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宁训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败家,摊上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倒霉,你看看人家小穆,年纪轻轻就挑这么重的担子,我也不要你有多大出息,你少给我惹点麻烦,少败点家就行。”

陈玄武耸耸肩膀:“一天到晚就知道小穆小穆,他再能干也不过是咱家的一条狗,不能替你传宗接代。”

“你!”陈汝宁一拍茶几,茶杯都跳了起来。

陈玄武吓了一跳,嗫嚅道:“就知道那我,布加迪威龙又不是我要买的,你非要让我买,跟你真是没法沟通。”说着悄悄溜了。

陈汝宁气的没话说,随手打开电脑,看着伦敦现货白银的行情,心中翻腾,如同刀绞一般,思忖片刻,他再度拿起了电话,拨通了省城的号码。

第二天,江东省国资委会同有关部门召开会议,传达省政府重要领导关于淘汰落后产能,进一步加快产业调整的讲话精神,号召全省企业积极行动起来,关停并转,腾笼换鸟,玄武集团一位副总裁出席了会议并且做出承诺,绿色工业,从我做起,玄武集团下辖的两家钢企从即日起减产减排,其中污染严重,产能落后的江北红旗钢铁,则要全面关停,整体搬迁到南泰工业园,为振兴贫困地区的经济做出应有的贡献,省有关领导对玄武集团的顾大局、识大体的牺牲精神给与了高度肯定,并且勉励与会的企业家们向玄武集团学习,争当节能减排的领跑者。

会议当天,省城多家报纸刊登了这次会议的内容,并且报道了玄武集团南泰工业园的远景规划,据说蓝图中的红旗钢铁新厂,将会有三座一百五十吨级超高功率交流电弧炉,技术水平达到国际一流,省内更是独此一家。

同样的报纸张贴在了红旗厂的布告栏里,报纸上印着红钢新厂的效果图,下面是冠冕堂皇的套话报道,工人们看了直骂娘,南泰县又不远,所谓的工业园项目谁不知道,据说征地的时候打死过人,现在也只是用围墙圈起来的荒滩而已,哪有报纸上吹得这么玄乎。

报纸上透露的另一个信息却让工人们既愤怒又恐惧,卫总的预言竟然是真的,玄武集团收购红钢没有几天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关闭工厂搞房地产了。

现在红旗钢铁厂的情况非常复杂,拥有控股权的玄武集团已经被架空,被玄武收买的高层领导班子也失去了作用,全厂职工在已经辞职的卫总带领下,坚持生产,坚持运行,完全把控股方抛开了。

局面全面失控,穆连恒在办公室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本以为控制了财务和人事,就把工人的命捏在手里了,哪知道这点手段在几十年工龄的老国企领导面前如同儿戏一般可笑,在玄武集团的步步紧逼下,红旗钢铁厂陈旧的组织形式竟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来,中层领导和党员干部纷纷带头和玄武对着干,穆连恒手下的助理们完全失去作用,都被赶回了厂部。

“穆总,配电室被他们占领了,我顶了几句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一个助理回来向穆连恒哭诉道,他的脸上有四道清晰的指痕,分明是挨了一记大嘴巴。

“走,我去看看。”穆连恒拿起大衣,带着一群保安和助理组成的队伍,杀气腾腾来到配电室门外。

护厂队员已经接管了这里,五个身穿工作服,臂带红袖章,头顶安全帽的工人们横眉冷目站在门口,双方对峙着,气氛相当紧张。

“你们是哪个车间的,谁让你们打扮成这样的?又是谁动手打人的?”穆连恒没有丝毫畏惧,上前严厉斥责道。

护厂队的小组长王召钢站了出来:“我们是全厂职工选出来的护厂队,保护配电房不被破坏,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穆连恒正气凛然道:“我是红旗钢铁厂的常务副总经理,现在我正式命令你们,离开配电房,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如果你们拒绝配合的话,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们承担。”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王召钢更是笑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穆连恒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向配电室大门。

