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铮,你过来。”周文的语气很平缓。

“你想怎么着,今天要不把事情说清楚”刘晓铮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大嘴巴,清脆的好像夏天拍蚊子的声音。

“你!”刘晓铮捂着发麻的腮帮子,震惊的看着县长姐夫,硬是不敢还手。

“在我妈面前,嘴巴放干净点,你不懂尊重老人,我教你。”周文虽然从政时间不长,但处理过好几起群体事件,在县里威信极高,本身的官威也已经养成,娘家人全都傻眼了,愣了片刻,刘晓静忽然歇斯底里起来:“好啊你周文,敢打我家人,有种你打死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离,坚决离!”

周文额头青筋暴起,他本来想回家和解的,哪知道在门口听到老丈人一家人在呵斥自己的母亲,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以前自己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也就罢了,现在身为县长,何必再受他们家的闲气,多年来的积怨涌上心头,忽然被引爆,正如火山喷发一般,哪里还有理智。

“离就离,谁怕谁,我什么都不要,房子儿子存款全给你,满意了吧,妈,咱们走!”周文提起自己的皮包,搀起母亲就往外走。

刘晓静呆住了,眼泪哗哗的往外淌,大骂道:“走,你走,走了就别回来。”一直躲在门后面偷听的儿子也哇哇的哭起来,周文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走了出去。

形势急转直下,刘副书记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政工都抓了瞎,情况完全失控啊,老头是想着息事宁人的,毕竟女婿前途光明,将来不可限量,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破事就离婚,未免得不偿失,可是老伴和儿子捣乱,硬是把矛盾给激化了,弄的双方都没有台阶下。

“不像话!”老头愤怒的嚷道,忽然觉得半边身子没了感觉,歪歪斜斜倒了下去,家里顿时一片惊呼。

几分钟后,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叫着来到楼下,刘副书记被抬走急救,初步诊断为情绪激动导致的脑溢血。

周文家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晨光厂办公楼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老温、小叶还有陆天明以及秘书和司机,大家整装待发,目的地是江北民航机场。

第68章 舍命陪君子

江北到北京的航班只有晚上的,厂办派了一辆车把陆天明一行送到了机场,大家提着简单的行李通过了安检,在候机室坐下,玻璃幕墙外是灯火灿烂的机场,一架东航涂装的空中客车正静静的等待着,机场工作人员用叉车将航空食品和行李送入机腹的行李舱。

“坐火车就行了,何必坐飞机,那么贵。”老温节俭惯了的,对叶知秋擅作主张定了两张去首都的机票至今耿耿于怀。

陆天明爽朗的笑道:“温工,你落伍了,现在飞机票比高铁票还便宜呢,而且比高铁安全,咱们一起飞,路上还能聊天解闷,多好。”

秘书打趣道:“温工,陆总花公款请你坐飞机开洋荤还不好啊。”

老温呵呵笑道:“飞机没什么好坐的,运五、运七、运八、三叉戟、直五、黑鹰、海豚、小羚羊这些我都坐过,不过客机还真是第一回。”

“温工,你当兵的时候什么军衔?”叶知秋问道,老温虽然是他的师父,但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

老温淡淡一笑:“是上尉、陆军上尉。”

“给我们讲讲当年的事迹吧。”叶知秋满怀憧憬的说道,老温迟疑了一下,那段回忆是他不愿意碰触的伤疤。

正尴尬时,广播开始登机,大家拿起行李和机票,依次通过验票口,步行来到停机坪,登上舷梯找到自己的座位,叶知秋帮老温放好了行李,请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十几分钟后,飞机滑入跑道,起飞升空,在夜幕中向北飞去。

老温望着舷窗外的夜色,不禁思绪万千,眼前浮现出一个年轻的自己,身穿棕绿色87式陆军服,扛着金黄色的上尉肩章,白衬衣黑领带,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是新型号攻关课题项目组的副组长,高级工程师,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可是这一切只维持了短短两年,因为新型号武器出了事故,自己成了替罪羊,然后是离婚、开除军职,光辉的前途变成死胡同,自己带着幼小的女儿茫然无助的离开了基地,辗转几个单位,最后在江北晨光机械厂扎下根来,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技术员。

