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下官也同意!”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也不知道傅今怎么经营的,原就拉拢了一批朝臣,这些人自然会为杨殊说话。

而中立的那些,也有不少人被打动了。

若是真能一统天下,成就伟业…

“哼!”一声冷哼响起,张倓终于开口,“本相还是第一次知道,郭相的口才这么好,说得好像越王一继位,立刻就能一统天下似的,佛家说天花乱坠,想来不过如此。”

往常在他面前,向来恭敬的郭栩,此时却一点也不退让,昂然道:“连前景都不敢展望,如何驾驭国家这一艘巨轮?平民百姓,还要走一步看三步,我等辅佐君王治国,自然要谋算十年二十年。”

张倓淡淡道:“既然郭相说十年二十年,那本相也有一个疑虑。圣上立侄孙而弃亲子,这个口子开了,日后要怎么办?嫡长继承,是否也要改一改了?”

嫡长继承,是礼法的根本,自然不能改。这要是改了,现行的这一套规则就破灭了,天下也就乱套了。

郭栩笑道:“瞧张相说的,这事哪里就关系到嫡长继承了?先前大皇子与二皇子获罪,圣上令安王理政,谁人有异议?长幼有序,理所当然啊!现下不是安王出了事,不好再继位了吗?非常时行非常事,哪能墨守成规,不知变通?”

张倓心中了然,郭栩这是有备而来。这一条条的道理,不知道他在心里琢磨了多久,就为了今日压倒自己。

张倓并不是个擅长口舌的人。白虎星官,历来走武将一道,这也是他的出身。和郭栩这种读书读成精的争辩,简直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他一一看过去。

明显站在越王那一派的,再加上被郭栩说动的,直逼半数。

什么时候,已经这样根深叶茂了?竟是气势已成。

“张相若是没有异议,不如就这么定了?”郭栩咄咄逼人。

张倓道:“郭相也太急了吧?说两句,就要定了?”

“难道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郭栩笑眯眯,“我瞧着大家都不反对啊!”

谁说不反对了?只是一时没人出来辩驳而已,他怎么这么自说自话!

张倓门下官员喊道:“下官不认同!圣上有亲子,便不该另立。规矩不可破,还是要立四皇子!”

“不错!便是安王不成,还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哪有亲子尚在,却另立侄孙的道理。你说得冠冕堂皇,却是坏了礼法!”

郭栩面不改色:“只有你们两个反对,赞同本相的人居多!”

“谁说的?郭相数过了吗?明明反对的人多。”

“不错!郭相可不要睁眼说瞎话,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来数数!”

张倓听着这些话,心中的疑虑却未散去。

粗略估计,己方人数还是略微占优,但郭栩的话明显有着挑动的意味。难道这里头已经谋算好了?

若是如此,他只能釜底抽薪了。

773章裴家

越王府。

杨殊站在后园阁楼上,眺望皇宫的方向。

他知道今晚有一场杀人不见血的仗,发生在那里。

他的母亲,为之牺牲了半生,还在那里为他做着最后的努力。

“殿下,要耐心啊。”悠悠传来的声音,按住他几欲飞奔进宫的那颗心。

杨殊侧过身,低声说:“他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我担心…”

“您现在只能耐心。”傅今平缓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娘娘付出这么多,眼看成功在望,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只有品尝到最后胜利的果实,才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话虽如此,可身为人子…

明微走过去,按住他的手。

一向体热的他,今晚却是手掌冰凉。

“别担心,你要相信娘娘的本事。这么多年,她忍而不发,为的就是将所有的筹码,留在今晚。何况,她要有事,我会知道的。”

她留了几张符给裴贵妃,只要引动了,就能得到报信。

杨殊勉强稳定下来,点点头。

傅今见他平静下来,笑着说道:“再强大的敌人,半死不活的时候,也剩不下多少力气。至于那个张倓,恐怕这会儿才刚刚醒过神来。他潜伏太久了,爪子怕是已经钝了。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只要他有一丁点判断失误,胜利就是我们的。”

这几年,趁着皇帝多病,掌控力下降,他拉拢了一些人。但要说占优,那是不可能的。皇帝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张倓如今还是首相。

傅今之所以这么镇定,无非是外面已经做了准备。

郭栩做得到最好,做不到,那就兵变吧。

不管如何,今晚一定要奠定胜局。

郭栩手心汗都出来了。

但他面上胸有成竹。

他是从下层官吏爬上来的,对这个朝廷的了解,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当今这位,或许是得位不正,行事总藏着三分心虚,处处表现自己的仁德,对官员的管束并不严厉。久而久之,官员心中难免松乏。