“王哥在这儿,谁也别想进去。”王召钢眼疾手快,伸腿一绊,同时伸手一拨,穆连恒一头栽在了污水坑里,雪水混杂着煤渣,顿时将他的羊绒大衣弄的污浊不堪,脸上也擦破了油皮。

玄武集团为了维持厂区秩序,从省城雇佣了数十名某护卫中心的保安人员,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些日子来跟着助理们受了不少白眼,心里早就憋着火了,看到领导挨打,立刻冲了上去,双方推推搡搡,言辞激烈,很快就爆发了一场冲突。

护厂队员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工人,保安们却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打手,还装备了橡皮棍,辣椒喷雾等武器,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很快将王召钢等人打翻在地,乱棍齐下,护厂队员们满地打滚,哀号不已。

“别打了!”刚爬起来的穆连恒金丝眼镜都断了,脸上更是沾满污泥,他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没人听他的,就连那些文质彬彬的助理们都加入了战团,用穿着翻盖皮鞋的脚猛踢工人。

护厂队全军覆灭,趴在地上不动了,保安们这才停手,簇拥着穆连恒打开配电室的大门,正要拉闸限电,忽然听到一阵令人心悸的滚雷声。

“大冬天的怎么打雷?”一个助理纳闷道,同时伸头一看,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色。

无数工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雷声就是他们的脚步声汇聚而成。

第62章 工贼

“快关门!”穆连恒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手下们如梦初醒,慌忙逃进配电房,刚把铁门关上,就听到咚咚的砸门声,大家面面相觑,惊恐万分,外面人山人海,根本逃不出去。

穆连恒依然保持着冷静,一边下令报警,一边走上配电室二楼,企图向工人喊话,他刚站到窗前就缩了回来,外面黑压压全是愤怒的工人,场面已经失控,这时候任何试图安抚工人情绪的行为都是徒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援军解围。

王召钢等五名护厂队员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更激起了工人们的愤慨,配电室的大门被砸的砰砰响,玻璃也碎了,助理和保安们龟缩在角落里,惶恐的看着不停晃动的大门,祈祷警察赶紧来。

“大家别怕,配电室是钢筋水泥结构,窗户上有铁栏杆,除非动用大炮,否则他们绝对进不来。小王,报警了没有?”穆连恒镇定自若的样子给他们带来一丝信心。

“打过110了。”小王战战兢兢的答道。

穆连恒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不假思索就拨了过去:“韩局长您好,我是玄武集团的穆连恒,有个突发事件”

打完电话,穆连恒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外面人声鼎沸,怒火滔天,此刻他却感到一丝欣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如果暴风雨一定要来的话,那就让它早点到来吧。

钢筋水泥大铁门也挡不住愤怒的工人,王助理扒着窗口看到外面有人抬来了气割机,吓得大喊道:“他们要割开铁门。”

穆连恒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忘记了钢铁厂是什么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工具,气割、电锯、就连挖掘机都有,小小的配电房绝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而是汪洋中的一条小破船。

工人们用乙炔气割破坏了门锁,大门被踢开,门外一片愤怒的群众冲了进来,保安们垂死挣扎,妄图用橡皮棍抵抗,被工人们一阵乱棍放倒,一个个拖了出去暴打,助理们吓坏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工人们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一群女工冲上来,指着他们破口大骂,骂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就动手厮打,一边打一边哭,场面极其混乱。

在工人们打开大门的同时,穆连恒藏进了配电房的工具间,好在工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动手打人的保安们身上,没人发觉少了他这个罪魁祸首,听着外面的噪杂声,穆连恒将头深深埋进了裤裆里。

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工具间里不会藏着人吧。”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狭窄的工具间无处可藏,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穆连恒紧张的都要崩溃了。

“不会的,门一直是锁着的。”是那个叫王召钢的工人在说话。

危机解除,穆连恒松了一口气。

外面隐隐传来警笛的声音,警察终于赶到了。

等穆连恒灰头土脸的从工具间出来的时候,局面已经被警方控制住,十余名参与打人的保安被送到医院,闹事工人被驱散,一帮助理们神情沮丧的站在原地,身上衣服被扯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极其狼狈。