再后来,他患上了严重的肾病,厂子也濒临破产,女儿跟了他,受了十几年的罪。

一切源自那枚失控的导弹。

长久以来,巡航导弹就是盘桓于老温心头不灭的梦魇,直到那天,陆天明提出让自己带队研发简化版超廉价巡航导弹的时候,他才猛醒过来,若要打破这个魔咒,就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

老温是正牌哈尔滨工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军内最尖端的研究所工作担任过项目负责人,虽然那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但是底子还在,陆天明提出的这些技术要求,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此次陆天明进京,是要找老关系疏通,争取把晨光厂生产的巡航导弹列入总装备部采购计划,至少要让上面知道,晨光厂是有料的,为此他们准备了很多资料,也托了不少关系,晨光厂的成败,不能说在此一举,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役。

“温工,躺一会吧。”叶知秋递过来一个小枕头,打断了老温的思绪。

江北到首都机场的航程不算长,一个半小时就飞到了,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出了机场后,一辆军牌丰田考斯将他们接到市内的五星级宾馆下榻,老温这辈子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宾馆,不禁感慨万千。

时间已经很晚了,招待方却提出要设宴款待他们,盛情难却,陆天明只好舍命陪君子,老温由于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先回房间休息。

半夜时分,老温被响动惊醒,睁眼一看,卫生间的灯亮着,传来呕吐的声音,穿上拖鞋过去一看,陆天明正趴在马桶边抠喉咙,满身的熏人酒气。

老温赶紧拍打着陆天明的后背,帮他拿了条热毛巾,陆天明擦了擦脸,摆手道:“我没事,想灌倒我没那么容易。”踉踉跄跄走到床边,一头倒下,如雷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陆天明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鞋子摆在地上,老温已经起来了,正用酒店的信笺演算数据呢。

“哎呀,昨天丢人了。”陆天明爬起来说道,“七个人喝了十瓶五粮液,以前我在部队的时候也没这么喝过,老了,到底不比年轻人了。”

老温回头道:“昨天你没脱衣服就上床睡了,我一个人也搬不动你,想找他们帮忙,怎么敲门也没人理,我寻思可能都喝多了,就没再惊动他们。”

陆天明说:“他们俩是替我挡了不少酒,唉,求人办事就是这样,舍命陪君子啊,今天中午晚上少不得还要喝,温工,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老温第一次到北清大学来看女儿,温雪非常兴奋,拖着陆谨一起陪父亲游览了校园,看到女儿生活学习的环境很好,老温也很欣慰。

晚上,温雪在学校附近的请父亲吃饭,席间没有看到韩冰,老温纳闷道:“小雪,你那个同学呢?”

陆谨抢着答道:“韩冰家里有点事,最近挺忙的。”

老温也就没再多问,毕竟年轻人有自己的世界。

“小雪,爸爸负责的项目已经验收合格了,如果能投产的话,效益将会很可观,将来你留在首都工作的话,爸爸也能拿得出房子首付了。”老温提起自己引以为豪的项目,满面春风。

“是吗,太好了。”两个女大学生也兴奋起来。

就在老温和女儿团圆的时候,陆天明还在酒桌上酣战,他有个战友,现在总部负责军购,虽然只是个大校,但手上权力大得很,上午陆天明就带着所有的资料去了他的办公室,双方相谈甚欢,中午又是一场招待宴会喝的是昏天黑地,下午去后海喝茶,晚上接着喝。

晚宴是在首都一家久负盛名的酒店举行,装潢极其奢华,包间大的能打篮球,服务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美女,大圆桌大的吓人,坐在对面的人面目都看不清楚。

这回陆天明留了个心眼,喝酒前先弄了点酸奶垫底,不过还是喝多了,在洗手间狂吐一阵,头脑稍微清醒了点,来到前台结账,首都消费不比地方上那么寒酸,昨晚一顿夜宵就花了上万块,这一顿怕是没有五万下不来,不过为了订单,认了!

前台服务员看了看电脑,报出一个数字:“六万八千元。”

陆天明差点坐在地上,最然晨光厂获得三亿风投,但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随便吃顿饭就是一辆小轿车的价钱,在感情上他接受不了。

但他还是拿出银行卡来结了账,拿着发票手都在发抖,这么巨额的招待费,要是再办不成事,怎么向全厂职工交代。

他的老战友从里面出来了:“老陆,你怎么跑了,这可不行,罚酒三杯。”说着把他扯了进去。

“老张,真的喝不动了,缓一缓。”陆天明告饶道。

老战友倒也通情达理,找了个没人的包间进去坐下,陆天明拿出中华烟给他,他却掏出自己的烟盒说:“抽我的,特供货。”

“老陆,你怎么偷偷把账结了,不给我面子啊。”老张问道,以前陆天明当团长的时候,他是政委,两人是搭档过一段时间,关系很铁,上次晨光厂仿制的苏式装甲车,就是他帮忙找的。

陆天明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那你看我们的导弹能行不?”