他们之中,墙头草极多,尤其这几年皇帝政务越发懒怠,更助长了风气。

凭借他以往的表现,如今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定然能骗到一些人。

而他先前那些话,应当能争取到激进派的支持。

再加上原本就站在己方这一边的,这就有了抗衡之力。

现在就看能不能骗到中间派,叫他们以为越王胜券在握,向这边倒过来。

如果骗到了,那么今晚就成了,他郭栩这个从龙之功跑不掉了。如果不成…那也无所谓,傅今不是在外头么?大不了把头功让给他。

只要最后是胜利者,他老郭有的是机会爬到更高的位置。

郭栩想到那一日,嘴角便露出三分笑来。

这笑越发迷惑了别人。

郭相爷笑成这样,莫非真的这么有把握?

被他看着的朝臣,迟疑了一下,便果断说道:“下官以为,郭相所言有理。”

于是下一个人被他带着,也表态了:“越王…确实很合适。”

“下官以为,还是要立四皇子。”

“四皇子更名正言顺。”

郭栩看着眼前这些人,心急如焚。

还是少了啊!

那些墙头草,怎么还在犹豫?现在还不支持,可就迟了啊!

张倓也在心中盘算。

支持越王的人数是不少,可己方还是略微占优,看来并没有被对方完全收买。

唔,差不多了。敢于在这种场合表态的人,到底还是少数。毕竟从龙之功不好占,万一表错情,被新君记上了,那才倒霉。

他这样想着,刚要开口,忽然队列里走出一人。

“下官支持越王为储,国赖长君,如此才是国家福祉。”

看到此人,张倓与郭栩都是一愣。

因为此人姓裴,裴贵妃的裴。

说起来,大齐朝中,有这么一批人。他们是世家名门,在前朝,乃至前两朝就已经发家,家族荣光延续数百年,根基牢固。

但是,本朝太祖皇帝是行伍出身,不喜世家盘根错节,自立国后,对世家便多有节制。故而,齐国的世家较前朝势力大大消退,那些大世家,要么随楚室去了南国,留在齐国的再无前朝的风光。

几十年节制下来,世家们也学聪明了。他们低调行事,如同寒门一般科考做官,减少抱团的行为,有权力争夺上更是少有表态。

比如当初赵王登位,他们就保持了沉默。也因此,皇帝对他们放宽许多。

裴家就是聪明人之一,明明裴贵妃宠冠六宫,他们却放任不管,一点也没有为她争宠的意思。

再加上裴家这些年,官位不是太高,慢慢的就没有人在意了。

直到这时,裴家人站了出来,才有不少人想起来。

裴贵妃,是有娘家的。

而且还是风光了几百年的大世家。

当第一个姓裴的站出来了,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下官也认为,越王更合适。四皇子毕竟年纪太小,课业又平平无奇,难担大任。”

“正是,下官附议。”

更可怕的是,还有裴家的姻亲故旧。

这些人,平时无声无息,直到站出来,才叫人想起来,他们与裴氏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郭栩瞪大眼,欣喜若狂。

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还以为,能够平分秋色就不容易了。

可裴家一出手,立马就把形势扭转过来了。

连带的,不少墙头草看到风向,也跟着表态了。

“不错,还是越王好。若是四皇子登位,要多久才能亲政?”

“下官也认为越王合适。”

“无论年龄还是能力,越王都比四皇子更好。下官听说,江阳大营那场大胜,越王出力不少,只是因为主帅是安王,故而将头功给了安王,是不是啊?”

“曹家的人呢?出来说话!”

“对对对,曹老将军您说呢?”

曹显在众人瞩目中出来了,颔首道:“越王确实出了大力。”

最后,大家都看着福王。

郭栩得意洋洋,问道:“福王殿下,您以为呢?”

福王摸了摸胡须,说道:“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既然都这么说,本王自然听你们的。”

774章醒了

郭栩一直不怎么瞧得上福王,现在只想抱着他亲两口!

这老家伙,平常没声没息的,关键的时候还真是靠得住。

别看他只有一个宗正的名头,皇帝在的时候说不上话,现在皇帝躺倒,他这个宗正就代表了皇家。

他说行,那就是认可了杨殊继位的合法性!