穆连恒却笑了:“大家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五味砂锅居,王召钢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四周,警惕的好像地下工作者,来到二号包间,上次钟科长介绍认识的路勇已经坐在这里了,桌上摆着两瓶淮江特曲,砂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羊肉,上面还洒了一些鲜绿色的香菜,王召钢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刚要掏烟,路勇就拿出了中华:“抽我的。”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王召钢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压低声音说:“都在上面,姓名职务电话号码家庭住址。”

路勇扫了一眼,放在口袋里,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过去,笑道:“你那一下子可够狠的,穆总脸上都破皮了。”

王召钢喜笑颜开接过信封,并不查看,直接塞进口袋,说:“干城管时间久了,手上没个分寸,你下回见了他,帮我赔个不是。”

路勇哈哈大笑:“受点伤也好,显得真,来,满上。”伸手去拿起酒瓶子。

王召钢赶紧抢过酒瓶子:“路哥你坐着,我自己来。”说着帮路勇斟上了一杯酒。

深夜,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谁也不会在半夜出门,高炉停炉,供暖断了,家属区一片萧瑟,昏黄的路灯照着屋顶的积雪,屋檐下一排长长的冰溜子,靠近烟囱的地方被熏得黄黄的。

吱吱呀呀脚踩积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手电光乱晃,一队警察走进了宿舍区,领头的拿出一张名单,用手电照着,再看看宿舍区的楼号,一摆手,警察们四下散开,各自执行抓捕任务去了。

宿舍区的犬吠声突然响起,紧跟着是踹门声和哭喊声,三十余名参与白天械斗的职工被堵在了被窝里,一个都没跑掉,全部押到宿舍区门口,十几辆警车隐藏在黑暗中,此时全部亮起了警灯,带着嫌疑犯满载而归。

第二天,厂里参与对抗玄武的一些中高层干部都接到了派出所的传唤,昨夜的大逮捕事件让他们心有余悸,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犯不上为了这点事亡命天涯啊,于是他们都惴惴不安的来到派出所,接受了一通思想教育后回到厂里,再也不敢提对抗玄武的事情了。

几十张崭新的布告贴满了全厂,这次直接一步到位,全厂关停,工人待岗,等候进一步通知。

市区,富豪广场楼上电子专柜,这里有一家店铺专营苹果产品,王召钢已经转了好几圈,漂亮的女营业员都快想报警了,他终于走了上去,问道:“这个阿派多少钱个?”

女营业员鄙夷的说:“最便宜的三千八,最贵的五千五,你要哪一款?”

王召钢趴在玻璃柜台上看了半天,说:“拿一个给我看看。”

女营业员说:“对不起先生,贵重商品不能出柜台。”

王召钢不悦道:“怎么做生意的,怕我买不起么!”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大叠钞票拍在柜台上。

“给我拿最贵的,白色的。”

女营业员赶紧乖乖拿出一部白色64GIPAD2来,正要向王召钢介绍怎么使用,这位豪爽的大哥说道:“不用你教,我女儿是一中的学生,精通电脑,这是我买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老板,您真是一位好父亲。”女营业员很适时的拍了一记马屁。

半小时后,王召钢带着IPAD回到了家里,把盒子藏在身后,喊道:“乖女儿,快出来,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李燕从屋里出来,脸上尽是泪痕:“你鬼叫什么,女儿和同学出去玩了。”

王召钢说:“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李燕擦着眼泪说:“没啥,这回咱们是真没活路了,厂子全线停产,张主任,李科长,还有老王老赵他们几个闹事的都被警察抓了,据说要判好几年,眼瞅着女儿下学期的学费又要交,咱家连隔夜粮都没有,这可咋办啊。”

