里有些人在整这位新县长,没想到县长的反击来的如此迅猛,如此给力,直接把苟局长往死里整,公职党籍双开,直接转到江北市检察院反贪局办理,根本不让南泰县公检法插手,这一手不但狠辣,还显示了新县长的实力,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江北本地帮,上面有人!

其实周文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很好,神童奶事件中,他挺身而出为民做主,大暴雨中他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在大河乡任职期间,他把乡民当成亲人一样对待,不端架子,和善亲民,老百姓都说周县长是南泰县八百年一遇的好官。

在县政府里,周文也很受那些基层人员的爱戴,他不摆架子,不说空话套话,单单一条改善食堂伙食标准就让大家把他和其他官员分成了两类人。

周县长夫妻两个在宾馆被人暗算,打了闷棍还拍了照片,这事儿一传出来,爱戴周县长的小办事员们都觉得憋屈,现在周文终于反击,而且反击的如此痛快,真让大家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同时也让某些人心惊胆寒,心说周文这小子果真是条赤链蛇啊。

“徐书记,这小子就是条赤链蛇啊!华泰公司的事情,是张书记在的时候安排的,县里都知道,就算有错,也不是苟局长一个人的错啊,他不通过组织,直接动用市里政法口的关系动咱县里的人,这是在挑战您的权威啊。”

以朱副县长为首的几个副职来到县委书记徐民面前告状,苟局长的覆灭让他们深深感到危险,这个周文下手太狠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苟局长政治前途全完了不算,这辈子都得搭进去,贪污受贿外加渎职,最起码一个十年徒刑跑不了,而且这案子又是市里在办,南泰县这边根本插不上手,根本就不知道人关在哪里,连打点都找不到门路。

“苟大壮的事情,是周文同志和我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徐书记淡淡地说。

副职们全惊呆了,没想到周文那小子统战工作做得这么好,居然把徐书记拉到他阵营里去了。

“好人也有三分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知道么,周县长的爱人差点被活活打死,至今还有后遗症,需要做心理治疗,换了你们,这口气能忍下去?周文是省里钦点的县长,是经过考验的年轻后备干部,省里市里领导都很看重他,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权威,眼里还有组织么,还有领导么?”

徐书记一番话说的副县长们哑口无言,只得诺诺退去。

第40章 婚礼进行曲

夜深了,周文还在办公室里审阅文件,他晚上就住在办公室里,套间内的卧室本来是供领导午间休息的,此时却变成了周文的宿舍,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都从大河乡党委搬来了,本来组织上是要分配一套住房给他的,但周文表示自己单身一个人,不合适占用一套住房,还是住在办公室比较好。

周文不得不这样做,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抓到把柄,衣服鞋子都是千元以下的国产品牌,吃饭只在机关食堂,住就在办公室,组织上给他配备的奥迪1.8从来不用,下乡只坐长丰猎豹,就连喝茶的水杯都不用那种不锈钢老板杯,而是找了一个罐头瓶,外面包裹着刘晓静织的毛线套。

今天在会议上,周文义正词严的痛斥了苟局长,展示了自己的铁腕手段,其实当时他说话的时候两腿都有些打颤,自己的资历太浅,一年前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办事员,如今却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一县之长,可以调遣公检法,正大光明的将一个局长置于死地,权力带来的快感让他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睡不着觉。

先扳倒交通局长,是他和徐书记商量之后的结果,县委书记徐民的眼界不是那帮尸位素餐的副县长们可以比拟的,他早就预料到,周文此人绝非池中物,迟早一飞冲天,与其等人家高高在上了再去锦上添花,不如趁现在雪中送炭了,所以他坚决的站在了周文一边,并且为他出谋划策,制定了战略战术。

正是有了徐书记的大力支持,有了金帆大酒店里的那一幕,周文才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发起反击,在将苟局长置于死地的同时,还能博得广大群众的同情,同时他也把握着分寸,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至于引起官场上的恐慌情绪和强烈反弹。