“呵呵,行肯定是行,能飞嘛,不过作为军用武器来说,差距还是很大的。”

陆天明目瞪口呆,都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老张打了个酒嗝,说道:“老团长,你应该知道,一种武器的产生,从立项、设计、试验、定型、投产、到装备部队,再到形成战斗力,起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打仗不是小孩过家家,弄几个航模就能上阵的,再说你这个东西真的不行,速度慢,不隐身,拿自动步枪就给打下来了,这样吧,我争取一下,采购一些当靶机来用,你看怎么样?”

陆天明一听这话,冷汗都下来了:“老张,你听我说,这种导弹虽然精度稍逊,但是胜在价廉物美,数枚一起发射,可以弥补精度不足的缺点,对于买不起精确制导武器的第三世界国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啊。”

“老战友,不是我不帮你,这里面水太深,我也做不了主,你要知道,一种新产品的进场,关系到多少人的饭碗,出口武器的话,那属于政治任务,更加马虎不得,老团长,不是我批评你,你们晨光厂实力有限,生产些防雷车之类的东西还行,高科技武器还是尽量少碰,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一个小厂自投资金百十万就能搞出来新玩意,让那些每年拿几个亿拨款的研究所情何以堪?你让人家怎么混?”

陆天明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老战友的话虽然刺耳,但这就是现实,辛辛苦苦研制出的导弹居然被当成靶机,这是很难接受的事实,不过总比投资全打了水漂要好,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

“老张,谢谢你了。”

“行了,多少年的老战友,这点面子还没有么,歇够了吧,走,喝酒去。”

第69章 卷土重来

北京之行结束了,大家搭机回江北,去机场的路上,向来沉默寡言的老温不停地唠叨着女儿的事情,大家听的也是津津有味,有人还打趣说要帮老温介绍个女婿,老温骄傲的回绝说,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的男孩子,他还没见过。

陆天明也跟着谈笑风生,身为工厂的带头人,他不能把失望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还要装的兴高采烈,对他这种军人出身的直爽汉子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忽然出租车在路口停了下来,众人没当一回事,可是过了许久还没有开动,只见后面已经堵了一条长龙,眼前的路空旷无比,却依然是红灯闪亮,陆天明急了,问道:“司机师傅,我们要赶飞机,能不能绕路走啊。”

司机是地道北京人,拿起大罐头瓶改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地方上来的吧,不知道首都的规矩吧,这是有外国领导人来访,实行的交通管制,绕也绕不过去的。”

半小时后,国宾车队呼啸而过,白色的警卫摩托雁翅排开,威武非常,一水的黑色奥迪打着双闪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走完。

管制解除,社会车辆重新放行,陆天明看看手表,还好,来得及。

回到厂里,陆天明又开始着手收购红旗厂的事情,可是却收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而沮丧的消息,收购计划被无限期搁置!

匆忙找到孙副市长,这个项目是他一手促成的,理应最关心才对,可是连续找了几次,孙副市长不是开会就是出差,陆天明心里明白,这是在躲自己呢,于是他毅然找到了胡市长,请求市政府出面协调此事。

胡跃进倒是没躲,在办公室接待了陆天明,首先对晨光厂的成绩表示了肯定,然后阐明了支持的态度,最后才委婉的告诉陆天明,这事儿归有关部门管,市政府爱莫能助。

陆天明又驱车前往省城,托关系走门子,花钱送礼请客,终于从某位消息灵通人士那里得知,收购红旗钢铁厂的项目,本来进行的很顺利,就是因为高层领导派秘书传了一句话,一切就都陷入停顿了。

该领导意味深长的说:“红钢项目,要慎之又慎啊。”

陆天明全明白了,领导说话,向来是滴水不漏的,听话听音,下面的干部自然会认真领会贯彻领导话语后面的意思,红旗钢铁厂虽然只是一家濒临破产的老国企,平时无人问津,但在省里的政治斗争中却成为棋局上的一枚棋子,因为红钢人的抗争,卫淑敏的死,还有由此引发的陈汝宁被杀案,都让某领导在博弈中频频失手,落于下风。