王召钢愣了一会儿,走到厨房看了看米缸,只有浅浅一层,地上扔着两棵大白菜,案板上摆着一瓶辣酱,这就是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了。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二百块钱说:“买几斤肉,给女儿改善一下伙食,厂子这回是真完了,回头我想想办法,给你找个临时工干干,总比坐着等死强。”

李燕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叹气。

晚饭吃的是稀饭和炒白菜,两口子都心不在焉,王召钢随手打开电视,已经七点半了,他咕哝道:“女儿怎么还不回来。”

李燕说:“和同学去过什么爬梯去了,你别打电话催她回家啊,回头又和你急。”

王召钢果然没敢打电话,一直等到八点半,心里有些急躁了,这回李燕主动说:“这死丫头玩起来不知道时间,你打电话吧。”

于是王召钢拨打了女儿王嫣的手机,没人接听,再打,依旧没人接听。

这下两口子急眼了,赶紧给同学打电话,也没人听,王召钢二话不说,拿了衣服就出门去找,学校、同学家,女儿爱去的肯德基,全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正在心焦之际,忽然接到了李燕的电话,声音很急促:“女儿有消息了,在大连路上的假日旅馆,你赶快过去。”

王召钢心里一凉,假日旅馆就是个以钟点房为主的快捷旅馆,滨江大道上那些酒吧、夜总会里出台的小姐,经常选择假日旅馆作为交易地点,女儿怎么跑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去了。

他骑着电动车顶着刺骨的寒风赶到了假日旅馆,几辆警车停在门口,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路边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王召钢连电动车都顾不上锁,直接丢在一边奔过去,警察伸手拦住他:“你干啥的?”

“我女儿在里面。”王召钢的声音有些颤抖。

警察看了看他,说道:“进去吧,在3018。”

王召钢上了电梯,腿有些发抖,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到三楼,电梯门对面就是3018房,王召钢走了进去,看到凌乱的床上躺着一具赤裸瘦弱的尸体,正是自己的女儿。

第63章 报应

房间里血腥味熏人,地上扔着啤酒罐、烟蒂和一团团卫生纸,王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瞪着天花板,胸前还未完全发育好,布满了齿痕和青紫淤痕,身下一摊血迹。

王召钢的脑子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前警察、法医、走来走去,仿佛都成了虚幻的影子,唯有躺在床上的女儿是那么清晰,大冷的天,女儿睡着了还踢被子,冻着怎么办。

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帮女儿把被子盖上,忽然一切回到了现实,女儿的尸体已经僵硬,警察拍了照,做完了初步尸检,拿了一条黑色的塑料尸袋正准备把尸体装殓起来,王召钢猛地扑了上去,抱住女儿嚎啕大哭:“都别动,谁动我闺女我和谁拼命,快找医生,我女儿还活着。”

说着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心脏,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忙乎一边嚷嚷着:“下次可不能这么晚不回家,这世道外面乱啊,今天爸爸就不骂你了,咱们赶紧起来穿衣服回家,爸爸给你买了阿派,白色的,五千多块。”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精神显得有些不正常了,一个警察在背后拉了他一下:“喂,人已经死了,你清醒一下。”

王召钢猛然回头,眼神如同丛林中最凶猛的野兽,吓得几个警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我女儿还活着,谁敢咒她!”

警察摇摇头,退到一边去了。

王召钢继续忙乎着,王嫣瘦弱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毫无反应,王召钢忽然停了下来,混乱的脑子慢慢缓过劲来,停了几秒钟,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破了旅馆的墙壁传到大街上,行人都驻足不前,被这悲恸到了极点的男人悲鸣所震撼。

李燕也打车来到了假日旅馆,看到门口的警车和救护车的时候,她就站不住了,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听到两个警察在议论:“那个小女孩才十六岁,真是可惜了。”

扑通一声,李燕瘫倒在地。

经再三说服劝告,王召钢终于接受了现实,尸体装袋运走解剖化验,李燕因过度伤心,被送到医院急救,王召钢在医院走廊里坐着,不停的抽着烟,没人敢管他。

一个警察走了过来:“你是死者的父亲么,跟我们去所里做个调查。”

王召钢点点头,站了起来。

来到派出所,驻所刑警拿出一堆东西放王召钢面前:“这是不是你女儿的东西?”