周文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思量着下一任交通局长的人选,最终还是决定先缓一缓,给交通局四个副手好好表现的机会,这样才能分化瓦解他们,把人争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傍晚时候,黄主任又来找了自己一次,老老实实交代了利用食堂和采买办公用品、装修办公室的机会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并且交代了受朱副县长授意,监视周文,搜集把柄的事情。

黄主任的认罪态度很好,周文很满意,看来敲山震虎的初步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办公室主任必须换人了,公安局的郎局长也让他提前退休算了,朱副县长他们,暂时可以先放着不动,反正手上掌握着证据,不老实就敲打一下,等把这些部署完毕,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开展工作了。

正踌躇满志的想着,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周文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深夜十点半了,这会儿有谁能找自己,他警觉地问道:“是谁?”

“是我,小张。”声音是楼下保安小张的。

“进来。”

门开了,小张红着脸走进来,把一个搪瓷碗放到桌上,啥也不说就匆匆出去了。

搪瓷碗里,是一份热腾腾的小混沌。

周文知道小张不是那种善于拍马溜须之徒,单纯的小伙子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县长的爱戴,虽然只是一份街边摊一块五毛钱的混沌,却让周文的眼眶湿润了。

“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则明,廉则威。”熟读古书的周文大为感慨的默念着这段话。

南泰官场尘埃落定,江北官场却又风起云涌,江北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决定,任命胡跃进同志为江北市市长,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兼管财政、监察、国资、人事、法制等方面的工作。

原市公安局局长宋剑锋,调任省公安厅担任厅长助理,可别小看这个厅长助理,级别甚至比某些排名靠后的副厅长还要高一些呢,从副局长到厅长助理,只用了一年时间,可谓平步青云。

再加上一个南泰县长周文,江北本地帮可谓扬眉吐气,反观南泰帮一群人,还在原地踏步不说,连南泰县的根据地都丢了。

宋剑锋高升之后,公安局长的人选成了大热门,斗争进入白热化状态,胡跃进想提拔自己的人上位,不甘失败的南泰帮想扶刑警支队长谢国华上位,最终两边谁都没得逞,省里从江南调了一个能力很强的少壮派过来,此人名叫韩寺清,不到四十岁,一级警督,据说人脉很广,果然,此人就任公安局长之后,很快就把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也顶上了。

深秋的季节,街道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清洁工的大扫帚沙沙的响着,斜阳照着大地,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刘子光坐在办公室里筹划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忽然手机响了,是胡蓉发来的信息,让他速到公安局大礼堂参加婚礼。

刘子光一下子懵了,这臭丫头也不说清楚是谁的婚礼,打电话过去问是占线的声音,于是刘子光琢磨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换上,驱车赶往公安局大礼堂。

礼堂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地上满是大红色的鞭炮纸屑,看来婚礼已经开始了,走进大礼堂,发现婚礼现场有些不伦不类,宾客们全是身穿警服的公安人员,其中不乏警监以上的高级警官,虽然会场上遍布鲜花,但却充斥着一股肃穆萧瑟的味道。

很快刘子光就发现了原因,新郎正是躺在病床上的韩光,刑警队的小伙子们充当伴郎,推着病床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缓缓前行,而一袭洁白婚纱的新娘子却满脸泪痕,几个伴娘也只是强作笑颜。

刘子光一眼就看到了胡蓉,小丫头这会儿正卖力的当着伴娘呢,一袭警服英姿飒飒,肩膀上赫然已经是一杠两花了,胸前还挂着两枚勋章,她也看到了刘子光,却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刘子光找了个位子坐下,静静观看婚礼进行,主持婚礼的人大有来头,是厅长助理宋剑锋,参加婚礼的嘉宾更是高官云集,市长市委书记公安局长全来了,可谓给足了韩光面子。

婚礼的气氛庄严肃穆,省厅和市委领导分别讲话,大家褒奖了韩光的功劳,宋剑锋还向病床上的韩光办法了全国公安二级英模奖章,当燕子姐拿到盛着奖章的丝绒盒子时,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