领导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彻底决定了红钢人的命运,陆天明的脚步很沉重,他真的累了,真的疲了,以往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他总是认为能挺过去,能杀出一条血路,但今天,他真的认输了。

要想让位高权重的领导放过红钢,无异于与虎谋皮,重点不在于此,而在于领导的权威和意志,解决之道唯有一个,那就是该领导下台,但封疆大吏的变更,关系到更高层的决策和博弈,早就超出陆天明一个转业军官的能力范围了。

是夜,陆天明来到红旗钢铁厂,在卫淑敏化作的钢铁山脉下坐了很久很久。

省城,江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庭内,身披法袍的法官正在准备进行最后的判决。

旁听席上坐着黑压压一群人,大部分是伪劣药品的受害者及其家属,方霏和袁霖坐在角落里,惴惴不安的看着被告席上的亲人。

被告席上,袁小军戴着手铐脚镣,穿着橘黄色的看守所马甲,头皮上是一层刚长出来没多久的毛岔,他神色黯然的低着头,再也没有当初叱咤省城的风光。

“根据被告人袁小军的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及社会危害程度,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九条,第三百九十条第一款,第一百四十一条第一款,第六十九条之规定,决定维持原判:被告人袁小军犯行贿罪,生产、销售假药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这已经是终审,听到判决,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有人在抗议判决太轻,袁小军的头埋得更低了。

判决结束,袁小军被法警押了出去,开始正式服刑,他拖着脚镣走向囚车,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和外甥女站在远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却没有老婆的影子。

袁家真的完了袁小军心底哀叹了一声,在法警的搀扶下爬上了囚车。

目送警车离去,姐妹俩悄悄离开法院,历经这么久的诉讼、上诉、该流的眼泪都流过了,一颗心早已麻木,短时间内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后,姐妹俩都长大了。

现在方霏又回到医科大,但不是来继续学业,而是参加一个援外培训班,援助西萨达摩亚的任务主要由江东省医疗卫生系统承担,省卫生厅从各单位抽调精兵强将组成,而曾经参加过援非医疗队的人员,比如谷秀英,比如汪国忠等,都担任培训班的兼职教员,负责给新人们讲述西非的气候、风俗习惯、人文地理等注意事项。

这些参训人员,将会在西萨达摩亚的一所中国援建医院里工作上一到两个年头,出国期间的工资照发,另外有高额的补助,最重要的是回来后可以安排工作,当然这些待遇正规的医生护士是看不上眼的,所谓的精兵强将不过是各个医院的合同制人员和医科大学刚毕业没出路的学生而已。

在学习过程中,方霏的记忆渐渐被唤醒,她越来越觉得西萨达摩亚是那么的熟悉,那些事情,那些人,仿佛在梦里见过一样。

今天方霏请了假,按照规定,学员是不能请假的,但谷队长对她格外开恩,特批了半天假期,方霏来到楼下,就看到谷秀英从办公室出来,对自己招招手:“小方,你来一下。”

方霏走进了办公室,谷秀英对她说:“小方,你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是模模糊糊的,不过好多了,谢谢谷队长。”

“呵呵,小方你太客气了,咱们可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啊,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你不要有什么想法”谷秀英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似乎难以启齿。

“谷队长,有什么您直接说就行了,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方霏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咬着嘴唇说道。

谷秀英叹了一口气,说:“小方,其实援外任务很辛苦的,不参加也没什么,正好你还有学业没完成,趁年轻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方霏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还是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把我的名额取消掉。”

“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上面说你政审不合格,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好护士。”谷秀英拍着方霏的肩膀安慰道。

方霏很勉强的一笑,说:“谢谢你谷队长,其实我也不是特想出国,反正我已经去过一次了嘛,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这条路走不通,总会有别的办法。”

“你理解就好。”谷秀英如释重负。

“那我走了。”方霏转身离去,回到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只有简单几件衣服鞋子,往小皮箱里一塞就得了,收拾着东西,忽然眼泪就下来了,她在医科大的学籍,已经被校方取消了,理由是清退后门塞进来的学生,妹妹袁霖的境况也很不妙,多门考试不及格,估计也要被劝退了。