一中的出入证、手机、零钱、公交卡,几粒花花绿绿的药丸,两个杜蕾斯。

王召钢觉得头皮被针扎一样,跳起来说:“这不是我女儿的东西,我女儿是一中的好学生,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警察耐心的说:“所以才让你辨认的嘛,你女儿的情况我们会去落实的,她今天放学之后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去的,做家长的知道么?”

王召钢说:“我女儿快要过生日了,今天回来的晚些,就是和同学一起玩去了,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叫张静的,她们俩形影不离的,这事儿她肯定清楚。”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又问道:“你听说过邓渺凡这个人么?”

王召钢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王召钢脑子有些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见他伤心过度,神志不清,警察也就不再问了。

夜已深,王召钢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派出所,春节临近,命案必破,警察们迅速展开了侦破工作,调取监控录像,传唤有关人员,这个夜晚注定繁忙无比。

警方根据死者手机上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将同为一中学生的邓渺凡连夜传讯,但是只用了几分钟就解除了他的嫌疑,因为案发时间内他正在学校组织的奥数班补习,有几十个同学可以作证他不在现场,而且他根本不认识死者王嫣,有经验的老警察一看就知道这个少年绝对和本案无关。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刑警又去传讯当晚和王嫣在一起的女同学张静,结果却发现她不在家,根据旅馆监控录像显示,死者王嫣是和三男一女同时进入房间的,那三个男青年打扮入时,一看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警方展开调查,找来一些特情进行辨认,却被告知,这几个小子根本不是道上混的。

案情陷入了僵局,次日上午,警方前往一中继续调查取证,王嫣的班主任介绍说,这个孩子学习很好,人也单纯,绝不会和社会上的人搅和在一起。

警察要求和张静谈话,班主任却说她今天旷课没来,同时又抱怨说这一届高一新生良莠不齐,光旷课的就有三四个。

警察眼睛一亮,问还有谁旷课。

“还不是傲天社团那帮人。”老师苦笑道。

“有他们的照片么?”警察问道。

老师拿出了学校活动的集体照指给警察看。

“就是他们!”警察马上认出这几个学生正是和王嫣一起出现在旅馆的人,正要回去组织抓捕,所里电话来了:“撤吧,嫌疑人投案自首了。”

导致王嫣死亡的正是傲天社团的几个主要成员,秦傲天、小胖、阿可,他们分别在家人和律师的陪同下到当地公安机关自首。

三名涉案人员的口供完全一致,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死者王嫣主动邀请秦傲天等人聚会,他们先是在一家肯德基吃了晚饭,然后去滨江大道某酒吧喝了一些啤酒,事后死者感到疲劳,要求找个地方休息,三名涉案男孩就带着死者来到距离酒吧不远的假日旅馆开房休息,由于喝了点酒,三个少年应死者要求,轮流和其发生了性关系,随即死者突然失去知觉,三个少年惊恐万分,仓皇逃离现场。

“一派胡言,我问你,死者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主审警官怒不可遏,拍着桌子质问着面前的嫌疑犯秦傲天。

秦傲天个头很高,虽然只是高一学生,已经一米八左右了,穿着一件很潮的羽绒夹克,头发当中的一撮挑染成黄色,看起来不像是一中的学生,反倒像是社会青年,在警察的怒目注视下,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小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警察冷笑道:“我干多少年公安了,你这点花招还是收起来的好,死者分明是被虐待致死,人证物证确凿,你老老实实交代,兴许还有条活路,狡辩的话,罪加一等。”

秦傲天颤抖起来:“真的不关我的事,她叫的太大声了,小胖拿棉被把她捂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警察继续追问道:“老实交代,从头说起。”