“张相,您看,这不就达成一致了吗?”郭栩笑吟吟地瞅着张倓。

张倓拧着眉头,心知这一局是扳不回来了。

自从皇帝登位,他改头换面,以文官的身份入朝,一步步进入政事堂。因为本职不在于此,他十分低调,认真地熬着资历。

在吕骞退下去之前,别人提起他这个次相,多半要说一句运气好,甚至当上了首相,也没多少人认为他凭的真本事。

而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文官,几乎与过去割裂。

是故,蒙蔽了他双眼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藏了这么多年,对危机的敏感,已是大大下降。

云京早已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云京。

不得不承认,他失策了。

以为成为文官,更能掌握皇帝,不想叫人钻了空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万幸的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发出召令,命旧部前来接应。

事到如今,他只能再最后努力一把。

如果不成,那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解决问题!

张倓道:“说一致还谈不上吧?认为四皇子合适的人可不少。何况,立储之事,需要圣上金口玉言,方能作数!”

没错,他还有最后一张牌,那就是皇帝。

政事堂可以发还圣旨,不予盖印,却不能代皇帝下旨。

想要名正言顺拿到圣旨,最后还是要劝服皇帝。

这一关,他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过!

郭栩听得这句,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好了,他的戏暂时结束了,暂时将舞台交给贵妃。

能不能顺利进行到下一步,就看贵妃的了。

“张相所言有理。不过下官以为,圣上先前应当没有想到这一点,才没有提及越王殿下。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问一问圣上,立越王可好?下官相信,为了大齐的未来,圣上定能放下血缘之见。”

张倓道:“圣上如今还未清醒…”

话才开了个头,那边小内侍便狂奔而来,喊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郭栩欣喜若狂,心道,贵妃果然厉害,这是已经收拾好了?

他眉飞色舞:“张相,看来圣上也是放心不下啊!我们这就去问问?”

看他这样子,张倓太阳穴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可到这个份上,他哪有理由拒绝?一开始就是他坚持皇帝要立四皇子,等皇帝清醒以证自己清白。

也罢,去就去。反正他已经安排下去,倘若皇帝那边真的出了问题,那就…

张倓点了点头:“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太元宫。

这次皇帝坚持住了,直到众臣抵达太元宫前殿,他还清醒着。

万大宝眼睛红红地,出来传话:“陛下的情况不大好,醒了这么会儿,也说不出话。”

张倓心里一咯噔,说不出话,那岂不是…

他倒没疑心什么,万大宝是皇帝身边第一号心腹,如果他都不可信,那皇帝身边大概已经被洗干净了。

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想了想,说道:“那圣上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万大宝点点头:“倒是还清醒着,看着放心不下的样子,只说不出来。”

郭栩叹了口气,十分感怀:“圣上哪里放心得下呢?呕心沥血二十多年,刚刚收回西北,眼看着南楚朝局不稳,大有机会,定然惦记着大业。”

这语气,要不是当了皇帝二十多年的心腹,张倓差点就信了。

他瞥了眼郭栩:“郭相,圣上这情形,你怎么讲?”

“自然要问。”郭栩大义凛然,“圣上不是还有意识吗?便是不能说话,总能眨眼吧?”

张倓点点头:“好,那我们进去问问。”

官员这么多,当然不可能都进。

最终,由福王与七位相爷进入内殿。

皇帝悠悠醒来,看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屋顶。

有很长的时间,他没弄清楚自己在哪。

直到耳边传来内侍欣喜若狂的声音:“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脚步声响起,裴贵妃与万大宝立刻出现在面前。

两人都是眼睛红红,哭出来的样子。

皇帝的神智这才慢慢回归。

对了,他在生病。

头脑昏昏沉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皇帝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次大概是好不了了。

可他还没有活够呢!五十一岁,不是应该正当壮年吗?怎么就活到头了呢?

“钟神医,钟神医!”他听到裴贵妃焦急的声音。

因他病情越发沉重,钟岳现在就宿在宫内。

这会儿听人一叫,立刻过来了。

他给皇帝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

“钟神医?”裴贵妃小心地看着他。

钟岳淡淡道:“无妨,草臣给陛下换个针。”

他动作飞快,将扎在皇帝头顶的金针略换了方位。

皇帝感到脑子轻松了一些,不禁想道,如果他没有被黄院判那个庸医所误,凭钟岳这样的医术,是不是可以治好他?

怎么他当时就昏了头,相信黄院判呢?细想来,当时他身体好转,应是钟岳帮他养了大半年的缘故。可他却不相信,无视他一次次苦口婆心的提醒,换了他的药方…