“妈妈,我想你”方霏心里默念到,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袁副厅长因受贿渎职而被纪委双规,至今仍在秘密调查之中,不许接见家人。

想起当年还住在省委大院的时候,虽然外婆总是高高在上,妈妈总是不近情理,小舅舅总是盛气凌人,小舅妈总是尖酸刻薄,但那毕竟是个家啊,哪像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漂泊在省城,没人疼,没人管。

收拾完了东西,提着小箱子出了学校,招了一辆出租车去长途汽车站,那里有半小时一班的去江北市的客车,随到随走,很方便。

下雨了,司机打开了雨刮器和收音机,省城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路边的法国梧桐郁郁葱葱,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已经来到了。

收音机里传来新闻:“澳大利亚总理XXX及经济代表团一行于昨天结束对我国为期三天的友好访问,乘机离开北京”

北京,中调部办公室,上官谨拿着一份文件走进了谢主任的办公室,却惊讶的发现谭志海坐在一旁,乌黑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脸上的每一条褶子似乎都施展开来,笔直的裤线,锃亮的皮鞋,西装领口上的国旗徽标和那条猩红色的领带,都在表明着谭志海的卷土重来。

“小王,你来的正好,有个很重要任务要交给你,谭主任是你的老上级了,这次也参与协调指导。”谢主任说。

上官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调令下达之后谭志海一直称病没有去边疆省份履新,原来他在等待机会

与此同时,总参大楼,赵辉奉命来到副总长的办公室,他拉一拉军装的下摆,轻轻敲门。

“进来。”罗克功的声音依旧雄浑有力。

副总长的办公室很大,一面墙都是地图,办公桌后面是党旗和军旗,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罗克功肩膀上将星闪耀。

“叶明,组织上有个艰巨任务交给你,我就问你一句话,有没有信心完成?”

第70章 突发急病

江北,至诚小区,春天到了,小区里的梧桐树长出繁茂的叶子,每当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送走了上班上学的儿孙,收拾完家务的老人们就搬着板凳来到小花园里聊天打牌,打发时间。

老刘家的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至诚集团开发的滨江豪庭二十五楼,楼上楼下,复式结构,接近三百平方米的大房子,精装修,全套的进口家电,更离谱的是,这样的房子居然是门对门的两套,以现在的江北房价来计算,加起来价值超过一千万!

邻居们都对老刘家有个出息儿子表示羡慕,老刘两口子也很自豪,自家儿子确实能干,这才几年,房子车子就都有了,虽说整天忙的不着家,到现在也不结婚,但那是事业,做长辈的应该支持。

坐在花园里和邻居们聊了一会儿婆媳关系之类的闲话,老妈正准备回家做饭,忽然看到邓云峰风风火火的来了,身上还穿着工作服。

“小邓,你怎么过来了?”老妈纳闷道。

“嫂子,出了点事。”邓云峰的声音低沉。

老妈一颤,不自觉的话音里带点哆嗦:“老刘他怎么了?”

“你跟我来吧,车在门口。”

老妈要回去要医保卡和钱,邓云峰说不用,领导们都在,这下老妈更害怕了,跟着邓云峰走出花园,厂里的汽车根本就没熄火,人一上车立刻就开走了。

一辆电力抢修的黄色面包车驶到了楼下,几个穿工作服戴安全帽挂着工作证的男子下了车,看了看单元号便走了进去,每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工具箱,来到刘子光家门口,两个人分别把住楼梯口,一个人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手电钻模样的东西,把尖端捅进锁孔转了一下,门应声而开,工人们鱼贯而入,从口袋里拿出薄膜手套戴上

几分钟后,汽车来到市立医院,陆天明和厂里的工会主席正在门诊部大楼前抽烟,看到刘子光的母亲来了,赶忙丢了烟头走过来,话没说先握手:“嫂子,你要有个精神准备。”

老妈脚软了,差点没站住,邓云峰眼疾手快一把搀住。

陆天明沉痛的说:“前几天厂里组织职工体检,今天复查结果出来了,是白血病。”

“什么阶段了?”老妈虽然脚软,但依然保持着冷静。

“专家说,已经是中晚期了。”陆天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老妈终于没忍住,眼泪滚滚而下,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还买了大房子,眼瞅着儿媳妇就能进门,抱上孙子了,可老伴怎么就得了这绝症呢,难道老天爷就容不得人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嫂子,万事有厂子,有组织。”