“王嫣是高一三班的,我看她长的不错,就想泡她,是张静帮我把王嫣约出来的,我们一起吃的饭,她说要回家,张静不愿意,说要去酒吧玩,就去了,喝了点酒,然后阿可说要去开房,我们就去假日旅馆了,王嫣喝多了,他们轮流上她,她喊,小胖怕人听见,就拿被捂她的头,结果不小心捂死了,真的和我没关系啊,都是他们干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根据他们的经验,这个供述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肯定还有没交代的罪行,经过解剖化验,死者遗体中检测出迷幻药和高浓度酒精,肯定是被下了药之后进行轮奸,过程中呼救而被残忍杀害的,这种案子基本上没啥悬念,故意杀人罪是跑不掉的。

不过这个嫌疑人的背景很深,听说和市委秦书记有些瓜葛,但这些就不是公安机关的问题了,留给法院让他们头疼去吧。

昨天整夜王召钢都没睡,一直在医院陪伴妻子,李燕醒过来之后水米不进,整个人完全傻掉了,只知道喃喃的念着女儿的名字,王召钢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越是这种关头越是要挺住。

一些亲戚赶到医院陪护李燕,王召钢抽空去了派出所打听案情进展,刚进院子就听两个协警说什么昨晚裸死女生的案子已经破了,走进值班室,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前天才见过的路哥么。

路勇正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半老徐娘坐在屋里,那娘们一边哭一边嚷嚷着:“我儿子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小天那么乖,从来不喝酒不抽烟不打架,怎么可能会杀人。”

路勇在一旁劝道:“姐,你别担心,死了个坐台小姐而已,我都打过招呼了,小天不会有事的。”

王召钢怒目圆睁,厉声质问道:“是你儿子杀了我闺女!”

妇人吓坏了,惊恐地看着王召钢,路勇也惊呆了,竟然没认出是王召钢。

仅仅一夜时间,王召钢整个人的精气神全变了,头发白了一半,眼窝深陷,形同鬼魅。

“凶手在哪儿,我要杀了他!”暴怒的王召钢向审讯室冲去,被闻讯赶来的几名协警按倒在地,犹自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咆哮。

妇人缓过劲来,明白这位是死者的父亲,顿时张牙舞爪扑了上来:“就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我儿子那么听话,学习那么好,都是被这些小婊子带坏了啊。”

派出所内哭声骂声混成一团。

第64章 绝路

发了疯的女人谁也拦不住,王召钢的脸上被路红的指甲挠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来,他的双手被协警们死死抓住不能反击,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路红。

“你女儿不检点,把我儿子害了,你还想打我,我让你打!你来啊!”路红歇斯底里的撒着泼,谁也不敢拦他,要知道这个寡居的女人可是市委书记的继母,背景大着呢。

路红的话深深刺激到了王召钢,女儿乖巧可爱的容颜出现在眼前,他长啸一声,居然挣脱了协警的手,一巴掌打在路红脸上,这一掌力道极足,路红当场就昏迷不醒,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王召钢径直向审讯室冲去。

王召钢以前当城管的时候经常和派出所打交道,也算轻车熟路了,他一路冲到审讯室门口,正遇到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的民警,王召钢大喝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冲进了审讯室,眼前坐着一个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少年,就是奸杀女儿的凶手。

二话不说,挥拳上前,秦傲天吓傻了,竟然不知道躲,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电棍顶到了王召钢的腰眼上,噼里啪啦放着电,王召钢立刻瘫倒在地,大群警察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将王昭刚戴上手铐押走了。

王召钢被拘留了,第二天,李燕来拘留所给他送被子,仅仅两天时间,李燕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步子都蹒跚了,望着妻子憔悴的样子,王召钢沙哑着嗓子问道:“燕子,你怎么来了?”