“嫂子你别着急,我们会请最好的专家来会诊,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一定能治好刘师傅的病。”工会主席也跟着劝道。

“老刘在哪儿?我去看看他。”老妈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在一瞬间垮掉了。

“嫂子,先别慌见老刘,咱们先去找医生了解一下病情吧。”陆天明劝道。

老妈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来到肿瘤科住院部主任办公室,肿瘤科陈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亲自接待了他们,拿出CT报告和验血报告说:“病人脾脏肿大,有发热迹象,血象数据也都符合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疾病的特征,我们还会继续做几个常规检查,谁是病人家属?”

陆天明说:“这是病人的老伴,我们是单位的同事。”

陈主任扶了扶眼镜,说:“你们也不要着急,有了病就要治疗,病人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先瞒着他吧,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对治疗是很有帮助的,我们暂时把病人安排在急诊病房里观察一段时间,视病情再做决定,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简单商量一下表示同意,下楼办手续去了。

老刘被当作发热病号被送进了急诊科的病房,被众人簇拥下的他却一点也没有病人的觉悟,拍着胸脯说:“不就是感冒发烧么,用的着住院?我没事,身体棒着呢,咱回去吧。”

他越是这样说,老妈越是伤心欲绝,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发烧也不能小瞧,好好检查一下大家都放心。”

陆天明、邓云峰他们也劝,说是最近猪流感、禽流感之类的又有抬头蔓延的趋势,让他安心观察几天再说,厂里的活儿耽误不了。

老刘拗不过他们,只好就范。

安排好床位,先打上点滴,老妈回家去拿病历本和医保卡,她匆忙打了辆出租车回家,附近马路上的一辆旅行车内,一帮人坐在仪器前,电脑屏幕上分别是急诊病房、至诚小区,刘子光家里,以及刚才那辆出租车内部,摄像头的分辨率很好,老人家额头上的汗珠都能看清楚。

市立医院距离至诚小区很近,几分钟就开到了,出租车驶入小区的时候,电力维修的面包车刚从里面出来。

心神不宁的老妈付出租车钱的时候把一张五十的错当成十块钱,好在司机人品很好,“大妈,给你找钱。”小伙子一口倍儿地道的普通话。

老妈上楼开门,满腹心事的她根本没察觉锁孔有些松动。

找出病历本、医保卡、银行卡,保温桶、牙刷毛巾筷子等物,又从抽屉深处扒拉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组十位数的电话号码。

拨通了这个号码,似乎过了很久才有人接,信号不太好,听筒里沙沙响。

“喂,卫星电话信号不太好,稍等一下,我这就出去。”是儿子的声音。

老妈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哽咽着说:“小光啊,你爸爸病了,你在哪儿了,快回来吧。”

“什么病?要紧么?”

“是白血病,医生说中晚期了,现在还瞒着他呢,你啥时候能回来?”

“妈,你别担心,现在医院误诊率很高,我马上回去安排全世界最好的医生给爸爸看病,你不要担心,我保证,爸爸绝对不会有事!”

听着儿子信誓旦旦的话,老妈稍微安心了一点,说:“你快点回来就行,家里没个主心骨,光靠单位哪行啊,先不说了,长途电话那么贵,你回来直接去市立医院就行,现在瞒着你爸爸,只说是感冒发烧,安排住在急诊病房。”

“知道了,我尽快回去,两天之内赶到。”

挂了电话,老妈急匆匆去医院了。

小区墙外的旅行车内,特工摘下了耳机,把这段电话录音通过保密频道发送了出去。

遥远的首都,繁忙的指挥中心,一道道指令,一份份传真,通过不同的渠道发送到首都机场、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以及国内所有可以起降洲际客机的国际机场,还有各边境检查站,口岸等。

三小时后,从西萨达摩亚传来的消息称一架私人喷气式飞机从圣胡安国际机场起飞,目的地是中国北京首都机场。

罗克功的办公室,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北京总是免不了黄沙漫天,窗外本该蔚蓝的天却黄蒙蒙的,楼下一排挂京V牌照的奥迪车上已经积满了沙尘。

赵辉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罗副总长头也不抬的处理着文件,半天才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一眼赵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仰身子问道:“怎么,你还打算违抗军令么?”