“医院住不起啊,厂里又不给报销,这是给你带的被子和牙刷,女儿没了,你可不能再有事”说着李燕的眼泪就又下来了,瘦弱的肩膀耸动着,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这几天,我都不敢回家,一回家就看见女儿的影子,我心疼啊,老王案子有进展了,那个张静把什么都说了,是他们三个杀千刀的强逼着嫣儿去的酒吧,又灌酒又下药,带到旅馆”李燕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抹了半天眼泪才接着说:“三个王八蛋已经被拘留了,故意杀人罪,早晚挨枪子。”

“枪毙算便宜了他们,我恨不得活剥了他们。”王召钢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拘留所回来,李燕没回家,而是去了邻居王大姐家,王大姐的丈夫因为参与械斗被拘留至今,据说配电房门口那场恶斗,有几个保安被打成了重伤,现在人家要追究刑事责任呢。

李燕就暂且住在王大姐家,两个苦命的女人谈起厂里的事情,都是唉声叹气,最近谣言不断,有人说晨光机械厂要拿出资金来从玄武集团手里收购红旗厂,可是上面就是不同意,还有人说拆迁马上就要开始,先从家属区开始,然后是生产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时间谣言满天飞,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燕子,你听说了么,害你们家王嫣的那个瘪犊子,家里很有背景,他是市委书记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妈是正科级的干部,他舅舅是玄武集团的经理,还有一个小畜生,家里也不简单,听说有个叔叔在检察院工作。”

李燕说:“我不管那些,总之杀人一定要偿命,我就不信了,罪证确凿,他们还能翻了天。”

“唉,这都是命啊。”王大姐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包挂面来,准备做饭了,忽然房门被砰砰的敲响,对门的张大嫂在门外喊道:“玄武集团拆办公楼了,快去看啊。”

几个妇女连饭也不做了,匆匆下楼,宿舍区里有不少人都闻讯下楼,一边议论着一边快步赶往办公楼。

红旗钢铁厂的办公楼建于一九五八年,是一栋苏式风格的大楼,用料扎实,造型雄壮威武,当年曾经荣获省优秀建筑设计奖,一度是红旗厂的象征,有人说,这座楼再用一百年都不过时。

寒风瑟瑟,无数红旗人围在办公楼四周,默默的看着玄武集团请来的工程队拆除他们心中的圣殿。

先拆办公楼,是穆连恒的主意,认真研究了红旗钢铁厂历史的他知道,这座楼在职工心中的位置,和人民大会堂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地位差不多,只有先拿这座有图腾意义的建筑,后面的拆迁工作才能积极有序的展开。

为了增强效果,穆连恒没有动用挖掘机等机械化设备,而是高价请了定点爆破工程队,在办公楼的主要承重位置安装了高爆炸药,办公楼内已经清空,空洞的窗户如同失去眼球的眼眶,风呜呜的刮着,每个红旗人心中都在呜咽。

“四三二一,起爆!”穆连恒一声令下,办公楼轰然倒塌,所有人都感到大地震颤了一下,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粉尘。

烟雾散尽,办公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唯有一堵饱经沧桑的花岗岩外墙依旧屹立不倒。

拆迁队的人收摊子撤离了现场,并不打算用铲车将废墟清理掉,这也是穆连恒的一个手段,事实永远比语言更有力,办公楼的废墟代表了玄武集团的决心和力度。

工人们三三两两的回去了,李燕回到王大姐家里,两人下了一锅面条,里面放了些菜叶子,孩子正上初中需要营养,又单独加了跟超市打折的双汇火腿肠,一家人吃了饭,两个女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闲聊着。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们家那口子这一进去不知道要判几年,就凭我一个人每个月五六百块钱,怎么养活孩子啊。”王大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李燕也鼻子酸酸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红旗厂倒了,女儿没了,这日子真的没啥奔头了。

当晚,李燕和王大姐一张床,睡到半夜,李燕悄悄说了声:“王大姐,王大姐。”

王大姐没动,睡的很沉。

李燕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穿上衣服,走到客厅,拿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把自己的钥匙、手机和钱包压在上面,走进厨房找了一个瓶子,轻轻打开门出去了。

卧室的门开了,王大姐走了出来,上了个洗手间,疑惑的四下看了看:“李燕,李燕?”