“副总长,我想不通。”赵辉梗着脖子,执拗的说道。

罗克功怒极反笑:“好一个想不通,叶明,你现在不但不配称作合格的特工,甚至连合格的军人都称不上了,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就连中学生都知道,作为一名情报战线上的老兵,你在这个节骨眼上闹情绪,对得起死去的叶老,对得起你肩膀上的中校肩章,对得起你胸前的荣誉么!”

赵辉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报告副总长,如果组织需要我亲手处决叛徒,哪怕这个人是我的直系亲属,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可是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自己的战友,所以我想不通。”

罗克功放下茶杯,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锃亮的将军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一点声息都没有。

“你确定那是自己的战友?”罗克功的声音冷的像撞沉泰克尼克号的冰山。

“我确定!”赵辉答道。

“你根本就不确定!刘子光是我一手发掘出来的,他的一点一滴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他的档案,在我的保险柜最上面一格里放着,可以说,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包括你!”

赵辉紧绷着嘴唇,承受着罗克功的滔天怒火。

“刘子光是个人才,没有人不承认这一点,他不但是个人才,还是个英雄,一身是胆的英雄好汉,枪法身手都是一流,胆色更是一等一的卓绝,起码我手底下的兵,超过他的不多,这个人尤其擅长的是单兵作战,我有时候想,如果有两组这样的全能特工,我可以”

忽然罗克功刹住了话头,紧盯着赵辉问道:“但是,这个人桀骜不驯,没有人能真正收服他,为我所用,你不行,我不行,谭志海之流更不行,你承认我说得对么?”

赵辉不得不点了点头。

“所以,这样的人才,越是优秀,越是不安定因素,试想一下,如果他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我们将要面临多么大的麻烦,而这,只是其一。”罗克功又回到了办公桌后面,戴上了老花镜,拿起一张报纸。

“澳大利亚总理访华,电视和新闻都有报道,你仔细看看,兴许能找到点什么,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赵辉利落的敬礼,转身,开门离去。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发现了这样一条消息:雷拓澳大利亚及铁矿石业务首席执行长Sam Walsh周五表示,雷拓将考虑使用人民币进行交易的可能性。

目前主要大宗商品都以美元标价和出售,但中国及其他朝工业化方向发展的亚洲国家对铁矿石和焦煤等炼钢原料的需求正不断上升。

金融危机之后,作为结算货币的美元波动不止,而且有不断贬值的趋势,这给大宗贸易带来极大风险。

如果贸易时能避开第三国货币美元或欧元,直接用两国间的货币结算的话就会极大地降低企业对外贸易的风险,便利双边贸易规模。《金砖国家银行合作机制金融合作框架协议》已得到共识,金砖国家正在积极推动本币贸易结算,规避汇率及美元风险。

第71章 围捕

江北市立医院,急诊科病房是专门用来观察危重病人的,只有两张床位,设施和普通病房相同,隔壁就是急诊科的护士站,稍有风吹草动医生护士就能过来抢救。

刘子光的父亲躺在病床上,觉得肋下隐隐有些疼,不过总体感觉还没那么差,他是闲不住的人,大白天躺着就觉得别扭,趁老伴去住院处办手续,索性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医院的小花园散步了。

院长办公室,方霏有些忐忑不安的坐着,本来她的组织关系已经调走了,但是出国政审又被卡住,现在档案也不知道在哪里放着了,换句话说,她已经是个黑户了。

老院长笑眯眯的看着她,安慰道:“小方,你放心好了,组织关系我会派人帮你调,反正院里还缺人,你就过来上班算了,对了,那个陈昆已经出院了,你不用担心什么。”

方霏松了一口气,说:“谢谢李院长。”

“呵呵,在你李伯伯面前还客气什么,现在病房和急诊都需要护士,随便你挑吧。”

方霏想都没想就说:“我去急诊。”

辞别了老院长,找到护士长报到,领了一身绿色的急诊护士工作服,去更衣室换上,刚来到急诊科门口,就看到几条彪形大汉从外面走过来,停车场上一辆黑色的悍马车横在那里。

为首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家伙,头皮剃得锃亮,看见方霏就喊了一声:“哟,嫂子你在啊。”

方霏脸红了,问道:“你找谁?”

那家伙呵呵笑了:“我叫卓力,是刘子光的兄弟,那啥,姓陈的那个小子现在还缠着你么,要是有麻烦你直接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