没人答应,王大姐忽然看到了茶几上的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了简短几个字:我陪女儿去了,李燕。

“不好了!快救人啊!”王大姐慌忙披了件衣服,穿着睡裤就奔了出去。

找到李燕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她蜷缩在自家楼后的小树林里,已经人事不省,旁边丢着一个空瓶子,上面写着杀虫剂三个字,邻居们打着手电,找来一辆三轮车把李燕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抢救,经过洗胃,李燕终于活了过来,王大姐哭着问她:“燕子,为啥想不开啊?”

李燕脸色苍白,喃喃道:“为啥要救我,我要陪女儿。”

江北市南郊,锦绣江南别墅区,为了方便开展工作,陈汝宁在这里买下一座带网球场和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寒冬的季节,别墅自备的大型AO史密斯锅炉系统将暖气送到每个角落,别墅里温暖如春,地下室里的游泳池更是保持着恒温。

相对于高尔夫球,陈汝宁更喜欢游泳,不管身处何地,他总要每天保持一个半小时的运动量。

游泳池中,陈汝宁矫健的身姿披荆斩浪,池边的穆连恒不禁拍掌道:“陈总的英姿我们晚辈望尘莫及啊。”

陈汝宁又游了一个来回,这才出水上岸,摘掉泳帽和眼镜,穆连恒将搭在胳膊上的浴巾递了过去,陈汝宁擦拭着身体,腹部八块肌肉线条明显,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红旗厂的拆迁进度要加快了,但是也要注意工人的情绪,适当的给一些甜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陈汝宁说着,坐到了躺椅上,拿起一只雪茄,穆连恒擦着火柴帮老板点燃,问道:“晨光厂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陈汝宁吐出一股烟雾,说道:“比较麻烦,中办直接打招呼给省委,说晨光厂有维和装备的生产任务,这个时期不宜重组,呵呵,我小看了他们。”

穆连恒奇道:“难道说陆天明手眼通天?”

“不是他,我通过关系打听过了,又是刘子光捣的鬼,这个人神秘莫测,很有能量,在总参和总装都有人,而且不是一般角色,这个招呼是军委办公厅直接和中办打的,然后中办又给省委打招呼,你也知道,省委是郑在把持,在产业结构调整的问题上,一直和省府这边有分歧,所以,晨光厂这块宝地,我们看来只好放弃了。”

穆连恒说:“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所以我让你加快进度,省里的局势越来越不明朗,卫生厅那一档子破事被纪委抓住不放,就是想在这上面打开突破口,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斗争是极其残酷的,我们在江北市铺开一个大摊子,一个烂摊子,谁也没办法收拾的烂摊子,这样对自己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穆连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明白了。”

第65章 最后的阵地

拘留所的大门缓缓打开,王召钢背着棉被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招呼道:“老王,上车。”

王召钢狐疑的走过去,看到司机是厂里的同事,还有一个工会干事坐在车里,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这是?”

工会干事说:“厂里派车来接你的,上来吧。”

王召钢潸然泪下,有组织的感觉真是温暖。

上车以后,两个同事告诉他,李燕自杀未遂,还在住院治疗,他家里的情况,厂里都知道了,为了这事,卫总亲自找到公安局的领导说情,还组织工人们给李燕捐了款。

王召钢坐在后座上,两手紧抓着头发,宽厚的双肩不停地耸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说:“有烟么?”

工会干事递给他一支烟,帮着点着,王召钢深深吸了一口说:“我有事情向卫总交代。”

红旗厂家属区,卫淑敏家里,这里已经成了临时工厂指挥部,王召钢一五一十的向卫总交代了路勇收买自己,策划打人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玄武集团早有预谋,通过关系在红旗厂工人中收买了一些内奸,王召钢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任务是挑起矛盾,激化矛盾,最好能制造一两起暴力冲突,这样才能使公安机关介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卫淑敏听完王召钢的交代,沉思一会道:“敌人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王召钢双眼通红:“卫总,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害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